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暗沉得好似光明永远离开了尘世,说不出的阴霾,不知是这眼前所见,还是心绪流露。玄境明都内,弁袭君在寝殿内独坐,没有烛火摇曳,只有殿顶的夜明珠在发着依稀的微光,听不到一丝人声,就连他自己的呼吸也稀微得难以分辨。没有一丝风,偌大的华屋令他有些窒闷,或者说他整个心魂都觉得窒息。狂喜的窒息,抑或是落寞的窒息,只有神才能知晓,人啊,总是难免沉溺在自己捉摸不定的情绪中。

桌上摆着一壶酒两个酒杯,孔雀指漫不经心地无声敲着离他最近的那个酒杯,两个酒杯都是斟满的。凝视着杯里琥珀色酒水的眼眸早已微醺,半个夜过去了,滴酒未沾,他却兀自醉了。被孔雀指震出的小小涟漪在眼中浮现出杂乱的记忆,刻骨铭心的画面太过繁杂,每个细节都是那么鲜明,回忆起来过分耗时,所以长久以来,弁袭君都已经养成了闲时把玩回味的嗜好。

“祸风行……”孔雀指敲击酒杯的力道随着情不自禁地低唤而增加,便是一声叮咚作响。弁袭君阖上眼,今日的种种对他而言有些不真实。祸风行真的复生了吗?他在心中问了自己无数遍,生怕自己痴狂得发了疯,自我欺骗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虽然并不是件可怕的事,但他还不能放手。如果现实中还有祸风行的一丝存在,还有代表他两人过往的逆海崇帆存在,他就不会放手,绝对不会放手。

他又一次回忆先前发生的事情。一切都有些突然,复生仪式上有人闯入干扰,打斗的过程中祸风行的尸身着了火,他的心也跟着起火,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住尸体的同时,昊光大作,世界在他眼前融化,一片空白。当神智回复时,他还抱着他,而周遭的人都有些面带诧然地望着他,然后,祸风行睁开了眼,推开了他,神色漠然,没有了曾经的纠结与复杂,就连一丝的憎恨也没有。那是陌生人的眼神,让弁袭君心如刀绞。

“祸风行!你……”
“吾叫杜舞雩,一剑风徽杜舞雩,”

想要相忘于江湖吗?为何紧锁的眉头依旧没有丝毫松懈?弁袭君直勾勾地盯着杜舞雩负手转身离去,带走所有的风,只余一片窒息。

“祸风行……”

弁袭君又轻轻念了一声,他并不后悔没有在当下追他而去,而是若无其事地与大宗师客套言谢,从容告辞。只要那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他就能够找到,就算是下到黄泉,他也还是把对方拉了回来,哈,何必急在一时呢?

“吾叫杜舞雩。”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淡漠地响起。弁袭君暗自一激灵,竟然忘情得有人到来都没有察觉。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个来人竟然是祸风行,或者他该顺从他的意叫他一声杜舞雩。

“你还是回到这里来了。”

弁袭君缓缓转过身来,收敛所有热切,用一种冰冷而高傲的目光打量着复生归来的杜舞雩。面前的杜舞雩神情冷淡,不再躲避,宛如喝过孟婆汤的人,也在以一种心平气和的目光审视着眼前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真的是你吗?”

弁袭君看着那张硬朗而熟悉的脸庞,无法抑制的喜悦便在那一刻攫取了他的心智,他有些难以自控地伸出手去摩挲。体温如昔,令人沉醉。他并非虚幻,并非自己的妄想,他还活着,弁袭君甚至开始怀疑他根本未死过,只是陷入某种沉睡而已,也许自己对着尸体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知道了自己是怎样深爱着他。

“是不是吾,世上没有人能比你更能确定。”

杜舞雩转身走向床榻,摸着床沿意味深长地说道。那里他两人都睡过,在一个又一个令人不堪的夜晚。

那是从杜舞雩回归重新接掌死印开始的。无法再自我欺瞒的弁袭君在一天夜里的争执中将他抵在了墙上强吻。这一触即发的吻便将杜舞雩拉下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此后的每个晚上,他都必须来到这里,躺在这张床上,接受来自弁袭君的神罚。

“将自己完全献出,才能让神原谅你的背叛。”

弁袭君的言语充满着蛊惑,听起来富有圣洁的意味却满是罪恶的气息。孔雀指刮划在肌肤上的感觉是令人激荡的,危险又刺激的触感总让杜舞雩心跳不已,而弁袭君的爱抚也同样让人沉溺又不堪忍受。即使死过一次,也依然模糊不了那些夜晚屈辱的记忆。

