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替罪羔羊

——曽被杀的羔羊,

是配得能力、丰富、智慧、力量、荣耀、颂赞的。

(启示录第五章十二节)

“您的药真是有效啊!”

路库勒茨亚.里各欧博士把听诊器放进衣服里,然后对半卧在有帷幔的病床上的米兰公爵露出慈母般的笑容。她以中年妇女特有的细心照顾着她,然后为那纤细的手把脉。

“即使以后再发作,也能够治好的……别怕,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要焦虑,只要安心地治疗,一定可以恢复健康。”

“……我完全相信你,里各里欧博士。”

卡特琳娜.丝佛札用没有支撑身体的那只手拢拢头发,微笑着。她那不输母亲的美貌,即使是在同性的眼里,也是非常有魅力。枢机卿对这二十年来治疗她的主治医生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像是一个无声的炸弹。

“那么,博士……我,还有多少时间?我还剩馀多长寿命?请诚实地告诉我。”

“呃、公爵大人?!”

从少女时代开始就一直体弱多病的米兰公爵大人经常使来为她治疗的女医生叹气摇头。虽然她本人是极力地想装作平静。但是在此期间,她骤变的脸色却如实地反映出她内心的动摇。她对女医保持着她的笑容。

“是吧……也就是说,不能够回答吧?”

“……这胶原病,无论是早期发现还是治疗,都是极端困难的。”

稍微俯身的女医生的表情变得更加僵硬。即使如此,她还是非常认真的回答,就像表示是对卡特琳娜忠诚般。她用颤抖的声音说着话,那种感觉,就像患者是她自己一样。

“这个病就是所谓的后天免疫不全——体内的免疫系统把自己的身体当作敌人进行攻击的一种免疫障碍。此次,侵食您的肺部的即不是细菌,也不是滤过性病原体,而是您自身。要是我能够更加频繁地为您做检查,也许能够早些发现……实在是非常抱歉!”

“医生,您没有必要道歉啊。全是自我管理有问题。说来,查出我有这个病,是在什么时候?”

“八年前……前任教皇逝世,您刚升任枢机卿的时候。”

“啊,是这样啊……这么一说也是。从那开始就一直忙于工作,抽不出时间做检查。是的,确实很忙,非常地忙……”

卡特琳娜轻声地说着,然后看着一旁镜子里自己的样子。

这三个月来体重减了三公斤,但由于自己是那种完全看不出体重增减的体质,所以被称作“世界上最美的枢机卿”的美貌丝毫没有衰退。可是,在这身躯里,病魔的势力不断扩大。就是谈话的现在,也在逐渐扩大……

“……今天麻烦你了,医生。”

从嘴唇传来的痛楚让卡等琳娜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咬紧了牙关。

她终于解开深锁的眉头,然后向不安的女医轻轻点点头。

“那么下次的检查也要麻烦您了……啊,托雷士神父,博士要回去了,请开车送送。”

“好的。”

回答枢机卿的是一个小个子神父,先前在作检查的时候,他就如房间里的家具般,一直伫立在房间的角落里。青年把手里的小箱子递到女医生的面前。打开箱盖,里面塞满了一捆一捆的钞票。在给女医生看了这些后,就关上箱盖,然后把箱子塞到她手里。

“……医生,我想请您把我的病情保密。”

卡特琳娜对不安地接过小箱子的主治医师进行了最后的叮嘱。虽然是就像喝茶时的闲聊般无所谓的语气,但是却话里藏刀。

“知道这件事情的就只有我、你和托雷士神父三人,而其它的人只知道我得了点小感冒……我可不想被情报枢机卿那些人知道,然后拿这个来大做文章。所以,请您一定不要泄露出去。”

“嗯,我知道了。”

对于患者的要求,里各里欧机械地点了点头。恭敬地敬礼后,准备离开。突然,她转过身。

“公爵大人,请您一定要坚强……”

对着躺在床上眺望窗外的佳人,女医尽量以冷静——但是,觉得有些悲伤的语气说道。

“还有希望的。只要好好疗养,继续接受治疗,就可以延长剩下的时间。因此—”

“这个我当然知道,博士。放心,我是不会自暴自弃的……那么,请走好。”

直到确认把头发束起来的女医的身影消失在神父关上的门对面后,卡特琳娜再次把目光转向窗外。

南欧的春天来得很早,虽然才是三月,但是丝佛札城中庭里已盛开着春天的花朵。花瓣颜色各式各样,卡特琳娜视着如妖精们嬉戏玩耍的舞台般的花坛,突然发出自嘲似的笑声。

“还真是讽刺啊……我都从未考虑过要孩子,就染上这样的病。”

胶原体是妊娠的女性、或者是女性妊娠时荷尔蒙分泌失调而易得的一种病。

女性身体为了妊娠而准备的组织——把胎儿迎进胎内的保护组织疯狂地把自己的细胞当作外敌,然后白细胞和K细胞便会为排除它而开始攻击。换句话说,也可以说是自己的身体要将自己杀死。

轻轻咳嗽一下,佳人苦笑。转向默默伫立在一旁的神父,突然就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似的说道。

“托雷士神父,你不觉得奇怪吗?之前有无数次有人要暗杀我,但是那时候都拣回了命。九死一生是经常的事情。那时,我觉得我的运气简直是好得出奇……实在没有想到,这样的自己最终会落得个被自己杀死的下场。还是逃不过暗杀啊~”

“……米兰公爵大人,请您静养。”

与主人愉快的声音相反,机械化步兵的回答里没有一丝感伤。

“里各里欧博士也是这样说。但是,对付胶原病最贴切的还是保存体力,进行自我恢复。使用药物进行对症疗法,同时用静养和营养剂保存体力,这是最好的。”

“保存体力……之后,要怎么做?也许真的可以延长几个月的寿命,但是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卡特琳娜露出小女孩般的纯洁笑容。

是的,什么也改变不了。即使这样老老实实待着,自己未来的命运也早已改变不了。

卡特琳娜握紧放在毛毯上的手,直到拳头上青筋暴起,直到指节也开始发白。然后一字一句地,像是要把所有牢牢记住似的说道。

“是的,我没有时间……而且,在余下的时间里等着我去做的事情却堆积如山。我没有时间来可怜自己。那种浪费是我绝不允许的……”

是的,作为枢机卿,作为教皇的姐姐,而且作为丝佛札家最后一人,必须要做的事情非常多。必须处理的教务、必须打倒的敌人、非报不可的仇——没有悲叹的空闲,我要……

“呃……?”

胸口突然涌起一阵热,卡特琳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最初以为是和平时一样,病又发作了,但是并不相同。这种悸动是什么?为什么眼睑开始痉挛?不,比起那些,顺着脸颊滑落的温润液体,莫非是泪水——我哭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铁娘子”耸下了肩,她用消瘦的双手捂住脸,发出痛苦的啜泣声。

“不要?”

这真是自己吗?声音颤抖、嘶哑,连自己都不禁有些怀疑。

“我还不想死!为什么……为什么要是我?!我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去做!”

顺着腮边流下的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浸在床单上——看着这些泪,卡特琳娜咬紧了牙。

自己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不是必须做的事情,而是想做的事情。不是必须说的话,而是想要说的话。

头脑里浮现出那冬天湖水般的眼眸。想一直看着那双眼眸,也想一直被那双眼眸注视着。那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为什么不是别人?!

“——公爵大人,就这样坐着好吗?”

一阵有节规的敲门声传入正咬牙呜咽的枢机卿的耳中。之后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那个,打扰一下可以吗?现在不方便的话,我过会儿再来也可以……”

“……不,没关系。进来吧,罗蕾塔修女。”

卡特琳娜急忙擦干眼泪,然后用湿润的毛巾擦拭着脸颊。面对进屋的修女,她一边装作在擦汗,一边用稳重的声音回应道。

“怎么了?我想还有点时间可以用做事务联络……发生什么事吗?”

“啊,是的。就在刚才,有来自伦迪尼姆‘教授’的电报……”

罗蕾塔修女点点头,然后拿出一封电报。经由托雷士递给上司,说道。

“好像是有什么急事,用的是特快,差人送来……那个,您不是在休假吗?”

“不,没有那回事,谢谢关心……是华兹华斯博士发来的?嗯,到底是什么……呢……”

扫读着电报内容的卡特琳娜猛的一愣,动作僵硬了。仅仅数行,只是简单地报告了事实的文字,就使卡特琳娜目不转睛,甚至忘记了呼吸。

“公爵大人,您怎么了?”

枢机卿不动了,仿佛白色的大理石雕刻一样。罗蕾塔战战兢兢地询问道,那声音细得简直快要消失了。

“教授的消息是坏消息吗?难道伦迪尼姆发生了什么问题?”

“……,不,什么都没有发生,罗蕾塔修女。”

掩饰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卡特琳娜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把电报递给一旁的神父,她极力掩饰自己的表情,不想让侍女察觉其内心的动摇。

“好像是伦迪尼姆宫殿里起了点小騒乱。不迅速收集点情报不行……罗蕾塔修女,你马上给罗马的‘剑之馆’发电报,和阿尔比恩大使馆取得联系。托雷士神父,你……”

卡特琳娜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然后等待女慌慌张张地行礼告退。确认侍女已经走远后,她表情严肃地把目光转回神父。

“你能马上去一躺伦迪尼姆吗,‘神枪手’?亚伯好像又遇到了什么辣手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做吧?那个在地下的斯加密仓库里有。拿着去吧。”

“明白了。”

机械步兵无表情地点点头,迅速转身离去。卡特琳娜听着他机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便又拿起电报。在不知不觉,她将电报越捏越紧,直到要弄破了才发觉。

“……艾丝缇.布兰雪!”

从佳人的嘴里吐出一个人的名字。

荆棘之冠一替罪羔羊II(下)

II

“怎麼说,你也太失态了吧?”

一个午後,四十多名男女聚集厌恶人间俱乐部的圆桌前。而说话的是一名体形非常壮硕,方脸的四十岁男子。

他叫做查尔斯.萨麻瑟托。是代表阿尔比恩贵族的名家、“二十六公家”中排名第五的波法公爵家的当家主。这个在英国西北部拥有大片领地,以前又当过陆军参谋长的大贵族用他粗粗的手指敲著桌面,然後用一种满是险恶的视线把沉浸在低沉气氛中的与会者瞟了一眼。

“隔离地区的存在被教皇厅知道了就已经很令人头痛了,现在讨代那些吸血鬼又失败了?突击部队的指挥官到底在做甚麼啊?”

“据情报部的报告,那些家伙降下的隔壁完全阻断了‘黑暗之城’和外部的联系。”

以冷静的声音回答著的是坐在波法特公爵对面的纽卡斯公爵阿鲁夫雷德。

在苏格兰东北有领地的纽卡斯公爵家虽然只排名第十九,但就他个人而言,他是身兼最高裁判所法官、贵族院议长的大法官。在官中,他享受的待遇仅次於王族和康塔贝利大可教。这个中年贵族把伦迪尼姆市的三次元图当作靶子,然後用激光发射器瞄准地上的一点。

“这个地方是‘黑暗之城’的必经之路。但是现在不要说打开隔壁了,就是连其厚度、材质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进行歼灭。”

“那麼,把它炸开不行吗?”

女王的顾问律师,同时也是有名的诗人,路德.特尼森转过头看著身边的安全保障问题担当副首相。把加入了蜂蜜和牛奶的亚麻茶倒入蔷薇色的容器中,然後用装模作样地问道。

“反正,那个地区要沉入水底了。稍微使用一点粗暴的手段也无所谓。您觉得呢,副首相?”

“工兵队早就已经尝试过这样做了。”

波斯维尔用手捻著他漂亮的胡子,然後耸耸肩。虽然他以他的聪明和见识博得了女王的深刻信赖,但很可惜,他不属於二十六公家的血脉。仅仅二十六家——四百左右的人竟拥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国土,独占了七成的国家财富。这些名门贵族应该会觉得自己太碍眼了吧,於是便注意了些。

“但是,说起那个壁,到底是甚麼材质的呢?用了五十千克的TNT也没有一点损伤。不,不止是炸药,化学药品、电流都完全没用。不仅如此,当我们试图用音波调查那边也失败了……那边真的是完全从外部隔绝了。”

“哦……那麼,就是怎麼也行不通咯?”

