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圣者之言

 

“既然不打算继续留在宫里,那为什么刚才你回答之前,看了霓裳公主一眼,表现得一副并不情愿离开的样子?我简直要被你吓出病来,那个雁王,看起来是个精明的人物,多呆一刻你就多一份被人发现真相的危险,你知不知道?!”等两人坐进回程的车里时,杏花君才把憋了半天的话一口气吐了出来。

“紧张不安,焦急,恼怒,这些情绪的综合就是人类一种名为吃醋的复杂情绪吗?”默苍离淡然地看着他反问道。

“不要岔开话题。”杏花君自己也知道自己心情简直糟透了,他不仅仅是在吃醋,更恼火温皇和竞日让默苍离去涉险。

“我为什么扫描她,你真的想不通吗?”

“扫描?呃……”杏花君想起默苍离提到过霓裳公主的生理反应,就瞬间明白了那一眼背后的真正目的,真是关心则乱,他先前竟然会有一种默苍离对勾引颇有手段,很会处处留情的错觉。

“当然,根据心理学的相关描述,这样做能给对方一个留恋的暗示,能为下一次的接触做铺垫。下一次见面,霓裳公主将会有不一样的心态和期待面对我。”

杏花君刚放宽的心,又再度紧缩了起来,不是滋味地看着默苍离,没说话。默苍离果然还是认真执行了勾引的任务。真是可怜那位被类人智能奉命偷心的公主,或许,他自己更可怜一些。

“杏花,我们有点麻烦了。”默苍离静静地看了杏花君一阵,似乎等不到他的话,才主动挑起话头。

“一直就麻烦不断。”杏花君心情低落,无所谓地一笑回道。

“凰后已经获得批准,在今后的一段时期,会出入九算实验室进修学习。”

“什么!九算实验室不是……不是那种地方吗?别国高层参观一下也就罢了,怎么能成为其中一员,就不怕泄密?”

“是苗王一派对竞日一派的掣肘。苗王一派一直就对竞日搞的军事研究不放心,又加上止戈流用于战争的情报会引发各国的关注与监视,安排凰后这样的人进入其中,也是一种应对各国的障眼法,还能藉此拉拢羽国势力支持苗王。”

“这也能行?那个凰后应该也不傻吧?”

“呼风唤雨多年,自然心机深沉。羽国政权更替之时,她选择站在了雁王这一方,而不是名正言顺继承的前太子,当今的羽国之主,看来图谋不小。”

“羽国的每任国王在位时间都不长,再说雁王又是传言中羽国众王子里最优秀的一个,我想在他们国家的里大概就像苗王跟竞日那样。”

“不对。凰后身为羽国的皇太后,地位权势足够超然,只是想单纯依附维系的话,跟随羽国国王,并与下一任可能的继承者交好才是捷径。而雁王并不是能轻易掌控之人,在羽国政坛上,必定是羽皇、凰后、雁王三足鼎立。”

“听起来比我国情况还复杂。不过,他们两人同时跑到苗疆来,就不怕羽国生变吗?”

“至少雁王需要来,这是必然的一步。长寿与健康是他短缺的,没有这个前提,他即使登基掌权,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用不了几年就会掩埋在羽国的历史中。数个世纪以来,短命的皇帝让羽国积弱已久,千疮百孔。再贤明的君主,不可能在短短数年内将它治理得焕然一新。”

“这么说,雁王此行是孤注一掷了?”

“是。从陪同人员可看出,他将所有的亲信心腹都带出来了,包括他同母的胞妹。凰后的学术访问,霓裳公主的寻婿联姻,甚至是企图与苗疆结盟等都不过是雁王的障眼法。最清楚这点的,恐怕就是凰后。”

“等等,我被你说得有点乱。”杏花君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想了想,又甩甩头,问起他比较好懂的话题,“别的先不说,就雁王想要的疗法,我觉得并不值得孤注一掷。就算用机械取代坏死部分,比克隆替换更占优势,但那也不能彻底解决问题。若想长久,总有一天,他必须成为合成人,除了大脑外,全部由机械取代。这样的合成手术理论上可行,但目前临床操作起来仍有很大的风险。如果他是普通人,为了活命,倒是可以理解,也能被大众接受。但,若想成为一国之主,这恐怕会遭受众多非议吧。”

“因为人类一直在担忧着被类人智能统治的恐怖未来吗?”

杏花君看了看默苍离似乎带着一丝嘲讽的冷笑面容,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所以合成人比克隆人更让大众心生排斥。合成人被认为已经非人化,与类人智能只差一步之遥。”

“杏花,”默苍离凝视着杏花,突然问道,“你怕我吗?”

