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万恶罪魁

“俏如来，听说你跑去温皇家煮头了。”史精忠正在家吃着凤梨酥，听到燕驼龙一进门就问，要不是平日里吃相斯文，自控力又好，差点就喷了对方一脸。

这几日他呆在家里精心重粉忆无心，没怎么出门见人。但凡能碰到的圈内人，每个上来就是这一句问候语，让他有些郁闷。温皇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跑温皇家煮头了。

“虽然平日里四锋之间没什么矛盾，但是总有利益牵扯，表面下可是暗波涌动着呢。你又不是神锋的子弟，没事别跟温皇走太近啊。树大招风，你还嫌默苍离这树不够大吗？”燕驼龙见他没有否认，便语重心长地劝起来。

史精忠很无奈，只要是对他推心置腹的人，也都在说让他离温皇远点。他也想啊，只是这两次跑温皇家的来龙去脉不能跟别人说清楚，总不能把自己师尊的房中情趣昭告天下来保自己的清白吧。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却看着立在一旁的任飘渺，乖乖等燕驼龙把话说完。那糖拿回来，他没有动过，干脆就挂在任飘渺手上，这两天醒起来，睁眼看见提着糖的偶，总是忍俊不禁。

“我明白的，燕叔，你不用太担心。是一些避不开的事才去的家里。”见史精忠这样说，燕驼龙知他一向懂事，也就不再提了，问起此行目的，他是来拿头替史精忠交入片场的。

“啊，抱歉，燕叔我忘记跟你说了，这次还是我自己去吧，忆无心刚重粉完，我还是亲自去一下片场的好。”说着，他突然想起赤羽说过，等忆无心重粉的事忙完后请他去家里玩的，今天去片场也许能碰见，就可以找个机会提醒一下。

“既然过来了，就一起去吧。”
“燕叔，不用麻烦了吧。”
“我有车方便，你跟我客气什么。”燕驼龙哪里会知道史精忠的小心思，提上偶头，拉着他就要出门去片场。

“等等，等等，还有温皇的偶头没拿。”他只好跑去提了温皇要他帮上交片场的偶头，跟随出了门，见燕驼龙一脸质疑地望着他，便无奈地解释道：“嗯，之前有些事托温皇前辈帮忙，这是他要我完成的条件。”

“你托温皇帮你做什么事啊？找默苍离有什么事办不了？”路上，燕驼龙有些不信任地追问起来。

“没什么，总之都结束了，应该不会再有下次。”史精忠只能在心底叹息，完了，燕驼龙都怀疑上了，其他的人看来都相信他跟温皇勾搭上了，又去家里，又帮交偶头的，说不定换质子、收糖的事也都被对方传扬出去了。在鬼锋人眼中，他俏如来不得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吗！

“燕叔是不是有事想要找借口去片场？”为了不再继续，史精忠赶紧换了个话题。

“是啊，这个月的偶单出来了，我有想收的偶，其中有你的忆无心。”
“燕叔，我现在的身份地位不太好雕私偶，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有在公司直营店那下单。你呢，只要把给我雕的头做上记号，送到片场里造型时，冥医会照看着，等发到直营店那边，我也有人给我留。所以表面上就是接公司偶，绝对没有半分差池，一点也不会为难你。今天啊，我就是特地想去片场跟冥医打声招呼。”

接公司偶，需要到公司直营店或者签约加盟的精品店里下订，雕偶师根据订单向公司交偶，在片场里统一造型完后发到各店里，店里便会依照下订先后通知顾客来挑选接走。而私下里跟雕偶师下订角色偶头，然后或由其他的造型师造型或找片场造型师造型完成。这其中拥有版权的公司是拿不到提成，故而称谓私偶。

跟公司签约的雕偶师实际上受法律约束，只要是惊雷角色偶，便不能私自交易授受的。但事无绝对，光是靠公司养，雕偶师吃不太饱，那些资历深的背景硬的都会背地里搞私偶挣快钱，只要不太过分，公司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毕竟偶市一直求大于供，手艺好的名家更不是轻易可得，只要维持好微妙的平衡，也是一种相安无事的双赢局面。

可惜史精忠并不是老资历，先不说他看不看得惯愿不愿参与这些猫腻，他现在是谁也得罪不起。加上雕偶本是不可控，他就算想也不能每一颗头都雕得满意，所以想让对他照顾有加的燕驼龙收到好的忆无心，也无计可施，只能由着燕驼龙这么暗地里捣腾路子。

坐在车里闲来无事，史精忠不由得感叹起来，光是公司偶都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私偶的水就更加深了。想他成为雕偶师以前，也是各种走关系收好偶，事隔多年想起来都还很心酸，也怪不得温皇说起藏刀就让他气得义愤填膺的。现在倒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去搞特权，自己还恨不能帮得上忙，心里真是矛盾。

到了片场，还没进造型间，燕驼龙看见冥医并不在里面，默苍离却坐在里面一如既往地低头看IPad，便把偶头都给史精忠提了，自己跟片场里的熟人闲聊去。

史精忠最怕见默苍离，莫名就跟耗子见到猫一样，本能地发怵。默苍离看着他帮交的温皇的头，也没任何表示，让他正想松口气，谁知默苍离发话了。

“重粉好了？”
“是。”
“拿来我看。”

默苍离接过史精忠提来的头，面无表情地转看了两圈，久久不做声，让史精忠越等心越慌，怯怯地问：“师尊，有什么问题吗？”