听到波斯维尔的话,国玺尚书乔娜桑.蒙塔基.道格特抄起双手。这个拥有很长名字的老苏格兰贵族是在公爵席排名第十二的巴库鲁公爵的当家,是聚集这间屋里的阿尔比恩贵族中最年长的。他垂著长长的胡须,似乎是觉得疲劳而发出了一声叹息。

“按道理说,昨天晚上应该歼灭那些妖怪,并且终於可以唬过教皇厅和国民……但是实际上呢?我们费尽心思才夺回教皇陛下和圣女,但是却把吸血鬼们关在了隔离地区。教皇厅已经察觉到我们在饲养吸血鬼,小市民们也因得知自己脚下有吸血鬼而开始骚动——”

在说著意味深长的话语的老人的眼前,是刚才抄著手只说了一句话的人。金黄色的头发和浅蓝色的军服形成鲜明的对比。老人简直视这位女士官为眼中钉。

“这些还不都是由昨天的作战失败造成的……对对,这麼说起来,提出这个作战的人是你吧,卡露斯子爵?哦,不,应该是玛丽.史宾塞大佐。这个责任您应该怎麼负呢?”

“……关於您的话,阁下。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吧?”

与这半个世纪都被称作策士老贵族唱反调的并不是被责问的女士官。有著宝石般美丽眼眸的女子,为了保护面无表情地沉默著的“血腥玛丽”而站了起来。伊林公爵.朱迪斯.卓丝林用手臂挡在朋友前面,然後用嘲讽的眼神看著巴库鲁公爵。她的话中充满了辛辣的讽刺。

“不过,史宾塞大佐负责现场的指挥,这是一个事实。伊林公爵难道你不认为,若是大佐行动能够再好一点的话,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吗?”

讽刺地嘲笑维护友人的美女的是公爵席排名第十三位的阿葛依鲁公爵哈贝依.康贝鲁。这位在威鲁滋拥有大片领地,同时还拥有几个报社和广播局少壮派公爵,曾经向伊林公爵求过婚,但是被断然拒绝。虽说不是对这件事情进行报复,但是他的眼神充满了恶毒。

“报道管制暂时是被压制下去了,但是群众的耳朵是灵敏的。其中还有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伦迪尼姆去避难……再这样下去,早晚巴尼克苏醒了也不用奇怪了。万一要是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们还有脸去见生病的女王陛下吗?”

“——二十六公家的各位,让你们费心了。那全是由於下官不才造成的。”

回应阿葛依鲁公爵充满讽刺的批评的是女子嘶哑的声音。

金色的头发摇曳著,被批评的女士官站了起来。然後为了让伊林公爵放心,“血腥玛丽”转过来点点头。再迅速转过去,用险恶眼神直接看著大贵族们。

“之前放话要把吸血鬼们都歼灭,但是却失败了。这确实是下官的责任。但是,在这之前,下官多次上报隔离地区的处分。当然,我应该在事态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之前就采取措施的……但是,那时候,不是诸卿们都拒绝了吗?怎麼说,对於你们来说,隔离地区就是可以产金蛋的鸡。那个地方开发的技术、制品的百分之八十不都是被你们经营的企业独占了吗?所以,庇护吸血鬼,拒绝我的上报。於是,才导致了今天的结局。对於这个责任,你们怎麼看的呢?”

“你说的稍微过份了一点吧,大佐。你是想把自己的责任推缷到我们身上吗?”

带著厌恶表情的巴库鲁公爵非常地傲慢。然後以阿尔比恩贵族特有的微笑,带著恶意揶揄著女士官。

“我承认,那里开发的技术确实是由我们经营的企业在利用。但是,这样可以强化阿尔比恩的国力。同时,这也是女王陛下定下的方针。”

“是的,巴库鲁公爵,您说得没错。若是算一下,吸血鬼的数量一百、两百地增长,照这个势头下去,随时会完蛋——我们是这样认为的。”

比起老公爵含沙射影的台词,阿葛依鲁公爵的话语更加恶毒。他瞟了一眼站著的玛丽,他悠悠地吹了声口哨。

“我完全没有想到军队会为我们上演出如此丑态……大佐,昨夜的作战,不是应该先作好牺牲的准备然後再让士兵强行突入吗?若是把水闸打开,就可以对那些家伙进行水攻。那样做的话,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麻烦了——不是吗?”

“如果那样做的话,去开水闸的部队会和那些家伙一起溺死的。”

谨慎地反驳著阿葛依鲁公爵的玛丽面无表情。但是,抑制的尖利的声音似乎孕育了风暴。

“不,不只是突击部队。降落在隔离地区就等於是在孤立的状态下进行战斗,持续下去的话会非常危险。我认为撒兵是正确的。”

“你太天真了,大佐。”

随著慢慢吐出的最高级蜂蜜叶卷烟的紫烟,阿葛依鲁公爵就像是把谈论自家的养的狗生病了作为话题,那深刻性却连十分之一都没到。从银烟盒里取出新的叶烟,他又无情地加上一句。

“为了大家而舍弃小家——若能够以几十个士兵的命换来国家安全,那是应该值得庆贺的事情。这就是政治。”

“……政治吗?”

作为在这间房子里唯一站著的贵族,玛丽重覆著男人的话。脸上更加没有表情,她用平板的声音说道。

“这麼说来,两年前内乱,我的部下就是因为这种政治的手段而牺牲。”

“两年前……啊,贝尔法斯托镇压战。是这样的,那是必要的牺牲。”

像是被女士官唤起了记忆般,阿葛依鲁公爵用手轻轻拍了拍额头,他一边抽烟,一边优雅地点点头。那支烟非常贵,一支就相当於平民一个月的收入。

“假装与叛乱军的首领和议,把他引到伦迪尼姆来。要一举歼灭的话,必须要想办法让他们疏忽大意。只有把你和你的部下基本上是缴除武器地留在敌人势力圈中,逆贼们才毫不在意地来王都做和平交涉……啊,对了~也是由於这个原因你才获得了‘血腥玛丽’这个令你感激不尽的称号啊。我觉得你真是好可怜啊。”

“……可怜?”

小声嘀咕的女士官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冷光。

女子在腰间摸索,瘦骨嶙峋的手碰到佩在腰间的军刀——但是,最後并没有拔出刀。纤细的手指掠过军刀,转而从口袋里面拿出纸巾。就像是想把贵族们的视线挡住般,用它遮住脸。

“死去的士兵们是‘必要的牺牲’,而下官则是‘可怜’?……阿葛依鲁公爵,你说话言重了。作为阿尔比恩军人,我觉得感激涕零。”

“呃、这个……那,昨天的作战虽然失败,但是我们也按照计划救出了教皇陛下和圣女。我认为,史宾塞大佐也做得不错了吧?”

打断平静得不自然的女士官和鄙视她的大诸侯的是波斯维尔。也许是这位深得正在生病中的女王的信赖的副首相想顾及一下双方的颜面,便笨拙地试著改变当前的话题。

“不管怎麼说,关於责任问题,等以後有时间再讨论吧。现在我们有一个要直接面对的问题——艾丝堤修女,我应该怎样在媒体里报道呢?她是王太子殿下女儿的这件事,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公开,合适吗?”

“当然应该还要隐瞒一阵子了。”

对於无建树的提议,纽卡斯鲁公爵给予了回应。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报告书,然後翻开厚厚的沉重文件夹。

装在文件夹里面的是那个人物的个人相关资料。

这是昨天晚上开始,以宫内厅、星室厅、国家情报部为首的二十八个相关各省厅不眠不休地调查得出的中间报告——对於突然出现新的、并且有可能是最正统的王位继承者,以昨天简单的DNA鉴定为开始,进行的各种调查的结果、以各官公厅保管的文书为基础的资料精查成果在文件里面满篇都是。

“嗯,等正式的调查结果出来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因为之前有拘禁过克雷曼记者,也请求教皇厅不要讲出去,所以并不担心媒体会泄露出去。正式发表要等到官内厅正式调查报告出来以後,即使这样也不会太迟吧?”

“那麼,艾丝堤修女……不,艾丝堤陛下,确认她本人的意见是一个问题啊。”

还很年轻的萨.布鲁斯.查奇鲁有点为难。这个大学毕业,前不久才刚继承了马鲁巴拉公爵家的青年,有些顾虑地看了看大家,然後像寻求赞同一样地又补充说道。

“如果她没有继承王位的意思,也有可能发生放弃继承权的事情。再怎麼说,她之前是过著与王位甚麼的完全没有关系的生活……即使是正式调查结果出来了,在没有确认她的意思前,不是都应该向媒体隐瞒她是王女的事情吗?如果不这样的话,也许会成为恐怖的隐患。”

“嗯,马鲁巴拉公爵说得有道理,怎麼说她既是圣女又是王女陛下。没有比她更能够得到民众支持的人了。”

“万一要是这样的人物辞退王位继承的话,那不是巴尼克不能解决的。处理得不好还会引起内乱……啊啊,这个时候居然出现一位这麼辣手的人物。”

“不,这也许是不幸中的万幸。她的出现使教皇厅民众的目光从最近发生的不详事中得到转移……”

二十五个公爵都开口发表自己的意见。围绕著自家利害和阿尔比恩国家的利益,反覆讨论著自己以後应该选择的道路——还有一个人,她心不在焉地看著这些大贵族们,这位最大的贵族回顾旁的友人。

“……那麼,那个女孩怎麼样了,玛丽?”

伊林公爵打了一个大呵欠——简问到坐下的女士官。

“听说昨天晚上从‘黑暗之城’带回来,已经转移到医院……但是,你知道她现在在那里做甚麼吗?”

“她现在被藏在温扎官殿里——怕藏在市里的话会被媒体曝光。”

回答问题的女士官说出了距离伦迪尼姆西郊三十公里处的离官的名字。

脸色依然是青一阵白一阵的,但是淡蓝色眼眸里,刚才对贵族们的激情完全消失了。又变回了平时那个冷静沉著的女士官。

玛丽轻轻地耸了耸肩,然後对友人提出的问题做了个明确的补充。

“简单地做了一个检查,并没有发现被吸血或被强暴的迹象。但是那之後一直被关在礼拜堂,再没有踏出来一步……不,那还算好,我听说她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喝水。”

“啊。作为布里基德伯母的孙子,实在是太纤细了……礼拜堂?啊,原来如此。难道是之前提到的神父?”