这里的每一样物件,杜舞雩几乎都被迫用身体去体味过。他深刻地记得床柱总是微凉的,桌子的边缘很光滑,酒壶口的形状使人愉悦……他也几乎从各种角度漫不经心地凝视过这个华美却笼罩着阴沉的寝殿,因为他并不想看清楚弁袭君,也不想将注意力放在感受对方的侵犯。那屋顶上的雕花旋转荡漾起来好似翻腾的祥云图,这是他赤身裸体地被展开来吊绑在殿中发现的一个无聊秘密。

杜舞雩没有后悔过背叛逆海崇帆,也没有怨恨过弁袭君对他所做的一切,他将那些当作一种自罚,有时候他会感谢这一切的发生,否则他永远也无法在最后积攒起再次背叛的勇气。只是他没想过,即使死也不能逃避那个男人。

“是,这世上只有吾最清楚。”

弁袭君从背后环抱住杜舞雩,两个身体紧密地贴在了一起,弁袭君的热唇贴着他的耳边轻声说着,手掌开始在衣物上大力地摩挲,越抱越紧。但杜舞雩抓住了那双不安分的手,在对方怀中缓缓转过身来,近在咫尺地逼视,眼眸中依旧平淡。

“吾已经死过一回了。世上已不存祸风行,只有吾杜舞雩。你仍不明白吗?”

弁袭君眼中的欲火并没有因为这场冷漠的逼视而熄灭,反而烧得越来越热烈。他危险地半眯起眼来,本就晦暗的双眼看起来多了分残酷与邪恶的精光。杜舞雩的经验告诉他,当弁袭君露出这种神态时,他会变本加厉地折磨自己的肉体。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了,自罚已经结束。他就是来了却前尘的。

“你话中之意是指你吾是仇敌吗?”

杜舞雩无奈地苦笑了笑,轻轻摇头。真是极端,这世间爱与恨都不是最残忍的,最残忍的是遗忘,就像现在的吾,只可惜你到死也不会明瞭,不敢相信。

“前尘往事的恩怨吾不想追究,吾知道吾若说要与过往做个诀别,你也依旧不肯罢休。天谕人呢?”

“嗯?为何突然提及天谕?”

弁袭君亲吻杜舞雩的动作稍稍僵滞了一下,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能清楚感受到重生之后的祸风行变了,心境上的变化陌生得令他唏嘘。就算怀中的温热还是他最熟悉的,曾经最亲密无间的躯体,但他所拥抱的也不再是那个祸风行,那个让他执着痴狂的男人。真是讽刺,即使做到这一步,他还是要失去他的祸风行吗?还是,他其实从来就未得到过?

“逆海崇帆的结束是吾宁死也要换取的心愿,你若与吾联手摧毁,便是吾重生这一世交谊的新契机。”

“吾不准!”

杜舞雩感受到了弁袭君禁不住的颤抖。同样气急败坏的颤抖,同样怒不可遏的语调,那一夜伴随而来的是弁袭君给他的第一个吻,疯狂如猛兽,咬破了他的嘴唇,然后便是搅扰满口的血腥味,宛如他给他的爱,荒唐痴狂而又充满残酷与绝望。

“吾不准你再离开,吾不准!”

咸热的泪与腥甜的血含在口中,软化了一颗纵容的心。那时候的杜舞雩在错愕中束手就擒,在无措中乖乖就范。然后事态的演变就这样一错再错。即使到了现在,听到那句高扬尖锐的三个字,杜舞雩也禁不住再次心软。他知道那三个字背后所有的内涵。

不容置疑的命令却是弁袭君最绝望的哀求,宛如他的孔雀指弯曲着高傲的弧度,以最尖锐的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却无声无形地滴着心血。弁袭君吻他的时候,那种苦苦依恋的感觉一如即将溺毙而抓到救命稻草之人,让人狠不下心来将他推开。但是这一次,杜舞雩推开了他,终于推开了他,借着重生后的冷漠,一切对他来说已如隔世,有些错误不能继续下去,他必须有所了结,逆海崇帆也好,弁袭君也好,这一次他要做得更好。

“回答吾,天谕人呢?”

