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雾之都

——其实明天的事你们并不知道。

你们的生命是什么?

你们原是一团雾气,出现少时,随后就不见了。

(雅各布书第四章第十四节)

“那么,接下来简要地说一下侦察队的报告吧……正如各位所知,今天二十一时八分,再次出现‘发光’。这是三个小时前的事。”

平时教官给候补士官讲课用的黑板上,今天晚上贴的是一张伦迪尼姆市以及相邻郊区的地图。“教授”在黑板上画了地图后,又将烟斗重新放到嘴边。

“伦敦桥到维特鲁桥一带的河岸,连接泰晤士河的桥梁和船只,全都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也就是地图上的这一带……也就是说王都的动脉——泰晤士河流域一带完全被破坏了。”

此时,下面听报告的是一群身穿西服或是军装的男女。他们是从被“雾”包围的白金汉宫、还有官厅街道克里尼兹迪奥海军学校来避难的厌恶人间俱乐部成员。作报告的绅士看了看一脸紧张地注视着地图的听众,清了清嗓子,一副似乎要报告至今仍未被证明出来的定理公式的样子。

“但是,现在‘雾’也在不断地扩散之中。现在,从沙多维尔到简金额,也就是伦迪尼姆中部也完完全全被它包围了。接下来,由副首相来说说受害地区的状况……拜托了,阿鲁巴特。”

“根据侦察部队的报告,受害地区的桥梁全部都倒了,除此之外,河岸两边的房屋也全部被烧毁……状况似乎很严重。”

接着“教授”说话的是一个在这大教室里显得相对年轻的中年男子。这名负责安全保障的副首相——阿鲁巴特·波斯维尔似乎是个极爱打扮的人,在这种非常时期,额头上的头发还是梳得一丝不苟。此时他一边将手上的照片一张张贴到地图上,一边似乎极困惑地摸着下巴。

“你们看,被害者都被烧得无法辨认样子,还有那些房屋似乎是在极高温的情况下被烧成黑炭的。另外,关于火灾的目击报告几乎是没有的……到底在‘雾’里发生了什么事?”

“……副首相阁下,您刚刚所说的人和建筑物都被烧毁了,这应该是高功率电磁波的共振所带来的灾难。”

开口回答波斯维尔问题的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端坐着听取报告的委员。而是以旁听者身份坐在“教授”身边、身穿男礼服的一名年轻人。他接着解说道:

“简单来说,这种‘湖剑’——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雾’,其粒子其实是极微小的蓄电器。一般的情况下,这些微粒是并列存在的状态,只是聚集空气中的静电,但是,一旦蓄电结束,这些粒子之间的排列方式就会发生改变,产生雷电般的大电压。也就是所谓的多段式冲击电压发生装置。接着,这个时候所发出的高功率电磁波……”

“接着使范围内的人体和空气中的水分子产生振动,摩擦所产生的热量使得被‘雾’包围的区域被烧掉……没错,这么解释也是说得通的,曼彻斯特伯爵?”

打断年轻人说明的是坐在对策委员席最前排的海军美女——简·朱迪丝·约瑟琳。此刻她正用手托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此时,她身穿深蓝色的海军将军服,长长的头发挽成一个发髻。她今晚的这一身装束,让人很难相信她和那个过着靡烂腐败生活的阔太太会是同一个人。她一边利索地接过身边的部下递过来的报告书和命令书,迅速地签名,一边用军人特有的锐利的眼神看着厌恶人间俱乐部的人。

“也就是说,‘发光’的瞬间,被害地区自身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电磁炉。在此之前所下的那场雨无疑也使灾害变得更加严重……这么说起来,阿鲁巴特,现在市区所有电子机器机能已经全部丧失处于瘫痪状态了,对吧?”

“提督说得没错。现阶段,长途通信和广播就不用说了,就连电话机和电动智能车的发动机点火装置也一样,凡是没有安装防磁装置的电子机器全部都陷入瘫痪状态。就连我们引以为豪的电灯网也几乎被完全破坏掉……不,过幸好我们立即切换成瓦斯灯,才将停电的恐慌降到最小。没错,确实是那样。一定是电磁波的缘故!”

包围伦迪尼姆的‘雾’还没有达到这个地方,但是由于停电,会议室只能用蜡烛照明,因而,此时的会议室显得非常阴暗。摇晃的烛光中,拔弄着胡子的波斯维尔脸上尽是疲惫和忧郁的神情。

“但是,现在侦察机不能行动。即使是对离这里最近的空军基地下达命令,大概也要花好几小时他们才能接到命令……”

“但是,你也知道的,现在的无线电使用不了,这是很伤脑筋的。市民们肯定因为信息的闭塞而处于极大压力和不安的状态之下。不管怎么说,我实在想不到办法可以提供情报了……那么,接下来,怎么做好呢?”

“接下来当然是要商量对策了,伊林公爵……啊,对了,威廉,那个‘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刚刚曼彻斯特伯爵说那是‘湖之剑’,就是说那是人工的东西,对吗?如果真的不是自然产物的话,那么微小的蓄电器,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

“哈,不知道这个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因为那个系统是属于旧文明时代的技术……它是被埋于隔离地区最深处的一个都市破坏武器。”

回答波斯维尔的不是正在一边想着问题一边拔弄着烟筒的“教授”。而是坐在“教授”身边的一名身穿皮大衣的女性。这个女人从刚才起就一言不发,此时她正一脸遗憾地歪着头。

“那是旧文明时代开发出来的都市破坏武器。本来这是为了完全摧毁生化兵器开发设施而产生的技术……但是……”

“也就是遗失技术?”

波斯维尔一脸好奇地望了望那个女人,接近她同道。

“但是,像那样的遗失兵器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

“隔离地区里的‘遗址’。那个武器已经在那里休眠好几百年了……是有人欲将它挖了出来从事破坏活动。”

女人身上的皮衣靴子装束和阿尔比恩贵族齐集的这个场面的氛围是极不相称的。此时坐在她身边的双胞胎哥哥却是整整齐齐地穿着西装,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人——温妮纱突然用憎恶和自嘲的语气骂起来。

“说不定就是那个家伙干的。艾依扎克·巴特拉……那个欺诈师!”

听到女人说出的人名,波斯维尔稍稍扬了扬眉,望了望一直板着脸的“教授”。

“艾依扎克·巴特拉?万一真的是那家伙……”

“对了,阿鲁巴特,也许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男人。除此之外,我们教皇厅国务圣省长期追捕着一个叫‘伊萨克·费南度·冯·坎柏菲’的恐怖分子……我也是在不久前才刚刚知道这两个人原来是同一个人。”

“教授”依旧板着一张阿尔比恩贵族特有的扑克脸回答道。说完,他划了根火柴准备点烟时,才发现烟筒里已经有烟在不断冒起,他皱了皱眉头,将冒着火星的火柴扔进烟灰缸。

“但是,现在先把追捕他的事情先放一放。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想有什么办法解决‘雾’的问题……提督,现在市内的情况怎么样了?”

“极为混乱……不是只言片语说得清楚的。”

伊林公爵厌烦地耸了耸肩,忧虑地望着手上伸出的长长的钩爪。

“正准备逃离王都的市民们挤满了车站、码头,许多地区不断爆发暴动和惊夺。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还会有‘发光’,这完全无法预知。”

“虽然已经派遣士兵去维持秩序,但那也是杯水车薪,根本就没有作用。那些士兵自身也是很害怕‘发光’,有的士兵跟着市民一起逃跑……真是伤脑筋啊。我真是后悔把我的直属部队留在了本国。”

如今伊林公爵所拥有的阿尔比恩军,实力已经是强大到了随时都可以夺取王位的地步。此时她的眼神似乎是在催促与会者,尽快做出对策以解决目前的问题。而“教授”此时仍旧在地图上画着简单的化学式。

“各位,既然‘雾’就是蓄电器,也就是说,蓄电是需要时间的。雷电虽说是强力的电流,但是一旦落下来的话,积蓄能量也是需要时间的,对吧?道理应该是一样的……那么具体需要多少时间呢,温妮纱?”

“粗略估算一下,大概需要九小时左右。先前的‘发光’到现在已经三个小时了,也就是说还有六个小时。也就是刚好在黎明时分。”

“还有六个小时……”

与会者中间凝聚着一种绝望的气氛。一听到还有时间,“教授”似乎看到了那么一丝丝的希望。

“尽管这样,说到底,市民还是来不及逃走啊!”

“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坐视王都一点一点被烧毁吗?复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复兴?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大家难道忘了还有玛丽·史宾塞的存在吗?她是不可能因为这个骚动而逃走的。在地方还有很多她的残余势力,如果她趁这次的大混乱再次进攻的话……”

“那么这个国家就真的进入内战状态了……那样的话,教皇厅和日尔曼不可能坐视不理的。阿尔比恩就会被烈强瓜分完……”

“冷静下来,各位!王都会不会被毁灭还不一定呢!”

波斯维尔冲着一脸茫然不断在窃窃私语的与会者喊道。刚过四十就担任副首相一职的他是个有能力和才华的人,正站着的他似乎要展示阿尔比恩贵族的冷静和果断,没有表情的脸掩盖了他的动摇。

“既然那‘雾’是旧文明时代的兵器,那么就一定会有办法消除它。还有六个小时……与其袖手旁观,还不如一起找出对策。”

这时伦迪尼姆市市长迈克·R·詹姆斯——他是厌恶人间俱乐部中最老资格的会员,此时他似乎是代表那些困惑的与会者立场。他抬起头,反驳他的上司。

“这样说来,就必须从头开始研究‘雾’,然后再开发出对付它的武器。现在无线电被破坏,我们没有办法引导市民逃脱,在这种状况之下哪还有时间慢慢进行研究?现在难道不应该放弃王都而把市民的逃脱放在首位吗?”

“没有必要从头开始研究。那‘雾’是产生自隔离地区的话,隔离地区应该会留有数据。另外,以他们的技术力量,找出对策不是没有可能的。”

“啊,以我们的技术力量!?”

温妮纱听了副首相的话,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和他哥哥对望了一下,舌头几乎都有点打结地说道。

“等,等一下!你昨天不是还打算把我们消灭掉吗?今天就反过来打算借助我们的力量……啊,真是变化无常啊!”

“对隔离地区的攻击全都是史宾塞大佐的阴谋。”

听了他们的反驳,波斯维尔脸不改色。忍耐力和顽固一直都被看作是阿尔比恩的国民性,此时他正打算用这种忍耐力说服眼前怒气冲冲的女人。

“现在这个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衷心希望可以调复和你们的关系。因为教皇厅和一般的市民都已经知道了地下空间的存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不能再让你们再在那里住下去。但是我会为你们准备另外一个妥当的地方,你们可以在那里安稳地生活,怎么样?这对于你们来说并不是坏事,对吧?”

“喂,喂……阿鲁巴特。”

听到老朋友极其大胆的提议,“教授”若笑了一下,略带忠告意味的说道。

“那样的话应该等我走了你再说吧?现在的我好歹算是个神父。吸血鬼和伦由尼姆政府扯在一起,这样我不向上头报告都不行了。”

“不,你会保持沉默的,威廉。”

副首相笑了笑,没有反驳老朋友的话。

“你从本性上就是个性情孤僻的人。所以,如果我把牌放在那里,你就会绞尽脑汁想要知道。但是,一旦我把牌翻过来,你立即就会对那张牌失去兴趣了。因此,你不会把这件事向罗马告密的。你把这个当成秘密,到紧要关头把它当成杀手锏可是很有效的……嗯,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曼彻斯特伯爵,威尔士小姐?你们也一定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提案,对吧?”

“……怎么样,哥哥?”

温妮纱不知所措地望着她的哥哥。本来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是完全不用考虑的,但是……这时,她看了一眼正在若笑的“教授”之后,向旁边正在沉思的巴基鲁小声说道。

“他们刚刚所说的话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一旦伦迪尼姆毁了,那么我们也会失去地盘的。所以,不如考虑一下接受他的提案……”

“……我拒绝。”

巴基鲁坚决的话立刻粉碎了温妮纱的妥协。他接着伸了一下腰,看了看与会的短生种们,又再次开口。

“你会错意了,阿鲁巴特。和我……不,和隔离地区定下盟约的是女王陛下本人。而现在女王陛下已经驾崩了,但是我没有打算和你们重新订立盟约。”

“喂,喂……哥哥!”

温妮纱看到与会者脸上愤怒的表情,马上有点狼狈地扯了扯她哥哥的衣袖。

“你干什么?不是一直都说要和短生种搞好关系吗?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不像是我的作风?你搞错了,温妮纱。我可以接受的不是这些短生种,而是布里基特陛下……但是,现在,女王已经去世了。”

哥哥摇了摇头,似乎在安抚妹妹的情绪,接着他甩开妹妹那只正扯着他衣袖的手,又重新转向短生种。

“我也知道,从昨天开始的这场悲剧是由史宾塞大佐制造出来的。但是那件事和这件事不一样。总而言之,我不打算和没有女王的宫廷进行谈判。”

“……那么,如果现在这里有女王在的话,你是否就愿意考虑一下我们的要求呢,曼彻斯特伯爵?”

开口说话的不是波斯维尔,而是一个轻快的女声。

简脸上带着愉快的神色,忽然这样问道。

“你所说的话确实是对的。要是站在你的立场,我也会这么说的……那么,如果有新的女王即位的话,你是否愿意和我们订立新的盟约?”

这似乎是在开玩笑。巴基鲁看着那位准王位继承者,郑重其事地开口道。

“无论订立怎样的盟约,或者签上哪个人的名字,我们和你们之间的约定还是没有根据也没有强制力。这样的话,对盟约的保障只有一个——那就是对对方的信赖。只有这个而已,对吧?”

“确实,你说得很有道理。”

听到巴基鲁的话,简的表情似乎一下放松了,苦笑了一下,回头对副首相说:

“曼切斯特伯爵说得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的提案确实不错,但是时机不对……啊,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下。请允许我先告退。”

“啊?要出去?”

波斯维尔有点愕然和不悦地看着眼前这个名声极坏的大贵族,反问道。

“你到底要去那里?在这种紧要关头,你还有什么其他事情?”

“正是在这种紧要的关头才要外出……修女艾丝缇现在在哪里你应该知道的,华兹华斯博士?”

“她现在正在来希斯罗机场的路上。”

“教授”用遗憾的目光看了一眼一脸惊讶的老朋友,耸了耸肩,用带着敬意的语气回答眼前这个女人粗鲁的问话。

“罗马那边有通知,要她和教皇陛下尽快回。国务圣省的‘铁娘子II’会在二十分钟之后出发。"

“啊,圣女夹着尾巴逃走啊?连王冠也不要啦?”

伊林公爵显得有点意外。

“真是让人觉得意外啊,她居然这么没有骨气,本来还期待着她会做出一些令人开心的事情来……真是无聊啊。”

“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虽说是圣女,但在教皇厅也不过是一个修女,无论如何也不能不遵从罗马的命令。”

“我虽然会觉得无聊,不过也不失为继承王位的大好时机啊。不过在这段时间让我和日尔曼一起竞争王位也不见得就是一种惩罚。”

“很遗憾,你的愿望落空了。”

绅士对简道。

“啊,出大事了!”

此时,门被猛地推开了。

听到喊声,会议厅里的人马上站了起来。冲进来的是个传令官模样的年轻士官候补生,此时他似乎开口准备说什么,看到大家一致回过头来,一下子似乎觉得自己很失礼,马上慌张地立正敬礼。

“伊什特万地区的侦察队发来报告,在维特基督教堂路附近遇到暴动的市民……暴动的市民现在正前往隔离地区。”

“什……什么!?”

波斯维尔脸色立即变得铁青,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一把夺过士官候补生手里的文件。

“但是,那里现在应该有阻隔墙才对……”

手里仍旧拿着烟斗的“教授”指出。他越过波斯维尔的肩膀看着文件的内容,不禁皱了皱眉。

“卫兵队也是无能为力的。为什么暴动的想不到这个呢?”