用手指碰著嘴角的黑痣,简露出似乎在考虑甚麼的事的表情,但是马上又心领心会地点了点头。

“好可怜啊,那个人。听说死掉了?她是那两个人的孩子吧?因为这样而落得连饭也不能吃的悲惨下场?”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确实是非常地亲密。”

“嗯……有点意外呢。我一直认为艾丝堤应该是更坚强一点的人……即使是自己的恋人死去也依然坚强,但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关起来哭。我觉得有点失望。”

“请您不要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别人,‘瘟神简’。或者说,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毕竟不是大家都能够像你这样坚强。”

“说到坚强,你不是也一样吗,‘血腥玛丽’?若不强硬,女王也不会做那些流氓的商业买卖……啊,是啊,这样的话,那个孩子也许不适合这个玉座。”

似乎是在考虑甚麼事情的样子,眼眸中闪烁著恶作剧的光芒。简浅色的眼里印著围绕圆桌的贵族们,嘴角上扬。

“诸侯、媒体、还有教皇厅、日尔曼……王宫是吸血鬼们的巢穴。比起那里,隔离地带更是恐怖。在那种地方,若是把一个小女孩放出去,瞬间就会成为秃鷲的目标。仅是一介女子是绝对不可能生存下去的地方。”

远看著圆桌旁的贵族们,女士官这样说道。

列席者之间争论的话题迅速从艾丝堤本人转移到了对日尔曼的疑问上来。根据昨晚史宾塞小队从隔离地区救出的教皇的证言,昨天下午,在河道有不明的恐怖主义者袭击教皇和圣女是事实。虽然恐怖主义者去向不明,但是後来的调查得知袭击时使用的枪是日尔曼特种部队的武器。关於这件事,是否应该追究日尔曼大使,波斯维尔副首相认真地调整著公爵们的意见。纽卡斯路公爵认为时机尚早而摇头,但是他被强硬派的阿葛依鲁公爵和波佛托公爵强烈地讉青。这个争论是被纽卡斯路公爵家和有著恶劣传统的诺佛库公爵煽动的。

“王宫……确实是一个万魔殿。”

以敏锐的眼光眺望著男人们不知疲倦地互相恶毒的嘲讽,互相应酬。玛丽从烟盒中拿出一支烟衔住。

“简直就不是人能够涉足的地方。艾丝堤也应该明白这一点……简,她确实可以坐上这个玉座啊。”

“嗯,是这样吧。但是,我认为,还是由内心纯情的王女在幕後控制操作,扮演恶魔的角色比较适合。现在想要悔改,成为国民的模范,过清廉的生活,光是想著就不由得一阵寒。”

被公认为“性格奔放”的伊林公爵,完全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昨夜,日尔曼王对教皇暗杀事件有了疑惑开始,论血脉的话,应该是她离玉座最近。但是,事实上,她在国内的贵族、教皇厅的信用和威望是非常地低。而作为统治者,只有所属她的伊林受到很高的评价。想要君临把她看作是“邻国的皇帝”的阿尔比恩市民的话,会很辛苦。也就是说,继承王位虽然不难,但是想要保住它的话,是很困难的——她本人似乎也懂得这些,於是像暗示甚麼似的,看向亲友。

“果然,玛丽。没有人会比你更适合这个玉座。虽然是庶民出身,但是又有甚麼关系?你为国家作出的贡献无人能及。我,还有那些老人在王都悠闲度日的时候,你却独自奔波在战场,弄脏了自己的手。明明是非常优秀的你却只能够得到‘血腥玛丽’这个肮脏的绰号……我才不管甚麼正统王女或是甚麼圣女。我,只支持你。因此,堂堂正正地成为王吧。”

“……谢谢你,简。”

女士官以少有的平静的眼神看著朋友认真的脸。那表情还是那麼平静,但是淡蓝色的眼眸却闪过一丝悲哀。是因为天花板上太过明亮的照明吗?

“但是,你也知道,我的双手沾满血污。在我眼前死去的部下,因我愤怒而死去的敌人,他们的血已经弄脏了我的双手。真的可以用这双满是污秽的双手接过王冠吗?我有坐上蔷薇玉座的资格吗?”

打断她们谈话的是急急的敲门声和一个有点变调的男子的声音。

接着,这个俱乐部的老板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进入屋内。他在大家有些责怪的目光的注视下,几乎是用跑地走到波斯维尔前把一个纸条交给他后,然后迅速耳语了几句——认真听着的副首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紧张。

“诸卿,刚才从王宫里来了消息。”

波斯维尔挥手让老板退下,自己转回面对圆桌。以一种完全没有感情的声音宣读纸上的消息。

“下午四点五十分,陛下的状况突变——全体人员,迅速回王宫参见。”

“……哎呀哎呀,该到的事情终于来到了。”

无视暂时变得嘈杂的谈话室,简站了起来。催促着还在座位上眼睛闪着光的女士官。

“那么,我们快点回去参见吧……也许你要和你祖母进行最后的告别了,玛丽。先做心理准备比较好。”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但是,你能帮我先去参见吗,简?我去趟温扎,把艾丝缇修女带过来。如果祖母死的时候她没有能见最后一面的话,是比较可怜的。”

“嗯,也对。我陪你一起去吧?不管怎么说,你们也是姐妹。在一起是最合适的。”

玛丽的脸上满是吃惊的表情。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玛丽似乎想说什么,她回头看伊林公爵,但是她已经转身离去。圆桌上那些尊贵的大贵族也一样,各派阀各自小声谈论着,然后走出了屋子。

女士官抽着烟,就这样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房里弥漫着紫烟。

“修女……是啊,仔细想想是这样。我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玛丽苦笑着自言自语,然后轻轻地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自己也认为自己太过粗枝大叶了。她眯起眼睛,视线追着袅袅上升的紫烟。

居然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简直像一个傻瓜。但是,那确实是一个事实。艾丝缇.布兰雪——这个充满朝气的少女,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但是,无论是身份、出生后的境遇还是所拥有的东西,都与自己完全不同。即使这样,她还是一个人——

(……大佐,能够打扰您一下吗?)

这时候,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玛丽的思维。

但是,是哪里的声音呢?昏暗的谈话室里除了她以外没有任何人了。俱乐部的服务员也早已识相地消失。尽管如此,玛丽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就像部下站在面前一样,她用很随和的语气说道。

“哦,是你啊,艾昂塞德军曹……卡尼噶姆兵长也在吧?听说你们在地下受伤了。”

“啊,只是断了条手臂,根本不足挂齿的小伤。”

嘶哑的声音和刚开始的声音不一样,似乎是忍耐着很大的痛楚,又充满了懊恼。

“没有发觉到脚断了……但是,不会影响到作战行动的。”

“这样最好了……啊,正好。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们。杰克.艾昂塞德军曹、特德.卡尼噶姆兵长,你们二人明白我想说什么吧!是关于艾丝缇修女的。”

把手上的烟在烟灰缸里弄熄后,玛丽眼眸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对着墙角的暗处,那个没有一个人影的地方问道。

“谁说对她出手没有关系?我是命令你们去演好‘日尔曼教皇和圣女的暗杀未遂事件’,不是叫你们真的去暗杀。”

“大佐您的确这样吩咐的,但是我们并没有接受命令。”

对玛丽的台词,进行反驳。声音里没有一点畏惧。保持着恭敬,但是语气淡淡的。

“在“黑暗之城”袭击艾丝缇公主完全是我们二人的独断行为——因为我们认为那是排除障碍的最佳机会,所以就偷袭。”

“——你这个笨蛋!”

冰冷的声音在谈话室的空气中回响,“血腥玛丽”急得一拍桌。

“居然不听我的命令,擅作主张,杰克.艾昂塞德军曹、特德.卡尼噶姆兵长!明白了吗?!你们的行动会上军法会议……不,还不止,简直就是大逆罪!”

“军法会议吗……我们没有按照大佐的命令行动,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嘶哑的声音显示出了他的担心,似乎卡在喉咙里说不出。之后,声音变得有点疯狂,但是不知为何,感觉有点悲哀。

“但是,很可惜的是,我们已经是死人之身了。再是什么军法会议,也不能裁决死了的人吧?”

“嗯……”

听到眼前看不到的人口中吐出“死人”这个词,女士官的愤怒平静了下来。柳眉还是很不高兴地上挑着,但是却多少压抑了自己的声音,回到问题上来。

“……算了。对于你们的处分以后再说。但是,为什么呢,军曹、兵长?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地想要排除艾丝缇.布兰雪?”

“当然是为了让大佐能够继承王位。”

“为了我?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们说的那样——艾丝缇修女是维多利亚皇太子妃的女儿。在法律上,是拥有正统的王位继承权。但是,怎么可以把王位给这种突然出现的小姑娘?明明应该把玉座给大佐您的。这样想着,我们就采取了作战行动。”

“你们想得太简单了。即使这个女孩消失,我也还有两个强劲的敌人,难道你们忘记了?”

玛丽似乎不愿承认自己感情的动摇,面部表情消失了。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对忠实的部下说道。

“日耳曼王、伊林公爵……只要艾丝缇还活着,就可以用她作为牵制他们的筹码。但是如果把她杀了的话,那就仅剩一具尸体了,没有任何的作用。”

“您考虑了那么多了……实在是非常抱歉,我们考虑得太少了。”

面对女子冷静透彻的声音,看不见的男人们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明白了。以后,我们会注意的……但是,大佐。有句话我必须要说,如果,艾丝缇真的把大佐排挤了,而登上玉座的话,我们就不得不采取独自行动了。我们只支持大佐,除了大佐以外,没人可以戴上阿尔比恩的王冠。”

“杰克说得对,大佐!不只是我们这样想,与大佐并肩作战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与“血腥玛丽”冷酷的声音相反,眼前看不见的人的话语十分坚定。他们的声调很谦逊,但是却没有一丝犹豫地说道。

“那些中饱私囊的贵族们!猪一样的家伙!他们在游手好闲的时候,大佐却带领着我们驰骋在战场上,被鲜血和泥土污染了双手!除了大佐,没有人能够配得上当这个国家的国王!”

“特德说得对,大佐!所有的荣耀、名望都是您应得的。那个应该你戴的王冠到底是谁允许拿给别人的?只要谁敢,我——不,我们“军团”是绝对不允许的。就算她是您的妹妹。”

“你们……”

玛丽一直以一种悲痛的表情听着这些无形人的长篇反驳。枝形吊灯的灯光照着自己的影子,一动不动。她微微张着嘴。

“……对不起。”

从有些失色的嘴唇中吐出的话语有些沉重、难过。她的视线那么虚空,就像是在追悼死者一般。她低声道歉。

“真的很对不起……你们对我说这些。明明是我把你们逼上了绝路……真的很对不起。”

“您在说什么啊,大佐!那个时候把我们——在贝尔法斯托镇压战中,让我们第四十四连队全军覆没的是那些刚才在圆桌上嚣张得不得了贵族们和他们的参谋!大佐您只是中了那些人的奸计而已!”

“但是,要是不是我相信他们,要不是我赞成他们引反乱军的首领到伦迪尼姆来的话,你们就不会牺牲了……这全是因为我太过天真而招来的祸害。”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大佐。请你不要自责……比起责备自己,您更应该考虑一下将来的事情。”

对女士官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温柔、很稳重。就像是想把咬着嘴唇,面色如死灰的玛丽吊回现实一样,悄悄地说道。

“那么,今后我们应该怎么做呢?艾丝缇修女——不,艾丝缇公主的王位继承权早晚会被证实。这么一来,王冠迟早落入她的手里。那么,不是会阻碍我们的计划?各个地方的同志都已经开始行动了。要是现在大佐不能即位,就会从根本上颠覆整个计划。”

“……艾丝缇的王位继承权确实是正统的。”

当没有人形的人说到“王冠”的时候,玛丽眼眸中闪过一道冷光。与此同时,之前抑郁的表情也从坚毅的美貌中消失了。就像是发现了敌军的将军般伸直了背脊,“血腥玛丽”用生硬的声音补充道。

“尽管这样,她能不能继承王位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决定这件事情的不是大臣们,也不是我、贵族们——而是艾丝缇公主,不,艾丝缇小姐她自己。她自己有没有继承王位的意思,直接影响到决定下一个玉座的主人是谁这件事。”

实际上,在争夺王冠的竞赛中,艾丝缇占绝对压倒性优势。毕竟她是“伊什特万的圣女”。她虽然只是以杀吸血鬼的英雄著名,但是要是公开她本来是王女的身份,一定会得到民众狂热的支持。而且,想控制她的贵族们也会开始拥立她的。

那么,是她自己不想要王冠呢?

所谓王位继承权,不仅只是要履行继承王位的“义务”,还要行使“权利”。没有谁能够强迫不想继承的人继承王位。那么,现在的她想得到王位吗?

