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湿冷,无声的孤独。身体像是早已不再属于自己了,痛楚被阻隔。然而纵是古井不波,却仍被那隐约的心绪牵引着,一口血呕尽多少无奈。

一生一世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倘若在那段春光未曾与你相逢,寒舍山房里飘零的枫叶是否会少了几分相思的殷红,仅仅只是一片遮眼的浮云红浪?

原来,你一直在我心上,带着迷梦的色彩,如此温柔安静地守候,纯粹如天空中那抹彩霞。

似曾相识,只不过是一场羁绊缘起的无聊借口。

“你……”一句惊讶淹没在一片春光旖旎的花海中, “娇兰傲梅世人赏,却少幽芬暗里藏。不看百花共争艳,独爱疏樱一枝香。”逆光中,粉妆素裹的你灿然一笑,招引樱雨迷乱,“吾乃拂樱斋主。”

“叫拂樱斋主别画太快,把我画得俊美一点。”

在你心中,我是否依然淡然轻笑,爵冠华服,羽扇轻摇, 一派超然物外之姿。你是否还能忆起我时常抚扇低吟:“笑看嫣红染半山,逐风万里白云间,逍遥此生不为客,天地三才任平凡。”那时候的红枫总会漫天飞舞,一如心头挥之不去的莫名悸动。

远山如黛,烟波浩渺,长天孤雁一剪影。雁过留痕,两粒飘零种洋洋洒洒降下凡尘,没入泥淖,便沾染了那经年的重重因缘。风云汇聚,年轮历尽,终成一樱一枫,比邻婆娑,俯仰生姿,此间的情根深种难与言说。天地育化,英华萃生,树灵得魂,相约共赴轮回,历练一世铅华沉沦……

梦醒了,情却未断;如果魂散了,缘是否却未了呢?周庄梦蝶,栩栩然尚不知周,今我亦迷梦,可笑仍蘧蘧然难忘枫樱。

离永眠还有一段路要走,无休止的黑暗里,回荡着你的呼唤,我必定是在梦中,想要见你的念想总是蠢蠢欲动,跌跌撞撞。

“你是存心找死。你放弃你的坚持与理想了吗?”

你的忧伤藏在冰冷的背后,我的情思也曾静淌在提防与踌躇之间。哈,坚持与理想吗?第一次谈及时,你低眉而叹,手中的樱花盏娇艳无双,绚烂入心:“用短暂一瞬来绽放一生璀璨,实乃樱花最动人之处。”

“不如,为我画一张像。让拂樱斋主为枫岫主人画一张像,这个要求不难吧?”

那时琼宇花会上的匆匆初识,不过是一缕过眼烟云。谈笑生风间,指点江山的风采,都是一场意气相投的欢聚。大概偶尔会在午夜梦回之时,孤灯夜读之际,回味一笑,聊作消遣。

不知你是否会画那一次,我以扇托叶对你说:“比之春华,吾独爱秋藏,喧嚣渡尽,沉淀出的片片殷红,好似点点心血。”枫随心转,吾亦在沉浮之间逍遥不失。

可叹赏花犹鉴人,陈年懵懂间的无心一语竟成箴。背后一掌,不过是在世浮名;喧嚣在耳,却是抚不平的孤寂。

草席铺地,清茶暖香,闲庭信步而来之人,手把花盏,眉目犀利,却美艳如花。“好友……唉~”一声轻描淡写的轻叹,微颦的眉峰,究竟是谁的衷肠难以倾诉,又是谁的心在隐痛。

逢场作戏中,是谁欺骗了谁?谁言痴心换情深?

总是在昏昏沉沉中睡去,又在迷迷糊糊中醒来。

“这段日子,我反复做着一个梦,梦见吾与你割席断交的那一日,你还记得吗?”

那梦里我们总是重复着同样的对白,就好像在信誓旦旦的说着山盟海誓。

“好友!”
“包括这两个字,从今以后将湮没尘埃。陌生人也好,敌人也无所谓,我们的交情就到此为止。”
“你以为我会同意?绝交,没那么简单。”
“是吗?”
“我不会眼睁睁看你走入歧途。”
“那又怎样?”
“我会不计一切代价阻止你。”

也曾闲坐寒亭独抚琴,指间弦上拨尽几多悲欢离合曲,终不过是是兴衰二字可堪。抬眼望那满山秋色,殷红如血染,映入眼帘却是金戈沙场上的淋漓鲜血。血海葬送了的,有被抛弃的英雄,也有失策的智者。

倘若时光倒转,倘若未曾与你共度流光,此生又将何等失味!成也拂樱,败也拂樱。哈哈哈,命也,数也,劫也。

然你我均是喜欢逆天之人,你曾醉歌:“天亦不可蔽吾慧眼,地亦不可葬吾雄心,吾要那苍生皆知晓吾意,吾要那神佛咸退散灭绝。”

光影中,是我和你隔案对饮的身影。漫不经心的,是那杯久未斟满的酒杯,只因彼此交汇的视线意外的热切。把酒言欢,秉烛夜谈,一如那夜繁樱开的妩媚醉人。

“人生得意须尽欢。春赏夜樱,夏听雨荷……”半醉半醒间纵情任意,你不胜酒力斜靠在我肩头,醉眼望那庭院里满树艳樱,偶发呢喃呓语。

“……秋弄红枫,冬寻雪梅。”我继之独酌低吟,兀自欢娱。肩上的负重,堪比樱瓣漂浮的手中杯,醇厚甘香,醉生梦死。

犹记得你酣然入梦,手中空杯滑落,叮咚有声,已辨不清是谁的怦然心动。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秋去春来,岁月辗转,飘忽的情,难舍的猜忌,这方唱罢那方登场,纷纷扰扰难休。一百年的足不出户,温酒独酌一百年。

“就知道你会来叨扰。”

道尽经年的寒暄与淡淡的思念,在红灯照耀下,羽扇轻摇间,宛若杯中的浮光流转。

飘落杯中的樱瓣,是漫不经心的一点灵犀。三寸兰舌之威对上舌战群儒之能,不过是平分秋色的戏谑与玩笑,不轻不重,挑拨的是心湖上荡漾开去的涟漪,弥久难平。

“我要他一笔一划去记住,他曾有一个好友,名之枫岫。”

共赏的星河,耀眼依旧;共历的四时,轮回在心。一点一滴的心泪,断断续续的残梦,描摹出的终究不过是一场幻灭。

这是一场残酷却又甜蜜的迷梦,没有尽头。

“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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