第二十一章:情潮暗涌
不久,琴声远去,渺然无声,只剩我与默苍离在车中默然对坐。我又低头开始捣药。捣药声再起时,已经平和了许多。
突然,默苍离打破沉默,淡淡说道:“夜流莺此人,品行高洁,才华出众,能与你情投意合,且对你用情甚深,是你的良配。”
闻言,我捣药的手停了停,紧接着,我又继续低头捣药,并没抬头去看默苍离:“我确实喜欢喝个小酒,听个小曲。但,我和他顶多是知音。”
“我们之间,也只能是战友,不会有你想要的结果。”
语落,捣药声停,我猛地抬起头来,第一次,今日第一次看向默苍离,他正面无表情地地看着我,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我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才说道:“我没奢求你爱我,更不会妄想能与你配成对。现在这样就是我想要的结果,陪着你,温暖你。”
“不智的选择。”
“是啊,我也觉得是自找苦吃。”我嗤笑一声,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能免疫他的冷言冷语了,“但我有什么办法呢?除非我从来不曾遇见你,否则我没有别种选择。我会守着你,哪怕陪你到地狱,只要你能好过一些,只要你能开心一些。”
默苍离缓缓闭上眼,语气似乎比刚才轻了许多,像是在叹息:“我不值得。”
“你值得!这世间,没有人比你更温柔,没有人比你更有情!”我不由得激动起来。
默苍离仍是闭着眼,放佛在谈论他人之事,平淡无波:“这种评断,我第一次听闻。”
“那又如何?你想说我错了吗?那我说我就是上天派来爱你的,你信吗?”我瞪着他,好半天见他不言不语,在那闭目养神,似乎已经单方面结束了谈话,便自觉没趣,继续低头捣药。
我咚咚咚地捣了好一阵,终是意难平,忍不住停下动作,看着药臼里早已经烂成泥的草药,幽幽地说:“我不后悔。不用对我心怀愧疚。我爱你,与你无关。”
说罢,我心头莫名堵上了一股气。我开始无声地搓起药丸来,完全没注意到默苍离因我的话睁开了眼,默默地看着我在那跟一团药泥较劲,老是搓不出完满的圆来。
大概是被默苍离拒绝的话给刺激得心情低落,我变得没精打采,昏昏欲睡,好不容易勉强把捣好的药泥都搓成丸,便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等我呼吸均匀地睡了好一阵后,默苍离才悄然睁开眼,久久凝视着我的睡颜。车在颠簸,我在随车摇晃,默苍离的视线也在随我摇摆,就连他的心绪似乎也被牵引得晃晃悠悠。
慢慢地,默苍离伸出手来,轻轻放在我的脸边,我的脸便随着摇晃一下又一下地贴在他的手背上。手背上微温的触感,总是一触即离,像极了水中的鱼吻。
就在他忍不住翻转手来想要抚上我的脸时,车猛然一震,停了下来。车外响起了密密麻麻的强弩破空声,还有马嘶声、人喊声。与此同时,车内有阵法光纹亮起。刹那间,四周的车壁传来咚咚咚的弩箭击打声,像雨打沙坑一般,迅速将车壁射得坑坑洼洼。
我身后的车壁突然深深地凸出了几个小包,眼看就要穿过阵法结界,扎出箭锋来,默苍离眼明手快地把我拉离了座位,迅速收起桌案,抱住我静静地躲在结界正中。
像是敲锣打鼓般的响声吵醒了我,我还没睁眼,就感到自己被紧紧抱住,默苍离好闻的气息淡淡地萦绕着我,比被子要浓郁百倍。我不禁吸了吸鼻子,睁开眼来,迷迷糊糊地四下张望。
“敌袭。别乱动。”见我醒来,默苍离只短短说了一句,便没了声息。但他抱得我好紧,几乎是用整个身体把我包得严严实实的。我在他怀中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完全不清楚眼前是个什么状况。
“那个……”
“安静!”