(要是她不想要王冠……)

又回到了王位继承的竞赛上来了——玛丽再次把香烟衔在嘴上,思索着两个对手和自己的利害关系。

首先,简没有国内贵族的支持,而其本人也没有这个意思。而日尔曼的凶王,玛丽的工作十分奏效,迅速扩大教皇暗杀未遂的疑惑,对于他而言,现状非常不利。

另一方面,虽然自己是“庶民”身份,但是昨天晚上以来,由于对教皇厅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后,玛丽已经开始无视这个身份了。

昨天晚上地下发生的事情——玛丽亲眼看到教皇、神的代理人竟然庇护吸血鬼。而且那之后,甚至连异端审问局局长都妨碍阿尔比恩军的战斗行动,最后导致作战战败。如困把这些都向社会曝光的话,教皇厅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虽然防碍作战的佩卓斯现在意识不明地躺在医院里,但是,他做的那些事录像还在。西斯特.葆拉暗中传达了旨意,现在,罗马梅帝奇枢机卿肯定是忙得不可开交。如果快一点的话,今天晚上应该就可以得到好消息。

但是,那样玛丽就没有弱点了吗?等别是去世的母亲——前任卡鲁斯子爵夫人哈莉额托十八年前死于一起不祥事,这件事情就成了她的痛处。为了封印“维特之乱”的事实真相,玛丽这几个月都十分慎重地很事。破坏了王宫文书里凡是与此相关的书籍和资料,到处搜寻当时的证人,并严密地监视起来。但是,大部分都被先到的部下给杀害了。虽然对此,玛丽也很愤怒,但是都成功地伪装成猎奇杀人而隐瞒过去了。是的,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但是,这次艾丝缇的出场,事态开始向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以波斯维尔与他的友人华兹华斯博士为中心,开始着手调查十八年前的事件。要是皮他们知道了事件的始末、策动证据隐灭的话,根本不要谈什么继承王位了。所以在那之前必须要想办法即位,然后把整个事情的始末隐藏起来。

(还是要看她的心情来决定吗……)

问题还是要艾丝缇来决定。只要她宣布放弃王位的继承权,那么自己和王位之间就没有任何障碍了。然后,只要继承了王位,就可以实行另一个计划了。这十年来一直在心中酝酿的计划,想改变阿尔比恩这个国家的梦想——

“……话说回来,艾昂塞德军曹、卡尼噶姆兵长,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玛丽有点兴奋,但是在分析了现状后,突然视线转动了。还是继续面向什么也看不到的暗处,然后轻轻点点头。

“我明明吩咐过你们,在有新的命令之前对待。可是,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是这样的,事实上是出现了一个问题。因此,需要大佐您下达紧急指示……今天早上,证实了华兹华斯博士有向军队的人事局寄过询问的信。博士在过去的五十年里一直在寻找接受过K式生体改造处置的强化步兵——也就是在寻找我们的记录。”

“什么……?!”

玛丽正要点烟的手停住了——然后眼眸险恶地眯起来。

“复数的根据已经确认完毕了。这样下去的话,博士发现我们的真面目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也许,他还会顺着线索找到大佐您。”

“这样啊,华兹华斯博士……”

脸色越发苍白的玛丽发出了一声叹息。衔着香烟,驰骋一下思维。而后,和紫烟上升一起,僵硬的回答从口中说出。

“那个头脑在我的官廷里也有用……但是很可惜。问题必须处理。”

“明白了。就把他交给我们吧。事实上,航空队内的同志已经开始行动了。说是,一个小时之内就能送来好消息。”

“很好。那么,就拜托你们了。这期间,我要去一个地方。”

“您要去哪里,大佐?”

“温扎离宫。去王宫前想把艾丝缇修女……把妹妹也带去。”

好像很难开口似的,在说到“妹妹”这个单词的时候,玛丽站了起来。把烟在烟灰缸弄熄,然后迈开纯粹军人般的律动步伐走开。

“那个时候,顺便确认一下她继承王位的意思。如果她没有继承王位的意思,当局就不会公开她的身份。在诸侯们去管闲事之前,我想先去坚定一下她的意思。根据结果,也许让你们做事情会不同。为了能够随时接受到命令,请秘密保持联络。”

“明白了……但是我有一件事情想确认一下。”

“什么事情,军曹?”

“万一,您重要的妹妹决定继承王位……那个时候该怎么办?”

“……看她的样子,我觉得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手握着门把,“血腥玛丽”犹豫地这样说着。对于当机立断的她来说,这样的事情是比较少的。她的嘴一张一合,最后终于像下定决心一般地点点头。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那个时候,就有必要做个决断。这样就要拜托你们做很多事情了。”

“决断”和“行动”的内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玛丽己经用表情传达了。留下一个简短的回答,然后确认两人已经离去后,便把门打开来。

“妹妹……吗?”

俱乐部的人马上跑来恭恭敬敬地递上外套。“血腥玛丽”再次重复了那句话。

虽然是没有什么实感,但是,那个红发少女对于自己来说,是唯一的妹妹。就像是太阳的影子般存在的自己,虽然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对于自己来说,几乎不怎么见面的唯一知道自己身份的祖母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要说血缘的话,绝对是亲得不能再亲的亲人了。

在这样想着的时候,作为“姐姐”当然希望“妹妹”千万不要下什么不幸的决定。她仰起头,把视线转向被枝形吊灯照亮的天花板——从一出生到现在,就从来没有接受过神的祝福。这么卑微的自己,即使向上天乞求,也不会被上天听到吧。

荆棘之冠一替罪羔羊III

III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鸣叫的汽笛声音相重叠,有人在发出悲鸣声。看着倒在地上没有头的神父的身体,艾丝缇觉得这个声音非常地聒噪。

就像是要把灵魂的一部份打碎、磨坏一般的年轻女子的叫声。然后察觉到这野兽般的悲鸣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时候,自己的手脚就像是被人操作的人偶那样被吊了起来。下一秒钟,艾丝缇拿枪对着金色头发的青年,毫不犹疑地用手指紧紧地扣着霰弹枪的板机。

“请小心,主人。布兰雪她——”

在前面站着的执事——或者叫做坎柏菲?不,那些事情已经不再重要了——他摇着黑发发出了警告。刹那间,短到只有大腿那么长的凶器开始发射。直径只有几毫米的铁球群扩大成一个网,向空中飞去。前方是名叫该隐的美少年。是以一种悲哀的表情俯视着没有头的遗体的纯白色的天使。散弹直接攻击他的身体,但是他却一弯腰,跳着躲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着的艾丝缇的手没有停止过,发炮的同时装膛。然后瞄准——扣扳机。白衣青佃也随着激烈的弹雨闪身躲避。艾丝缇毫无感觉地看着他,继续装膛,开枪……

似乎是被血气冲昏头脑,不能思考。不,也许是大脑不允许心里想其它的什么东西。但是,身体却像是别人的,不受控制地行动,不停地扣动板机。

简直就像在看一场没有结尾的电影一般——是那么地丑恶。

这个恶梦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啊?在考虑到这个的时候,艾丝缇突然发现听不到枪声了。左手依然拉着装膛的地方,但是把子弹送入弹仓的时候,却没有那种金属的手感。没子弹了吗?还是什么地方卡住了呢?……

弥漫在以前的管制室的硝烟,比王都的雾还要浓。硝烟被卷进经过了数百年岁月的空调里面,粘粘地漂在四周。

艾丝缇以空洞的眼神看着硝烟对面,倒在血泪中已经不能动了的黑色和白色两个影子。连把脚边有裂痕的圆形眼镜踩碎都没有注意到。完全没有注意地,向黑色影子——蹒跚地向没有头的男人的残骸旁走去。

“神父……?”

用颤抖的声音叫到——没有回答。

“神父!”

这次叫得更大声——还是没有回答。

露出修士服外的脖子,被整整齐齐地切平。

本来应该在那上面的头不见了。混在弄湿地上的红色血液里的灰色的液体莫非就是脑浆?地上到处散落着的如白色宝石般发光的东西,是牙齿。泛白的眼球滚落在地上,上面还牵着神经网,如冬天湖水般青色的眼眸里的白色眼膜已经掉了出来……

“骗人……”

艾丝缇用打量初次见面的人的眼光看着无头的残骸。凝视着现在还在冒血的血管,她一直重复着没有意义的话语。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这不是真的,一定只是开玩笑的吧。他不会死。那么贫穷、下贱,那么无情、丑陋的他是绝对不会让人看到自己死得那么凄惨的样子的。所以,这一定是开玩笑。真正的他一定藏在什么地方,偶然会出现。是的,一定会吊儿郎当地叫自己“哦~~艾丝缇……”,然后突然出现。这样的话,自己就会乖戾地抗议——

“——哦~~艾丝缇。”

招呼精神恍惚地站着的少女的声音让时间都停滞了。

仿佛没有一点警戒心,那声音十分明朗——但是,突然出现在背后的修女虽然活着的,但是脸却像死人一样苍白。

“……呃、呃?!”

“嗯?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少女干涸的声带中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从坏了的扩音器中传出来的一样。没受一点伤的白衣青年温柔地俯视着少女。但是,当注意到艾丝缇的视线一直看着自己的腹部的时候——察觉到衣服上大大小小的洞,困惑地咂舌道。

“啊,衣服上怎么那么多洞……真是过份啊,艾丝缇。竟然对自己的朋友做出这样的事情。再怎么开玩笑,也太过火了吧?”

“啊、啊、啊……骗、啊……骗人……为、为什么?!”

该隐腹部上的洞已经大到可以让艾丝缇的头钻进去了。

那是当然的。在如此近的距离直接受到散弹的攻击。但是,那里却没有流一滴血,也没有任何内脏掉出来。就像是在人的身体里开了个洞穴,然后只看到平白无奇的白色内部而已。

“啊,这个啊?以前的时候,和弟弟打架后留下的,被他从一个高地推下去。”俯视着恐惧和惊愕得要死的修女,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一边害臊地抠着烧焦的衬衣上的枪痕,解释道。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留下的烧伤,到现在都还没有治好。只要一到下雨天,就会咝咝啦啦地痛,很难受的。因此,我来拿回保管在这里的我的遗传因子图,想作为回收修理的参考……喂,怎么样,艾依扎克?找到那个数据没有?”

“我的主人……”

没有表情地抬起头的是手指在终端机上飞驰的“魔术师”。他回头看看主人。然后轻轻地耸一耸肩。

“您弟弟的怒气很强烈啊,他把内部的记录素子全部破坏完了。而且不只是这个地方,是在很大的范围里对电子系统设置了防火墙。这样,即使是把记录素子带回去了,也没有办法修复。”

“啊……嗯——那实在是很郁闷啊。那么,也不能连接到网络上?能不能搜索一下,还保管着我们的设计图的研究所的数据库里还有没有?”

“也无法连接到网络。这里的电动知性完全下降。很抱歉,我太过激怒您弟弟了。”

“不,从很早以前开始亚伯就易怒。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还是让人头痛啊。该怎么办呢……啊,对了!”

就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白色青年一拍手。他转向艾丝缇身旁,破破烂烂的无头尸体。

“仔细想一下,即使没有设计图,这里不是有现成的东西吗——弟弟和我是完全同型的身体。只要有这个人的身体就够了……哈哈,真是没有注意到啊。”

“……‘有身体’?”

艾丝缇重复了一遍该隐的话。虽然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心里却有非常不祥的预感。应该不会发生比现在更坏的事情了,但是,艾丝缇却因为这讨厌的预感后退了好几步。抱起亚伯的遗体,本能地想从这里逃出去——但是,白色影子却慢慢地靠近修女。

“嗯?要去哪里呢,艾丝缇?”

用和死去的神父同样的脸俯视着修女。该隐微微斜着脖子,然后用温柔的声音对牙齿打颤的修女说道。

“真是抱歉,让您这样恐惧……但是,马上就可以结束了。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回上面了,然后去吃点什么好吃的东西。你想吃什么呢?肉、鱼?我最喜欢吃烤肉了。但是,艾丝缇己经吃腻了吧?”

“呃、呃?”

艾丝缇本能地甩开青年伸过来的手——不,虽然想要甩开,却失败了。但是,她以一种面对天敌的眼神瞪着该隐,并将身体缩成一团。

青年一边温柔地安慰着被恐惧包围的、有点发疯的少女,一边悄悄地向她抱着的遗骸伸出了手。

“那么,就尽早……啊?!”

“怎么了,我的主人?”

单膝跪在终端机旁,正在摸索古代木乃伊的“魔术师”很惊讶的回头。

他看到的是,白衣青年缩回去触摸弟弟遗体的手——疼痛难耐地抱住的手上有些烧焦的痕迹。

“什、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另一方面,艾丝缇呆呆地说道。

在接触的瞬间,一道白色的光芒把该隐的手弹开。那确实是神父“吸血鬼猎人”——变成被咀咒的姿态时放射出的电击。但是,为什么是现在?明明亚伯已经死了啊?!”

“……啊,没什么的,艾依扎克。只是被吓到了而已。即使这样…你也要妨碍我吗,‘02’?”