“这,这个……”

听了“教授”的话,士官候补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马上在口袋里翻找,接着拿出了三张纸片开始念了起来。

“隔离地区待机部队的传令——三十分钟前,隔阻墙已经收起。是不是应该发动进攻,请求指示!”

反过来这一次轮到年轻人的声音和脸色变了。

“那么,根据紧急通知二零零四八,从现在开始任命你以修女艾丝缇·布兰雪的身份,将教皇陛下等平安地护送回罗马。”

“明白了,伊库斯神父。”

看到“死之淑女”点头,“神枪手”立即转向身穿修女服的女人。

他伸手打开停在希斯罗机场内侧的VIP专用进出口处的车门,一边吩咐道。

“修女艾丝缇·布兰雪,根据国务圣省来的通知,你乘坐另外一架飞机回罗马。我一到达会立即到‘剑馆’的。”

“……明白了,伊库斯神父。”

艾丝缇听完神父的吩咐后,规规矩矩地朝神父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旅行用皮箱放到了石阶上,艾丝缇又向神父行了一礼。

“听从您的话,那么我就先一步回罗马了……谢谢。”

“没关系。现在伦迪尼姆的状况是极度危险的。我不能让作为VIP的你继续再在这里停留了。让你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国是我的任务。”

伊库斯没有半点情绪地点点头,又重新回到了高级轿车的驾驶座位上。

“伊库斯神父?”

艾丝缇再一次喊住面无表情的神父。他现在所要去的地方本来应该是由自己去的,而他委派给自己的任务本来就是自己必须完成的事情。但是,现在艾丝缇有必须做的事情,而死者的事情就只能拜托他了。

“那个……奈特罗德神父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请务必要把他带到罗马来。”

“知道了。”

看着少女坚定的眼神,机械步兵毫无感情地点了点头,马上发动了轿车。

“那么,我们也赶快走吧,修女艾丝缇。”

少女伸长脖子目送轿车远去。这时旁边一位穿着灰色修道服的修士向她和另外一个脸色惨白不住地摇晃的少年催促道。

“受伤的佩卓斯修士和安德烈修士的担架己经搬进了‘铁娘子II’。因为己经向机场申请了最优先起飞的许可,所以我们一上飞船就可以立即起飞了……快一点,再不走的话,这边马上也会变得很混乱。”

正如修女葆拉所指出的那样,今晚的希斯罗机场显得非常吵杂。

虽说已经是午夜了,但是不断有马车和私人轿车开过来,提着大袋小袋行李的男女老少不断通进机场内。

除此之外,在起跑道和停机坪不断有私人飞机或飞船起飞。与此相对的是,降落的飞机竟然一架也没有。

“大家……大家都要逃离伦迪尼姆市啊。”

虽说距离冬天还有一段时间,但是,晚秋的夜气也是很冷的。夜风中,紧跟在走在前头的葆拉身后的亚历山大冷得直发抖。

“但,但是,没问题吗?伦迪尼姆市的人全,全部都挤到这里来的话,飞机和飞船岂,岂不是不够用?”

“说得也是啊……所以,实际上,可以由空路离开王都的人数可能还不足全体的百分之一呢。”

一般的候机室现在已经非常吵杂拥挤,而VIP专用通道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也仍旧是戒备森严,因此几乎是没有什么人。偶尔,会有有名气的贵族一家大小还有搬着像山一样多的行李和跟在后边的随从匆匆而过,而平民的身影在这几乎是看不到的。周围静悄悄的,不时能听到从远处传来一两声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即便如此,葆拉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不时地环视周围,一边用公事化的语气回答教皇。

“如今的情况非常地糟糕,陆路受到‘雾’的影响很大……而走水路的话,泰晤士河的桥梁已经倒塌了,行不通。所以,黎明之前能够逃离王都的,估计只有极少数的人。”

“啊,这样……”

少年脸色稍变,抬头看了看依旧而无表情的葆拉,叹道。

“大家都这么痛苦,就只有我们这样逃离这里,这样好吗?我,好歹也算是教皇……向求救的人伸出救助之手应该是我的义务……”

“您的志向真是令人敬佩,但是,陛下应该救助的却不仅仅只是这个城市的人。陛下作为神的代理人,救助之手应该是我的义务。但是,即使陛下现在留在这里,实际上也不能帮上他们什么。”

“嗯……”

听了葆拉既殷勤又辛辣的话语,亚历山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光移到艾丝缇身上,开口道。

“真,真的没有我能够帮上忙的地方的吗?为这个城市的人们,做点……其间……只有我一个逃走……”

“……非常遗憾,陛下。我的想法和修女葆拉一样。”

艾丝缇装作看不见他的眼神,点点头说。感觉到身后的修女葆拉的意识正集中在自己身上,她更加冷淡地说道。

“即使留在这里,我们还是什么也干不了。与其呆在这里,平安地回到罗马,为这个城市的人们祈祷——这才是我们奉神者应该做的事情。”

“那,那……艾丝缇。”

听到修女冷静或者可以说得上是无情的话,教皇显得有点愕然。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话反驳,但是,只是着急,说不出话来。此刻,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啊,教皇!圣女也在!”

一声几近哀鸣的喊声使亚历山大没有机会开口反驳了。

昏暗的走廊中,几个人影向着他们跑了过来。

“教皇,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等等,不要靠近他们两人!你们是什么人?”

看着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的人群中有好几个人是带着小孩的,“死之淑女”冲着他们喝道。此时的葆拉修女己经由修女服里拿出鸳鸯钺挡在闯入者之前。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是,请退后。这里是VIP专用的通路。看来你们像是机场的清洁工,但是,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非常抱歉……但是无论如何请教皇听听我们的请求。”

武器在瓦斯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衬托着葆拉修女毫无表情的脸显得更加吓人。身穿灰蓝色制服的男女脸色发立刻变得铁青,当场下跪。

“正如您所说的,我们是这个机场的工作人员。本来以我们的身份是不可以进到这里来的,但是,我们听说教皇的飞船即将起飞,所以想斗胆来求求您……您可不可以将我们的孩子带离这里?”

“孩子们?”

听了他们的话,艾丝缇惊讶地望着那些孩子们。

有五个刚刚断奶不久的小孩子,害怕地躲在他们的父母身后。他们似乎还不能很好地理解状况,还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对着拼命恳求的父母、还有吓坏了的小孩们,葆拉并没有放下武器——这也就意味着,冷傲的拒绝。

“不行,这样的事情坚决不允许。”

“死之淑女”摇了摇头,脸上没有半点人情味。

“你们这么做不仅仅是违反了服务规程,而且也和教会法第八十七条——信徒不得向教皇直诉触。本来应该让你们接受处分才妥当的,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处分就免了……你们应该感到庆幸,赶快离开!要不然的话,我会用武力把你们赶走!”

“这,这样……”

这时葆拉的话无疑是把这对夫妇的最后一线希望也抹杀了。也许是出于做父母的本能,他们抱了抱正害怕地扯着衣角的小孩,想让他们安心。

看到这个情景,艾丝缇突然坚定地说,

“……我觉得没有关系,让他们一起走吧。”

事情的发展好像与预计有点不同,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好像顿时觉悟的艾丝缇回头望著葆拉更加坚决地补充说,“说到底,‘铁娘子II’上坐的只有我们三人和两名伤者五个人而已,对吧?再坐七个人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不要说吝啬不让小孩上船,我们也让他们的父母一起上船吧。”

“你怎么随随便便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很让我为难,修女艾丝缇。”

葆拉冷静地望着似乎没有经过缜密考虑就说个不停的艾丝缇,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护法你和陛下是我的责任。如果让这样不相干的人上船的话,一旦超负荷麻烦就大了。‘铁娘子II’上边坐的不只是你,还有教皇陛下,这一点你应该考虑。”

“啊,我,我也没有关系。”

教皇象是早就算计好一样,这时立即插了话。他转向“死之淑女”,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

管怎么说,如果飞船还可以坐人的话,我们应该尽可能地让他们都上船。除此之外,置困难的人于不顾,教皇和圣女自己逃走的话,假如报纸登出来的话,姐姐哥哥也会觉得非常为难的,不是吗?”

“……”

听完教皇长长的台词,葆拉顿时无言以对。与其说是在斟酌教皇的话,还不如说是听到那样的话觉得惊慌失措。

“……我明白了。”

过了一会,“死之淑女”向教皇行了一礼,冷静地说。

“陛下您所说的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如果要带他们出境的话,我必须和出入国境管理事务所打声招呼……你们过来跟我走。修女艾丝缇,你跟陛下先上船。我一办妥手续,立即就过来。”

“明白。”

“太,太好了。”

艾丝缇点点头。而此时的亚历山大颢得非常兴奋,看着不继对著自己和圣女鞠躬道谢的一家在葆拉的带领下走远,他转过头望着艾丝缇。

“真,真的太好了……那么,我们走吧。我很担心佩卓斯修士他们的情况。赶快上船吧。”

“好的。”

看到葆拉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艾丝缇回过头微笑着回应教皇的催促。

“嗯……教皇陛下你先上船吧,我留在这里。”

“啊?”

看到教皇一脸不解地皱着眉头,还没有等他开口问明缘由,艾丝缇就开口接着说明。

“我来这里是送陛下离开的,我本来就没有打算离开这里回罗马,你到底要,要到哪里去?”

“我哪里也不去,就留在这个城市。留下来,待在那些来不及逃脱的人们身边……啊,陛下,我并不是一时冲动,这是我慎重考虑之后作出的决定。”

她说完,望向窗外远处伦迪尼姆的夜景。

本来此时的王都应该是到处灯光闪耀,一片明亮,而如今看到的却只是一片白色模糊的景致。她凝视着这些被夜色所埋没却在不断扩大的极微小的死神们——包围着王都的‘雾’,重新挺了挺腰。

“确实,也许我留在这里也是什么也干不了。但是,即使这样,至少我可以安抚和照顾这个城市里恐慌的人们……就像神父为我做的一样。”

艾丝缇说到这,伸展了一下全身,转过身望着发呆的教皇,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这里有需要我这个‘圣女’去救的人。只要有这样需要我的人在的话,那怕只有那么一个人,这里就是我的战场……我不可以夹着尾巴逃走。我知道有很多人都那么没做,但是,我要留在这里战斗。我不会再逃第二次了!”

“艾丝缇……”

亚历山大终于领会到艾丝缇到底要说什么了,他激动地挺了挺腰杆,喊着。

“那,那我也留下来……”

“不行。”

艾丝缇马上摇了摇头,冷静而果断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这里是我的战场,陛下有陛下自己的战场……我们要在不同的地方各自战斗。”

“啊?我的战场?哪里是我的战场?”

听完艾丝缇的话,教皇一脸不解地眨眨眼。

“知道了……”

过了一会,他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住艾丝缇的手。

“那么,我回罗马。但是……艾丝缇,千万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嗯,陛下也不要太过于勉强自己……”

此时教皇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却又似乎有点犹豫彷徨。艾丝缇对着他轻声地说。

“以后我们还要平平安安地再见面。那个时候我们一定是神采奕奕,那时我们再握手。那个时候……”

“啊啊,太好了,你还没有离开。”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这么一个声音打断了教皇和圣女的谈话。

艾丝缇抬头一看,走廊里有人正朝着他们走过来,来者向着们挥了挥手里的拐杖。

“啊,刚刚还以为凯特已经出发了呢,看来好像是刚好赶上了。”

“华兹华斯博士!?这是怎么回事?”

艾丝缇看到突然出现的教授惊人地说道。

“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按理你应该在古里尼基出席商讨‘雾’对策的会议才对啊……”

“啊,那边已经理出了一点头绪了,正在商讨给隔离地区提供援助的同时处理‘雾’的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一定需要圣女你的帮助,所以我来请你回去。在你即将要出发之际来请你回去,真的很抱歉。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和我回去一趟吗?这不是什么太花时间的事情。事情一解决,你马上就留可以回罗马了。”

“……需要我!?”

艾丝缇听完他的话不可思议地用手指着自己,问道。但她随即扬了扬眉点点头。

“嗯,没问题。只要需要我,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都会去……教授,请您带路吧!”

荆棘之冠三雾之都II

II

街道的对面不断有爆炸声传过来。

白色浓雾笼罩的街道这一侧,石阶上不断有火焰升起。

“那是什么?是火焰瓶吗?”

“是手榴弹。那些家伙居然带手榴弹!”

以前地铁站也就是如今的隔离地区入口处的台阶前边竖着一排防护栏,这时,不时有火光出现。躲在防护栏后的士兵当中,有骂声传出。

爆炸的余响在夜空之中回荡。刚刚的爆炸并不是暴动者扔出火焰瓶所玫,他们投掷的是手榴弹,而且极像是军用的手榴弹。

“提督,请求撒退!”

站在小山丘状的土堆后身穿红色制服的近兵望了望身边的指挥者,此时,兵士的眼中有着紧张和恐惧,他马上对悠然地坐在椅子上的女将校说道。

“您应该已经看到了吧!暴徒们准备了手榴弹!毕竟他们也算不上是我们的敌人!提督,我们暂时撤退吧!”

“啊,你说要撤退?”

身穿深蓝色军装的女将校简·朱迪丝·约瑟芬琳心不在焉地听着近卫兵的话,端过身边的侍女递过来的咖啡,一边悠然地品尝着,一边无精打采地回答道。

“我们不是刚刚才到吗?这就想让我们离开?这对客人可不是很礼貌的,这个……你是……”

“近卫第二连队的布莱曼二等兵。”

站立在旁的近卫兵马上报上自己的官阶和姓名。

眉头紧皱的近卫兵心里不满地想道:这女人干嘛说那么多话,到底想干什么?按照以往的传统,近卫连队是属于陆军的,而一直以来,陆军和海军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所以即使现在对着面前的上官态度欠缺敬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此时让他和其他的士兵焦急不安的并不是由于不满暂时编入海军的指挥之下,也并不是因为愤恨前方杀气腾腾的市民。

让这些守着防护栏的士兵们焦急不安的原因正是他们对自己所保护的设施还住在那里的人的恐惧感。

“提督,我们暂时撤退吧!在这里只能作无谓的牺牲!我们没有必要为了保护那些家伙而流血牺牲。”

“撤退……那你究竟打算逃到哪里呢?让那些人就这样进入隔离地区的话,伦迪尼姆就没救了。王都一毁,阿尔比恩也会毁掉的……那样的话,我们就真的没有地方躲了。”

简用纤细的指尖拔弄着马鞭,一边若有所思地回头。

台阶之下仍旧堆著如山的土堆。这些土堆原本是地下的主人们建筑用的东西。透过土堆的缝隙可以看到许多身影在闪动,稍一看,他们只是没有武装的普通市民。但是此时的士兵显得特别的恐惧和不安,他们的恐惧感与其说是来自那些暴动的市民还不如说是他们正拼命保护的那些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住在那里的是……

“啊,卫兵队!你们到底都在干些什么啊?”

这时市民似乎看透了士兵们的动摇,在拿着火焰瓶,刀子等各种武器的人群中,传出了这么个叫喊声。

“干嘛在这里挡路?把那些家伙……那些吸血鬼交出来!你们知不知道就是那些怪物制造出这些‘雾’的!你们干嘛做那些怪物的同伙,是不是想把整个城市都烧毁?”

暴动的市民对於这个言论表示出十分赞赏,不……不仅仅是暴动的市民,士兵当中也有很多人深有同感地切切私语。看到这个情景,简叹了口气,望了望身边那队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男女。

“看来,有煽动者混进了暴动的人群中,是经过组织的行动……看来让他们退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真是麻烦……”

“说起来,你的士兵这边的问题好像大一点。他们当中有不少人的枪口是对着我们的。”

回应伊林公爵的男人——脸色忧郁的贵公子曼彻斯特伯爵,他用下巴指了指防护栏那边一脸不安地挤在一起的士兵。

“不过站在他们的立场想想,这也难怪,突然要他们来保护身为‘吸血鬼’的我们。现在即使他们突然站到我面前袭击我,我也不会觉得惊讶。”

“哼,不要那副样子。我要把他们全部杀掉!”

