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澡堂的最后一排(八)

 

林静请的救兵一大清早就到了,来的却是出乎赵云澜意料的熟人。“您?您不是祝红的四叔吗?每次开学都是您送她来学校,我见过您好几回了。”赵云澜看着眼前一身唐装打扮,很有古典大家长气质的中年男子客客气气地寒暄道。

“嗯,先把正事办了再闲谈不迟。”他抬起赵云澜的手,看了看他身上常人看不见的黑斑,就塞了一粒药丸过来,“我已经先去隔壁宿舍看过那两个小伙子了,跟你的症状一样,不过没你严重,好在你命不是一般的硬,服下这药也能解。就是会运势低迷一段时间,注意点就行,晚上尽量别出门。”

赵云澜捏着药丸左看右看,发现那药丸怎么看都像是药店里就能买到的中成药,闻着确实是满满的中药材味道。他研究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乖乖塞嘴里,随便嚼了几口,囫囵吞下。又苦又酸,还有种奇怪的辛辣味,那味道真是要多难吃就有多难吃。

祝四叔也没闲着,在赵云澜吃药的时候,又去检查大庆和黑猫的情况。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大庆身上的镇魂令给吸引了,小心取下,拿在手中反复端详,一脸惊异:“这是……这是……”

“这是一位高人送我的护身符。您认得这东西?”沈巍给祝四叔泡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观察着他的神色,淡淡问道。

“不,不认识,只是……”祝四叔深看了一眼沈巍,沉吟片刻,却不再多说,而是掏出两张空白的符纸,咬破中指,蘸血画符,然后在大庆额上和猫背上各贴一张,掐诀念念有词起来。只见刚贴上不久的符纸无火自燃起来,是那种看不见火苗的自燃,先是变黑,然后干缩卷曲,最后化成星星点点的灰烬。

赵云澜在一旁看得大开眼界,见符纸烧完,祝四叔便一副事毕的神色,忙恭维道:“哇!这样就解决了?早知道四叔是得道高人,我们就不用受这么多天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恶心来袭,胃里有什么东西一股脑地往上涌,他立即捂起嘴,飞奔到外面的厕所狂吐起来。

“呕~”他还闹不清是怎么回事时,便从嘴里呕出绿色粘稠的汁液来,“呕~~~~”他不可抑制地吐个不停,全都是一股股墨绿色浓稠物,落地后会慢慢化成袅袅黑烟。

沈巍很快赶了过来,一边拍抚着他的背,一边给他递纸巾。祝四叔也慢悠悠地跟过来,闲闲地站在厕所外远远看着,说道:“让他多吐一点,吐到身上的黑斑全都褪干净了就没事了。”

“呕~”这时,有人急急地冲了进来,也开始狂吐,吐得赵云澜都停下来看看这位难兄难弟到底是何许人也。那人正是楚恕之,他不悦地瞪了赵云澜一眼,两人默契地继续低头各吐各的。

“楚哥,你没事吧?咦?赵老大?你怎么也在孕吐?”郭长城一路小跑地跟过来关心室友,看到赵云澜时,一时口快说错了话。

“呕~~~你才孕吐!呕~~~你们全家都孕吐!呕~~~”赵云澜和楚恕之顾不得去揍郭长城,只能异口同声地边吐边骂。一旁的沈巍不由别过脸去暗暗发笑。

等赵云澜好不容易吐完,他被沈巍架回了自己床上瘫着,一时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沈巍从祝四叔手里拿回镇魂令,给他在脖子上挂好后,转身和祝四叔聊起来:“祝四叔,林静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被留在山门里特训,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回来。佛门放出了消息,我听说了就先赶了过来。”

“什么意思?为什么林静的师门不自己派人过来?”

祝四叔闻言,苦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说:“因为这事现在不归他们管,他们不好擅自出手。”

感觉越问越一头雾水,沈巍转换了方向,先讲了他们的经历,然后又问:“祝四叔知不知道我们这次在澡堂遭遇的是什么?”

祝四叔几度张口,欲言又止,最后看了赵云澜和沈巍好几眼,才下定决心叹道:“唉。算了,就跟你们明说吧,也省得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再招惹出祸事来。”

他开始站起身,背着手,眼望虚空,在宿舍里一边踱着步,一边讲古:“其实龙城大学并不是一所普通的大学,整个校园实际上是一个阵法。”

阵法?!赵云澜听得眼睛发亮,不由和沈巍一样,也正襟危坐起来,听祝四叔继续说道:“这里有一古老封印,传说是用上古神力镇压着上古之邪,而龙城大学这个大阵是后人建的,是为了弥补封印的松动。这个大阵由儒释道轮流看护一百年。现在正是道家在轮值。”

“儒释道?”赵云澜忍不住插话问,“等等,这儒家也有能力驱邪镇鬼?”