在瞪着眼睛的亚伯前的该隐为了让仆人放心,而用很轻松的语气说着话。但是,看着艾丝缇抱着的遗体的碧蓝眼眸却闪过一丝金属般冷冷的光。

“为了庇护宿主而战,这似乎不是你们的作风吧?啊,难道只是你们想要扯我的后腿?不管怎么样,如果过分了的话,我可不允许……咦?”

就像有谁在神父的遗体里,该隐的话突然停止了。他俯视着刚才被电击的手,表情变得不可思议——刚刚还白得透明的手上,以烧伤为中心,开始渐渐地变得漆黑。然后不断有水滴从变黑的皮肤里落下。伤口起了很多小泡,滴下的液体也略带黄色,而且还散发出可怕的气味。不,发生异常的不仅是手腕。刚才被艾丝缇击穿的腹腔,大穴边缘也开始变色——这是?

“啊?身体在崩溃……?”

从目瞪口呆的修女身边往后退一步,该隐审视着自己开始溶化的身体。

“咦?这到底是怎么了……喂,艾依扎克。这是什么原因呢?”

“——啊,很抱歉,好像是因为时间到了,我的主人。”

对于有些不满的青年的问题,答案虽然殷勤,但却十分残酷。看着主人身体滴下的液体,“魔术师”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离活动界限应该还有时间啊。也许是因为和您弟弟交战而消耗了预算以上的体力吧……不管怎么样,在身体还能够保持的时候,最好回到再生槽。”

“……啊啊,还真是麻烦啊。真想早点恢复到原来的身体啊。”

对于仆人的建议,该隐嘟起了嘴。就像一个还没有玩够的孩子听到要关门的消息一样嘟嚷。

“哎,没有办法。今天就回去了吗?好不容易来到这里,真是可惜……哦,对了。艾丝缇?”

该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对着仿佛是做了噩梦一样的、发呆的艾丝缇说话。那声音仿佛包含着这十年朋友的感情。

“我想,你将来会遇到很多困难,不过要加油哦!别哭,也别灰心。约定好了哦?”

“我的主人,请快点。您的身体已经快保持不了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走……那么,就这样了,艾丝缇。”

青年对艾丝缇眨眨眼,做了一个飞吻,然后就和“魔术师”消失得无影踪了。是的,消失了。二人消失后的大厅就只剩下艾丝缇和她怀中的遗体,还有就是地上被贯穿腹部、己经死去的“鬼女”——温妮纱。连四个木乃伊和它们抱着的东西都消失了,为什么却感觉大厅内的东西更加多了呢?

汽笛依然在响个不停。在这汽笛声中,艾丝缇恍惚地坐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呆呆地看着修士服的遗体,艾丝缇的耳边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艾丝缇修女?!你在这里吗,圣女?!华兹华斯博士,艾丝缇修女在这里!发现‘伊什特万的圣女’了!”

一边这样叫着,几个人跑进大厅里面来。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估计是国务圣省的SP。他们的先头人员已经来到艾丝缇的身旁。那个中年的绅士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

,到底是什么地方呢?想不起来。不,是什么也不想去想……

“您没事吧,艾丝缇修女?太好了!我早想到发生这种事情,所以安装了发信器。然后根据它回到地上。这里已经完全被封锁了……嗯,这是谁啊?”

拼命抗拒回到现实的艾丝缇的愿望落空,中年的绅士以奇异的表情俯视着艾丝缇怀抱着的遗骸。因为没有头,所以最开始并不知道是谁的遗体,但是看到从剩下的身体和修士服,还有祈祷用的念珠,几乎可以判断出是谁。他没有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已经颤抖。

“难道,这个修士服是……不可能,难道……”

但是,这个绅士的声音早已听不进艾丝缇的耳朵了。由于刚才的呼唤,艾丝缇的意识被招回了现实,但是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的死人身上。逃避的外壳被打破以后,艾丝缇呆呆地摇着怀中的遗体。如果叫他的名字的话,也许他会回答吧?

“奈特罗德神父……神父……”

但是,肯定是没有任何回答的。即使如此,艾丝缇还是摇着遗骸。

“神父,起来啦……神父……快……起……来……啊、啊、啊、啊、啊……讨厌!”

“讨厌!”

不知是谁的尖叫把艾丝缇从噩梦的深渊推向了比噩梦更可怕的现实。

当睁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艾丝缇觉得耳边那个尖叫声完全听不见了,但是代替它的是野兽一般粗暴的呼吸。反射性地想伸手去拿大腿上的霰弹枪,但是她终于发现那是自己的呼吸声。无数水滴顺着脸滴落下来。

“呜、呜……”

任泪水肆意地流下,修女向上抬起头。

高高的屋顶上装饰着几个圣人的画像。正面,祭坛的上面立着一跟很大的银制十字架。

圣乔治圣堂——温扎官殿基地内的礼拜堂,充满了薄薄的黑暗。冬天微弱的夕阳懒洋洋地从斯腾道格拉斯窗户照进来。现在到底是几点了?不,那以后到底过了多少时间了啊?

从那个地方,那个遗迹里被“教授”救出,然后带回到地上来。之后,有很多医生聚集在一起来调查自己的身体,但是还是很不习惯——之所以说“调查过”,是因为前后的时间,意识都是处于朦胧状态。唯一记得的是,地上扩展开来的鲜血和俯卧倒下的高大身影。

然后,本来应该在修士服的领口上的头,消失了……

“我、是被我杀的……是我……”

重复着没有意义的话,艾丝缇的目光看到了祭坛旁边放置的棺木。是用杉树做成的比较粗糙的棺木。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窗口。但是,对于里面的遗体,她却是非常地清楚。

“我在那个时候,要是不对那家伙说那样的话……要是我能够早点被他袭击的话……”

修女从干涸龟裂的嘴唇里吐出一句虚空的话。然后伸手抱住自己的头,突然无力地呻吟起来。

“——啊、啊、那个,艾丝缇修女?”

与修女唠唠叨叨的声音相反,招呼她的是蹒跚而又孱弱的人。

是甚时候进来的呢?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眸,艾丝缇看着提心吊胆地站在那里的少年。

“……陛下?”

“艾、艾、艾丝缇……没、没事吧?”

最初,看到修女活动人偶般的脸时,少年——亚历山大不由得大吃一惊,同时对憔悴的对方感到吃惊。因为害怕而迷蒙了眼眸,然后,又像是下定决心般的开说。

“你、你、你一、一直在这里吗……身、身体不要紧吧?听说,今、今天晚上,你也没有吃一点东西……我、我也听说了奈、奈特罗德神父的事、事情。非、非常地不幸……我、我,应该说什么好呢……”

“……”

面对口齿不灵活,但是又拼命想表达自己关心的少年,艾丝缇低下了头。之所以会沉默,是因为觉得只要自己一开口就会说出不合适的话来。虽然头脑已经被疲劳和心累磨得有点迟钝了,但这点理性还是有的。

误以为艾丝缇的这个反应是因为疲劳和劳累,亚历山大悲伤地把安置好的棺木和修女作了一个比较后,就像是下了决定般地说道。

“虽、虽然你很累,但是我、我有话要说……可、可以吗?关于被抓、抓住的巴、巴基鲁和安、安瑟丽卡的事情,我、我想和你商、商量一下……可、可以吗?佩、佩卓斯受、受了很重的伤,见、见不了面……又不能和葆、葆拉商量……艾、艾丝缇修女,你、你有在听、听我说吗?”

“……对不起,陛下。我,帮不了忙。”

总之,不要和我说话!

艾丝缇极力抑制住想挥舞手臂叫喊的冲动,很勉强地仰制自己的声音,稍稍调整呼吸,打算再说最后一句话。

“真的非常抱歉……我做不到。”

“做、做不到?什么……”

“什么都做不到……我真没用!我真没有用,什么都做不到!”

那个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艾丝缇的体内涌出,而且连体内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力量能说出这样的话,自己也认为不可思议。话一说出口就停不口,无视正在害怕得退后的少年,艾丝缇揪着自己的头发,开始发出尖锐的呜咽。随手拔掉了头上的红发。用拳头敲打着祭坛。从拳头伤口上流下的血,把地面染红了一小块。

“我什么都做不了……害死了神父,但是却报不了仇……只是一个劲的害怕!”

是的,我在那里,在那个黑暗的遗迹里所失去的东西,不止神父一个人,还失去了我所拥有的一切。如同像饥饿一样的丧失感,艾丝缇发出了害怕和痛苦的呻吟。

虽然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但是却经历过许多的战斗场面。多多少少使自己有了些自信。开始确信自己的精神支柱是自己创造的。

但是这些东西完全从心里蒸发掉了,代替它们的是对自己的厌恶、后悔、恐怖。而且有种非常想破坏自己的冲动。

心赃里好像有一个洞,不管做什么都填不满的洞。已经永远的失去了这些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我很没用……真的很没用!”

“艾、艾、艾丝缇……”

亚历山大害怕地从在一直紧咬着嘴唇直到出血,双手掩着脸孔呻吟的少女身旁一点一点地后退。并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只是单纯的因为害怕而后退。那个时候艾丝缇的手指甲已经嵌到脸上的肉里,皮肤开裂,血慢慢地渗出。

“——请不要这样,艾丝缇!”

想要制止在抓着自己脸的少女的手,那声音,虽然很低,但充满威严。艾丝缇抬起眼睛慌张地向亚历山大那边传来的靴子声的方向看去,但是声音的主人已经快速伸手握住了艾丝缇的手。

“快停止,请不要这样,艾丝缇……女孩子不应该对自己的脸做这样的事情。”

“……史宾塞大佐?”

抬起头的艾丝缇,虚空地叫出对方的名字。认识红色头发的女性军官的少年教皇,下意识害怕得向后退着、又没有了力气。

“大佐……我杀人了……这个人是被我……被我被我被我被我——”

“请你振作一点!”

艾丝缇的脸庞,被打得发出干燥的声音。

挨了一耳光的修女抬起头,似乎终于摆脱了附体的邪魔。她凝视着“血腥玛丽”的淡蓝色眼眸。

“艾丝缇-布兰雪修女!你是‘圣女’啊!是为了被人们所尊敬,向世人们传播神的旨意,与邪恶做斗争而选出来,你的存在非常特别……你以为这个‘圣女’可以这样简单地就被毁了吗?!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圣女’……我吗……”

不是这样的!

这样叫喊着艾丝缇的嘴唇——遮掩住了她内心的某种东西。

“到底是哪里错了?”——在故乡街头的复仇者。

“真的可以相信吗,艾丝缇?”——在沙漠里邂逅的少年。

“你不是我的臣子,是我的朋友。”——在无人的都市里的少女。

“你要当圣女。”——在冬天的街上去世的朋友。

“我,支持你。”——还有,一直陪在身边,但是现在却已经说不了话了的那个人。

再次想振作的艾丝缇将自己的手指甲嵌进了肉里,于是发出了呻吟。

很不想承认这个名号。只要否定了,无论是怎样的自己都可以被拯救吧。但是,这样做了的话,就是否定、消去了自己心中的许多人。这样的话,就是否定了在这片蓝天下,活着的关心自己的人和已经只能够活在自己心中的人。

“咳……”

从捂住自己的脸的少女口中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这声音太不像样了……)

作为“圣女”,应该哭得美丽一点的——一边想着怎么才能不那么愚蠢,艾丝缇一边哭泣着。她的肩膀微微抖动,发出快要吐血般的呜咽声。

“我不是什么圣女!”

想要把这句话咽下去,“圣女”的脸哭得皱成一团。不只是鼻涕和眼泪不亭地往下流,简直就像是要把全身的水分全部绞出来似的号啕大哭。

另一方面,玛丽极其耐心地守着呜咽的少女。甚至没有发现少年教皇从房间里面离开,她只注意看艾丝缇的叹息了。但是,当呜咽的声音稍稍小了一点的时候,女士官就慢慢地说道。

“你……真的,很爱那个人啊。”

“爱?”