这时开口的是急性子的温妮纱。此时她的长发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的怒气,已经开始蓬松起来了。她铜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杀气,愤怒地盯著暴动的市民。

“到底我们为什么要帮助这些人?让这‘雾’把整个王都毁灭掉,不是很好吗?王都一毁,阿尔比恩也会毁掉的。哼,那不也是很痛快吗?”

“这样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保护你们,你觉得这样也很好吗?”

简听了温妮纱的话语,有点不耐烦地回应道。为了不让士兵听到自己的话,她稍稍压低了声音。

“一旦阿尔比恩陷入内战状态,到时谁也不会保护你们了,不,应该会有很多人会等着抓你们,像今天这些暴动者一样……温妮纱,你眼睁睁地看着阿尔比恩毁灭也没关系,但是有一天你总会面对自身的灭亡,那只是迟早的事情。那也没有关系吗?”

听到简的威胁,温妮纱不屑地哼了一声。

“反正我们总是会死的,就让这些背叛者给我们带路好了!”

“把吸血的怪物杀掉!”

就在这时,暴动者当中又传来了挑衅的骂声。

在不时传来的号召声下,暴动者开始前进了。穿着破旧衣服的他们手挽着手,一边高喊一边前进,虽说他们的步调并不是百分百一致,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样的,都充满着杀意和对暴力的渴望。

“把怪物们绑起来!”

“把他们杀掉!”

“保护我们的城市不受吸血鬼破坏!”

随着骂声,他们渐渐接近石阶。

看到无数火把不断接近石阶,士兵们显得十分恐慌。看到这个情景,温妮纱气得咬牙切齿。

“这群该死的家伙……我也不会在这里白白等死的!这样的话,我要一个不留,把你们全部杀掉!”

“住手,温妮纱!”

曼彻斯特伯爵拉住了正要冲出去的妹妹。他此举并非担心他的妹妹会伤害短生种,而是这时他注意到有好几个士兵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伸出钩爪的温妮纱。他皱着眉头转向了正盘著腿的简。

“伊林公爵,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就想想办法撤走你的士兵吧。否则我们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就要采取行动了。”

“嗯,实在是非常遗憾,看来除了那样没有别的办法了。”

简心里虽然十分地失望,但是脸上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采取行动”也就是意味着长生种将用自己的力量和自己的方式对抗暴动者。虽然在数量上他们使处于相当不利的状态,但是,他们作为地上最强的生物,消灭这样的暴动者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一旦这样的话,一起探求排除“雾”的手段这件事也会告吹的。这样的话,王都的毁灭是确定无疑的……

轻轻闭着双眼的伊林公爵满脑子都是不吉利的预测和猜想。

“你们住手!”

就在这时,从空中传来了少女清脆的声音。

简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有流星状的光带从‘雾’中划过。不,那并不是流星。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是那个物体看起来像是一架大型的轿车——那架黑色的轿车后部不断有火焰喷出。

“那是华兹华斯博士的……不管怎样,总算是赶得及,修女艾丝缇。”

简总算松了口气,就在这时,轿车从空中飞了下来,正准备降落在狭窄的石阶上。

启动了空气刹车装置,轿车强行降落在尖叫着跑散开的暴动者中间,接着发出一阵阵烧焦的味道,又道行了近百米才终于停了下来。

“你们到底在这里干什么?”

此时,从散发着烧焦味道的轿车副驾驶席上走下来的少女转向暴动者问道。

对几百位情绪激动的群众叱责的声音虽然来自这么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但这声音却异常地响亮清晰。少女伸展了一下身体,用红色头发下的青金色眼睛盯着眼前的暴动者。

“大家应该都听到了吧,这个城市正处于危机之中。既然这样,在这种危急的时刻,你们还待在这里!避难的事怎么办?”

“修女艾丝缇……圣女……”

娇小少女的话语好像是气压一样逼得暴动的群众往后退。他们的脸上似乎呈现出后悔的神色,与刚刚对着吸血鬼时充满敌意的神色完全不同。他们低着头,就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小孩被母亲发现了一样。

觉得震撼的似乎不仅仅只是暴动者们。

“那个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简掩不住惊讶和佩服的神色,自言自语道。

这时的少女英勇得令人惊叹,和当初在王宫所见到的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眼前的少女真的就是当初那由于玛丽的背叛而气愤不已、在温扎城的教堂里面对着神父的遗体哭泣不已的人?

就在简对她刮目相看、暗中佩服之际,圣女接着斥责眼前不断后退的暴动者,那语气就像是在批评淘气的小孩。

“你们知道吗,现在这个城市正处于危急之中。当然,现在我们正为了保护这个城市而在努力想办法……但是,实话说,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因此,你们现在应该听从士兵和警察的诱导,按指示退到市郊才对……在这种时候,你们还在这里闹什么别扭?”

面对圣女的责问,站在最前列身材极其高大的一个像是带头者的男人战战兢兢开口回应。简记得这个人似乎是平民区经常斗殴的流氓,名声极坏。以他粗壮的体格与其说是人类,还不如说更加像是冬眠的熊。那样高大的男人被一个矮了自己半截的小姑娘叱责,这个场面多少有点滑稽。简看到这个情景不觉笑了笑。

“我们想要赶走制造‘雾’的吸血鬼,我们要拯救这个城市……就是这么想,所以我们聚集在这里商量对策。”

“制造‘雾’?你说‘雾’是从隔离地区撒播出去的!?”

艾丝缇听到他的话似乎感到有点意外地重覆对方的话语,但是接着就马上反驳道。

“到底是谁告诉你们的?如果‘雾’真的是他们散播的,那为什么连他们住的地方也会被雾笼罩?这不是很奇怪吗……到底,是谁?是谁那样说的?”

“啊,不是我说的!”

那个男人立即慌张地摇了摇头。他周围的群众也纷纷对望,摇了摇头否认是自己。没有人说出那个人的名字。看到这样,艾丝缇将手插在腰际说道,

“那,我现在跟你们说,这个‘雾’和隔离地区一点关系都没有……至少,不是隔离地区的人干的。”

艾丝缇似乎为了让最后边的群众也可以听到自己的话,无意识地挺了挺胸,一边伸直了腰,冲著最后边的群众说道。

“虽然事情的真相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但是,这个‘雾’极有可能是很久以前的技术所制造出来的武器。从现在开始,阿尔比恩当局将会尽力找出‘雾’的攻破点,消除它。为了尽快开展和完成这项工作,我们决定借助隔离地区居民的帮助。”

“隔离地区的……你是说想借助吸血鬼的帮助?”

暴动者中传来惊讶的声音。其中最惹人注意的是一个沙哑的叫喊声。虽然看不到那名叫喊的男人的脸,但是,接着又听到他冲着面面相觑的群众怒吼道。

“大家听到了吗?圣女说要和吸血鬼合作,他们要勾结在一起!”

“圣女,你怎么这样说?”

带头的男人似乎代表了惊讶的群众,冲着圣女问道。他接着看了看身边的群众,又再次开口吼道。

“是不是疯了!那里站着的是人类的敌人——吸血鬼!和那些家伙合作……”

“‘那里站的是人类的敌人’,你这是听谁说的?”

艾丝缇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看眼前这个身高比自己高上四十公分体重相当于自己四倍的巨汉,一句接着一句地逼问。

“你们和他们到昨天为止不是还好好地在这个城市共同生活吗?弱者更应该互相依靠一起生活,不是吗?但是,今天却突然认定他们是敌人,你们真的认为他们是敌人吗?”

“但、但是,那些家伙是吸血鬼……是人类的敌人……”

“人类的敌人?到底是谁这么断定的?是教皇厅吗?还是女王陛下?还是报纸?你们是因为有人这么说,所以也就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吗?请你们用自己的头脑好好想一下,你们真的恨他们吗?你们和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们非得这么痛恨他们?”

“这……这个……”

“……我现在却觉得非常地遗憾和失望。”

看到低着头的男人,艾丝缇没有再反驳他的话。

她只是将手合起来放到胸前,闭上双眼,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辛酸的往事似的,口里像祷告一样喃喃自语。

“没错,我觉得很遗憾。冬天的城市,炎热的沙漠,黄昏的都城,还有这个被‘雾’包围的王都……我的遗憾已经没有办法弥补的了,你们当中肯定要有一方毁灭,除此之外,再找不到其他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了,如果你们只是认为你们一定要互相憎恨对方的话。我说得不对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们……我们……”

再次开口的艾丝缇,正面盯着无言以对的群众。被青金石色的眼睛盯住的人们无一例外都垂下了头。此时站在最前排的带头男人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地进行辩解。

“我们只是觉得害怕……并不是因为特别恨他们。只是因为不安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有钱人都逃出这个城市了,我们即使现在从这个城市逃走也只是没有用的挣扎罢了,还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所以……”

因此,他们才把矛头指向了比自己更弱的弱者,艾丝缇心里想道。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只是沉默着点点头,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向眼前的男人们命令道。

“好了,那既然这样的话,那你们也帮忙消灭‘雾’。既然你们说离开了这个城市活不下去的话,那么你们就要用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双手保卫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家园。”

“啊?用我们的双手?”

到底该怎么做?

群众听完圣女的话之后,一脸迷惘地望着她,他们似乎完全注意不到此时他们後方有一个稍微胖的人影正躲在他们的影子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著艾丝缇。到底这个女人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艾丝缇点了点头。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消除‘雾’的工作吧!但是,制造‘雾’的人很有可能会搞破坏……你们负责阻止他们的破坏。”

“圣女,现在可以开始消除‘雾’的工作了吗?”

带头的男人又再对着圣女问道。

“到底该怎么做?”

“现在正在想办法。我们的华兹华斯博士……还有隔离区的各位现在正在想办法。”

“什么,隔离区的人!?”

艾丝缇话音一落,群众当中立即传来一片惊讶的声音。“隔离区的各位”不就是意味着吸血鬼们。居然要借助他们的帮助!?

“没错,他们将给予我们帮助。因此你们也要保护他们……这和你们守卫这个城市是是息息相关的。这个才是你们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听到带头男人一副不可思议地重覆自己的话,艾丝缇用力点了点头。接着她伸手扶住眼前有点腿软的男人,接著转身向着屏息观望的群众说道。

“那么,还有时间。你们应该遵从这位伊林公爵的指示,协助消除工作的警备工作。首先,代表者在这里……啊,你的名字是?”

“我叫布罗迪……布罗迪。以前是留着长发的。”

圣女伸手摸了摸眼前有点别扭捏的男人。而此时的男人像小孩子一样,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点了点头。似乎所有接近圣女的人总会变成这副样子。这种力量不同于思想或者语言上的辩解,它是一种人格的影响力——或者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种超能力。

“哦,那么,布迪罗,首先,你负责这里各位的分工工作……伊林公爵,曼彻斯特伯爵,剩下的实际的工作就拜托给你们了。”

话说到一半,艾丝缇突然回头望了望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曼彻斯特伯爵和华兹华斯博士合作一起探求研究消除‘雾’的方法,伊林公爵你接着负责警备工作,这样行吗?”

“嗯,这个就交给我吧……嗯,不管怎么说,你可真是厉害,修女艾丝缇。不,艾丝缇公主。”

简一边用手玩弄这夸张的卷发,一边感叹道。

“你把那些蛮横的家伙安抚得像是听话的小狗……这可真是不简单啊。”

“不,我只不过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而已,可以得到大家的理解实在太好了。”

面对对方的赞叹,只是笑了笑,抬起头望着眼前的‘雾’。乳白色的破坏者们依旧弥漫。和普通的雾比起来,眼前这幅散发着青白色光茫的蒸汽屏障美得让人充满了幻想。但是,即使是现在,眼前的这无数个微小的微粒子也在蓄积静电,等待几小时爆发。这很可能是不久之后的事情——究竟来得及吗?

“总之,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用尽一切办法都找不到消除它的方法的话……”

“不,不管怎样,总会找到方法拯救这个城市的。”

就在这时,艾丝缇听到了由带头男人那边传来的叫骂声。

“在黎明到来之际,这个城市会变成一片被烧毁的荒原,当然,这个城市的人也一样会消失。但是,在这之前……要谢谢你把我这场用心良苦而发动的骚乱给平息了。现在,我就要让你死,小姑娘!”

“啊,艾丝缇,危险!”

这时,忽然在带头男人的身后闪出一个身材矮小肥胖的中年男子,首先作出反应的是站在圣女身边的巴基鲁。真不愧是长生种,对硝酸银的感觉十分地灵敏,他立即由腰间拔出长剑,往突然飞扑过来的男人刺去。

“啊……怪物,不要挡路!”

就在这时,飞身而来的中年男人——托德·加林嘉姆兵长嘴角微微上扬,下一刻就听到巴基鲁手中的剑被砍碎而发出的巨大金属响声。

“……糟了,是高周波刀!?”

当巴基鲁看清对方手中的武器时不禁大惊失色。而托德继续挥动手中的大侧刀向著从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圣女砍去。

“见鬼去吧,圣女!”

“……我不会允许的。加林嘉姆!”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这么一个女声。有人从旁边对托德发动了攻击,救了艾丝缇一命。

无数的像头发一样细却比钢还要坚硬的针从旁边飞向了托德。但是,托德全身所覆盖的皮肤是经过生体强化的特殊皮肤,角质层富于弹性和韧性,因此,几乎所有发针都被弹了开来——除了两根。

这两根发针正好插中了生体装甲暴露在外的致命之处——两眼。但是,即使托德失去了视力,他仍旧没有停止进攻,依旧挥动刀子向艾丝缇砍去……

“往后退,艾丝缇!”

就在这时候,“教授”镇定地站到了艾丝缇前边,举起手中的拐杖,射出了耀眼的火光。

被温度过千的乙炔火喷中,无论是经过怎样的生体强化的肉体应该都是无法忍受的。

石阶上顿时出现了不少点燃的火把还有油罐,而托德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哀鸣和咆哮声。周围弥漫着人肉烧焦的味道。当简下令士兵挑来水时,地上的托德几乎已经停止活动了。

“……啊,你没什么事吧,圣女?”

艾丝缇的救命恩人——温妮纱边用手抓了抓金色的长发,用沙哑的声音向身边的圣女问道。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情,僵立着的艾丝缇似乎还没能完全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温妮纱接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托德,说道。

“真是个不简单的家伙。你刚刚所说的确没错,但是这群人中还是有一些家伙并不是那么明白事理的……还是小心一点好。要不然,可能很容易丧命啊。”

此时的艾丝缇脸上仍旧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比起刚刚受到的攻击,她似乎对于救自己的人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她终于回过神,开口向对方致谢。

“但,但是为什么你要救我?你不是一直都非常恨我吗……”

“那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温妮纱整了整皮大衣的衣领,一脸不屑地回答道。接着她用手翻过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暗杀者,又继续说道。

“虽然不大喜欢你所作的事情还有你所说的话,但是,玛丽实在是太强了……喂,起来,托德。我记得你是玛丽的手下,没错吧?”

长生种没有丝毫怜悯地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强化步兵。

“在你死之前,至少干一回好事吧……玛丽现在到底在哪里?那个女人现在到底躲在哪里?这次的‘雾’是不是也是她的杰作,是不是她干的?”

“啊……啊……我们是不会告诉你的……那个人……玛丽……她是我们的女王……”

地上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的托德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圣女,艰难地开口。

“没错,女王是别嫔……我们的女王就是别嫔,她是个可爱的人啊……忠实于她的人从现在开始会不断地增加……但是,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这个地区还有我很多的同伴。我们的女王正在召集他们……小姑娘……你们就要完蛋了……”

“……小心,快散开!”

托德话刚说完,使尽最后一丝力气,举起了手里的金属筒。就在这时,“教授”挥动手中的拐杖,打落了托德的金属筒。被打落的金属筒像打出的高尔夫球,在地上滚动,最后掉进了下水道口。下一刻,爆炸发出的巨响伴着不断升起的浓烟传来。

“任务失败了就打算引爆炸弹自杀吗?……不,从一开始,你就抱着自杀的打算来的,对吧?”