“她身受重伤被救在黑海森狱内,吾亦不知她何时回返。”

弁袭君深看了一眼从他怀中挣脱的杜舞雩,兀自走回桌边坐下,举起面前那杯酒。

“逆海崇帆如你所见早已名存实亡,你也知道吾在坚持什么。你是像风一样的男人,让人无法捉摸,所以,我只好去把握一些可以留存的,至死都不会放手。哈,不来饮一杯么?祝贺你重生归来。”

杜舞雩立在原地,凝眸沉思片刻,才霍然转身走去端起酒杯与弁袭君碰杯。两人一饮而尽,各自吞咽心事。一者强颜欢笑,满啜相思,一者决然淡情,饮尽情仇,却都明晰对方心意,只是不相交集的心无法拨正对方的人生旅程。

“多谢你为吾复生,这一夜是吾能给你的最后温存。当曙光再临时,你的那个祸风行将不存于世,永远……”

放下酒杯,杜舞雩轻声言道,伸手解开了自己的束冠。长发垂落,是过往的形象,亦是情之由,心之动。弁袭君走上前拂掠那些散发,丝丝缕缕,缥缈如风,一如他心头翻涌的情绪。最后的温存吗?哈哈哈哈哈哈,肉欲并非他所求,只是一具美好的躯体怎么能慰藉他的心。他所爱的人已经不在了,眼前的祸风行似是而非。他说得没错,眼前的只是杜舞雩,而非祸风行,他记忆里的祸风行早已在流逝光阴里死去,而即使是那个祸风行也从来没属于过他,而是属于别人,他的亲妹画眉。

“你走吧,吾没有心情。”

弁袭君收回了手,抵在桌上,孔雀指颤抖地戳在桌面上。真是讽刺,真是绝望。汲汲营营将人复活,一切也只是重回到那个无法解开的死局中,祸风行不可能爱他,即便是他们同游巫山云雨尝遍爱欲欢愉,也依旧不能获得他的心。再次将这个杜舞雩强留在身边吗?他感到茫然,憔悴无力。爱一个人,耗费了他的所有精力,没有余力再去判断对错,眼前有路便只能前行,他早已没有了退路。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物脱落声,弁袭君愤怒地转过身来,看到杜舞雩已然赤裸着站在他面前。

“你这是怜悯施舍吾吗?!出去!吾说过吾没有心情。”

“哈。被强迫接受的心情原来你也会有。吾意已决,怎么做随便你。”

杜舞雩兀自躺上床榻,盖被而眠,面朝里用沉默的脊背对着发愣的弁袭君。激愤的情绪使得弁袭君颤抖得像秋风中萧瑟的落叶般,不可饶恕!漠然的挑衅,简直是在试探他之底线。他明明知道自己压抑情感是如何之辛苦,他难道想引火烧身吗?

然而,祸风行对于弁袭君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即使在这一刻情绪混乱中,他也还是情不自禁走到了床榻边坐下,轻抚散落一枕的凌乱秀发。他记得这个触感,他经常在夜晚将双手插入柔软的发丝间捧着祸风行的头颅亲吻,亲吻紧锁的眉头,亲吻坚毅的鼻梁,还有那双被情所困的厚唇。

于是弁袭君将杜舞雩扳正,一一照做了,现实与记忆相重合,触感不胜分明,是两个人的刻骨铭心。在亲吻中,杜舞雩悄悄睁开了眼又慢慢合上,抓着被褥的手紧了又松开。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他在心里默想着,无声的叹息全都被弁袭君从唇齿间吸吮而去。

爱吻在不断蔓延。热唇啜放着肌肤的感觉酥痒怡人,像极了春日里的暖阳,温润醉人。漫抚的舌有些热,是夏季的心火,一路灼烧肆虐,当理智被焚烧殆尽,原始的猛兽便开始出没横行。

当大腿根部的敏感地带被舔舐时,杜舞雩开始下意识地颤抖起来,越抖越剧烈,勉强遮盖的被褥顺着他的腿滑下了床榻。杜舞雩随手想去抓,却捞了满掌的串珠,那是弁袭君的珠帘。弁袭君正伏在两腿间,用唇舌温暖着他沉睡的欲求。华丽的服饰膈得他生疼,他便一一解去,解去弁袭君一切高傲的伪装。

“无需你分心,你只用一心一意感受吾。”

在宽衣到一半时,弁袭君突然擒捉住杜舞雩的双手,说完便一口含住了他的分身。紧迫的快感伴随这温热的触感使得杜舞雩渐渐脱力,鼻息浓重了起来,吐纳之间渲染一屋的旖旎,刻意压抑的舒缓呼吸宛如撩人的夜风,使得弁袭君心神荡漾。

亲昵如斯,几次都不够。即使他说他此刻没有这种心情,但只要抱着祸风行,他就会沉醉,就会痴迷得失了理智。即使那颗为他跳动不已的心早已伤痕累累,却还是被这种亲近所抚慰。这便是常言的饮鸩止渴吧,弁袭君知道,当他放开对方的一霎那,袭卷而来的是难以承受的落寞与空虚。