虽然还是在流泪,但是艾丝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了眼睛。她的表情变了,就像是接受了不可思议的神喻的巫女一般。然后回望着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玛丽。

玛丽轻轻地抱住她,说道。

“没关系,继续哭泣也没有关系。但是,哭过之后必须站起来,‘圣女’……所以,现在继续哭也没有关系。”

“……大佐?”

“什么?”

“为什么呢?为什么对这样的我如此关心……”

“是啊,也许是因为你是我的妹妹吧。是的……你是我唯一的妹妹。而且,也许马上就要成为我唯一的亲人了。”

“……诶?”

“唯一的亲人”——听说这句话的时候,艾丝缇的眼睛突然睁大了。如果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那么王官里面不是还有一个自己的亲人吗?但是,玛丽却像是想打消了这个疑念般,摇了摇头。

“实际上,王官里的祖母——也就是女王陛下,现在病危了。贵族和阁僚都被召集去了。而我是来接你的……等平静下来,就去准备一下。我也会陪着你,一起去吧。”

“一、一起?但、但是,我……”

“没关系的,艾丝缇。”

把纸巾递给哭得很厉害的修女,玛丽笑了。为了让眼眸还是湿润的艾丝缇安心,她点点头。

“把困难全部交给我吧。我会守护你……我不会像哈古塔卡那样给妹妹食物的。”

“妹妹……”

艾丝缇重复着这个词语。现在胸口的空洞有点疼痛,但是这个疼痛不剧烈。就像是被浸泡在手心的温暧中一样,她微微地闭上眼睛说道。

“谢谢您,姐姐……”

“没什么的……比起道谢,是不是应该慢慢地开始调整自己的情绪了呢?平静下来后,我们就出发吧。实际上,车己经在外面等候了。从这里到王官也不是很远——”

姐姐抱着妹妹的肩膀,正在进行说明的时候,门外面响起十分慌张的声音。正当姐妹俩在想是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没有敲门声,门直接被踼开。

“简?!”

看见出现在门口高大的女子身影,玛丽发出了吃惊的声音。带着半分奇怪和半分不高与,她对无视礼仪作法、直接闯进房间的朋友喝道。

“你来做什么,简?!你,已经去王官拜见完女王了吗?!”

“中途返回来了。”

简.朱迪斯.卓丝琳——阿尔比恩不良贵族的脸,难得地发青。没有一丝冷笑,表情十分僵硬。她用下巴指了指窗外。

“发生了件不得了事情了,玛丽……看那个!”

一边用僵硬的声音说着,一边指着礼拜堂外面——之后,艾丝缇和玛丽都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这是什么啊?!”

最先发出尖锐的声音的是玛丽。她抱着艾丝缇,站在通往城门的通道上,然后呆呆地看着下面的人。

“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怎么回事情,这是?!”

眼下到处都是人,人,人……艾丝缇也和姐姐一样,面对着围在城墙外的群众,呆呆地站着。

城外的车道上挤满了车子。不,不只是马路上。还有人爬上汽车的顶上、道路旁的树上、甚至还有人为了窥探城墙里面而爬上路灯。他们的手上都握着一张纸。还有几名记者模样的男女正在和士兵们争执着——但是,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看看这个,你们二人……都上了十分钟前才出的了的号外了。”

简面无表明地拿出一张纸,那是和外面群众手里握着的是一样的。灰色的报纸上印着照片和巨大的文字。照片是艾丝缇和玛丽——昨天晚上在机场的摄影。甚实照片还好,真正吸引姐妹俩的目光的是那上面的字幕。

“SISTERESTHERISTHELOSTPRINCESS”

“‘艾丝缇修女是艾丝缇公主’……为什么,这个情报会被刊登出来?”

仔细地看着这些文字的姐妹俩,姐姐先发出了声音。玛丽猛然回头,然后对正在关窗帘的朋友怒吼道。

“简,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为什么这个情报会泄露给了媒体!到底是谁指使的!”

“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不过,刚才全服社的号外都一起发出去了。与此同时,广播局也开始放送同样的新闻……”

这样一说,“瘟神简”开始从大衣里面拿出各个公司的号外。除了大型媒体以外的所有出四开纸的公司,一般都有十张以上。看着堆积在地上的那么多垃圾般的号外,玛丽不得不咂舌。

“到底是谁这么是什么时候把情报放出去的呢?教皇厅?嗯,他们没有阿尔比恩的媒体那么厉害。阿葛依鲁公爵也没有这么好的手法……但是能够把每个公司都统一到一起,而且连新闻也同时播报,这个人物相当地不简单。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他却如恶魔般狡猾。”

“那、那个……”

现在是什么状态?艾丝缇完全不能理解,她歪着头,有些害怕地看着视那些号外为眼中钉的伊林公爵,说道。

“那个,我今后应该怎么做才好呢……本来应该去王官见女王陛下的,但是现在这种状况……”

“我们私下已经备好了车。”

一边用鞋跟在每一张号外上都踩上洞,简一边回答道。

“先用影武者牵制住大家,然后趁这个时候逃走……玛丽,你也一起走吧。”

“……”

玛丽没有回答友人的话,而是在考虑些什么。艾丝缇看着“姐姐”心不在焉的样子,说道。

“史宾塞大佐?”

“首战是在阿修罗大道吗……”

“诶?”

说话的声音非常小,以至于就在身边的艾丝缇都没有听清楚。不,对于艾丝缇来说,那声音太小了,根本听不到。艾丝缇歪着小脑袋,回问道。

“那个,刚才您说什么?大佐……姐姐。”

“诶?啊,没有,什么也没有说。”

仿佛从梦中清醒过来一般,玛丽对“妹妹”的问题摇了摇头。温柔地看着修女的眼眸里,刚才的冷酷、玻璃般的光芒完全消失了。再次摇了摇头,“血腥玛丽”为了让妹妹安心,说道。

“是啊……没什么的,艾丝缇。”

荆棘之冠一替罪羔羊IV

IV

(喂,艾依扎克。你说艾丝缇会不会喜欢我们的礼物啊?)

“是啊,不知道是否中意呢?”

对于主人通过再生槽的话筒提出的问题,“魔术师”慎重地思考着。

为了让主人从槽里出来后马上就可以看见,他非常殷勤地、认真地把桌上一张张的号外摊开。

“据我所知,布兰雪现在十分恐惧自己所握有的权力。不论是昨为‘圣女’还是‘王女’……是否是对宝冠过于大而感到害怕呢?”

(不是,艾依扎克。礼物不是‘王女’,而是‘女皇’……估计明天早上就可以了。)

利驰酒店处于卡德里大道中央位置,是那里最高级的酒店。

在酒店的最高层,可以把伦迪尼姆一览无余的豪华房间大到可以完全装下了庶民家的所有东西。但是在这么大的房间里面,今天晚上放置了很奇怪的物体——即,长达两米的玻璃水槽。

因为是花费一万美元住一晚上的客人,即使是把用鳄鱼、豹做成的床搬进去也不奇怪。

虽然如此,但是水槽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呢?周围还有奇妙的机械、计数器,就像飞机仪表那样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复杂的震动器左右摇摆,散发出异臭的水蒸气。但是,最异样的也许还是水槽的中间。煤焦油般的液体粘乎乎地发出黑色的光泽,中间似乎没有生物生存。虽然如此,但是却能够听到从液体中发出天真烂漫的声音。

(艾丝缇-布兰雪……不管怎么样,我都很想和她说话。而且,弟弟又经常接受她的照顾。因此,不得不送点什么礼物啊。)

“是这样的……但是,说到您弟弟,我的主人。亚伯怎么样了?如困没有错的话,我想他已经死了。”

(啊——亚伯,已经死了啊。好可怜啊!他,从小就是一个很没有福分的孩子……对于他的不幸,我一直觉得他很可怜,可怜得不得了。)

“……但您已经用最轻松的方式杀死了他。”

黑衣执事对咝咝啦啦啜着鼻子的主人,冷静地指出了这一点。

“我不认为那是用最简单的方式消灭了他。因为是经过了数百年后的再会,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但是,我也吓到了啊。亚伯突然立瞪眼睛逼过来。用你的话来说,他的性格变得稍微圆滑一点了,但是那样和以前是完全没有改变啊。)

“声音”显示出了一点害怕,调子也降低了。然后,突然一转,快活地笑了起来。

(但是,也不错。现在我得到了弟弟的身体。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去照顾他了,这样也就没有那么麻烦了。)

“确实是这样。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他的身体应该怎么才能运到这里来呢?”

男子一边慎重地观察着压力计的指针,一边回答。眼睛注意着计数器类,手却认真地擦拭着主人的酒杯。甚至在检查计数器的空闲时,去接收几封到达的邮递物品。“魔术师”与他的主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小心翼翼地提出问题。

“在他体内还有少部分的‘02’存在。他们是不会那么轻易地放手的。”

(啊,这样啊。对于那些家伙来说,亚伯是一个重要的玩具……嗯,真是麻烦啊。艾依扎克,你与自己的伙伴撕破了脸,而我到能够外出还要再过一段时间……其它的人呢?)

“无论是‘牙之眷属’、还是‘赤之男爵夫人’都有些困难。能够抵抗进入防卫态势的‘02’的生物,据我所知,除您以外,这世上还有两人——也就是您的弟弟和妹妹。”

(结果还是只能我自己去……但是,我暂时还不能从这里出去吧?)

“准确地说,还有十二个小时八分二十八秒。正好是明天日出前不久的时候。”

(十二个小时?等那么久的话,教皇厅的人早已经把亚伯带到罗马去了。啊,这样的话就麻烦了麻烦了!该怎么办呢?)

混了点鼻音的“声音”嘟嚷着。另一边,与如此轻松的主人相反,“魔术师”一点笑容都没有。他又提出一个提案。

“明白了。那么,这样的话怎么样……今天晚上,我伺机而动,争取把您弟弟的身体拿出来。这样,在主人您恢复健康的时候,我就可以把您亲爱的弟弟带到您的身边来,怎么样?”

(伺机而动?你已经心里有谱了?)

“是的。事实上,昨天,我在那个地方发现一件有趣的东西。”

“魔术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出一个小皮箱。要是这时候温妮纱在的话,也许会发现,这个箱子就是那个“遗迹’——倒在古研究所遗迹里皂长生种米拉抱着的是同样的东西。

“当然,要准备的材料不光这一点。实际上,和我交往的那个人有了线索……为了能够让我的主人能够从这里出来,让我去把您弟弟的身体带到这里来吧。”

(啊,知道了。那就拜托你了,艾依扎克……啊,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呢?”

长长的黑发飘动着“魔术师”恭敬地抬起头。另一边,“声音”用一点也没有深度,用一种询问明天天气的轻松语气继续说道。

(明天的早饭要是鱼和薯条就好了……记得多加点醋和盐。)

从伦迪尼姆出发,沿着泰晤士河下行大约十公里,就是离北海入口最近的古里尼吉。那里是王国舰队的母港所在地,城里有很多海军。

出了河畔,就可以看见海军兵学的宽广校园,在埠头停泊的是被称做列强最强的阿尔比恩北海舰队。河岸两旁林立着造船所、船坞、兵器厂等,还有为了舰队整备的设私施等。仿佛像钢铁要塞一般。

但是,离开河岸往南是连绵不断的丘陵。到这里来的登山者都会感到附近的宁静。如果站在砖瓦建筑物的大白半圆形屋顶上,就可以看到精心栽培的衫树林,以及旁边排列着的无数墓碑。

从名留史册名提督到战死的无名兵卒,很多海军都在此长眠。这里以前的天文台,也被当作教会,有司法官祭常驻,为死者做弥撒消除杂念。连日来,有各种各样阶层的人来墓地访问,上香和献花。墓地旁边的停车场有好几天,带有某有名贵族徽章的马车或者汽车都已经多得停不下来了。

“……哎呀,让你们久等了。”

黄昏,大气开始发青的时候,停车场里停着一辆大型车,估计也是来打扫的贵族车。

黑色的轿车的窗户也是全黑的。这辆车的曲线和构造都是这个时代少有的。而且,车身上没有制造商的标志,也没有表示所属的装饰。但是,只要看到都会明白,这是花了很多钱订做的特别车辆。当前面窗户抲开的时候,就可以看见仿佛是车主的中年绅士双手抱着一大堆文件,随便地往助手席上一放。

“啊,虽说是要调查,但是资料也确实太庞大了。同时,应酬司祭也浪费了我许多时间……很抱歉,把你一个人留在车里面那么多个小时。不会怪我吧?”

