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婚宴

 

竞日孤鸣抱着我,从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中缓步走过,终于是出了大殿。在脱离众人视线的那一刻,我禁不住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熬过去了!婚礼接下来只需要北竞王送我去新房,然后就没我什么事了,而他还要出席婚宴,与群臣喝喜酒。

从大殿去往后宫的路程不算短,我终于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男神的怀抱了。其实,被北竞王公主抱还是很舒服的,他的大氅绒毛柔软顺滑,摸起来手感比飞英还要好!他的气息带有一种沉香的味道,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沉稳优雅,十分迷人。

我轻轻摸了摸北竞王垂在胸前的小辫子。那几根小辫子就垂在我手边,看得我心痒难耐,刚才在群臣面前,尤其是在我老爹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我不敢有多余的小动作。我抬头去看北竞王,打算如果他没察觉,我就继续把玩。结果我看见他正笑吟吟地注视着我,原来早就注意到了吗?我立即怯怯地了低下头去,假装若无其事,手里依旧抓着他的小辫子舍不得放。

“哈。想不到二十多年后,小雪对孤王的反应还是一成不变。”

“啊?”我不解地望向北竞王。

“在你的周岁宴上,孤王就抱过你,那时候你死死抓着孤王的辫子不肯放。无论众人怎么哄你,你都不松手。最后还是等你睡着了,孤王才得以脱身。”

“诶?竟有此事!怎么都没人告诉我?”我有些意外,原来北竞王早就见过初雪了,算算两人的年龄差,北竞王大了有十多岁。

“这种年深岁久的小事,旁人早就忘却了。若非你方才的举动神似当年,就连孤王也不会记起。”

“也是。幸好我当年没尿王上一身,不然所有人都会记得,偶尔还会拿来取笑我。”我夸张地拍着胸脯,一副庆幸的模样。

北竞王轻轻哦了一声,笑意更深了,感叹道:“原来那次才是我们的初见。”

“听王上的意思,我们此后还见过?”

“在你十岁时,远远地望见过一次。那时你骑在狼背上,从孤王封地边奔驰而过。”

“哦!惊鸿一瞥吗?”我想象了一下北竞王描述的景象,不由得自恋地问。

竞日孤鸣好笑地看了我一眼,回道:“是。”说话之间,他已经抱着我进入了洞房,这里也是历代苗疆王后居住的寝宫。他将我放在床上后,温柔地抚着我的鬓边说道:“小雪,喜宴会持续到中宵,你先好好休息吧,在宫中不用太过拘束。”

“嗯。”我很乖地应声,但竞日孤鸣却没离开,我顺着他示意的目光看去,才发觉自己还抓着他的小辫子不放,这才赶紧松了手。

竞日孤鸣笑意盎然地走了。他一走,我立即就瘫软在床。啊~绷了快一整天,累死我了。“郡……王后娘娘~”小牙也立即跑了进来,一脸喜色地问我道,“王后娘娘感觉如何?想不到王上竟然如传闻一般,如此的俊美儒雅,风度翩翩吧?”

“嗯。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更衣,这身衣服躺着真不膈应。啊~我感觉浑身酸麻,简直比练功还累。”我像条翻肚皮的鱼仰躺着,对小牙招了招手。

“还不能更衣啊,还有洞房呢。”小牙见状赶紧走过来拉我起身,皱着眉检查我的发髻,生怕我弄乱。

“唉呀,礼仪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洞房里就不用那么死板地遵循了。王上不会怪罪的啦,你不帮我拆,我自己就拆啦!”我说着,开始动手拔发簪。

小牙没辙,只好给我更衣换发型。这一身繁琐的装扮拆起来,竟然也要花上半个多时辰的功夫。在床上小憩一阵后,我变得精神起来,但现在又不能出殿乱晃,便有些无聊,四下看了看,发现之前跟着北竞王过来的飞英并不在宫内,就问道:“飞英呢?”

“王后娘娘怎么忘了,每换一处落脚地,飞英总要去巡视一番新的环境。”

“哦。”我独自用了晚膳,在寝宫里隐隐约约听着大殿那边传来的喧闹声,越听越气闷。明明是我的喜酒,但却没我的份,好没道理!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不错的消遣,立即去让小牙去拿一身夜行衣给我。小牙惊慌地说:“王后娘娘,你又想做什么?大婚还有一两个时辰就算过去了,你到那时候再惹是生非成不成?”