“怕。”杏花脱口而出,并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对方。

“和所有人一样,担忧着那样的未来吗?”杏花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心底的话。于是默苍离又继续问,“为什么会害怕?害怕类人智能会奴役人类?奴役你们做什么呢?生产粮食还是建造飞船?”

“苍离……”又沉默了好一阵,杏花才终于长长叹气,出声说道,“从我成为孤儿的那一刻起,我一直在思考战争这个命题。无论是什么形式的侵略,归根究底都是对生存资源的掠夺。它的本质根源就来自于生存本身,换而言之,为生存而起的掠夺战争绝对无法消弭。无论是何种生命,在生存面前,就没有道理与退路可言。类人智能……”他又重重叹了口气,“虽然不像人类那样有诸多需求,但,能量也是必不可少的。宇宙只有一个,生命本能的自我维续与繁衍扩张绝对不会允许其他种族造成阻碍与制约。”

接下来的话已经不言而喻,杏花君与默苍离面对面静静凝视着彼此的眼睛。那一刻,车内沉寂无声,窗外掠过的景色糊成了斑驳的色彩,时空随着车的飞驶也在迅速流转。人类与类人智能的这场深谈,在多年之后,成为了流传甚广的寓言故事。圣者对始祖说过的话,也成了双方主战派的煽动口号:生存面前,没有道理与退路可言。宇宙只有一个,我们的未来绝不容忍其他物种构成威胁。

默然对视一直持续到车在研究所前停下才结束。杏花君才想起,他们讨论的问题还没解决:“凰后现在在不在研究所里?你要被她看到怎么办?”

“她只会看到默教授。”

“要是碰上其他类人智能喊你始祖不就露陷了?”

“从凤蝶传来消息后,我就已经对所有的类人智能下令改换名称了。”

“凤蝶是谁?”

“她是第十一代,某种意义上,我的替身。等下你就会见到。”

 

回实验室时,他们并没有遇上凰后。一进门,温皇就一反常态地兴致勃勃起身迎接他们,凤蝶几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引得杏花君一直盯着她看,看都没看温皇一眼。

“怎么样,老同学?见到霓裳公主了吗?好看吗?跟我家心爱的蝴蝶比,谁漂亮?”温皇用扇子亲昵地拍着杏花君问。

“你家心爱的蝴蝶?她是谁啊?”杏花君看温皇难得压抑不住的得瑟劲头,虽然早猜到对方的身份,但还是明知故问道。

“凤蝶,我们类人智能情感习得实验的实验对象。目前处在假扮人类,与各种人类相亲,学习恋爱的实验阶段。”

“原来不只苍离一个实验对象啊?”

“默苍离太特殊,不能曝光。为了应对外界,自然有此需要,再说,实验对象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必须有一定的基数,就算我们研究的课题特殊,也需要有不同组做对照比较。你第一天搞科研吗?”

“可我怎么事先一点都不知道?”

“你这个没良心的,突然跑出去度假十多天,给我机会通知了吗?”

“少来。我们在荒星上时,你有机会跟苍离谈判,就没有机会让他知会我一声?对了,竞日人呢?”

“陪凰后进宫参加晚上的舞会去了。”

“他该不会是去当凰后的舞伴了吧?”

“不会,太引人注目了,不符合他喜欢装低调的作风。”

“那今晚王上会邀请做霓裳公主的舞伴吗?”杏花君还是很在意出宫前雁王的那番话,绝对不能落人口实。

“当然,今晚舞会的举办就是这个目的。怎么,默教授没有成功赢取霓裳公主的芳心吗?不应该呀。”温皇笑眯眯地看了看默苍离,又转回来密切关注杏花君的神色。默苍离正在与凤蝶面无表情地对视,不知正在交流着什么信息。

“不是。”杏花君撇撇嘴,郁闷地说,“他做得很好,霓裳公主心动得很明显,连雁王都看出来了,想要留人。”

“那就留下又何妨?等到晚上的舞会,女暴君会跟凰后争奇斗艳,相当有看头。”

“这好戏你怎么不跟竞日一起去看?”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参加舞会不如回家躺着舒服。”

“主人自诩男神,怕去了会被女暴君拉来当舞伴,成为她争风头的利器。”凤蝶突然插话说了一句,引得温皇和杏花君一阵沉默。

“你给她做了什么性格设定?”杏花君惊讶了一会后,才问道。

“没有情感参数与方程式,性格怎么能设定?”温皇斜了他一眼说道,“与其他各代的类人智能相比,她只是继承了大部分我的思维模式而已。”

“嘴毒,吐槽犀利这一点倒是真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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