“……混蛋,你到底要做些什么啊?”

也许是偏振光玻璃的缘故,车内显得有点昏暗。但是从后座传来的声音更加的阴暗、冷淡。

夕阳从开着的车窗照进车内,有着金色卷发的年轻女子为了不被阳光照到而移动了下自己的身体。然后用钢色的眼眸瞪着坐在驾驶员位置上的绅士。

“你别和我装腔作势!混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我不是己经告诉你了吗?资料太过庞大——”

“混蛋!我不是说这个!”

女子对着衔着烟斗发动引擎的绅士发出了怒吼。

“为什么偏偏教皇厅的神父要帮助我?我问你有什么企图?!”

“……我丝毫没有想给你恩惠的意思,但是有叫帮助自己的恩人‘大叔’的吗?虽然说那是事实,可是确实太伤人了……”

修士服的绅士皱着眉头,一副很可怜的样子——威廉.渥特.华兹华斯神父点着烟斗。十分熟练地开着车,发出小小的抗议。

“而且,你问我救你的理由,我好为难啊……看护受伤倒在自己眼前的小女孩,这是作为绅士应该尽的义务。”

“小、小女孩?我吗?别开玩笑了,大叔!!”

听到天敌教皇厅神父的话,少女——温妮纱.烕尔士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卡住了一般,不停地眨眼睛,一瞬间脸也涨得通红。她伸出长长的指甲。若不是因为车开得十分快,肯定毫不犹豫地卡住“教授”的脖子。

“教皇厅的走狗,居然帮助我这样的长生种——被你们称作‘吸血鬼’的人。你绝对有什么企图!我才不想听你那些无聊的理由!”

“……啊,你是吸血鬼?”

本来,握着方向盘的绅士并没有在意她的怒气。他以一种忘记了背后载着危险的“鬼女”的表情,悠闲地回答道。

“那个时候,偶然发现受伤倒下的你,从侧面看还以为是‘圣女’。根本不知道竟然是吸血鬼……不管怎么说,那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去注意那么多。”

“……喂,是要全部拆掉的哦,大叔。”

温妮纱突然降低了声音。因为最初就没有彻底明白对方的解释,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理解错误——她伸出钩爪,靠在驾驶席的靠背上,正好压在“教授”背后心脏的位置,低声说道。

“混帐!我没有心情听你开玩笑……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帮助我?为什么袭击我……莫非,你是想把我作为人质,然后与巴基鲁哥哥做什么交易吗?如果是那样,就真不凑巧了。我哥哥是非常顽固的,不会因为自己的妹妹被敌人抓去做人质就置全族人们与危险之中。”

“这些事情,你不说我也明白。而且,和你哥哥做交易,在现阶段是不可能的。”

汽车缓慢地在弯曲的河道上行驶,“教授”把窗户打开来排烟。太阳已经下山的天空,星星开始闪烁,西边的地平线上还有夕阳的残辉。绅士懒洋洋地看着那边,然后对后面座位里的长生种说道。

“昨天晚上,曼彻斯特伯爵,被史宾塞大佐的部队逮捕了,现在收押在伦敦塔里。想要会面的话,必须要有史宾塞大佐的许可。”

“啊,哥哥被逮捕了?!”

温妮纱觉得一下子头脑发热,眼里充满了木然和吃惊。她迅速地看了看倒后镜里的绅士,表情马上改变。她手握住门把手。

“可、可恶!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不早说!不能这样!”

“请等等,外面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而且,你那么慌张地是要上哪里去,小姐?”

“教授”用一种平隐的语气,叫住了差点从还在飞驰中的汽车里跳出去的长生种。手上握着烟斗,然后静静地吐出紫烟。

“如果是住在这里的人就会非常地清楚,伦敦塔是难攻不落的要塞。就是算是长生种,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潜进去。更何况,你哥哥那里的警备更严重。你现在跳出去救他是不可能的……我事先声明,我是不会帮助人质的。我可没有那闲功夫!”

静静地——虽然如此,但是她的眼神没有一点疏忽。“教授”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伸出的钩爪指着。就像通佑不乖的学生交作业一样,他摇了摇头。

“请不要担心。史宾塞大佐暂时不会伤害你哥哥的。实际上,现在你们所居住的地方——是叫‘隔离地区’吧?与那个地方相通的道路全部被封锁了。工兵队已经出动了,但是还是一筹莫展。也就是说,当局是很想从你哥哥身上得到一些线索……不要焦急,我们有很充当的时间去营救他。”

“你是说‘我们’?”

温妮纱觉得十分可疑,她凝视着绅士无辜的表情。

“喂,你刚才说我们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指我和你吗?”

“你没有听我说吗?我刚才才说了的啊,要想进入伦敦塔必须要得到当局的许可。也就是说,就凭你一个人是不可能救出你哥可的。所以,我也一起……”

“才不是呢!我问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为什么要帮助我?!我是长生种——是吸血鬼,而你是神父!那你为什么要帮助我?!”

“呼——真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啊。不过,硬要回答的话……也许是一时的感伤吧?”

微微眯起眼睛,“教授”无表情地咬着烟斗。他是一个典型的阿尔比恩贵族,标志性地一耸肩。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私事。实际上,昨天晚上我失去了一位故人。因此,暂时不想再看到大人死去。即使是你们也不一样……真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言的回答……对不起。不过,这说的是真话。”

“……你,难道是一个傻子?”

听完绅士的述怀,温妮纱直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一时的伤感?教皇厅的人因为这个而帮助“吸血鬼”?没有这种可能!”

“你认为我会相信神父会因为这样的理由来帮助我们吗?喂,你不要太过分了!快给我说实话!你是想欺骗我们,然后解除隔离地区的封锁吗?还是隐瞒了其它的什么计划……到底是为什么?!”

“哎呀呀!我可是想尽可能地毫无隐瞒的。”

在长生种怀疑的注释下,“教授”露出了苦涩的微笑。而对于对方暴露出来的牙齿,他也丝毫没有害怕,只是轻轻地耸了耸肩。

“是的,我确实是神父,我理解你怀疑我的心情。但是,我这样地帮助你,你能够稍微信任我一点就好了。”

“哼!那样做的话,我们就太大意了,而且就中了你们短生种的圈套了。”

与“教授”哄孩子般的态度相反,温妮纱痛苦地反驳着。她的态度还是那么强硬,但是,话语中却带有一丝寂寞。

“我们和国家内部人员一直都有很好的来往。王家的人保护我们,我们就给他们技术。穷人来献血,我们就付给他们应得的钱。曾经贫民区有人得了不治之症,我们也为他们做过治疗。比起只会说教的贵族们,我们更加受到人们的感谢。是的,我们是想和短生种们一直保持良好的来往……但是,怎么样呢?起了一点骚动,就把全部错误推到了我们身上!到昨天为止,一直照顾着的伙伴竟然完全忘记了之前的友情,对我大喊‘吊死这吸血的混蛋!’你们根本不能相信!”

“……嗯,也是。”

“教授”一直没有打断她的叙怀,中途并没有进行进行任何的辩解。但是,当温妮纱说完以后,他便慢慢地开口了。

“我理解你的愤慨,威尔士小姐。确实,不论是阿尔比恩王家,还是市民,我们可以遣责他们的忘恩负义……但是,不能把所有人都和背叛的人等同起来,要不然的话,就是错误了。”

后倒镜里的目光与“教授”相对,他的表情难得地包含着生动的感情。说话的语气也很真挚,仿佛是想说自己也有过和对方一样的经历似的。

“人本来就是不固定的。确实,你们和这个国家之间有着不幸的关系。但是,我认为不应该憎恨这个国家所有的人。一个集团里面,往往容易把声音大的人当作整个集团的代表。但是,那是错误的。大多数的人只是被牵引着,跟着做而已。对全人类绝望的话,是性情太过急躁了。”

“……你怎么了,大叔?”

温妮纱有些困惑了,是不是吃错东西了?她以这样一种表情询问着“教授”。

“你的样子有点奇怪哦,是不是发烧了啊?”

“你还真是失礼啊,威尔士小姐。我也偶尔希望——嗯?”

“教授”本想以一种忍耐力强的教师的表情来进行说明的,但是温妮纱根本没有听他说话。正在这个时候,从仪表板传来报警的声音,然后一个女子的声音盖住了他们的谈话。

(华兹华斯博士,听得到吗?我是“铁娘子II”,请回答。)

“啊,实在不好意思,威尔士小姐。同伴的无线电……啊,我是华兹华斯。我听得到,凯特,有什么事吗?”

(是的,是关于刚才您要求调查的事情,已经查出来了。正是您所预料的一样。近几个月来,伦迪尼姆的黑市有大量的武器消失。消失的武器已经足够战争用——但是,没有在暴力团里流动。至于武器到底在哪里去了,连协助我们调查的警察局也一筹莫展。)

“这样啊,嗯,辛苦你了,凯特……哦,对了。那边我已经调查好了。”

“教授”小小地慰劳了一下无线电那边的凯特小姐,但是马上就取出口袋里小本子。然后读着上面写的密密麻烦的文字。

“我在酒店里面遇到的,然后在隔离地区袭击艾丝缇小姐的强化步兵,他们都被装上了一种叫做K式生体强化手术,在阿尔比恩,过去只住行过四次。但是,在近三十年以内只进行过一次——五年前,对一个身负重伤的海兵下士施行的。呃,被验者名字叫做:杰克-艾昂塞德军曹。所属海兵第四十四连队第五特别行动中队。当时三十一岁。”

(海兵队的特别行动中队……就是特殊部队吧?那么,之后有艾昂塞德军曹的消息吗?还在军队中吗?)

“没有,之后他还是属于同连队,但是两年前的内乱……也就是所谓的维特之乱,四十四连队在贝尔法斯托全军覆没。他也战死了。死后,被授予蔷薇十字勋章。作为二阶级特进的准尉被埋葬在古里尼吉海军墓地。因为没有亲人,他的丧主就定为直属上司玛丽-史宾塞中佐。他在军中的记录就是这样……”

电波的状况不是想象中那么好,时不时地会有噪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教授’一边捻紧无线机,嘴角上扬,露出包含了某种意味的笑容。

“但是,在教会方面却没有艾昂塞德军曹的埋葬记录。不,不只他,‘维特之乱’牺牲的四十四连队的士兵中,有一百人左右没有埋葬记录。”

(出了战死公报,却没有埋葬记录?)

凯特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战死的记录是由军队负责,关于埋葬方面的资料是由教会制作。两个机关的资料有出入是很正常的,由于组织之间的隔膜,不能做出明确的判断也不奇怪。但是,一百名的士兵的遗体都消失了,想起来就觉得不自然。他们到哪里去了呢?

(“教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我完全不明白……)

“想要给你说明的地方太多了,其它也还得到很多可喜的情报,但是现在先不说了……因为现在有一个偷听我们谈话的人在。”

向着依然发出噪音的无线器冷笑一声,“教授”耸了耸肩。为了让背后把耳朵竖起来的长生种听到,他故意提高了声音。

“可以告诉你的只有,近几天这个国家将出现一位引发爆炸性事件的人物。现在,我要去见一个人,然后去证实一些东西。之后再慢慢告诉你。因此,在那之前,请你在上面待机。如果我想的没有错的话,不一会儿,市内就会发生大骚动。如果那样的话,会迅速要拜托你办事。”

(明白了。但是,“教授”请您一定要慎重行动。亚伯遭遇了那样的事情,请您小心……)

“教授”没有听到最后凯特担心的话语。因为觉得从扩音器里不断发出的噪音实在是太令人心烦了,就关掉了。

“怎么了啊,大叔?无线机出故障了吗?呃?这就是短生种的技术啊……”

“不,这是不一样的。”

对于温妮纱的揶揄,“教授”难得地没有反驳。也不调节调谐器,助手席旁的仪表板——他以敏锐的眼光扫视着上面的电光管。

“这是人为性的电波障碍。似乎是有人在这附近使用强力的ECM……还有雷达反应。在上空,不断地接近我们。时速一百里?这速度是战斗机的速度啊!不过,这么晚了,在市区上空怎么还有飞行训练呢?”

