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吃醋

等茹琳商议完约会事宜走时，已经快到中午了。所谓商议，不过是茹琳在跟竞日抗议行程安排，并且怂恿杏花君赞同她的修改意见。然而竞日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拟定的细则就是想吹毛求疵都没可能，茹琳也只是逐条阅读抱怨一下而已。

吵吵闹闹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清静下来，杏花君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不少。他忙了一阵，就出实验室上厕所，完毕洗手时，就见温皇也进来了。

这人上厕所也手里拽着把扇子。杏花君每次碰见都忍不住在心里笑他一下。

“老同学，我有一个问题，需要你以严肃认真诚恳的态度回答我。”温皇进来却不像是来上厕所的，摇着扇子，笑看着他道。

“哦，是什么问题啊？我的答案是爱过。哈哈哈~”杏花君也习惯了他随时随地出其不意，也没在意，随口应着，烘干手就想往外走，

“别走，就在这回答我。”温皇伸出羽扇来拦他。

“干嘛？神神秘秘的，不能在实验室里问？”杏花君这才看出温皇似乎真有事要说，他在闲着没事找事也不会跑厕所里来玩的。

“目前必须也只能在这里才能问。”温皇收回横在杏花君前路上的扇子，一边摇着，一边环视着厕所说到。厕所里正好并没有其他人。

“你想避过竞日也用不着躲在厕所里问吧，指不定等下他也来就撞个正着。”杏花君见状不由好笑道。

“不是躲着竞日，是躲着默苍离。默苍离觉醒之后，一切智能化机器都能成为他的耳目。幸好我跟竞日发现得早，也早做了准备。在整个研究所里，就只有这里采用的自动设备没有到达智能化，而且也是默苍离唯一不跟着你的时候。”

“等等，不是还有你我各自的个人终端吗？”杏花君扬了扬手腕上手表状的个人终端道。

“在默苍离没有起疑之前，这个倒是好处理。”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温皇就不知从那摸出一个流沙漏斗状的仪器，举到杏花君眼前，“我们的时间不多，你暂时不要多问。先回答我，默苍离是什么时候主动跟你说话的？”

“啊？主动跟我说话？”杏花君一愣，一边奇怪这个问题有何深意，一边努力回忆他跟默苍离之间的点点滴滴，“好像是……是……好像我想不起来了。等我意识到他主动跟我说话时，已经变成常态了。”

“唉~那这个问题你放在心上，等你想起来，再在这种情况下告知我或者告知竞日也行。”温皇一脸不出所料的表情，轻叹一声又问，“那你现在跟默苍离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杏花君这一回倒是明白了温皇在打探什么，但他心虚地想避开话题，指着温皇手里的仪器问，“这仪器能作用多久？”

“上限是普通人上大号用的时间。”

“上大号？”

“小解的时间太短，重要的事情说不完。所以在作用时间段内，统一对个人终端的数据做正在大解的篡改。”

“如果篡改为便秘状态，不是可以密谈更久吗？”

“不行，容易有破绽。个人终端能不间断地存储很长一段时间内身体状况的各项指数，突然便秘的数值会异常明显，要抚平这种非线性差值必须改动大量数据，那样会更复杂，也更容易出现纰漏。”

“所以，为了躲避默苍离，你跟竞日经常跑厕所里来密谈？”杏花君看着流沙快要从一端流尽，庆幸时间仓促，他成功转移了话题。

“出去吧，我们的时间到了。”温皇自然也知道杏花君在拖延时间，即便对方真的想倾吐心声，上个大号的时间恐怕都不够纠结的，这一次也只是打声招呼而已，目的是让杏花君知道有这么一招能对默苍离隐瞒事情。

杏花君跟着温皇先后走了出去，回实验室的路上，温皇对他暗示性回答道：“有机会，你一定要去体验一下竞日家的厕所，比研究所里的高端多了。”杏花君正在寻思着话里的含义，温皇又说，“不过话说回来，皇室嘛，最爱干两极分化的事情。他家的书房是真正意义上的书房，堆的都是古老纸书，满屋子的古董啊~那个房间连一点智能都不安。现在的人很难想像呆在那里面的感觉。”

敢情温皇说一堆，只是在暗示他没跟竞日整天跑厕所密谈啊！恍然大悟的杏花君好笑地冷哼道：“哼，阴谋家。”

下班坐车回家时，一直沉默的默苍离突然问了一句。“为什么茹琳来过之后，你心情变好很多？”

“有吗？我心情好吗？”杏花君回过神来，转头看着坐在身旁的默苍离，有些诧异地反问道。问完，又带着些自嘲的苦笑了一下，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