但,那又如何呢?这是最后的温存了,祸风行这样说,就一定是,他不会强迫对方为自己所有,他是那样爱他,即使失去理智,只要对方有所抵触,两人的关系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哈,他就是在利用祸风行的念情,即使他对自己从来都只是一种兄弟情谊。

情欲在弁袭君口中萌发茁壮,受着最贴心的呵护,欢愉地颤抖不已,在舌尖的逗引与摩挲之下,躁动不安,相持不久便喷薄而出。杜舞雩一把推开了弁袭君,用手遮捂住私部,独自释放。

“哈,何必害羞呢?你此刻的情态吾早就铭记在心。”

弁袭君动情地抚摸着那微微有些抽搐的脊背,凝视着红潮上涌、呵呼热气的杜舞雩,突然眸中精光大盛,抓起他遮护下身的双手,往他头顶上一按,又将他转成背对自己,在轻轻咬啮过紧实的臀部后,一根手指探入杜舞雩体内。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先锋扩张,弁袭君会在肆虐的同时给与疼惜的体贴与温柔。

一根、两根、三根……当弁袭君真正进入时,杜舞雩早已适应了那种入体的胀痛感。两个人的交欢进行得比他俩所想象的来得更默契,更情深绵长,好似一页扁舟缓缓滑过细长的芦苇河道,流入欲海的波涛汹涌中。

夜行舟是弁袭君故乡的风俗,一个令人沉郁压抑的丧葬风俗。在那个没有月的夜,弁袭君与杜舞雩乘坐一叶孤舟,从壮心湖开始,在几乎能将小舟搁浅的芦苇荡里蜿蜒前行,杜舞雩一直抱着画眉的尸身,沉默不语,凝视着缓缓划浆的弁袭君背影。

深爱之人死了与深爱之人求不得,哪一个更残酷?弁袭君不想去想,只是滑动着手中的浆,一圈圈涟漪如他心中的痛楚一点点扩散,一直荡至笼罩四方的黑暗。过分沉重的心事几乎要让这条小舟沉没,而小舟依旧顽强地浮着,摇晃不已。

现在,起伏的两人就像那一夜的小舟,每一下的冲撞,每一声凝重的喘息,都沉闷得如那一晚的夜行舟,下一刻就会被这铺天盖地的黑暗水波给吞噬,两条灵魂纠缠着走不出冥冥的黄泉路。

一个来回的挺进与抽退,仿若铭记了一个年轮的苦思,一个春秋的恋慕。一遍又一遍,杜舞雩早已忘记过往的岁月究竟有多长,弁袭君也忘记了曾经的心疼到底有多痛,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一夜,他们也都不清楚夜行舟进行了多久,只知道已经漫长得痛不欲生了。

当小舟穿过一簇簇芦苇,进入湍急的河道时,汹涌的水流终于灌进了腐朽的小舟,水位在一点点升高,沾湿了两人的鞋,转眼就打湿了小腿。当舟沉没的那一刻,便是此生永别之时,杜舞雩却抱紧画眉,迟迟不肯松手。光阴随着水漫满小舟,再也无法承载。

“放手!”

弁袭君一掌袭来,杜舞雩顿陷黑暗。再睁眼时,已在岸边,手中紧紧抓着的,却是弁袭君的手,而河面上一片暗沉沉的,没有舟,更没有画眉。

“吾想从原路回返。”

杜舞雩一剑砍断了一株大树,乘浮木逆流而上。弁袭君也无言跟随。一人一边,分立在浮木两端,浮木之下一片漆黑,若不是流水潺潺有声,他会以为自己正漂浮在黑暗虚空之中。细想起来,似乎每次在这种压抑阴郁的黑暗中,就只有他俩。

越来越急速的律动,拉回了漫游的心神,杜舞雩低沉的呻吟重叠着弁袭君的喘息。连接着两人的浮木在随着情波起伏跌宕,吞噬而来的无尽黑暗是万千情绪所汇集的颜色。这场夜行舟似乎没有尽头,即使是经历死亡。

“祸风行……”

弁袭君深情款款地念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将自己狠狠扎入那片幽深销魂处,杜舞雩的低吟在他耳边全化作了那夜芦苇的沙沙作响。回程时的行舟,气氛同样沉闷,但弁袭君还是觉得有些轻松,因为这一次只有他俩,不再有别人,哪怕是一具尸体,一具藏了祸风行心的尸体。

也许失了心,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再也不能从他手中夺走祸风行,而自己对祸风行而言也是最特别的存在。只是这样就足够了,或者说他还能奢求什么呢?祸风行,就算是最后的温存,你也要做好被吾纠缠余生的觉悟。哈~吾要的从来不是身体而已,只是吾亦不会放过任何占有的机会。吾只贪一点,那就是你。