“儒家有浩然正气可顶天立地,驱邪镇鬼自不在话下。”祝四叔轻哼一声,虽然在为儒家解释,但口气听起来却不怎么推崇,“子不语怪力乱神,并不是说没有怪力乱神存于世间,而是在儒家君子正气下难以猖狂显行罢了。”

“道家之前轮值的是不是儒家?”沈巍一点就通,很快举一反三问道,“龙城大学至今刚好百年,该不会当初就是为镇邪而建?那校园里流传的禁忌是否也是与阵法下的邪物有关?是为了让学生们远避封印薄弱之地而编造的?”

“嗯,应该是吧。”祝四叔颇为欣慰地看着眼前聪明伶俐的年轻人,提点道,“你这个同学很聪明啊。可惜你体质阴煞奇重,不适合我道。唉,你们在这里念书,要小心谨慎,感觉不好的地方尽量不要去。”

“上古邪物究竟是什么?”沈巍没有追问,赵云澜却很在意。他想起沈巍做的梦,想起那个带面具的鬼,想起鬼面说的莫名其妙之语,简直细思恐极。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祝四叔说完便告辞离去,留赵云澜和沈巍意味深长地对视着。

人走了好一会,赵云澜才打破沉默,问道:“你怎么看?”

“什么?”

“那个上古邪物会不会跟你有什么关系?”话一出口,赵云澜就看见沈巍明显地浑身一僵。

“你脑洞也开太大了。我虽然有些异于常人,但还不至于跟上古邪物有什么牵扯。今年以前,我从未来过龙城大学。”沈巍低头扶了扶无框眼镜,强作镇定地笑了笑。

赵云澜早就对他的习惯性动作烂熟于心,见状也不再继续讨论刺激他,故作轻松道:“唉呀,饿死了。吐了那一下,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走,小巍,我们下馆子好好吃一顿去。”

“我点油炸小黄鱼!”这时候,大庆突然从床上坐起身来。

“靠!早不醒晚不醒,说到吃大餐你就醒了!”赵云澜不客气地就是一个枕头砸了过去。

 

成群的乌鸦在阴沉的天空里飞掠而过,留下一路哇哇的叫声,龙城大学校园里的人们没有一个抬头去看,早已习惯了那些像乌云徘徊头顶的乌鸦。

“天降不祥,鸦先知。唉~”

祝四叔停在人流中,静静地望了鸦群片刻,然后摇头叹息着继续向前走。他独自一人慢悠悠地逛了一圈龙城大学,特意去看了看为庆贺百年诞辰而新建成的主楼。巍峨的教学楼矗立在正门的广场上,几净窗明,洋溢着现代时尚感,进出主楼的师生们个个神采奕奕,对主楼的环境感到舒心愉悦。但祝四叔却看得连连摇头叹息。

他一路走一路叹,走到科技楼时,竟停下了脚步,望着那栋高楼,皱起了眉头。突然一个惊喜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四叔?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提前打电话给我?”

他转头一看,正是刚下课的祝红。他迎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丫头,你是在这栋楼里上课?”

“是啊。这是科技楼。我们系的上机课都在这里上。四叔这么神,居然直接找来这了!”

“以后没事不要来这栋楼,知道吗?”

祝红听得一头雾水,想说就算不上课,他们系学生会办公室也在这呢,哪能没事不来。但她知道自己这位四叔的脾气,不反驳也没应声,转移话题道:“对了,四叔来得正巧。老赵呃,我同学赵云澜,四叔知道吧?我有跟你提过的,最近听说他们一宿舍和隔壁宿舍都中邪了,一直高烧不退,课都缺了好几天。四叔既然来了,就帮忙看一看吧。四叔出马,绝对立竿见影。”

“不用了,人我已经看过了,都没事了。走吧,四叔带你去吃顿好的。”祝四叔又看了一眼科技楼,领着祝红往校外走去。

祝红有些诧异,不住地问:“四叔已经去看过了?赵云澜是什么情形啊?咦?该不会他们找高人来化解,竟找到了四叔这?这么有缘?我还从未向别人透露过家里有四叔这样的世外高人啊!”

“你猜得没错。”祝四叔并不想多谈,他有更关心的事要问,“对了,丫头,我给你的护身圣物你有一直随身带着吗?”

“有啊!”祝红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根不起眼的树枝证明给他看,“四叔,你放心吧。我相信你,也相信这是神木,可以保佑我。只是……”她想起了化学楼事件,虽然自己没事,但依旧被鬼魅定身动弹不得。

“只是什么?”

“好像真遇上时,不太管用啊。我明明带着神木,结果还是整个人都定在那,动弹不得。”

祝四叔闻言急了,厉声喝斥道:“连神木都不管用,就说明你遇上了不得了的存在。死丫头,你还能全身而退,好好地站在我面前,真是谢天谢地。你还敢抱怨神木的不是。那可是家族世代相传的圣物,你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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