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
“神父，你说，神听见我的祈祷，会保佑我的手术成功吗？”穆抚摸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孩童的头，温和的道：“会的，一定会的。贵鬼，他会让天使送来祝福，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也许是因为同样长着特殊两点眉的缘故，穆对贵鬼的印象很深刻。

贵鬼是个可怜的孩子，有着一双水灵的眼睛，聪明讨人喜爱，却过早的被剥夺和同龄人一起跑跳着到处疯的权利，他得了绝症，在几天后，将接受骨髓移植手术。那是个成功率不高的手术，可怜的生命呀，自己能给他的只有善意的谎言。

“天使？天使是什么样子的？”“嗯，应该是金色的头发，有着一张圣洁的脸，一对洁白的羽翼……”穆抬头望向教堂画满天使的墙壁，在脑海里勾勒出天使模糊的身影。“哦。神父，时间不早了，我回家了。”“路上小心呀！”穆望着贵鬼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如果真有天使的话……”

手术的前五个小时，贵鬼来作最后的祈祷。穆站在后面看着他弱小却虔诚的身影，强忍住眼里的泪水。神呀，不知道五个小时之后，我还能再见到这个可爱的小生命吗？“神父，我见到天使了！他对我说只要有信心活下去，就能出现奇迹！”祷告完，贵鬼转过头冲着穆笑着。

“天使？”穆略略有些惊讶，“嗯，天使，一位无翼天使。像神父所说的那样，长长的金发，圣洁的面容。”“哦。”穆并没有说什么，默默的陪贵鬼和他的家人一同来到医院。接着便是漫长的等待，等待那扇门的开启，却不知道门后的答案会是什么。穆凝视着医院里洁白的墙壁，如果真有天使的话……

已经快要忘了时间，当手术室的门开启的时候，穆几乎要忘掉了世间的一切。答案是什么？答案是什么？“手术很成功，但是患者能否完全适应移植的骨髓，还有待观察。请患者的家属暂时不要打扰患者。”执刀医生走了出来，立即被贵鬼的家属团团围住。听到医生的话，穆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紧张起来。因为他也看到了天使。

执刀医生一边对家属汇报手术情况，一边摘掉手套，口罩，手术帽。一头的金色长发像瀑布散了下来，在穆看来，就像有一道金光从人堆里射出。圣洁的脸上，朱砂痣点于眉间。白色的褂子随着他轻盈的脚步，左右摇摆，晃眼望去，会以为他是乘风飘来的。一时间，穆明白了贵鬼口中的无翼天使原来指的就是他。

世上真的有天使吗？这个问题对于做神父的他来说，其实也是个没有答案的疑问。穆回到自己的教堂，望着墙壁上的天使，久久的发着呆。脑海里浮现出今天看到的执刀医生的身影……

数日后，穆在贵鬼的病房里再度遇到了他。“你好，我是贵鬼的主治医生沙加。”他站在病房的床边，阳光洒在他的金发上，明亮耀眼。“你就是贵鬼经常提起的神父穆吧。”穆眯着眼点点头，对着光看不清沙加的笑容，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迷乱了双眼。“我们到外面聊聊好吗？”穆望了一眼贵鬼安宁的睡脸，点点头，随着白色的身影出去了。

“其实我早就想认识你了。”医院的花园里，一片蓝天，一抹白云，一块草坪，到处都是生机勃勃，叫人升起无限生的希望。“为什么？”穆望入沙加湛蓝色的眼眸道。“来我们医院的病人大多都和我们医生提起一位天使。他住在山间的那所破旧的教堂里，有着紫罗兰色的长发和奇特的两点红眉。总是笑着认真聆听着祈祷人的倾诉，温柔得像天使。”

“天使？”穆羞涩的笑道。远处墙头的紫藤花微微的摇曳在风中……

——无翼天使——

我并不信神，所以那个长着罕见的两点眉的孩子向他提起天使时，他只是无所谓的笑笑。“是真的！我还见过一位天使，是一头紫发的。”那孩子很认真的说着。我也认真的听着，我觉得那是坚强生存意志的执著，所以我必须尊重。

我终于被那孩子的话所吸引，并且认同了他的话。那是在我见到他所提到的天使之后。给那孩子动手术的那天，我做完手术，推开手术室的门。虽然我当即被孩子的家属包围住，可我已经留意到了他。

真的很耀眼。他站在那里，医院雪白的走廊上，他的紫发就像一场迷梦，脸上悲悯的神情让人联想到教堂里悠扬的钟声，清澈嘹亮的颂歌和教堂特有的彩色的玻璃窗。我从面前晃动的人缝里，静静的关注着他。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听到手术成功的消息，淡淡一笑，走开了。

我们又在那孩子的病房里再度相见。我们开始畅谈起来，散步在微风吹拂的医院花园里。我才发现我们原来是如此的熟悉彼此，可是在前一刻，我们都还只是陌生人。“有时候，陌生人并不陌生，只要他们的心灵之间没有距离。”他是这样说的。

看得出他是名优秀的神父。我突然对他所在的教堂发生浓厚的兴趣，那是这里传说中许愿最灵的教堂。在这里的祈祷真的都能实现么？我望着夕阳下那座破旧的教堂不禁怀疑起来。也许，是因为这里有天使的驻留吧。我望着他出来迎接的紫色身影，找到了答案。

从第一次帮访他的那个黄昏之后，我便开始熟悉这条通往教堂的山路上。我仍旧不是名虔诚的信徒，我穿过两边长长的木凳，走向神的十字雕像前，并不是为了做祈祷。我是来和他谈天的。

和他聊天是件有趣的事情，我们无话不谈。我们很合得来，那大概是因为我们的职业一个是拯救人的躯体，而另一个则是拯救人的灵魂。渐渐的除了工作时间，我们变得形影不离起来，开始熟悉彼此的气息。也许一个人侵入了另一个人的生活，并不是一件突兀的事。只不过回首岁月时，才会猛然发现对方已经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那个时候只隐约记得是怎么开始的，而过程，早已模糊于无形间。

甜蜜一旦开始，要结束时，便是无尽的痛苦……

“沙加医生，你救救穆吧！”我麻木的抱住哭泣的孩子，六神无主。“贵鬼，我也想救呀。可是，有谁留得住天使的离去？”“可是……可是……”我放开同样六神无主的孩子，走到穆病床上。是不是车祸撞出了你失去已久的羽翼，所以你展开血红的双翼飞走了？“我的天使，请你不要走！如果这个世间真有天使的话……”俯身吻上他早已冰冷的唇，我的泪水是同样的冰冷。

“我还有一句话来不及对你说。”深夜，破旧的教堂里，烛光孤寂的闪烁着，长长的祷告凳的尽头，十字架晦暗不明。没有了你的笑，这里也不过是一片死寂的废墟。我走上教堂的至高点，望着月光下锈迹斑斑的古钟，想起你说过，教堂的钟楼是最接近天使的地方。

“我无法再救治没有了灵魂的躯体，因为你不在，因为……”我最后望了一眼天上的圆月，“……因为我爱上了你……”纵身投进风的怀抱……

烛光泯灭，我在血色中看见自己抖落的羽毛，和你的微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