“教授”看到温妮纱和艾丝缇都没有受到爆炸的冲击,松了口气。

“嗯,虽说你是我们的敌人,但是你也确实是个忠实于君主的士兵啊!”

“啊,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有心情这样镇定地说这些东西?”

由于这场暗杀剧的上演和刚刚所发生的爆炸,此时的士兵还有群众已经像捅破了的蜂窝一样乱了起来。看到这样,温妮纱有点不满地对“教授”说道。接著她闭着眼睛,伸手从托德的眼里拔出自己的发针。

“这个托德到死也不愿意吐露出玛丽的藏身之处。害我们到现在半点线索都没有。”

“不,你说得不对。他给我们留下了很多线索。”

“教授”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他接着检查了地上烧焦的尸体,继续说道。

“各位,你们回想一下他刚刚所说的话。他说女王现正在召集他的同伙——没错,史宾塞大佐现在应该还潜伏在伦迪尼姆市的近郊。而召回地方部队肯定需要远距离的无线电通信。目前,在城市的近郊,还没有被‘雾’破坏的无线电通信设施……简你有没有理出一点头绪来?”

“嗯……说起来,是有这么两个地方。”

简想了一会,立即抬头回答道。

“一个是古里尼基海军基地……也就是我们现在的大本营。另外一个嘛,就是伦迪尼姆市西郊的……”

简的话刚说到一半,艾丝缇突然抬起头,似乎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那样的话。但是,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圣女紧张的神情,继续说出那个地名。

“希斯罗机场以西二十公里处——温扎城!”

从伦迪尼姆市以西三十公里处的泰晤士河往下望有个小山丘。

这个地方极其有利于防卫,是极佳的避难之地,对于这样一个要害之地,伦迪尼姆市的领导者们是不可能忽视的。从前,由大陆来征服这个地区的司教就命人在小山上建造了天守阁——这就是温扎城的起源。

在这之后,周围慢慢产生了城市,泰晤士河的两岸也渐渐出现了名门高校,随着校园的建造,这个城区不断地扩大。如今,一说起温扎,指的除了离宫之外,也是伦迪尼姆卫星城市的代名词。

“……果然,现在城里一个人也没有啊,伊库斯神父。整个城市几乎就是一座废墟。”

此时,神父所在的院子没有丝毫雾气,沐浴在银色的月光下。一名护卫官正在向神父报告目前的情形。

国务省的SP从肩膀上取下已经加上安全装置的手枪,

望着有点令人生畏的石造城塞。四方形院子四周的建筑物此刻静得有点像墓场,完全没有人气。不,没有人气的并不仅仅只是这个院子,应该说这个王都的要塞——温扎城此刻人影全无。

从希斯罗机场来这里的途中,由于交通事故道路堵塞,所以多费了一些时间。也许就是在这段时间,这里遭受了叛军的突击?还是由于王都的突变,驻守的军队全部出动了呢?但是,城里并未找到丝毫战斗后留下的痕迹。而且,即使驻守军队出动,至少也应该留下少数人马守城才对,但是,这个时候,找遍整个城也没有见到半个士兵的身影。唯一留下的线索就只是在城门一侧的卫兵接待所里,台灯下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你们在这里守着,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伊库斯用平板的语气,对SP交待道。说完,他就朝院子一角处的一座高大的圣堂走去。

这座哥特式风格的旧建筑物就是佐治教堂——温扎城的主圣堂。

据艾丝缇所说,亚伯神父的遗体就被放置在那里。但是,目前的问题不是这个。虽然城中完全没有人气,照明也彻底瘫痪,但是,此刻却有亮光从教堂的窗口透了出来——难道有人在?

“有人吗?在的话,请立刻回答。”

听不到有任何的回复声,于是伊库斯径自推开了门。

当他的脚踏进这个教堂内时,手上的M13枪身发出了昏暗的光束。

“生体反应检查开始——结束。无活体反应。”

机械化步兵用玻璃眼球环视了这个了无生气的教堂。

教堂里,几十根蜡烛的火焰还在摇摇曳曳。正面的祭坛上摆放着丰盛的圣餐和葡萄酒,十字架上的银制圣子像正用空虚的眼光望着无人的教堂。教堂内的凳子上还残留着余热,似乎他们刚刚也在祷告……但是,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人影了。

“‘主让雾变成了雨,又让云变成雨水降落到人类的土地上。’——约伯记三十六章二十七节。”

伊库斯神父一边用M13瞄准器的光束照着周围,一边走近传教坛。此时传教坛上只有一本摊开的圣经。看样子,当时正在读经文的祭司和城里的其他人一样,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而匆匆地离开了教堂。但是,作为祭司有可能在做祷告突然离开吗?

伊库斯环视四周,想找出有没有活人的痕迹。当他回头时,眼光突然停留在那里——在祭坛的旁边放置的一个并不引人注目的物体。

停在祭坛旁的是一口新棺材,棺材本身没有太多华丽的雕刻和装饰,被一块由金线和银线织成的布严严实实地盖著。

“‘亚伯奈特罗德’……是这个吗?”

伊库斯神父没有任何感情地读出了棺材上所刻的名字。

面无表情的机械化步兵以机械化的步调走近棺材,确认周围没有危险的存在后,又再次望向眼前的棺材。

但是伊库斯并没有用手直接去碰棺材,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热水瓶状大小的圆筒。

“零四零零号指令,比起这个,应该优先处理米兰公爵的事情——作战开始。”

神父的话里依旧是听不出有任何感情色彩,他接着打开了圆筒的盖。

不锈钢的圆筒里不断有腥臭味飘出来——嗅觉灵敏者立即就会嗅出这是血的腥臭味。但是神父似乎并不在乎这个,他将圆筒往同僚的棺材上倒,鲜红的血液立即由细细的筒口流了出来,注入棺材内。

“欢迎来到我们的城市,圣女的狗。”

就在液体流入棺材的瞬间,教堂内响起了机械的声音。

伊库斯立即抬头,眼光正好对上了十字架上的圣子像。不知道是不是应为蜡烛火焰的缘故,此时的雕像正对神父邪恶地笑着。

“你就是派遗执行官,对吧?是王孙女,不,是‘伊什特万的圣女’派你来杀我的吗?还是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修女葆拉通敌叛变而要来封口呢?”

“动体反应感知,距离320.8厘米——方向正下。”

这时,神父脚底的地板忽然升了上来,神父立即握紧手枪跳开。随后,砖块等以火山爆发之势不断喷了出来,喷出的砖块将神父手中的圆筒击落在地。紧接着,神父发现从地下出来的不仅仅是砖块,还有另外一个身高达3米的巨型身影。

“刚刚给你添麻烦了,伊库斯神父。”

鲜艳的蓝色机体正面描绘着有翼狮子的图案——这是属于阿尔比恩海军装甲步兵大队的制式机器人“动甲胄”。此时,它冷冷地眨了眨单眼,恶意地看着红色液体不断从地上的圆筒里流出来。

“刚刚也没能和你好好打个招呼,真抱歉……我是阿尔比恩海军第四十四连队的玛丽·史宾塞大佐。以后请记住了。”

“歼灭战准备,启动常驻战术思考模式——确认。战斗开始。”

对方报上名的同时也拔出了军刀。机械化步兵立即双手紧握M13“特斯列”,将枪口对准挥过来的军刀,连续射出几发子弹。

“延迟0.23秒。”

趁动甲胄正用力拔出插在地上的军刀时,神父马上后退了几步。他的手枪里已经只剩下一颗子弹,于是马上从袖口拿出强装弹,装进空枪膛里,同时启动了双轨发射装置。下一刻从枪支的左右各飞出了九颗子弹,直射向动甲胄头部,目标正是动甲胄眼罩保护下的那只独眼。

“嗯……果然是有两下子!”

右手突然被子弹射中的动甲胄中,玛丽略带感慨和震惊地喃喃道。虽然右手的装甲板受到了直接攻击,看起来似乎还是可以操作自如。她对又在装子弹的机械化步兵,不怀好意地说道。

“在此之前,还有一直被称为‘毁灭骑士’的神父,教皇厅似乎真的人才济济啊……但是,你们想要对付阿尔比恩女王,似乎还不够火候啊!”

“……敌影失踪。”

当神父再次举起枪口的时候,他不禁吓了一跳。

敌人不见了——刚刚的巨型动甲胄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到底它躲到哪里去了呢?几秒钟前确实还站在眼前的巨人难道只是自己的幻觉?

“不可视化迷彩……否定,加速系统吗?”

机械性地报告完战斗演算系统根据眼前状况做出的推论,机械化步兵立即往前跳跃,落在一张凳子上。近一百五十公斤的身体一落到凳子上,凳子立即粉碎。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板机,往四处狂射。子弹似乎被无形的墙壁弹了回来,发出无数火花。

“……呵,干得不错。”

蓝色的巨型动甲胄冷笑着出现在火花中。它挥动手中的军刀,将神父射出的五一二霰弹打落在地,眼里尽是得意的神色。

“但是,伊库斯神父……没有下次了!”

动甲胄再次消失了。

下一刻,动甲胄忽然出现在神父的身后,它举起军刀往神父的头上砍了下去。

“去死吧!”

“否定——延迟0.17秒。”

就在这时,神父的手以一个极大的角度旋转——越过肩膀,将枪口瞄准了握着军刀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扣动板机。

“啊……!?”

这时一把哀鸣的女声与子弹射中金属的响声同时响起。

军刀从动甲胄的手中掉了下来,重重落在台阶上。神父接着将枪口对准了动甲胄的胸口——操作舱舱口。

“糟了!”

“啊,神父,刚刚的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神父即将开枪之际,教堂的门忽然被推开。冲进来的是听到教堂里响起的枪声而赶过来的护卫官们。他们看到站在地上的巨型动甲胄,不禁吓了一跳。

“这……这是!?”

“不要妨碍战斗。闪开。”

SP们似乎是惊恐过度,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此

时正站在神父的枪口和动甲胄之间。神父随即开口将一脸惊慌的SP赶出去。

“你们在这里没用,退出。有需要的时候会通知你们。”

“拶拶斯、拶拶斯、哪撒塔拿搭、拶拶斯……”

就在这时,听觉十分灵敏的神父忽然听到这样的低吟声。

这时,初春深夜的暖风不断从敞开的教堂大门吹了进来。大门忽然砰一声关上了,这时,烛台上的蜡烛火焰已经不再摇曳了。但是,教堂内的光和影还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在光和影交错的地方,有一个不详的黑影。

“拶拶斯、拶拶斯、哪撒塔拿搭、拶拶斯、拶拶斯、拶拶斯、哪撒塔拿搭、拶拶斯……”

黑影——一个留着及腰黑发的男人,伸出戴著绣有五芒星手套的双手,口里不住唱着似乎没有意思的单词。

“拶拶斯、拶拶斯、哪撒塔拿搭、拶拶斯……开吧,开吧,地狱之门。地狱之门开吧……”

“这个声音是……!?”

神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黑影,似乎一下子忘了动甲胄的存在,他似乎曾经在哪个地方听过这个声音。在水都的堤坝,还有圣都地底下墓场……

“什,什么!这是……什么黑影!?”

正在努力回想的神父耳边突然响起了护卫官们的哀叫声。

令他们惊恐万分的是他们眼前不断移动的一团黑影。而那黑影竟然是——他们自己的影子。但是黑影并不仅仅是做平面移动,他们突然站了起来,这一切就像是恶梦突然变成了事实一样令人难以置信。他们就像是一出做工极差的泥娃娃所组成的戏画一样。这群没有鼻眼的黑影突然开口说话。

“这,这些家伙!?”

护卫官们一边颤抖一边将枪口指向从自己的影子中出现的这群鬼怪,扣动了板机,但是,似乎没有作用。

“啊,该死,不要动……啊……”

就在哀叫声响起的同时,也传来了新鲜肉体被咬穿的声音。

人造矮人“影鬼”向护卫官们飞扑过来,紧紧地压住他们,接着锐利的牙齿往肉体咬了下去。活生生被吃掉的护卫官们绝望的叫声一下子就在咀嚼声中消失了。

站在黑暗中的男人静静地听着那些惨叫声,就像是在欣赏天上的仙曲一样,过了一会,他才冷静地打招呼道。

“啊,晚上好啊,神父……已经有三年没有见面了吧。这阵子你过得还好吧?”

“身份确认为A级恐怖份子——伊萨克·费南度·冯·坎柏菲。”

神父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男人。

就在他将对方和自己脑中的信息相比对之后,立即将手中的手枪瞄准了对方的脸,随即射出两枚子弹。

他所射出的强装弹威力是足以令一头象当场死亡的,如果是普通人,即使是子弹轻轻擦过也会造成脑震荡而立即倒下。一般如果被直接射中,人会连尸体都不存在。但即使是这样,如今站在弹雨中的这个“魔术师”脸上却没有惊恐的神色。

“啊啊,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真是个不懂礼貌的玩具……你真的是没有任何感情吗?神父。”

坎柏菲手轻轻一挥,下一刻,十八颗子弹全都掉在地上。

“至少在跟别人打招呼的时候应该稍微安分一点……啊啊,说起来,米兰公爵痊愈了吗?上次听说她有点感冒……”

而伊库斯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神父重新往枪里装入子弹,突然转过身,看样子他似乎已经放弃了对面的这个“魔术师”的战斗。

如今他面对的都是很有实力的对手——装有加速系统的动甲胄,还有这个“魔术师”。他突然向着影鬼们开枪,想把那里作为突破口。

“你打算逃到哪里啊,神父?”

就在距大门还有数米时,神父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脚。

蓝色的巨人——动甲胄挡在了孤军作战正企图逃脱的神父面前。

“教皇的狗……教皇的狗……”

动甲胄眨了眨眼——一半是带着恶意,另一半是敌意。

“流动着同样鲜血的姐妹竟然相差这么多?我几乎没有同伴。而那个女的,却能和你、华兹华斯、佩卓斯……这么多优秀的战士成为好朋友。这到底是为什么?”

“……”

神父沉默地望着头上闪动着光芒的军刀。这时他手里的手枪已经没有子弹了,马上要装子弹是不大可能的。他随时都有可能被劈成两半。那么,向后退的话,那个冷血的“魔术师”不知会耍什么招数。

就在神父还在计算应对战术时,蓝色的动甲胄已经开始采取行动了。她用完好的左手高高举起了军刀,对着神父砍了下去。

“去死吧,玩偶!”

“……快闪开,神父!”

就在这时这么一句话警句声由耳机传到神父的耳里,他们头上同时响起了发动机的声音。神父立即反射的抬头,看到的是一个蓝红黄彩色玻璃般的物体——一个投石器飞向了巨人。紧接着,伴随着巨大的响声,投石器一下子分解了。

“啊,那是……自动穿梭机!?”

动甲胄停止了挥动军刀的手,发出惊讶的叫声。神父也看清了坐在穿梭机里的男女——坐在前边操纵着机器的是身穿燕尾服的曼彻斯特伯爵,而坐在后边的是有着一头红茶颜色长发的女孩……

“艾丝缇……艾丝缇·布兰雪!”

“血腥玛丽”发出了憎恨的喊叫声。与此同时,由穿梭机里发出的一颗炮弹精确无误地射中了动甲胄。

荆棘之冠三雾之都III

III

“根据医生的诊断,全部治愈大概需要花一个月的时间。”

此时躺在船舱床上的是一个一脸痛苦表情的男子。紧紧裹住魁梧身体的白色绷带更加增添了一种痛苦的气氛。但是站在床边的修女葆拉脸上没有任何同情的神色,只是淡淡地读出病历卡上的信息。

“右大圆筋和僧帽筋中部纤维伤裂,项韧带断裂,还有肩胛骨、销骨、肋骨粉碎性骨折……按照局长这种程度的伤势的话,至少要花上两个星期才能重新执行圣务。”

“嗯,两个星期都不能够执行圣务,这怎么可以……啊?”