“……莫非,是那个?”

温妮纱回头,从用于排烟的窗户向外看,很快就发现了目标。东边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但是那里有两个闪烁的光点。如果是短生种的视力,也许会把他们错认为是星星。但是,长生种优秀的视力是不会混淆的——两架形状精悍的复叶机,上下组成一队。

“海军的舰上战斗机……咦?不过有点奇怪。识别信号消失了。也没有国藉标志。”

“——请抓稳了,小姐!”

温妮纱耳边传来尖锐声音。正想问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认真了,黑色轿车已经飞快地开始加速。

“喂、喂、大叔!怎么了啊?怎么突然?!”

“你给我安静!如果不想咬断自己的舌头的话!”

这么优美的车体,到底哪里来的这样的力量?在绅士叫喊的同时,轿车也在猛烈地加速。在没有可以躲避的河道上奔驰,轿车卷起尘沙暴走的样子就好像是在追赶猎物一样。但是,温妮纱再次大叫出来。速度仪表的指针几乎快要甩坏了。但是她并不是对这个速度吃惊,而是对从后面上空不断接近的两架战斗机急速下降的高度感到惊恐——飞机以隼捕捉兔子时候相似的角度,猛扑下来!

“什……什么?!他们想袭击我们?!”

在长生种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装备在复叶机的螺旋桨上的同轴机关炮啧着子弹。随着连续的枪声,轿车左右扬起尘土。

“射、射、他们射击了,大叔!”

“不用你提醒……但是,到这个时候了,我希望你不要再叫我‘大叔’了!你难道就不能好好地叫一声‘叔叔’吗?”

“现

在是说笑的时候吗……又来了!”

轿车的时速已经超过一百公里,但是战斗机的速度最慢有它的两倍。机关炮就像是在撒种一样,两架飞机追着地上的轿车,几乎是与它擦身而过。然后,在前方三百米的地方交叉反转,再从轿车的后面,面对狙击地点改变路线。

“嗯,好技术。莫非飞行员是顶尖级的?”

“现在是佩服的时候吗……注意,又来了!被盯上了!”

在出现裂痕的后窗玻璃对面,温妮纱确认了深蓝色天空中摇曳着的不吉利的影子,发出了怒吼。之前的射击,对方也还在摸索时机——下次,就死定了!”

“注意,来了!”

“没关系的啦……火箭辅助器,点火!”

在喊出无畏的宣言后,从座位下面传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流线型的轿车的车尾啧着白烟,不断地加速。那种速度,就连长生种的温妮纱也感觉要从座位上滑出去了。

“火、火箭辅助器?!喂,大叔!你,到底要做什么……哦、哦、哦哇哇哇哇哇!”

在改写天地创造的轰响声中,温妮纱很想怒吼。但是,在振动得像处于搅拌机的车内,实在是很困难。只会咬到自己的舌头然后发出悲鸣声。

轿车还在加速。时速已经超过二百五十公里了,就是追在后面的两架战斗机能够不跟丢都已经是要尽很大的力了。不,不只是这样。刚想着车底怎么发出奇怪的声音,锐角的金属板就争先恐后地从轿车的车身的左右两边支了出来。

“咦,这是翅膀?喂、喂,大叔!为什么车上会装有翅膀啊?”

“有问题一会儿再问。先把安全带系好!接下来我们要飞了。”

“飞、飞?你说飞……”

是准备跳跃吗?——温妮纱还想问问题,但是还是打消了。没有问的必要,因为这瞬间,车体已经上升了。

“真、真的飞了,这个车……”

虽然很短暂,但是俯视着得到充足的扬力后张大的翅膀,温妮纱完全呆了。再快速度驰骋的汽车,也不会飞上天啊!但是,自己确实是看见离地面越来越远。

“太荒唐了!”

“荒唐?是指我的爱车吗?”

“车这样,人也这样!为什么车会飞啊?!”

“你也别太过介意啊。这只是绅士的嗜好。到现在为止没有一辆车能够飞,我真是一个天才科学家!”

“乱、乱七八糟,你这个老头!”

温妮纱用手按住疼痛的额头呻吟,但是那声音马上变成了惊讶的声音。就像是氨的臭味和头发烧焦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恶臭直冲鼻腔——温妮纱到处寻找臭气的源头,当视线偶然往下看时,她的脸因为恐惧而抽搐起来。

“烟,坐垫着火了?!喂、喂,大叔!有烟冒出来了!”

“怎么会有烟?奇怪了,应该没中弹才对啊……”

“教授”发出的悲鸣声就像女子的声音一样,他往镜子里偷偷看了一眼。马上皱紧了眉头,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啊……这样不行,看起来像是燃料泄漏了吗?”

但是,这样的程度就可以使皮制的坐垫燃烧冒烟吗——实在是不可理解。教授用化学讲师一般的口气对温妮纱做着分析。

“这个呢,其实在火箭推动器里面有作为氧化剂的过氧他氢、作为还原剂的肼酰胺和甲醇的混合液。虽然这些只要很少量就能得到爆发性的推进力,无奈后者带有猛烈的腐蚀性……马上就从缸里漏除开了。彻底电解缸的皮膜,防止燃料泄露是今后的研究课题。不要去碰现在已经溶解的那部份,肼酰胺很容易就能就蛋白质分解。人类的身体,你,简直可以说是一瞬间就溶解了。”

“……混、混蛋,怎么不早说!”

温妮纱一边惨叫,一边跳了起来——皮制衣服的下摆已经被溶解得不成样子了。

“让我下去!我要下去!这样破烂不堪的东西,怎么可以坐啊!”

“啊,你不要乱动啊。按照机体空力学的理伦,这个机体取得平衡是非常困难的。在里面乱动的话,很快就会减低速度的。”

“这、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啊……哦、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本来锁好的门被温妮纱不小心撬开了。但是在离那里咫尺之前,突然已经倾斜的垫子向上反弹——然后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轿车在空中倾斜了90度。

“啊、看吧,失败了……看吧,没有说错吧?”

“哎呀……”

就在“教授”悠闲自在的咕噜着,而温妮纱脸色变青、发出悲鸣的时候,轿车失去了平衡,向河面坠落。如困速度一下降,这样的机体就飞不起来了。眼看就要接近水面了。

“啊,讨厌的女士的悲鸣啊。‘哎呀’这样的惨叫是不是少了点乐趣呢?这里还是推荐‘啊’。如果不行的话,至少用‘咦’……”

“混、混、混蛋!倒是想点什么办法吧,做点什么啊!”

“……嗯?”

在温妮纱悲惨的怒吼里,“教授”的视线移瞥了一眼后视镜。好不容易追上来的两架战斗机的机头开始向下。如果我们就这样的高度在水面着陆的话,肯定会被他们狙击的。同轴机关炮在落日光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嗯,去哪边,现在好像不是玩的时候……是差不多该回应,了结他们了!”

绅士的嘴巴默念着,描绘出不屈的曲线。

那个时候,像操纵魔法一样的手强有力的把方向盘和操纵杆往上拉。同时,用手工制作皮靴,把脚下的梯子一下踢飞,再把机头强行拉起——紧接之后轿车后面发出猛烈的咆哮。之前像被堵塞了一样的火箭推动器,因为燃料的注入重新恢复了动力。迅速恢复姿态的轿车,用看不见的脸劈开水面,高速开始飞行。

但是——

“不、不行,甩不掉他们!”

又坐回腐蚀的坐垫上的温妮纱带着一种绝望的表情回头望着后面。对于再次开始加速的轿车,后方追杀的刺客,已经完全占据了攻击的位置。正在微调机枪准星的飞行员脸上浮现出了凶恶的笑容。再怎么样,火箭引擎是比不过子弹的速度的。如果再这样下去被打成蜂窝是迟早的事情——但是,与温妮纱绝望的惨叫相对的是,驾驶员冷静的操作。

“好了,要上升了哦,温妮纱——坐好了!”

紧接着机头几乎是垂直的,开始猛烈的上升。连想都来不及想的温妮纱,忘记了叫喊。但是后面的敌机也不是泛泛之辈。照着他们这边的航迹,像跳芭蕾一般,拉起机头追了上来。

“果然还是不行,追上来了!”

在绝望的长生种的声音里,夹杂着奇怪的爆音。

紧接之前,河面异常的上升,气势壮大的爆发了。就像火山爆发一样的冲击,使已经离水面很远的汽车也被掀翻了。更不用说离水面只有一点点距离的战斗机了,连一点回避的馀地也没有,刚被巨大的炮弹化的水柱给淹没了,水面上就飞散出了飞机的碎片。

“发、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刚喷上来的大量的水,转眼间又像雨一样落到了河里。呆然的温妮纱嘴里嘟哝着,那里浮着就像被大炮直接击中一样的飞机的木屑般的残骸。本来在那里浮着的应该是我们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答长生种的问题的还是在前面握着方向盘的短生种。

“哦哦,在上升前,我把一部分燃料投到了河里,如困使用氧化剂的肼酰胺这的不安定爆炸物,即使是缸里混进了一只小虫也会产生爆炸。

悠闲地回答后,“教授”把车身恢复的水平位置。往下河面看,确认成功逃出的飞行员正在游泳后,耸了耸肩膀。

“很好很好,好像没有死人啊……那么,没有时间了,就这样飞到伦迪尼姆吧。你给我好好系紧安全带啊,温妮纱小姐。”

“但……但是,结论是什么,现在?”

“嗯?不是说过了啊,也就是说,过氧化氢遇水反应……”

“不是这个,我是要问,为什么他们要狙击这辆车?连战斗机都出动了,怎么想也不通,哪边要杀人啊。政府,军队关系……对了,大叔!!你,刚才,一直在抱怨这个国家的这些那些事。你到底是抓到了什么证据?现在不是只好称了那帮人的心?”

“这个……还不如说合我的心了,快要确信了……”

“确信?确信什么?”

“这个,我不想告诉这样一个对救命恩人大声喊大叔的田野村夫。唉,如果怎么样也要说的话,能不能在那边做出一个完美的绅士的样子来呢——‘温妮纱很想知道呢,叔叔……’什么的,说几句试试看呢?如果说了,我的舌头可能会变灵活一点呢。”

“你说什么?你这个臭老头到底说不说!!快点给我老实交代!”

现在就想伸手卡住“教授”的脖子,但是突然表情又变得很奇怪了。

在助手席上的排列着无数的仪表,其中,计算群中有一个发出了尖锐的声音。同时,为了以防万一,红色报警的文字还在一闪一闪的。

“嗯……注意,这个。”

“不明物体的雷达波正向过我们这里来……有点麻烦了,被锁定了。”

“锁、锁定?”

到底是谁——或者为了什么?!

温妮纱慌慌张张地转动着头,星空里看不到飞机的影子。印着月光的泰晤士河的河床上有几个开心地钓鱼的人,他们吃惊地张大嘴巴目送轿车飞过头顶。之后,河面出现无数的水泡——泡?!

“大、大、大叔,下面!在水的下面!”

就在吸血鬼发出警告的时候,黑暗的河面已经被撕破——水中两条细长的东西在夜空中舞动上升。

隐藏在水中的东西以强烈的压缩空气的气势发射出两发推进爆弹的同时,火箭推进器点着了火。而发射出来的东西前端像针一样尖,直直地向空中的轿车飞去。

“推进炸弹?!蠢货!”

“抓紧,小姐!”

从后视镜上把视线移开的中年绅士,在说话之前,把手边的挂挡推到了最上面。后面的火箭因为注入燃料给汽车以超过常识的加速。但是,在后面迫近的武器的速度,好像凌驾于汽车的速度。封印着毁坏之火的金属谷眼看就要追上在前面的汽车了。

“不……不行了,甩不掉了!!”温妮纱绝望和遗憾地叫着,从“教授”没有开玩笑地把视线从后视镜上移开的时候——

暮色的闪光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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