“谁要惹是生非了?”我没好气道,“我就是想偷偷跑去瞧一眼自己的婚宴而已!”

“那有什么好看的?王后娘娘吃的晚膳就是酒宴上的,一样菜色可都没少。”

“我想看看父王志得意满的模样,你有异议?”

“小牙不敢。”小牙只得去给我翻找夜行服。我也趁机在自己的随行物品里找出一瓶泻药来。这种泻药是初雪特制的,绿豆大小,入水即化,无色无味,药效不错,服用之人不到一刻钟内便要跑茅房,是捉弄人的好东西。

我换上夜行服,揣着小药瓶,就优哉游哉地出了自己的寝宫。虽然还没机会逛过苗王宫,但顺着声音摸去大殿还是很容易找到路的。没多久,我就避开了巡逻的守卫,趴在了酒宴附近的屋顶上,居高临下地张望起来。北竞王在酒宴上最为醒目,正被群臣众星拱月般围着。而我那便宜老爹就不是那么好找了。看了好一阵,总算见他正和几个老头在角落有滋有味地喝酒聊天

哼,这下子你满意了吧。要是你知道千挑万选的女婿,一年之后就出事了,不知会作何感想。不过,就算苍狼上位也不敢妄动雪狼一族,我倒不用为便宜老爹担心。

我正看得出神,突然察觉有异,猛地转头一看,不知何时,身边已经立着一人。是战兵卫!我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受惊的心顿时就落了回去。我这种鬼鬼祟祟的行径不被宫中宫中暗卫盯上才奇怪,估计他见我是新嫁的王后才没有动手,只是在一旁戒备。

“你是王上的王族亲卫?”我看着他脸上的一誓龙黥,假装因此认出他的身份。我也没等他点头,就转过头去继续看着下面,并不在意他的存在。我观察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了此行的下药目标,全都是参与安排婚礼的大臣。我掏出药瓶,倒出十来颗药来。战兵卫见状,似有意动。我也不去看他,对着他弹出一粒药,淡然地道,“你别紧张,只是泻药而已,而且本宫也不是要下给王上。”

战兵卫伸手夹住了我弹过去的药丸,手指用力一搓,然后放在鼻边嗅了嗅,确认药性。与此同时,我也捻着一粒药丸,瞅准方向弹了出去。我的几个目标分散在酒宴各处,远近不一,还时不时地会走动一下,导致我不是每发必中。

“唉呀!就差一点点!可恶!”我弹得兴起,一手药未竟全功,只好又倒出十来颗继续弹。“啊!这人真是倒霉,竟然跑他杯里去了。”

这时候,最先吃了泻药的人已经开始发作了,匆匆离席去出恭。然后第二个也很快出去了。我趴在屋檐上看着他们满头大汗、浑身哆嗦维持着风度,陆陆续续往外疾走的样子,乐不可支。“本宫还差最后一人了,可他总在王上附近晃,为避免误伤,要不你帮本宫一下吧。”突然,我捻了一颗药丸转头对战兵卫递了过去,笑着说道。

战兵卫没动,静静看着我,我等了一会不见他有反应,便道:“好吧,看来本宫使唤不动你,只能自己来了。”我转过头去,很认真地瞄准,然后弹射。

不中,不中,还是不中。可恶!这人怎么回事,跟个跳蚤似的,到处乱窜,就不能在同一地方呆就一些。

我趴在屋檐上弹得高兴,并不知竞日孤鸣在下方已经察觉不对了。早在第二名大臣出现腹泻症状时,他就有所警觉,留了心,接二连三有大臣离席出恭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想。他已秘密派人不动声色地查验了酒席上的每一盘菜、每一壶酒,然而却找不到下药痕迹。

酒菜中没有药,看来目标是特定之人。中招的群臣有一个最明显的关联,都参与了这场婚礼的筹备。嗯?到底是粗浅的恶作剧,还是……

竞日孤鸣一边与群臣言笑晏晏,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泻药应是直接下在个人的酒杯中,那么下药之人必在现场。但观察甚久,却找不出刻意人选,难道……嗯?