“毁灭骑士”似乎想要喊什么,突然弯下身,满脸通红,汗水不断往下流,大概是伤口又痛了起来。刚才当葆拉劝他服用镇静剂时,他却硬说这是神对还未成熟的他的一种考验而拒绝服用,现在这样应该也算是自作自受吧。异端审问局副局长西斯特·葆拉抬起头看著‘毁灭骑士”,漠不关心地询问道。

“您没事吧?”

“嗯……嗯……这没什么,一点都不疼。不过就是大圆筋,僧帽筋和韧带断了而已。另外还有三根肋骨断了,脊椎有点歪了,流了四升的血……除了这些,我还是很健康的……哈哈。不用担心了。不用担心的,副局长!”

“我也并没有特别地担心。”

“嗯……这样啊……”

“毁灭骑士”听到对方的话立即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

“即使这样,那个玛丽·史宾塞确实令人佩服。那个女人真不愧被人称为‘血腥玛丽’啊。我这个‘毁灭骑士’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但是,下一次的战斗我发誓一定不会再输给她。副局长,你也这么希望的,对不对?”

“……嗯,还会有下一次吗?”

听到床上伤者的话,葆拉漠不关心地说道。到现在她似乎还在为出伦迪尼姆时,她的另一个保护对象的随便离开而感到很不愉快。她的眼光移到了窗外,望了望一望无际的云海,接着面无表情地向她的上司报告道。

“刚刚已经向你报告了,玛丽·史宾塞现在正因为叛逆罪在逃中。您还认为还会有机会和她战斗吗?”

“嗯,对,的确是这样……流太多的血了,好像连记忆力都衰退了。”

佩卓斯一边埋怨,一边用手敲着额头。他一想到以后再没有机会和玛丽进行战斗,不禁叹了口气。

“对啊,那个女人现在是反叛者啊……艾丝缇如果知道这件事的话应该也会很震惊吧?她姐姐的叛乱……不会添什么麻烦吧?”

“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来说,这不是‘不添麻烦’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如果玛丽·史宾塞没有登上王位的话,也就意味着对阿尔比恩法定继承者极其有影响力的梅帝奇枢机主教就没有办法登上王位。非常遗憾,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从今以后就会失去阿尔比恩这个非常有力的后盾。”

葆拉视线又再次回到室内,轻轻叹了口气,这在她身上是极少看到的。她接着淡淡地向头脑似乎不大灵光的上司说明道。

“现阶段最有能力成为下一任女王的艾丝缇·布兰雪……但是,艾丝缇公主现在受到丝佛札枢机主教的器重,这个问题确实是难办啊。还有,陛下在玛丽·史宾塞控制下的隔离地区所作的不恰当行动的证据录像也必须回收……不过,解决这一系列问题的关键——也是最大的难题现在就摆在我们面前。”

“最大的难题?”

佩卓斯一脸不解,又重覆了对方的话。葆拉依旧保持她一贯的冷静作风,只是用眼角看了一下那个似乎有点恐慌的局长。

“比玛丽和艾丝缇还要重要的是什么问题?”

“教皇陛下作为教会的尊长的资质问题……就是这个。”

“死之淑女”淡淡回答道。但是,她所说的问题并不是字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因为这次要做的事是要弹劾如今的教皇——也就是神在这个世界上的代理人的资质。

与佩特罗的一脸惊异不同,葆拉只是执行公务似的接着说。

“昨天在隔离地区,教皇陛下在不清醒的情况下,保护了那个女吸血鬼。但是这一切刚巧被阿尔比恩的士官看到了。吸血鬼和我们人类是不能相容并存的——但是,偏偏肩负着保护人类神圣任务的他,却准备救我们的敌人。所以,这并不是一个一般问题,而是一个关系到教皇资质的大问题。”

“嗯,不过,这件事……”

此时的佩卓斯一时不知怎么说好,正因为昨天他也在场,并且目击了教皇陛下的‘不恰当行动’。如今想起来还记忆犹新。

但是,在“毁灭骑士”看来,这件事只不过是亚历山大个人一时冲动做出来的,并不是因为他对吸血鬼有特别的感情。但是亚历山大是作为教会领导者,所以葆拉这么说并不是简单地在发牢骚。佩卓斯一时觉得很苦恼,极力想出一切可能的话想要替年少的教皇陛下辩解。

“啊,但是,副局长。在那种情况下,也许教皇陛下看到的仅仅是‘即将被杀掉的无助少女’,而并不知道那是吸血鬼。在搞清楚这个之前,就不要再提资质这个问题了。”

“教皇陛下很清楚她就是吸血鬼——而且,并不只是在隔离地区那么做。就在八小时之前,他还只身前往伦敦塔看了两名被囚禁在那里的吸血鬼。”

“……什么?”

看了葆拉递过来的报告,佩卓斯一脸难以置信。这是被亚历山大骗着一同前往的安德烈还有其它的SP做的证言记录。

“啊,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啊!那个看起来那么听话的陛下居然干出这么大胆的事情来……在那个时候,我正处于昏迷状态,完全不知道啊!”

“……所幸的是,这件事情后就发生了政变这样的大动乱,所以现在阿尔比恩那边还不知道。我已经让安德烈他们不准外传,打算对这件事进行内部处理。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葆拉喃喃说道。而佩卓罗的肩膀开始不住地在颤动。

“陛下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龄不能算是小孩子了吧。今後,如果还继续做出这样的事情的话,很可能会损害到教会的利益。所以我一回国,就会立即向梅帝奇枢机主教报告,现在很有必要慎重地讨论一下这件事情了。”

“回国以后?那么,伦敦塔这件事情,梅帝奇殿下……”

“我还没有向他会报。一件事归一件事,我打算回国以后,直接向他汇报。”

“这样……”

佩卓斯合上手里的报告书,眉头紧锁,微微合上双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说。

“嗯……副局长,有件事我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情?你说吧。”

“不是别的事情,就是伦敦塔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你可不可以锁在心里,当没有发生过?”

“……您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上司的话,“死之淑女”用干冰般的眼神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问道。

“局长,您的意思是要我懈怠向梅帝奇殿下汇报情况这个义务,是吗?”

“嗯,换句话说确实是这个意思。”

佩卓斯点点头,无论怎么改变说法,意思就是那样的。

“责任由我来承担。这件事就暂时保密吧!”

“这个恕难从命。清贫,贞洁,服从——这是我们修道士的基本誓约,这您忘了吗?服从上位者是我们绝对的义务。”

“这个我当然知道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背叛梅帝奇殿下……我只是想给教皇陛下多一点成长时间而已。”

在战场上勇猛无比的“毁灭骑士”此时面对他美貌的副局长反倒显得有点畏怯。但是,经过深思,他还是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确实,陛下现在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而且,他的很多想法甚至已经超越我们了……但是,现在我还是想再守护陛下多一段时间。”

“这个我明白。但是,这件事和您刚刚所说的不要向殿下报告这两件事有什关系吗?”

“嗯……也就是说,陛下他也是人。人在成长的过程中,迷惑和烦恼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假如现在我们向殿下报告这些事情的话,殿下肯定会勃然大怒的,极尽全力让陛下回到正道的……这样的话反倒会夺走陛下自己走回正道的机会,对吧?”

“但是,隔离地区那件事我已经向殿下报告了。就算我不汇报伦敦塔这件事,结果还是一样的。”

“不,有很大的不同……隔离地区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是在场的。我可以承担所有的责任。因为这是我的监督不力所致的,所以他不能对陛下做出处分的。”

“……但是,局长,这么做的话,您自己的处境会变得十分危险。”

葆拉坚决地摇了摇头。

“特别是最近,殿下非常关注局长您的行动。作为异端审问局的负责人,您对于敌对者太过心慈手软……除此之外,您如果老是一味地庇护陛下的话,很有可能会被贬职。”

“我?被贬职?”

“是的,实际上,这一次,殿下已经在谨慎地考虑您的处分问题了。加上最近老是围绕在殿下身边的波吉亚枢机卿也火上浇油,劝说殿下要疏远您。”

“谁!?波吉亚枢机卿劝说殿下要疏远我!?”

听到由部下嘴里说出的名字时,佩特罗不可思议地用手指着自己。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轻薄的男人要陷害我?我记得我并没有得罪他……”

“波吉亚枢机卿大概是为了加强自己的势力。”

“毁灭骑士”平时考虑事情也算得上是果断机敏,但是对于政争似乎完全没有概念。而此时的葆拉就像是一个正为理解力极差的学生补习功课的老师一样。

“您也知道的,他出身于希斯巴尼亚的名门贵族。他就是以这个为背景和殿下建立了和谐的关系。而与此同时,局长您也是出身于罗马的名族——欧兹尼家。对于波吉亚枢机卿来说,他认为利用家族背景的作用讨好殿下的,只要自己一个就够了,所有和自己具备一样条件的人都是阻力。所以……”

“原来是因为这样!难怪!”

“……局长,您理解我的话了吗?”

看着眉头紧戚怒气冲冲的上司,葆拉冷静问道,活像是一个发现学生作弊的老师。

“啊,这个……不好意思!事实上,对于你的话,我一点也不明白……”

佩卓斯一脸歉意。看来,葆拉辛苦作出的说明似乎白费了。接着他又握紧了拳头说道。

“但是,现在我终于知道一件事——波吉亚就是狮子身上的虱子!那个虚伪的家伙,那个假惺惺的家伙!”

“嗯,波吉亚枢机卿的事就暂时放一边吧!”

葆拉给正愤怒激昂的上司拨了冷水。为了以防过于激动而导致伤口再次裂开,她马上转换了话题。

“总之,现在一味保护陛下而惹得殿下不高兴,这对于局长您自己来说是没有任何好处的。而且,很可能不仅破坏您和殿下的关系,而是整个异端审问局的实力大大减弱。作为副局长的我,不可以坐视不管。因此,我一回国,一定要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向殿下汇报。局长您想保护陛下这个念头最好是打消。”

“不,副局长,你还是等一下……”

佩卓斯摇了摇头,打断了葆拉的话。

“非常感谢您的忠告,但是,这是局长的命令。伦敦塔这件事情不要向殿下报告……啊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毁灭骑士”举起手制此了正打算开口说话的葆拉。他此时就像是一个正接受信仰考验的圣人一样,又接着说下去。

“但是,我个人的立场和陛下的成长比起来哪一个更加重要,这个是不言自明的。而且殿下是不会被波吉亚枢机卿所迷惑……总之,我已经决定要尽全力保护陛下了。即使惹得殿下一时的不高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是,局长您如果惹得殿下不高兴,那么异端审问局该怎么办?如果您真的被贬职的话……”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副局长,不是还有你在吗?”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敞着的佩卓斯无精打采的脸上终于浮现了笑意。他此刻脸上所浮现的是一个极其舒缓的表情。

“我并不是非常看重异端审问局长这个职位,这对于我来说不过就是依靠家世所得到的一个荣誉罢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鲁莽武夫。比起我这样的男人来,你的头脑好,有魄力。如果有你在的话肯定会所向无敌的。”

“……谢谢您这么看得起我。”

这时候如果有其他的异端审问员在场的话,他们肯定会觉得特别惊讶。对于上司的信赖,此时的葆拉脸上浮现极少有的犹豫神情,摇了摇头。

“如果局长真的被罢免的话,局内肯定会动摇的。要说起在局内的威望,我是不能和局长您相比的。我还是希望和以前一样在您手下工作……嗯?”

“啊?怎么了?”

葆拉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用目光示意上司不要说话,接着放轻脚步向门口走去,猛地用力将门往里打开。

“哇哇!?”

随着短暂的叫喊声,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跌进屋里。看到少年的脸,佩卓斯一脸惊讶。

“啊,陛下!?你怎么会在这里?”

“佩,佩,佩卓斯……我……”

跌坐在地的教皇眼里闪动着泪光,抬起头望着“毁灭骑士”。此时教皇的手里还捧着装着削好的苹果的小盘子,看样子是打算来看望佩卓斯的。

“我,我……”

“啊!陛下,您怎么了!?”

佩卓斯话还没说完,教皇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将手里的苹果塞到了葆拉手里,接着就冲出了房间。

“啊,陛下!您等等……啊啊……”

正准备起身去追教皇的佩卓斯惨叫了一声,接着直直地倒回了床上。

“该死!背部痛得厉害!”

“……我去吧,请您在这里安静地待着。”

葆拉给“毁灭骑士”注射了镇静剂之后,也跑出了房间。就在这时天井附近的扩音器突然响了起来。

“啊,修女葆拉。刚刚怎么回事?怎么听到凄凉的哀叫声?”

“没什么事,修女凯特。你看见陛下了吗?”

“陛下……陛下刚刚一句话也不说,朝着走廊的另一端跑过去了。”

接着修女凯特又略带怀疑地对葆拉问道。

“真的没什么事吗?刚刚看见陛下好像在哭……”

“嗯,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好好说明一下应该就可以解决的……啊,对了。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关掉休息室的摄像机和麦克风吗?我有些秘密的话要说。”

“啊,我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

“拜托你了。”

葆拉打断了还想开口说话的船长,跑进了走廊,走进前部的休息室——这个多用途空中战舰主要用于运送重要人物,因此在舰体加装了一个展望休息室——葆拉看到一个正站在窗旁背部不住颤动的身影。

“原来您在这里啊,陛下。”

慢慢走近教皇的葆拉谈谈说道。突然回过头的教皇此刻的表情像是一只刚刚出生第一次见到人的兔子一般。

“你突然就跑了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局长也很担心您。”

“佩、佩卓斯!”

一听到“毁灭骑士”的名字,教皇脸上立即浮现出担忧的神色。抬起头看着葆拉,战战兢兢地问道。

“这样……这样下去的话,佩、佩卓斯会怎,怎么样?刚刚在,在地下室,听到他,他说要负,负责任……这样,一回到罗马,兄长应该会很生气的……”

“嗯,没错,可能会受到很严厉的叱责。”

既然被他听到了,那也就没有办法再隐瞒事实了,葆拉如实地回答道。

对于如今的教皇本人,葆拉并没有半点敬意。在她看来,如今的教皇只不过是一个身为神的法定执行者的呆头呆脑的少年而已。

“而且,可能不是受叱责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最坏的话,局长很有可能被免职……但是,这个结果局长本人似乎很清楚。”

“啊啊,都是我的错……”

葆拉的话刚说到一半,教皇的脸色已经变得死灰,抱着头,泪水不住往下掉。

“如果我那个时候没有……没有说要救她的话……佩卓斯就不会……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我……”

“……”

教皇不断在数落自己的不是,看样子他似乎已经意识到是自己让忠心的骑士陷入危险之中。他接着抬起头,拉了拉葆拉的衣角。

“葆、葆拉,你就按照事实向我的兄长报告好了。这一切都不是佩卓斯的错,是,是我,我在那个时候命令佩卓斯……所以……”

“这样行吗?”

看着满眼泪光的教皇,葆拉有点感伤地问道。

“如果向殿下报告的话,陛下你也不可能会没事的。你会被关禁在圣天使城很长一段时间,这个你考虑清楚了没有?”

“关禁……”

听到葆拉的话,教皇脸色立即变了,身体不住地颤抖。他似乎是想起了那些被关禁在圣天使城直至老死的教皇的事。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说。

“没,没有关系。事情是我做的。”

教皇显得很激动,声音有点发抖。他抬起头正面地望着铁青著脸的葆拉,这是他今天第一次,不,应该说是他生平第一次有勇气正面望着葆拉。

“那件事是我自己决定的,佩卓斯只是受我所托而已。我不可以把责任推到佩卓斯身上。我,我要自己负责任。而且,我,我……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我那时候……”

“嘘……”

“死之淑女”突然作了个手势,打断了教皇的话。并不是她厌倦了对方的话,而是此时葆拉感觉到有敌人靠近。

“陛下。暂时请安静一下。马上就结束了……我知道有人躲在那里!”

葆拉的目光立即移到了休息室的入口处,对着没有人的门口叫道。

“真是够机灵的,居然使用不可视化迷彩……但是,你还是马上出来吧?”