自从度假回来，他就陷入了一种无可自拔的低落情绪中。也许是因为做过了一场太过甜蜜的美梦，就难以适应无可奈何的现实；也许是因为爱情让他患得患失，心绪不宁；也许是因为他感到独自爱得太累，要怎么去爱一个类人智能，又要怎么让一个类人智能爱上自己。这个答案没人能给他，从古至今，放眼全宇宙，也许他是第一个真正认真而深刻思索这个问题的。

这个与以往做课题研究不同，在学术摸索的道路上，他也不是没迷茫过，即便是处在最毫无头绪的境地，他也不会像这样无可奈何，无从使力。似乎怎么做，都感到不对不满足。他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更遑论去让一个类人智能产生那种莫可名状的复杂情绪了。

“你很喜欢茹琳吗？”默苍离一瞬不瞬地看着杏花君，继续问着，似乎在刻意打破两人之间仿佛带着寒冷的沉默。

“很喜欢。”茹琳一直是杏花君宠惯了的小师妹，他答得很自然，答完才突然意识到这种问题通常潜藏的含义，不由得看了一眼默苍离，他也会吃醋吗？可是那种毫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只看得到一种无动于衷的冷漠。自己总是那么自作多情。杏花君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了他处，突然觉得车里的空间好狭小，让他有些窒闷。

“我知道了。”停顿了将近一分钟后，默苍离才淡淡说了一句。

“你知道什么？”

“我确定我在吃醋，在吃茹琳的醋。而你也在吃醋，从昨天开始，一直在吃霓裳公主的醋。”

“你在吃醋？”杏花君整个人从座位上侧过身了，盯着默苍离那张清冷的面容问，“完全看不出来。”

“真实的情感能用人类肉眼看得出来吗？你看得出温皇和竞日的情绪吗？”

“都说了不要拿实验室里那俩极端非人类举例。”杏花君胳膊肘抵在靠背上，手撑着腮帮，斜着脑袋看着默苍离，他已经快两天没拿正眼看对方了，突然如此煞有介事地看起来，连默苍离也在一瞬间有几个小程序运行错误。杏花君细看了一回他的表情，又道，“其实就算是温皇和竞日，他们的心情如何，相处久了，还是多少能窥见一些端倪。你确实一点表现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样的表现？不跟你说话？不扫描你？不让你触碰？”默苍离直视着杏花君眼底，淡淡说着。杏花君觉得他眼底似乎有隐隐波光在流转，分明从他平缓语调中听出了埋怨的错觉。他所举的例子正是杏花君这两天来的所作所为，其实也不是有意而为，只是不知怎么去面对他而已。

杏花君还在暗自检讨自责对他的冷淡，突然听闻他说道：“愚蠢。这都是无法消除情绪源头恢复平静状态的无效率举动。这种行为引发连锁异常反应的概率偏高，会导致最终事态完全随机，难以测算。用人类的语言描述就是产生、加深误会，严重阻碍情感发展。”

“苍离，”杏花君瞠目结舌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解释道，“心事不说清楚确实容易产生误会。但，情感不是可以描述清楚的事情，即使说清楚了，也还是于事无补。就像你明知道我对茹琳的喜爱，无关男女之情，你还是会吃醋。”

你们的同步率超标了。默苍离眼底眸光一闪，并没有出言反驳杏花君，静静听他把话说完：“人类会做那些被你判定为无效率的举动，是为了发泄疏导情绪。就好像有一道难以抗拒的指令，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去执行。”

“指令？”默苍离若有所思地喃喃道，“爱情方程式……”

杏花君看着那张因陷入沉思而微微显出迷茫神色的脸，心中一阵悸动，把默苍离抱在了怀中。这一场拥抱来得突然又莫名，正在后台运行推演运算的默苍离一时间暂停了大部分的程序运行，贪婪地收集这一系列久违的数据。

杏花君的心率，杏花君的体温，杏花君的臂力，耳鬓厮磨的摩擦力……这都是他喜欢的数值，仿佛契合着某种数学规律，当数据在程序中输送传导时，整个运行环境都变得顺畅快捷起来。他静默不动地任由对方紧紧抱住，将这一刻的点滴都记录下来。

其实只是一两天没有亲密接触，杏花君却仿佛久别重逢，久久不舍得放手。在那股淡淡的茶香中，他想就这么抱着，沉醉不醒。翻飞的思绪一会想到一句古诗，什么相见时难别亦难，一会又想起温皇今天神秘兮兮地躲在厕所跟他密谋。

不管未来他会变得有多强大多恐怖，他始终都是自己的苍离，是此刻怀中让他心疼想要呵护的苍离。

有些事，即便是再愚蠢再没意义，也无论如何都忍不住要去做。苍离，你会明白吗？希望你能，又莫名地不想有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