我刚想开口探问,就被默苍离冷冷地喝斥了。我便不敢出声,也不敢动,静静地贴在他胸前,听那震耳欲聋的强弩射车声,突然有种身在枪林弹雨的错觉。我忍不住悄悄抬眼,去看默苍离的脸。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半张脸,好看的下巴,紧抿的唇,直挺的鼻,还有睫毛翘长的眼。
默苍离正在专注地侧耳倾听,判断车外的战况。而我却是被他迷得心猿意马,忍不住缓慢地探头挨近他,想要趁他分心偷偷亲一口。我正在小心翼翼地凑近,就感到他放在我背上的手移到了我的后颈上。
“再不安分,就让你昏迷。”
默苍离冷冷的警告声吓得我脖子一缩,故作委屈地嗫嚅道:“别啊,我明明都没乱动。”
“太快了,你的心跳和呼吸。”我没想到他竟会这么不客气地点破我,顿时不敢再吱声,羞得面红耳赤。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静静呆在默苍离的怀中,与他呼吸相闻,与他肢体相贴,感受他时不时加紧的拥抱力道,感受他的手在我背上下意识地滑动。这突如其来的艳福简直要了我的老命。
连弩强袭并没有持续太久,车内安静下来,连防御阵法也在慢慢熄灭光纹。但默苍离依旧没有放开我的意思,静静抱着我,听着车外的喊杀声。我也很安静,就这么晕晕乎乎被默苍离抱着,魂飞九天,还没缓过劲来。
“师尊!你无恙乎?”
我不知道车外的战斗何时结束的,也不知道默苍离何时松开我的。直到我听到雁王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我才终于回过神来。此刻,车内只剩我一个人了。
“冥医呢?她还好吗?”也许是因为雁王没在车外看到我,便语带焦急。
“我没事!”我在车内大声回答道。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嗯,不烫,应该没在脸红了。我这才松了口气,赶紧翻出药箱走下车去。我一下车就被车外的景象惊呆了。我坐的那辆车被射成了刺猬,车周满是密密麻麻的箭矢,已经再难插上一只箭了。
我再转眼去看周围,目力所及,其他的车辆都被射散了架,只剩四分五裂的残骸。原来默苍离坐的这辆其貌不扬的车是经过特别加固防护的,不然刚才那一仗我们都要变刺猬了。我重新朝我们那辆车内望去,四壁箭锋参差林立,寒芒闪闪,看得我不由后怕的打了一个冷战。怪不得默苍离会抱得那么紧,真的是好险,
雁王也在一旁对默苍离感慨道:“幸好这次伏击在师尊的料算中,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咦?原来我们不是被打得措手不及,而是在故意钓来偷袭的鱼吗?
闻言,我诧异地望向雁王和默苍离,不由在心中推翻先前的论断。既然默苍离早有预料,那他就会安排得万无一失,更不会临阵紧张,那他抱那么紧是做什么?故意的吗?
我的思绪似乎快要抓住什么时,比鹏就大声喊着,朝这边冲了过来:“冥医!冥医在哪?!”很快,他看到了我,脚步不停地拉上我就走,“快!阿枭要撑不住了,冥医你快救他。”
我赶过去一看,枭将军的伤是多处动脉破裂,在行军途中,就算能马上手术,我也赶不及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是冥医,你怎可能救不了阿枭?我曾伤得比他还严重,还不是被你救回来了?你给我用心一点!”等雁王和默苍离走过来时,比鹏正抓着我的胳膊咆哮,我闭目缩脖,像只迷失在狂风暴雨中的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比鹏,不得对冥医无礼!”雁王见状,赶上前来把我从比鹏有力的大掌中解救出来,“冥医救死扶伤何曾不用心了?”