“是你问我问题，要我连答案一并奉上吗？”默苍离缓缓抬起眼来看着史精忠，手轻轻地将忆无心的偶头放到了旁边工作台上的偶头架，淡然的眼眸里古井不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明明整个人没有散发出什么威压的气势，史精忠却觉得空气都凝滞了，他简直不能呼吸。“呃，偶头的肤色暗沉了？”他小心翼翼地说着，语带迟疑。

“肤色暗沉容易吃光聚热，金油处理不好上戏会显得偶油光满面，你这偶头的两个毛病倒还互有中和，算你天运不错。”大概是觉得他还算孺子可教，默苍离直接点出了偶粉的两个致命伤。

史精忠正想趁此机会讨要鬼锋的调粉配方时，默苍离却似有所感，接着岔开了画风，“老大非常喜欢你雕的忆无心，简直视若己出，他也是促成你签入惊雷的高层之一。杏花君在他办公室里讨论忆无心的新造型。你也该去见见老大了。”

默苍离口中的老大，指的是万恶罪魁藏镜人，惊雷高层之一，是公司里专门负责戏偶的一把手。其夫人是惊雷编剧女暴君，两人夫妻关系不和谐，吵架吵得全公司皆知，女暴君怒斥藏镜人时的一句“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仇更深”，更是成为惊雷名句，直接被另一个资深编剧箫无名援用到了剧中。由此，这对夫妻的“佳话”便从布袋戏业内圈传到了整个戏迷圈里去。戏迷们便也跟着编剧的调侃，将惊雷公司里与戏偶相关的部门称为万恶的地门，藏镜人成了万恶罪魁。到后来，本来称藏镜人为“战神”（意为勇战悍妻的大神）的圈内人士也都跟着喊了。只有被管着的签约雕偶师们还继续保持着老大的敬称。

史精忠明白默苍离的意思是要给藏镜人送尊忆无心去，可是他又不能弄尊私偶去送专管戏偶的一把手，这无疑于上门自首。难不成自己也得跑去直营店那订尊自己雕的公司偶送老大？现在去订，也不知道排到第几位，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选偶，因为自己一颗都还没雕呢。

他越想越觉得滑稽，走出造型间前，不由得四下扫看起来。“不用看了，你送来的忆无心本尊同批没有剩的，副尊同批一交来，老大便抢走了两颗。能剩下的早被瓜分了，杏花君想要都没轮上。”默苍离在他刚一起念，就毫不留情地立马一句话掐了所有希望。

看来除了要赶紧完善调粉配方，雕偶任务也很艰巨啊。史精忠暗自苦笑，送藏镜人的偶也只能学着燕驼龙那样接特定的公司偶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藏镜人的办公室里很热闹，隔着门就能听见吵架声。全公司，不，全布袋戏圈的人都知道，一定是藏镜人和女暴君这对夫妻又吵上了。

“我不准！女孩子家家露胸露腿的，一点都不清纯！”
“你懂什么！这叫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材！不是主角胜似主角！”
“不行，就是不行。冥医你叫中谷大娘把胸版去了！”
“我是写忆无心的编剧，在偶的造型上有发言权！冥医，你跟茹琳讲，这胸版去掉后换个F罩的来，沟越深越好！”
“你这个女人还能记得自己笔下的无心是少女吗！还有啊，不要老把忆无心跟黑白郎君写凑对，黑白郎君什么辈分，发春啊你。”
“黑白郎君怎么就不行了？！戏中第一狂人，要武功有武功，要长相有长相，虽然不是男主角，好歹也是不死系，你又不是她爹，你着什么急吃什么醋啊你！我才是塑造她的亲娘！”
“你就一后妈，你好意思说！”

听着透出门来的争吵声，史精忠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等下再来，可是听来，这会儿冥医前辈正夹在里面受苦，现在不出面解救是不是太不厚道了。只是自己人微言轻，搅和进去恐怕自身难保，救不了人。

“俏如来是雕无心的亲爹，要不去问问他的意见！我今天就让你对这个人人都是恨心配的世界死心吧！哈哈哈哈哈~冥医，俏如来手机号多少？”
“俏如来这会应该在片场交头。”

史精忠一听不好，掉头就要走，办公室门就开了，没走出几步的他自然被抓个正着。“俏如来啊，你来得正好，快进来，进来！”杏花君不由分说，直接将人拉了进来，把办公室门一关。

“老大好，女暴君好，冥医前辈好。”进了办公室，藏镜人和女暴君都对着他虎视眈眈，突然不说话了。前一刻还吵得办公室里嗡嗡作响，这一刻寂静无声得令人恍惚。史精忠被盯得脸都不敢抬，垂着眼向众人一一打着招呼。

藏镜人他是第一次见，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长相气质用俊和帅来形容都不够味，应该说十分的有型，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成熟男性魅力。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藏着多少岁月风雨的历练，到如今可以直逼人心。

女暴君则因其编剧身份，史精忠早在布袋戏迷期刊上见过好几次她美艳逼人的照片。成熟性感，艳丽中带着魅惑之感，让人觉得这对夫妻外型上其实是十分般配的，至于性格嘛就……

“哎哟，好俊俏的后生。”女暴君也不见外，一上来就挑起史精忠的下巴，笑得一脸风情：“温润如玉，宁静出尘，难怪叫俏如来。话说你和赤羽两个人雕的偶我都快要分不出来了，真是基情满满。”

基情满满？被人看出来了？史精忠听得双颊绯红，更是手足无措。“唉，对了，箫编近来不是要出一个佛门要角吗？既然俏如来在这里，你就找他雕个俏如来上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