“嗯,真不愧是‘死之淑女”啊!”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唰地一下出现了一个人影。

“你到底是谁?你看起来不像是教皇厅的人……”

来者脱掉身上的光学迷彩衣——是个身材极为瘦小的男人。葆拉一边望着对方冷静地问道,一边伸手在衣服里搜寻合适的暗器。

“你是密航者?还是恐怖分子?”

“都不是。”

男人简单地回答道,语气轻松得像是聊天。但是,两人之间却充满著浓浓的火药味。

“我们刚刚在机场看到一架很像是女王陛下所用的飞船,接着在上边看到了那个少年。于是我们用高空飞行船跟了上来。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要把他捉来当人质,给你添麻烦了。”

“你想要捉教皇陛下当人质……,这是不可能的。”

话一说完,葆拉一闪身跑到了男人身后,拿起鸳鸯钺往毫无防备的男人后脑勺袭去。

“你真的太不自量力了……去死吧!”

此时葆拉的速度应该及得上加速的吸血鬼,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此时完全听不到任何暗器打中肉体和流血的声音。

“……我躲得够快吧?”

此时,男人右手拔出大刀,迅速转身挡住葆拉的暗器,而左手则伸到腰边拔出另外一件武器。

“我不止是杀教皇,我也要你--“死之淑女”的性命。”

“!?”

葆拉立即往后跳了一步,假如再慢一秒的话,此时她的脖子上可能己经出现一道口子了。

葆拉满面通红,被划伤的耳朵鲜血不断地往下滴。

男人用眼角瞄了葆拉一眼,接着满意地用舌头舔了舔沾著鲜血的刀子。

“我就是杰克……‘杀人狂魔杰克’阿尔比恩正统女王的忠实‘死士’之一。”

“嗯,凯特修女,因为那样,所以现在消除‘雾’的几率正在不断地下降。”

在大帐篷的中央处正摆着一台复杂的计算机。“教授”正坐在这台由隔离地区提供的长途通讯机面前,一边优雅地看着监视器里的修女,一边悠哉地吞云吐雾,似乎觉得这就是王宫的一角。

当然,他现在所在之处并不是王宫的谈话室。

这个地方是伦迪尼姆市内的白金汉宫殿西侧位于海德堡的水晶宫——东西方向长达五百六十三米,南北方向长达一百二十四米,纯粹由二十九万三千六百六十五面玻璃制成的巨型博物馆面前的帐篷之内。

帐篷内摆着掘削机、卡车等各种机器,在大小不一的各式机器的中间,身穿野服的士兵和身穿白色外套的科学家正在忙碌地工作着。但是,此时玻璃宫殿前被火燃烧着的堆着的物体并不是那些建筑物。这竖着无数天线的复杂机器挖出来的是一个有小房子那么大的物体。

受厌恶人间俱乐部之托担任这次行动指挥工作的“教授”,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修道服,而是穿着灰色的工作服,戴着手套,看上去像是一位极普通的土木工作者。此刻,他正仔细地看着刚从口袋里掏出的地图和文件,头上安全帽前的灯不停地在转动,他现在的这身打扮和神态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就是被称为“罗马最强的智者”的人,也完全看不出他是个追求时髦之人。

“目前,包括水晶宫在内的八个地方的军队和王立科学协会,还有隔离地区的往民组成的队伍已经结成了高周波发生联盟。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要对付的是一个由无数微小电动组成的集合体。如果仅仅是消灭它的一部分,很有可能还会继续增值。所以我们必须看准时间,抓住时机,一次性将它们全部消灭掉。嗯……现在是两点钟,离预定时间还有四小时。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时间啊……啊,对了,你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凯特修女?已经起飞了吗?”

“嗯,已经起飞了。五分钟前已经到达度霸海峡了,接着将飞过法国上空,直奔罗马。现在教皇陛下好像已经不晕机了,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错。只是……”

话说到这里,凯特将手指放在眼角处,一副既担心又有点犹豫彷徨的样子。

“修女艾丝缇留在那边真的没有关系吗?教会那边已经下令让她回去……而且,她现在还去了温扎城,不是吗?是去逮捕她的姐姐玛丽史宾塞吧……”

“啊啊,她是希望能够说服她的姐姐并且在和平的状态下逮捕她。我也试过阻止她……但是,你也没有必要那么担心。托雷士也跟着去了那边,还有曼彻斯特伯爵也一同去了。因为史宾塞是从战场逃出来的,所以现在不过是只身一人,势单力薄,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的。”

“嗯,话虽如此,但是……”

监视器屏幕上,修女紧张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听了“教授”安慰的话语而稍稍得到舒缓。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无力地摇摇头。

“亚伯变成了那样,我总是觉得很恐惧,害怕。还有,最近一段时间,卡特琳娜的身体状况似乎也不是很好……”

“……米兰公爵的身体变得那麼糟糕吗?”

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内,“教授”面前的计算机不间断地传来文件。听到修女的话,“教授”突然停下了在文件上计画的手,将目光重新移到监视器的屏幕上,有点不安地叹了口气,问道。

“我在年末的时候就听说她感冒了,但是具体情况并不是很清楚……你手头是不是有她的病历卡?”

“不,我没有。”

“什么,没有?啊,这可真是少有啊。米兰公爵的病历卡不是由你管理的吗?”

关于身体状况欠佳的卡特琳娜的诊察记录确实一向都由凯特在管理。但是,枢机卿的健康状况是不可以随随便便向外界透露的,因为这很容易就会引起政争。凯特这么做也只是为了防止政争的出现。

“你说病历卡不是由你在管理……是不是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了?还是你不想给我看?”

“不是。其实真的只是一点小感冒,主治医生里各里欧博士诊断之后……并没有写病历卡。”

“教授”越听越觉得疑惑。因为他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里各里欧博士这个人,所以有点怀疑这是对方编出来的。不,究竟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医生当卡特琳娜的主治医生呢?

“嗯,有点奇怪啊……知道了。等我有时间,再详细说给我听吧。我总觉得有点担心啊。”

“我会的。卡特琳娜大人总是不顾及自己的健康状况……她现在的身体已经不那么好了,我希望你能辛苦一点多分担她的工作。她正是太过于操劳,才把身体弄坏的。”

“嗯,这个我有同感。”

“教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点了点头——确实,对于谁都一样,人生都是匆匆而过的。

“人,一生只能死一次,所以没有必要那么快就死掉……啊啊,对了,凯特,我差点忘了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咦?什么事情啊,教授?”

“嗯,你……至少你自己要永远健康平安……”

“教授”脸无表情地说完这个话,眼光又回到了文件上。

“你也知道,我没有家人。你如果比我先走的话,那么就没有人会出席我的葬礼了……”

“威廉,你……”

监视器屏幕那一边的修女感慨至极,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教授,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呢?还是,你正在做一奇特的实验呢?比方说研究出使人格变得完美的洗脑术,或者是一种让人说出出人意料的话的药物?”

“……修女凯特,你认为我是在说笑吗?”

“教授”叹了口气,停下正在文件上计算的笔。

“我偶尔也会觉得感伤……觉得自己受到很大的伤害。”

“啊?你还会觉得受到伤害……这个我可不知道。”

屏幕里的修女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

“总而言之,我觉得派遣执行官‘教授’的长处就是自尊极强,以自我为中心。所以,你不要向我诉苦。”

“我并没有打算向你诉苦……”

“教授”脸上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又恢复到了阿尔比恩贵族特有的傲然神色。

“嗯,总之要谢谢你的忠告。确实,我刚刚所说的话是过于伤怠了……嗯,那我就不再发牢骚了,赶快工作。不管怎么说,这里的各位可能需要我的才能啊。”

“这才像是你嘛,威廉。”

修女开心地点了点头,笑着转换到另外一个话题上去。

“我送陛下回到罗马后,马上就会回到这里来帮你完成复兴工作。在这之前你可就要孤军作战罗,可能会很孤单寂寞,但是,你还是要多多努力啊!”

“嗯,也不会特别地孤单寂寞的,但是,我一定会尽力。因为伦迪尼姆是我出生的故乡……我眼看着它被一点点地烧掉,我也会觉得很心痛。”

“嗯,那就请多多努力罗……!?”

说着说着,凯特突然静了下来,眼睛盯着某个仪表。

“急速高热源反应……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潜水艇?啊,受到雷达探射!?”

“什么,受到雷达探射?”

“教授”一听到修女传来的紧张声音,立即探身靠近屏幕细看。傍晚的泰晤士河面上此时正浮起一个复叶机的残骸,在那上边正慢慢升起的是两个喷进式炸弹……

“不好,凯特,快闪开!那是……”

但是,“教授”的警告已经太迟了。

不,即使“教授”警句及时,也没有什么作用。屏幕上修女的影像一下子模糊了,再接着屏幕上的影像切换成一片深蓝色的景象——对着海面的摄影机所拍到的只是海面上高高耸起的两个火柱。火柱突然像是有思想一样改变了方向,向着摄像机这边袭来。

“水中发射式喷进炸弹……为什么会这样!?”

此时的修女没有发出狼狈的喊叫声,而是非常完美地采取了应对措施。

监视器的影像又一次改变了角度,不停地震动着。数十个的白色光球落到了海面上,而直冲向舰由于受到了尾部喷出的高温火花的反冲击力影响迅速转换了飞行轨道。就在这时,两枚喷进炸弹分别爆炸,冒出极大的火柱。

“嗯,干得好,凯特!”

“能得到你的夸奖真是无比荣幸……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就放松警惕似乎太早了!”

凯特的声音仍旧是极紧张的。监视器的画面又一次转到了深蓝色的海面上,此时海面上又一束火柱升起。

“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潜水艇……但是,凡事可要适可而止。”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画面又再一次激烈地晃动起来。两道刺眼的光束迅速闪过,划破黑暗。紧接着又有两道光束往另一个角度射去。这些光束是飞船发出的AMM,它们迅速捕捉火柱所在的准确位置,启动进接信管,将炸弹打回海面。

这些发射得十分及时的光束使两枚大型对潜导航弹失去了控制,冲向海面。就在它们接触到海面时,大型的金属壳立即四分五裂,露出无数的金属块。这些金属块——爆雷马上沉入海底,过了一会,才开始爆炸。

“……教授,对方就是昨晚上袭击你的人,对吧?”

凯特望着升起无数水柱的海面,一边紧张地问道。无论潜水艇的装备多么精良,都不可能在经受这样的爆炸后还能一点事都没有。果然,过了一会,海面上浮起了不少机械残骸。

“到底是哪个国家的潜水艇?为什么要袭击教授和我……”

“……凯特,小心!还有敌人活着!”

和凯特一样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的“教授”突然看到了闪过的白光,立即大喊。这时,海面上升起来的并不是刚刚爆雷爆炸带来的水柱,而是新的喷进炸弹。

“啊啊……”

凯特赶紧切换轨道,使飞船避过了袭来的致命的火柱。当然,这个时候是没有办法反攻对手的。这时,一个潜水舰状的物体像是在等待这个好时机已久一样,浮出了水面。

“什……什么?那家伙!?”

“教授”用力咬了咬烟斗,惊讶地说道。

那个浮上水面的物体形状和潜水艇差不多。

它是个全长大概有一百米左右,中间向上凸起,没有尾翼的全翼型机体。此时正慢慢浮上海面的它看起来像是一个血红色的回力刀。

“这是什么东西……不是潜水艇!”

“没错,这是……凯特,小心点!这是地面效果机。”

看到这个状似巨型回力刀的物体,“教授”声音嘶哑地说道。

地面效果机,是一种超低空飞行时,在它的双翼之下会产生一种空气的缓冲力,它就是借着这种缓冲力在海面上滑行移动的。这种机体在速度方面比船舶要快,与飞机比起来积载能力要强得多,而且,它具有悬浮运动性,可以进行超低空飞行,因而现在各国都致力于它的研究。“教授”本人也曾经看过多个机体和研究计划书,但是,那些仅仅只是研究阶段的东西。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屏幕里这个具有潜行能力的怪物的任何消息。

“到底这个机体是哪个国家的?……小心!凯特。”

“教授”看到海面上的怪物已经开始急速向前滑行,不禁慌慌张张喊道。“铁娘子II”作为空中战舰确实是世界上最强的,但是,却不能和这个低空飞行的怪物对抗。如果说飞船要打败这个怪物,那

么方法只有一个——

“往上!不要犹豫,往上飞!它不是飞船,它只有地面才能发挥它的威力,应该不能离海面太远!”

“是!”

凯特慌慌张张答道,显得有点狼狈。紧接着,飞船下方一束火焰喷了出来,飞船立即升向更高的轨道。

但是……

“嗯,这样就想从‘红色男爵’手里逃脱吗,派遣执行官?”

无线对话机那头突然传来侮蔑嘲弄的声音。

还没有等凯特和“教授”搞清楚那个通过军用无线电传来的冷酷声音,下一到,原本在海面滑行的怪物忽然像毒蛇抬头一样,以几近乘直的角度急速向上升起。

“啊,居然,飞起来了!”

“是啊……居然也能进行高速滑行!”

“教授”惊讶地感叹道。

他刚刚刚完全没有估计到对手居然还有这样的推动力。这本来是喷气式飞机——要是全翼式飞机才能做得到的。但此刻的怪物利用了滑行机的原理,虽然不能在空中停留很长的时间,但是。对付行动迟缓的空中战舰已经足够了。

“不,不行了,背部被拉住……”

“凯特!”

这时,“教授”看到红色的回力刀状机体以惊人的速度滑进了飞船的后方,紧接着,一束亮光由机体前方竖起的机关炮口射出,摄像机的影像完全消失了,与此同时,耳机里传来了震耳欲袭的爆炸声。“教授”立即除下耳机,对著麦克风大喊。

“凯特!凯特!请回答!凯特……这看来很糟糕!”

“教授”将耳机和麦克风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拿起放在旁边的拐杖,就急速走出了帐篷。

看样子刚好是正在找他。身穿工作服的长生种——温妮纱向停住脚步的“教授”挥了挥手,接着从胸口取出了一张设计图。她将设计图拿到“教授”面前,问道。

“我想请你看看这张图……第二个回路的地方。这个回路可不能忽视啊。要是能解决这个的话,应该可以省下不少时间,也许就有救了……嗯,大叔,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啊,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了?”

“嗯,事实上,正在回罗马路上的飞船出了点意想不到的状况!”

“教授”抑制住焦躁的情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温妮妙,这里指挥的事情就全部交给你了。另外,能不能请你帮我找到阿鲁巴特,让他马上联系一下空军?”

“阿鲁巴特?啊啊,我刚刚看见副首相还在这边。那么,一起找找看吧!”

“谢谢。但是我要郑重指出一点,你对于我的称呼呢,我希望可以再尊敬一点……啊!”

一边跟在温妮纱身後,一边喃喃自语的教授突然停下了脚步。此时,脚下有一只小狗正睡在路的正中央。差一点踩到小狗的“教授”望了小狗一眼,对著走在前边的温妮纱抗议道。

“温妮纱,这是你的狗吗?既然你要养狗,就应该有主人的样子。你让它在这里睡觉的话会碍路的,不是吗?”

“不,这不是我的狗!应该是迷路跑进来的野狗吧!”

“野狗?是野狗吗?”

“啊啊……好像还不止这一只,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公园有很多的野狗。”

温妮纱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小狗身边,跪下去轻轻摸着它的头。

“刚刚应该没有听错,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无缘无故这些狗像看热闹一样聚集到这里来。这些狗,真是麻烦。另外给它找个地方睡觉吧。”

“……只是野狗?”

“教授”听了长生种的话,紧接着问道。确实从刚刚开始,他们就看到公园里正忙着工作的人群中间有一些奇怪的身影,除此之外,还不时闻到随风飘来的野兽臭味。但是,他们却乖乖地待着,现场没有半点混乱的迹象。

“啊,数量未免太多了吧?最初确实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它们也没有干什么,很听话,暂时就不要理会它们了。”

“野狗……野狗群……”

“教授”听了温妮纱的话,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脑中突然有种不吉利的预感。

“我记得,修女莫妮卡在伊什万特……对了,糟了!”