“可她说阿枭没救了!”比鹏难抑激愤,依旧恶狠狠地瞪着我说。
雁王闻言,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我,我别过头去,逃避着雁王和比鹏的目光。
“你听错了,她救得回。”这时,默苍离淡淡地发话道,“若想枭将军还有命,就出去等。别在此打扰冥医。”
我们闻言,全都心思各异地看向默苍离。比鹏是欣喜和激动,雁王则是疑惑和猜度,而我是最复杂的。我听懂了默苍离的意思,他要我用亡命水。
“比鹏,我们快出去吧。”雁王最先反应过来,拉着比鹏出了这临时帐篷。
帐篷里只剩下我和默苍离,我还在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他走向我,伸出手来。我下意识后退一步,转过身去望着血流不止的枭将军,说道:“不用你。我自己可以。这种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做。”
我动作娴熟地掏出一小瓶亡命水,毫不犹豫地给枭将军喂了下去。默苍离在一旁默默看着,见我喂完,开口说道:“还有其余的伤员。”
“还能活命的是不是就不用……”我抬头,满眼哀求地望向他。
“身处险地,不可久留,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机。”默苍离冷冷地说着,转身离去,仿佛是为了加强我的决心,快走出帐篷时,他又淡淡留下一句话,“杏花,行军计划若被打乱,会死更多人。”
我没有违背默苍离的理由,更没有违背他的勇气。他永远是对的,与他对着干,只会突现自己的愚蠢,还会尝尽悔不当初的苦果。当然,听他的也同样痛苦,好不到哪去。
很快,伤员全都恢复了行动力,大军开始继续向目的地前行。由于之前那一场是针对默苍离的伏杀,车辆是被重点攻击的对象,现在全都没了,就连我和默苍离所乘的那辆车也不能再用了。
雁王便命人牵了两匹好马来。默苍离接过缰绳,很理所当然地翻身上了马,看得我眼睛发直。原来他会骑马啊!他骑马的样子也好帅!风度翩翩,竟然有那么一点威武的感觉。
“冥医?”雁王的叫唤让我收回了花痴的目光朝他看了过去。
雁王用下巴指了指我旁边那匹个头不高的小母马,示意我上马。我脸色难看地看了看那匹枣红色的马,吞咽口水,没有动作。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出一幅被马踢爆脑袋,脑浆满地的画面来。
“冥医不会骑马吗?”雁王见状,朝我伸出手来,“吾带你。”
“不!不!不!”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跳着后退,惊慌失措地说,“要、要不你、你们先、先走。”
“哈哈哈哈,原来冥医你怕马啊?”比鹏在枭将军大好后,心情舒畅,看我变得特别顺眼,在一旁哈哈大笑道,“真是难得,冥医也有怕的东西。”
“别怕,暂且忍耐一下,之后会有马车给你。”雁王一夹胯下骏马,就向我而来,轻而易举地把我捞上马去,一声轻喝,那匹马便一声长啸,撒开四蹄,风驰电掣地朝前飞奔。
“啊——啊——啊——”我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比一声高的惨叫。
“哈哈哈哈哈!”比鹏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冥医这样子才像是个女人啊!你说是吗,策天凤?”默苍离置若罔闻地一拉缰绳,跟上了行军队列,留比鹏在那无趣地撇撇嘴。
在吃了好几口灰尘后,我终于闭上了嘴,停止了惊叫。我闭着眼,浑身颤抖地死死抓住雁王,感受着马背上剧烈的上下颠簸,听着两耳呼啸的风声,生无可恋。
太可怕了!坠马的后果往往不死即残!别说我现在这具身体似乎本就有什么心理阴影,就是没穿越,我也胆小不敢这么玩。我习惯骑乘机器,不习惯骑乘活物啊!
“冥医,别怕。”雁王的声音夹杂在烈风中,低低地回荡在我耳边,“有吾在,你不会有事。”我感到他温热的手掌轻轻拍抚了一下我的背,然后将我搂紧了些。
也许是身体慢慢适应了马背上的颠簸感,也许是雁王带来的安全感,我慢慢停下了颤抖,但仍是死死闭着眼,像树袋熊一样抓死雁王。
到底是谁说共乘一骑很浪漫的?就算把雁王换成默苍离,我也会是这副窝囊样。我宁愿去坐过山车!去坐跳楼机!
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当雁王把我抱下马时,我已经四肢发软,恶心胸闷,一落地就找地方蹲着干呕。好吧,我也不清楚我这是什么反应,这算不算晕马?
“冥医,你还好吗?”雁王轻抚我的背,帮我顺着气,面上神色既好笑又关切地问着。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恨恨地说道:“你等着!我做鬼也不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