贴抱缠绵的身体炽热不堪,汗珠一颗颗渗出,抚摸之间变得浑身湿漉漉的。在欲海中沉浮的小舟,是欢愉的,却又依旧寂寞,即使是被水浪推至了高潮。杜舞雩感到体内一阵潮热,他闭上了眼,溢满情欲的表情多了一丝复杂的苦涩。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当他再睁眼时,一把锋利的剑贯穿弁袭君,弁袭君只听到了一声透体而过的钝响,好似当年他将木舟推入水里的那一声水响,沉闷中带着几分欢畅。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一个了然的眼神,弁袭君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因为杜舞雩的剑很准,是对着心口刺的。

已经没有知觉的身体僵直地倒回了杜舞雩身上,他习惯性地抱住了对方,身上还残留在对方的体温与气息。

“对不起,吾已告诫过你,这一夜是吾能给你的最后温存。当曙光再临时,你的那个祸风行将不存于世,永远……”

杜舞雩起身整装好,又给弁袭君穿戴整齐,然后推门而出,一缕晨曦照得他睁不开眼。弁袭君的寝殿真的太阴森了,黑暗得令人忘记了时辰。他长叹一声,重重地将阴霾关在了殿内。

不久,他来到另一个暗沉的所在。迎接他的是另一个曾经的朋友,现在的仇敌。

“如何呢?”

大宗师依旧端坐在垂帘之后,映出影影绰绰的暗影。

“弁袭君言逆海崇帆早已名存实亡,他愿意劝说天谕携逆海崇帆归入烟都。只是他需要与你面谈,不知大宗师可愿劳驾前往玄境明都?”

“当然。”

再次回返玄境明都,打开那扇门时,杜舞雩心头没有过多的情绪,直到大宗师离弁袭君数步之距说话时,警觉狡诈的他都没有察觉异样。迟迟不答话的弁袭君终于引起了他的疑惑,但为时已晚,杜舞雩的剑锋已然近得无可逃避。大宗师只有拉过弁袭君的尸首做盾,无奈功体相克,又失先机,接下来的交战,大宗师陷入垂危之境。

“杜舞雩,你!”

杜舞雩不语,不给能言善辩的大宗师喘息之机,一阵猛过一阵的逼杀,全然放弃防守,一味进攻。

“怎么可能,你……”

大宗师面上沉着,心下却是万分疑惑。他分明在复生一事上做了手脚,复活的杜舞雩因他之操手而心魂有失,本该是言听计从的傀儡,怎会是完整的杜舞雩。

“且慢,杜舞雩,你该知晓杀了吾,你之复生活不过三日。”

“吾之归来,只是为了更好的了结吾此生的遗憾。”

杜舞雩用闪着寒光的剑锋指向大宗师,终招将至,生死一刻,然而有人扰阵救走了大宗师,留下他与弁袭君的尸首独对。

“也罢。吾所能了结的,也只有你一个。”

不知沉默了多久,杜舞雩终于有了动作,还剑入鞘,缓缓抱起弁袭君的尸首向壮心湖走去。湖畔停着一叶孤舟。舟身雕刻精美,饰有孔雀羽。那是弁袭君给自己准备的夜行舟,一直就搁在他的床底。

“也许吾这一生风光无限,到头来却尸骨无存,再华美的夜行舟,也只是徒然。”

杜舞雩还记得弁袭君自嘲的话。他一直就是个敏感细腻之人,偶尔会躺在他自己的夜行舟里沉睡被自己撞见。或许那个时候,正是他哀痛得心如死灰之刻,现在想来,正是自己接纳画眉与之相恋的开始。

斩断系着舟的绳索,杜舞雩抱着弁袭君,如同怀抱满腔绝望,神色凄茫地驶向了许多年前行经的河道。风里回旋着叫人听不清的哀鸣。夕晖将湖水染成一片血红,远处的天际暗夜正在无声逼近,那叶孤舟好似正从光明的阳世驶向黑暗的幽冥。

夜夜夜里行舟,摇幽幽幽微暗愁,
渡 岁岁岁深春秋,涤 绵绵绵长情仇,
漫 漫漫相思留,落 丝丝丝缕魂游,
梦 圣岸楼头,空 壮志豪情休

沉 幽冥无常候
荡 渺渺绝望赎救
掩 断肠忘情残酒
断 灭尽三千执拗

哀 前事难回首
望 浮生挚爱难求
焚 心中怨尤
泯 此生尽归一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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