“教授”突然喊了起来,用拐杖指着温妮纱身边的小狗说道。

“温妮纱,离它远一点!马上告诉波斯维尔,把这些小狗赶出公园……”

此时,“教授”显得很激动,满脸通红地喊道。就在这时,寂静的夜突然传来了野兽刺耳的咆哮声。

到底这是哪里的野兽在咆哮?声音拖得很长,似乎极为凄凉,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地下传来的一样,让听的人不禁毛骨悚然。到底是什么在叫?狗?狼?不,都不是,是别的野兽在叫……

“嗯,你,你怎么了?”

温妮纱看了地上的小狗,突然慌慌张张站了起来,有点狼狈地说道。

“你这家伙,怎么突然……”

“温妮纱,危险!”

“教授”看到地上的小狗己经裂开大嘴,露出牙齿,马上对温妮纱发出警告。下一刻,小狗已经无声息地扑向温妮纱。假如温妮纱不是长生种的话,此时肯定脖子上已经被咬出一个大口。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温妮纱反射性地用手挡住扑过来的小狗。小狗立即跌倒地上,但随即站了起来,又作出随时扑过来的姿势。对于温妮纱来说,只要她想的话,随时都能轻而易举地杀掉它。

但是,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杀了这只狗时,它又再一次露出大牙扑了过来。

“……温妮纱,不要动!”

“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

温妮纱看着地上的狗,呆呆地说道。

“它好像忽然变得很奇怪……”

“不,你错了。变得奇怪的好像并不只是它。”

“教授”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工作现场那边。

“啊?为什么?为什么它们突然……!?”

“狗……狗!”

“工作现场闪过不少影子,紧接着传来了人们凄惨的喊叫声。虽然没有听到半声狗吠声,但是,袭击工作现场的不是人,而是别的生物。

“啊,糟了!”

温妮纱突然向教授喊道,她似乎现在才搞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不能再这么坐视不管了!快一点,想想办法……”

“不,我并不想坐视不管……对于我们来说,有更加糟糕的事情……”

突然,“教授”看到在夜色中有什么东西在动。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野兽,一眼看上去像是一头狼——一头灰色的毛上还挂着夜露的巨狼。

但是,在自然界中真的存在这样的狼吗?它大得像一头初生的牛犊,身上的毛茂盛得像一座小山。除此之外,他那绿色的眼睛里闪动着像人一样的光芒。充满恶意地望着“教授”和长生种的温妮纱。

“啊啊,偏偏在这么忙的时候发生这么多麻烦事……”

就在这时,野兽对着正在感叹的“教授”大吼。

荆棘之冠三雾之都IVVVI

IV

“曼彻斯特伯爵,请你保证退路……”

艾丝缇从刚刚降落在动甲胄脚下的机动穿梭机上跳了下来,马上冲着同行者喊道。不等同行的长生种做出回应,艾丝缇已经对走近的自己“影鬼”开枪,随即,“影鬼”的头消失得一干二净。紧接着,她又开了一枪,另一个身影立即四分五裂。

“你听到了吗,托雷士神父。我们暂时撤退吧!”

艾丝缇一边装子弹,一边对在不远处开枪的神父说道。

“只要找到奈特罗德神父的遗体,我们立即就逃走!它们数量太多了!”

此时,黑黝黝的像类人猿的怪物几乎充满了这个教堂。他们一个接一个不断地冒出来,不怕死地往前冲。如果一个个来的话,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这么多的数量确实是个威胁。

艾丝缇扣动了几下扳机,立即让向自已袭击来的几个怪物消失。但是,随即又有几个怪物向自己冲来。随后,有几个“影鬼”甚至开始吃起地上他们同类的死尸。艾丝缇看到这个情景,不禁觉得恶心。

“这样的话可不行啊……”

“圣女!”

此时,艾丝缇听到了门口曼彻斯特伯爵的喊声。曼彻斯特伯爵挥动长剑一个接一个地砍着不断靠近的“影鬼”们。虽然因为残留的硝烟银作用,他现在的身体活动能力甚至还不如短生种,但是,他的动作还是十分利索。

“快点找奈特罗德神父的遗体。要是找不到的话,就放弃吧……以我们的力量,没有办法坚持多久了。”

“这个不用你说,我知道。”

艾丝缇生气地说道。接着,她的眼光移到了教坛旁边的棺木上。

“如果不找回遗体的话,会被这些怪物吃掉的。”

一想到这些怪物吃尸体的情景,艾丝缇不禁觉得背脊发冷,她从机翼上跳了下来——绝不能把神父留在这群家伙面前。

“托雷士神父,掩护我!”

“明白。”

艾丝缇话刚说完,立即响起了枪声。霎时,正走近的“影鬼”立即消失。艾丝缇忍着血肉的恶臭,一边开枪一边跑向圣坛。

艾丝缇所使用的手枪身和枪床是连在一起的,所以很轻巧,用起来也很方便,但是,由于没有什么重量,所以没有东西可以缓冲它的后冲力。所以,当艾丝缇打到第十发子弹时,她的食指已经破皮了,血不断地往下滴,手腕像断了一样地痛。但是,她还是咬紧牙根,终于成功走到圣坛旁边。但是,怎么把这个棺材运出去……

“啊啊……这个棺材怎么运出去好呢?”

艾丝缇站在棺材前,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她完全想不到办法把棺材运出去。不管棺材里的遗体多瘦,不管棺材板多薄,加起来的总的重量还是有近百斤,以自己这样瘦弱的双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搬动它的。

“该死,到底该怎么办……”

“把头低下,艾丝缇。”

艾丝缇背后传来平板警告声的同时,枪声也响起。艾丝缇回头一看,一个正准备袭击自己的“影鬼”的上半身已经血肉模糊。

“让我来负责奈特罗德神父。”话后,机械地点了点头。托雷士神父脱掉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法衣,单手托起棺木,而另一只手还握着手枪,不断射击向自己靠近的“影鬼”。而艾丝缇按照神父交待地走在后边,此时正在往空弹夹里装子弹。

刚刚冲进来的时候看见院子里停了几辆高级轿车,假如这样强行突破能够到达那里的话……

“把那个女人留下,行吗?教皇厅的!”

就在这时,沙哑机械的声音由机动穿梭机那端传来。

不,正确点说,应该是由被压在机动穿梭机下的动甲胄麦克风那端传过来的。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巨大的金属响声,动甲胄忽然从穿梭机底下溜了出来,挥起大刀,将穿梭机整整齐齐劈成了两段。

“啊,动甲胄……不好!托雷士神父,快点闪开!”

这时的动甲胄挥动大刀左劈右砍,将周围的“影鬼”们一下砍个粉碎。这时眼看刀子已经接近托雷士神父,艾丝缇马上叫。但是,意识到危险的托雷士神父郤来不及采取回避行动。不,或者应该说是由于他想要保护身后的艾丝缇而没有办法采取回避行动。

蓝色动甲胄的刀子横着插进了神父经过强化的身体,神父的高分子素材人工皮肤、还有形状记忆塑料制成的肌肉纤维全部遭到了破坏。神父接近五十公斤重的身体一下子飞了起来,撞向墙壁,跌在墙角的瓦片堆中。

“托雷士神父!”

艾丝缇马上往神父跌落的地方跑了过去,但是,巨人的脚突然挡在了她前边,她被迫停了下来。

“啊,艾丝缇……我们又见面了。”

“姐姐……”

艾丝缇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正盯着自己的那只单眼。

先前被穿梭机压过的动甲胄身上现在已经凹凸不平,各部的关节处火花四射,而左臂更加是无力下垂,似乎已经动不了了。即使这样,它似乎没有失去步行的能力,它拖著沉重的脚步,踏著瓦片和“影鬼”的屍体,一步步走近艾丝缇。艾丝缇拼命往后退,但是很快她的背部就靠到了墙壁——已经没有地方可以逃跑了。

“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玩,这是怎么回事啊?不过看起来好像不是过来看我的。”

“啊,姐姐,住手吧,不要再这样做了……”

艾丝缇用沙哑的声音,对正从舱口探出头的女人喊道。如果单单从外表看的话,两个人确实是长得极为相象的姐妹。但是,性格呢?如今两人的立场已相差得太远了。

“还来得及。所以,不要这么做了……如果你要得到王位的话,我不会阻拦你的。所以……”

“所以?所以,你是想说你可以把王冠施舍给我,对吗?你是想让我欠你的人情?哈哈,你说笑也要适可而止啊,艾丝缇。”

这时,修长的身影由操作室跳了下来。在烛光照射下的脸虽然没有血色,但是眼睛里却充满了狂热的光芒。那些“影鬼”们此时似乎被他们姐妹之间的异样气氛吓着了,只是围着她们,不敢去靠近。

“我至今为止,从来就没有受过别人的恩惠!一次也没有!从来就没有人愿意对嗜血的军人施舍恩惠,从来就没有人这么做……我和你完全不同!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一切了。”

“啊,我……”

我的生活也绝不是那么容易的——艾丝缇正打算要生气地反过来怒吼,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愚蠢,于是放弃了这样做。

就跟自己不知道姐姐的人生一样,对于姐姐来说,她对妹妹的生活也是一无所知的。人,有时候也绝对不会从真正的意义上去理解他人。就算是那样——

“姐、姐姐,请……请你听一听我的话。我实在是讨厌跟你自相残杀!”

就算是这样,至少也能够站在他人的立场想一下——艾丝提唱着雄辩的挽歌,拼命地抑制住可怜自己的感情。不管怎么也要找出妥协点来说一说。相依为命的两姐妹——如此骨肉至亲,却不停地互相斗争杀戮着,这样的情况是多么让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啊!

“的确,我刚开始认识姐姐你的时候,姐姐的事情我是一点都不了解的。可是,自从开始与姐姐你碰面后,我就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然后我知道那个优秀的人是我的姐姐,我十分地高兴,真的……”

“艾丝提……”

那一瞬间,玛丽那双冷漠的像冰一样的瞳孔里突然充满了柔和的光。然后,那怒气腾腾的脸上也顿时平复了起来。她低头望着自己裹着绷带的左手。

“你真够体贴的,而且真诚实啊!就因为那样,你无论对着什么样的对手也能说出真心话啊!我现在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很多人都喜欢上你了。可是……”

她有在听自己说的话——听了姐姐那么温柔地对自己说话,艾丝提顿时放松起来。就在那时,对方的眼睛中闪现出冷冷的光芒。

沉静地轻声细语的玛丽的手悄悄伸向了腰际间的军刀。伴随着重重的金属声音,出了鞘的剑指着艾丝提的脸的时候,玛丽的嘴唇轻轻张开,仿佛那不祥的下弦月。

“可是,你最好记住,可爱的妹妹……那种诚实在能交到很多朋友的同时,也会萌生出少数非常憎恨你的敌人的。”

“啊?!”

随着风被撕裂般的声音,霰弹步枪反射性的被举起抵挡,然而钢刀已经深深地砍在枪身中部的地方。

艾丝提把步枪当作盾牌向后退的时候,向着她挥舞着军刀的玛丽悲哀地喊道。

“我们,我们为什么是姐妹?要是我们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我一定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喜欢上你的……”

玛丽一边把差点就能把妹妹的性命夺去的军刀收回来,边喘了口气。可是,武器放在肩上,跟脸平行着,从刀子上发出的光芒照出来的美貌却是一张凄伧的脸。

“既然生为姐妹……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得不杀你了!”

“?!”

我会被杀掉的!

艾丝提像拿着棒子一样握着断了一半的霰弹步枪,一边举了起来,一边闭上了眼睛。

站在被塑造成的圣女的立场来说,在圣堂迎接死亡应该是最理想不过的事情——这个时候,混乱的头脑中禁不住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可是,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从艾丝提耳边传来的既不是自己发出的悲鸣,也不是头盖骨断裂的干枯声音。

“……雨?”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玛丽惊讶的声音,艾丝缇反射性把落到脸颊上的冰冷水滴往脸上抹。就在那时,在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快响声的同时,一阵骤雨从旁边倾注下来。

是过云雨吗?不,要是那样的话就很奇怪了。雨滴比起晚霞来还要暗,比起雪来还要冷——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圣堂内部。是室内!

“啊,终于经过十二个小时了,可怎么总觉得是在虚度光阴。”

艾丝缇循着声音的来源低下头,看见了阻挡在自己与姐姐中间的穿着丧报似的黑礼服的影子。那是叫艾依扎克·巴特拉的管家吗?还是在通缉名册中有名的伊萨克·费南度·冯·坎柏菲呢?总之,那里站着一个有像死鱼眼一般的双瞳没有一丝光亮的男人。

无视妹妹惊愕的神情,玛丽用力地握着手中的军刀恶狠狠地叫道。

“——把她铲除掉,坎柏菲。我的妹妹……那个女孩是我最大的障碍,就在这里帮我把她铲除掉。”

“那,这样好吗?”

那张长长的脸似乎在思索著什么,一双混浊的眼睛转向了玛丽。他用那种殷勤的,能够使听到这番话的人不会产生不愉快情绪的口吻忠告。

“史宾塞大佐,就像您刚才所说的,站在您妹妹那边的人很多。冒眛地说一句,您现在只有一个人了……就算不像刚才那样,要真的这样做的话,人们会认为殿下您这样是任性而为而背弃您。而且,如果不是有您拖延时间,我们连用‘湖之剑’来歼灭伦迪尼姆的时间也没有。殿下,现在还不如赶快逃走吧!”

“什么……?”

玛丽的眼睛里透出像冰一般冷的视线。

那个男的必恭必敬地把手放在胸前,迎着那双折射出仇视的双眼。

“歼灭伦迪尼姆是什么意思啊?坎柏菲!‘湖之剑’不是用来把王都从外部割离开去的吗?你说,拖延时间是什么意思?”

“啊,这样说起来,殿下似乎还需要说明!”

好像想起了重要事情似的,坎柏菲唠叨了起来。他仍然用流畅的语气来说着令人恐惧的事情。

“‘湖之剑’在两个小时后会再度‘发光’,比起前一回的‘发光’规模更大……伦迪尼姆全境都在微波照射的范围内,应该没有人能在这个地域里面存活的。”

“开玩笑吧!?”

这时,那个充满杀气郤一直不失冷静的声音突然变尖了。她惊慌地紧握着手中已经被汗水弄湿了的军刀怒吼着。

“‘湖之剑’充其量是用来孤立伦迪尼姆的工具罢了。在那个时候,应该是我把地方军队叫来占领王都啊!歼灭就应该是这样才对!”

“那么,您说的是……”

好像很困惑似的,坎柏菲微微倾斜了头。他摸着下巴回应道,那种口吻就像被一位成绩极差的学生指责自己打错分的老师一样。

“恕我直言,伦迪尼姆变成怎样对我而言并不值得关心也谈不上有什么利害。我只希望有十二个小时……啊,我在说那事的时候主人好像已经来了。”

“哪……”

把魔术师的回答打断的声音好像是从天而降、又或者是从地底涌上来的。不,是在耳边,又或者是世界的尽头——

“早上好啊,各位!昨天都有睡得很好吗?我就睡得很香啊!今天一天都要充满精神的哦!”

“……我说你,现在只不过是淩晨四点而已啊,要说早安的话还是早了一点吧?!”

就在坎柏菲苦笑的时候,视线开始转向从圣堂冒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那个积水的地方。在室内下的黑雨——尽管比刚才下得更大了,但烛台的蜡烛郤一根也没有熄灭。那种不可思议的液体一股劲地起伏着。不,那不是起伏着,是集中在中央处往上涌,开始分散成复杂的形状。那些是——不是,并不是人做出的形状。就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双手在搓著粘土,慢慢地做出了一尊雕像似的。

“那,那个人……”

“啊,早上好啊!艾丝缇,一天没见咯……身体还好吧?!”