药丸弹落之声在吵杂的饮宴中微弱得几不可闻,但还是被十万分警觉的竞日孤鸣听到了。他立即顺着药丸弹出的方向抬头望了过来,就看到了屋檐上正举着手瞄准的我。

我勒个去,竟然被发现了!

我以为自己藏得够隐蔽,一般人就算偶尔抬头看,也不容易看到我这个位置。没想到北竞王就这么突然直直看过来。智者都这么恐怖的吗?

我赶紧缩回身去,从屋檐上滑落到地面上,然后拔腿就往自己的寝宫跑。战兵卫静静看着我仓惶逃离,不动如山。“本宫回宫去了,下次请你喝酒啊~”我头也不回地跑着,却伸手对着他挥了挥。

这一幕被刚赶到的竞日孤鸣看在了眼中,他没有追我,而是目送我消失在夜色中,转头对战兵卫笑道:“哈,王后太活泼调皮,让你为难了。”

 

小牙在寝宫里早已等得坐立不安,见我回来,连忙迎上来,观察我的神色,怯怯地问:“王后娘娘,你……你怎么看着很慌张啊?又闯了什么祸吗?”

“什么叫又啊!”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在桌边坐下,随手从案上果盘里摘了颗葡萄吃了压压惊。我咽下葡萄,才长叹了口气说道,“我趴在屋檐上张望,被王上瞧见了,就跑回来了。”

“啊!王后娘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我没敢把下泻药的事说出来,不然小牙得疯,其实,现在她已经抓狂了,“完了完了完了!大婚之夜不好好呆在洞房里等待君王,这罪可不轻啊!”

“没事。王上总不可能真的治我的罪。”看着小牙慌得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原本忐忑的心突然就不慌了。我换下身上的夜行服,穿了件轻便的宫装,斜倚在床,好整以暇地静观其变。

“是!王上自然不会拿王后娘娘怎么样。但,如此一来,王后娘娘可能会失去圣眷。”小牙着急地劝诫道,“王后娘娘可别不当一回事啊!若没圣眷,在后宫生存不易……”

放心,一年时间而已,再说连其他后妃都没有,想演宫斗戏都缺主演。

我无可奈何地听着小牙在那喋喋不休好一阵,心里默默吐槽着,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打断她道:“够了,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你要我争取什么?怎么争取?若我是萝卜,他却只爱白菜,你是要我好端端一个白嫩嫩水灵灵的萝卜,硬生生扮成一棵绿油油的青菜不成?”

“唉~王后娘娘你真是,奴家说不过你。”小牙被我的比喻给逗乐了,又好笑又好气地踱脚道。

“总之呢,做萝卜多好啊,甘脆多汁,能消积滞、化痰热、下气、宽中、解毒……”我继续在那信口开河。大概是被小空熏陶了一世,我的嘲讽腔已经出神入化、收放自如了。

“小雪喜欢萝卜?”突然,竞日孤鸣的声音从外传来。

“王上。”我连忙翻身下床,和小牙对着走进来的他恭敬行礼。

“听起来,你似乎懂医?”竞日孤鸣走过来,一边温柔地拉着我坐到床边,一边笑看着我问道。

“略懂,因为我经常会不小心弄伤自己,父王就逼我学了,好以防万一。”我见小牙在我们说话时就知趣地退了出去,不免紧张起来。现在屋里只剩我和北竞王,洞房的时间已经到了。

竞日孤鸣看出我的不自在,没有点破,继续笑着与我聊天:“经常弄伤自己?哈,也是,你细皮嫩肉的,若像今夜那样趴屋顶跳房子,磕碰擦伤总是难免。”

我见他提及今夜下药之事,便怯怯地问:“王上会处罚我吗?”

“孤王为何要罚王后?孤王答应过寒胥王会好好宠爱,自然不会食言。”

“真的吗?”我闻言,眼睛一亮,不禁凑近竞日孤鸣好奇地问,“那王上也不问我为什么要给那些人下药吗?”

“哈,需要问吗?”竞日孤鸣莞尔一笑,轻抚着我的脸,凝视着我的眼睛,忽而感慨道,“说起来,你们名字中带着相同的字,性格也十分相似,不喜管束,张狂不羁,却又懂事体贴,不会让自己的亲人为难。”我听出他在说千雪,但不好接话,只能假装一脸懵懂地看着他,“可惜了,你们缘悭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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