坎柏菲对着轻薄地拍着翅膀、竖起小指的那个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早上好——精神似乎不错啊,该隐大人。”

“啊,因为现在的一切麻烦都能避开了嘛,派执行官、还有那个迟钝的笨蛋……”

无线电的那端响起了一个女性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正在狩猎的野兽的咆哮——而且是残酷的、凶暴的、没有人性的食肉兽般。

同时,掠过上空的全翼型机体——血红色回力刀形状的怪物,在船尾冒出黑烟的空中战舰后面不停回旋着。

“可是,这个样子,‘赤之男爵’充其量也只是给我们看了看美丽的烟火而已……”

“船尾摄影机全部毁坏,射击指挥雷达被炸,第三燃料库抛弃……”

可以说总算勉强地幸免了致命伤,但“铁娘子II”后部的损毁却也是非常严重的。特别是射击指挥系统更是变成了碎片。如果这样的攻击再来,便将会是最后一次了。

“总之,不要继续上升了!”

凯特一边再确认舰体的损坏程度,一边在估算著舰体承受能力的极限。她尝试著不让后面徘徊的敌机看见自己的背影,然后对舷侧的速射炮发炮一个劲地胡乱射击,准备利用弹幕把那赤色的使者包围起来。

“——搞定!”

“啊,漂亮!”

说是瞄准了,要是对方在空中战舰中,弹丸的骤雨应该的确能捕捉到。但是,怪物像装了马达似的滑溜溜地横滑过了侧面,回避了所有可以达到这边来的炮口。

“怎么了,不是最后一击了吗?派遣执行官。”

伴随着挑衅的声音,红色的机体潜没下去了。

它避开了弹雨,慢慢地潜到“铁娘子II”的舰底。

“咕……”

像是经过苦练的拳击家的有力步伐一样,虽然惊慌失惜,凯特马上打开了舰底的炮门。两发细长的诱导式火箭弹向对手飞过去。可是——

“不行……太近了!”

诱导弹的发射和怪物突然地提升高度几乎是同时进行的。射向快要碰到接触线的红色恶魔的两发诱导弹结果都没有被点著,然后落入了海里。为了防止因火箭弹的误爆而引起射出器破坏,在射出的几秒内套上安全装置不会启动火箭弹和近接信管。敌人显然知道了这一点,就迅速地跑过去接近它。这样狡猾——绝对不是只会为自己的腕力感到骄傲的狂战士。

“太强差人意了!对方,真的很……很强啊!”

恶魔步枪的火舌喷出的时候,“赤之男爵”的机统弹正在舔食着船舰的底部。受到炮弹的冲击,巨大的船只摇动得很厉害,被射穿的装甲板剥落了。

“真可惜啊,凯特修女……”

凯特被左右方喷出火花的引擎吓到了。当她正准备用自动灭火装置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冷笑。那是一边旋转着机体,一边再次盘旋到上空的怪物中传来的强制通信。

“派遣执行官,要是不考虑对手是我这个苏珊·冯·斯科卢菲尼——蔷薇十字骑士团,位阶5=6‘赤之男爵夫人’,要取得优势应该就比较容易吧……可是连阿扎拉什攻击的那一方都还有反应,看来还是不需要为这样的狩猎成果而自满!”

她长叹了口气低头一笑。

另一方面,凯特一边在检测舰体各部分的损坏,一边洗耳静听着对方的通信。

(这个人……为什么不给我最後致命的一击呢?)

最开始的时候凯特是抱着疑惑的——不管是打击后部、还是攻击舰底,不管怎样这个敌人都可以给船舰最脆弱的部分给予致命的一击,可是就眼睁睁地看着她逃开了。就好像特意不立刻宰杀那费了好大劲才捉回来的猎物一样。

可是,渐渐地她明白了他的用意——这家伙是在炫耀。

不只是现在这一刻,还有很多次机会都是可以把她击坠的。尽管是这样,这家伙好像还不打算这样攻击——这是为什么?嗯,一定是这样。她想卖弄一下自己的实力,等待着一边绝望,然后再把她送下地狱。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

“嗯,你说了什么来着?”

因胜利而骄傲自满的“赤之男爵”传来的声音中混夹着一丝丝惊讶。

纯白的空中战舰船头突然往下沉了。一边拖曳着喷烟的船尾,向低空下降——要把怪物的高度降到了自己最满意的领域。

“决定死心了吗?还是,又在计谋着什么圈套啊,嗯?”

从无线电传来的困惑的声音消失了。“赤之男爵”也在华丽地旋转着机体慢慢地降低了高度。它紧贴着海面用非一般的速度到达“铁娘子II”前很远的地方,再度旋回的机头面对空中战舰——赤色恶魔与白色天使像战斗中的骑士般互相面对着。就算是速度稍逊一筹的空中战舰速度也有50海里,至于“赤之男爵”就超过100海里了。将近400公里的相对速度,在看距离计指针的那一瞬间,就变成接近0了。但是,双方都似乎没有避开的打算,正面地紧贴着海面突进。

这样的话,最后就只有正面冲击了——这刹那的结论只能是这样。

“真可惜啊……‘IRONMEDEN(铁娘子)’,低空才是我的领域啊,您最初那种骄傲眼神也消失不见咯。”

伴随着那自满的声音,“赤之男爵”的机体发出了波飞沫。

潜伏在海中的怪物向着那样紧贴着海面径前进的“铁娘子II”的船底——能破坏一切武装的死角潜了下去。朝着海面上耸立的巨大身躯,向上方那失掉了装甲、以无防备姿态出现的空中战舰机关部前进,然后打开了炮门。

“死吧!”

“——我也这么想!”

修女那清澈响亮的叫声与女魔头恶毒的咆哮声重叠在一起。

就在这时,紧贴着海面飞翔的“铁娘子II”巨大的身躯向前进方向呈螺旋状半回旋着。

“这是‘铁娘子II’吗?”

无线电里的声音被丑陋地割开了。看着正如在空中飞舞的鲸似的,“赤之男爵夫人”对缓慢持续着回旋的空中战舰放声大骂。

“——怎么可能?飞船竟然能划出这样的轨道?”

“苏珊,你不是说过吗?你也很醉心于自己舰艇的力量吧!”

对于就算是拥有厉害机动力的怪物来说,要是在水中下潜的话,再淩厉的动作也会变得迟钝起来。更何况,无论在那个时代来说,在立体战斗里面从上方的攻击是有压倒性优势的。直接面对惊愕的“赤之男爵”的,是凯特修女唯一平安无事的武装——配置在气囊上方七十五毫米处的炮口发射的同时,她毫不骄傲地指责着对手的败因。

“你要是再次向我发动袭击的话,一定会在发挥自己优势的能力范围内——也就是低空中追击我……要是这样想的话,我也一定会这样去驾驶的。”

“哗啦……”

在水面冒出状观的水柱同时,在水中也发出了悲鸣般的怒吼——空中战舰所使用的是大口径炮,而被这大口径炮直击的“赤之男爵”装甲板被炮弹轰爆。喷射机的燃料像血一般喷射出来,机体不断颤动着。

“这……这简直是……像假的一样。”

可是,就算是这样,怪物并未完全丧失机体的制御能力。必定是因为有着超强的电动知性计算能力,利用流体力学把逆卷过来的水流和能最大限度地进行有效驱使,不然机体就必定会滑旋着飞出水面。

但是……

“我应该说过的……”

凯特并没有追赶拼命逃跑的敌人。完成将“铁娘子II”舰体一边恢复回常态,一边只是淡淡地像报告实验结果的科学家那样向大家诉说自己的喜悦。

“你真的就像我所想的那样行动啊……已经,分出了胜负了吧!”

“什么?”

面对修女那简朴的胜利宣言,心中抱着疑问的“赤之男爵夫人”本来想去质问她——最后却没有这样做。

“还真是笨啊……嗯?从下方来的动态反应!?”

她突然发现到从海底底层延伸上来的两束光芒。因为还来不及确认正体认正体,而只是在采取回避行动的时候,光点——像枪一样细长的两根对潜喷射弹已经紧紧地逼近过来。

“这……这不是刚才的两发炮弹吗?难道‘铁娘子II’?你,你连这个都能计算到?”

“正是这样……对不起,欺骗了你,男爵夫人。”

随后,海底像正午的太阳一样发出刺眼的白光——最后,好像传达怪物懊悔似的,通信器里满溢着嘈杂的响声。就在这瞬间,在海面上高高延伸出来的喷水柱一直倾注到‘铁娘子II’的巨体。

“呼……这真是让人没办法啊……”

要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大概会在深深缓一口气之后稍微休息。但是凯特的思绪郤立刻变成考虑究竟自己接下来必须要做的事情里哪一件最重要。首先,是要确认还有没有其他敌人和诊断船只的损害情况,然后必须向船内的乘客说明现在外面的情况。总之,对于目前的战争要不顾一切地去阻止。

要是陛下受伤了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凯特连这个都要立刻停止去想然后跑到船内的监视器里接着了解情况,但是——

“这……这是……”

在看到监视器中的画面后,凯特不由得尖叫了一声——展望室成了一片血海。

最初,舰体巨大的摇晃是在葆拉用力地踢了床以后。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圆润的爆破声凑和着空中战舰的巨体剧烈的震荡怎么想都是不寻常的。

但是,对于葆拉来说,根本连确认那个机会和时间都没有。从鞋子下传来把床往后踢来的声音,然后躲开了倾斜的墙壁,就像瞬间移动似地与对手缩小了距离。

“呼。”

“杀……”

“死之淑女”和“杀人狂魔杰克”——从这两个都并非劣等杀人者之间传出尖锐的金属破坏声。

高周波武器在互相搏斗着,休息室里面的空气震动着,奏响着的怪声。这时,用压倒性的力量把刀弹开的骸骨男人仰向了后面。“杀人狂魔杰克”一边向后仰,一边想着要拉大距离,郤有一把小刀朝着他的下鄂飞袭过去。

鸳鸯钺具备了高周波,这种凶器——是从覆盖着葆拉拳头的手甲中伸出来的四只钩爪。在狭窄处,手腕握着的鸳鸯钺回旋着,把敌手的面具撕了来。“死之淑女”接着就要把恐怖分子的身体从旁边斩开两半。可是说时迟那时快,“杀人狂魔杰克”从后方跳跃起来,胸前被划出了左右各四根红色的血痕,可是恐怖分子本人已经快接近休息室墙壁的位置了。本来是准备逃跑的,可是偏偏自己闯进了鬼门关——渐渐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个男人视线飘忽不定,眼睛似乎一直在寻找逃亡口。

葆拉此时冷静地宣告。

“完结了,恐怖分子……祈祷吧,为你的灵魂……”

“该祈祷的是你吧,异端审问官。”

在那张骷髅般的脸上挂着的薄薄嘴唇张开的同时,在那个男的前面出现了一个瘦小的少年——他接近了被发现而准备逃走的教皇。恐怖分子用像使出了皇牌似的表情,甚至是极自然的语气来命令修女。

“丢掉武器吧。不然的话,神的代理人就要走到神的跟前去了。”

“你真是作了个愚蠢的选择啊。”

但是,受到胁迫的异端审问官的脸色丝毫也没有改变,仿佛没有把被恐怖弄得心神恍惚的少年教皇放在眼里。她似乎认为爪的前端沾到的血很脏似的,一边说一边甩着那只爪。

“人质之类的,对异端审问官来说是没有用的……尽管是这么说,那位毕竟是神之代理人!”

不带一丝一毫迷惑地说完的瞬间,葆拉毫不犹豫地踹床。

她转过头去渐渐地靠近把少年双臂反剪的骸骨男人。

“死之淑女”在教皇厅被号称冷酷无比。但举着那肉盾的恐怖分子应该对此没有深刻的体会,或者,应该是考虑到教会的人不会眼看着教皇被杀而见死不救吧?他的这种错误推断——对于葆拉来说应该是非常好的状况吧。

被骸骨男押着,歪着那张长满青春痘的脸的少年是教皇厅史上最愚纯最无能的圣座之主。要是他在这里被杀死的话,之后继位的应该就是弗朗西斯科·迪·梅奇枢机主教了——他才是真正能够体现教皇厅的权威与权力的男人。葆拉对恐怖份子要把人质杀死的胁迫屈服的理由,应该不会是要找出主所创造的这个世界的真理。“死之淑女”像瞬间移动似的把距离越缩越小,她眉毛也不动一下,右手的鸳鸯钺向已经变成了肉盾的少年胸口刺进去。掌剑会贯穿他贫弱的身体,然后是在他后面的那个骸骨男人的心脏。二个应该都会当场死亡了吧?这应该不会计算错误的——

可是,如此完美的计算却突然变得絮乱了。那是钩爪应该从亚历山大的心脏中抽出来的瞬间。

“……”

葆拉有着足够的速度和力量的拳头突然改变方向。就这样一直向横滑过,惊过了紧紧地闭着眼睛的亚历山大的面前。紧接着,“死之淑女”往上一跳,受到藏身在教皇背后的敌人重重的回旋踢。但是,这是一个不合时宜也不是伪装出来的单纯攻击而已。

十分容易地在对手的腕上划上一道痕。

“这……”

“你在干什么啊,异端审问官?”

对着平常沉默寡言的“死之淑女”的饶舌,恐怖份子加重了惊讶的怒吼。应该是对于葆拉拥有必杀把握却放弃了行动感到很疑惑吧。但是,他所采取的行动确实比之“死之淑女”的胡乱行为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她一边挥动着手上的刀,一边把教皇撞到远处。

“哇,哇……哇……”

“嗤。”

葆拉把发出惊叫声的教皇撞到一旁去的时候,“杀人狂魔杰克”趁着相互接近的时机捉住了修女。葆拉虽然反应迅速地用鸳鸯钺挡住了描画着诡异曲线飞过来的钢刀。但是——

“葆、葆拉,上面……”

亚历山大的警告根本没有起作用。虽然修女顺著亚历山大警告的方向抬头一看,一只粗壮的巨腕还是狠狠地打中了修女的太阳穴。巨腕——从“杀人狂魔杰克”后背长出的副腕,其力量几乎能够与格斗战用的机械化步兵匹敌。就算“死之淑女”的速度再快,还是无可避免地被这一击打飞出去。

“修、修女、葆拉!葆拉!”

“为什么,现在的……”

被狠狠地撞到墙壁上,躺在跌落的床上颓废的“死之淑女”在朦胧与淡薄的意识中反省着,但并不是因为害怕恐怖份子的副腕。关于强化步兵的能力其实已经在“毁灭骑士”的报告附件中提及过了。比起那些,为什么自已中断了必胜的攻击,转而使用了胜算比较低的战术呢——就算是反省了也找不出合理的理由。

(为什么会犹豫了呢?我……)

大概是因为头脑受到很重的一击而变得很迟钝吧——对着自己引导出来的结论,修女本身也禁不住觉得荒谬。

可是无论怎样,结果都是毫无疑问的——自己确实放弃了杀死人质和敌人最正确的选择。为了这个不像样的、流着眼泪连续呼喊着葆拉名字的少年。

(不可能。我竟重蹈了局长的覆辙……)

“正在访问阿尔比恩的教皇和异端审问官们要是被杀了,罗马是不会就这样默默地……”

就在修女对自己得出的结论还满腹疑惑的时候,男人的声音却打断了她的思考。

“杀人狂魔杰克”一边接近葆拉,一边慢慢地开口。修女静静地用刀子划了一个十字,用因为脑震汤而视网膜混浊了的瞳孔紧紧地盯住他。“杀人狂魔杰克”看着修女冷淡地喃喃着。

“要是那样的话,阿尔比恩的内乱就会更加厉害了。混乱后是混乱,纷乱接着纷乱……然后,内战就像陷入泥沼一般越陷越深,对于我们的女王陛下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还有一点,还有一点,要是还有时间的话……)

照射进来的光线看上去变得混混浊浊的,葆拉用渐渐恢复过来的神智分析着状况。大脑所受的打击似乎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四肢的前端已经开始有阵阵微弱的痉挛和反应了。十秒后,应该可以再动——但是,已经不能再有十秒了。“杀人狂魔杰克”已经站在修女的身前,刀子对着她的心脏准备在上面插上一刀。

“已经忏悔完了吗,异端审问官?我嘛

,也没有时间玩了……很快你就可以去你们最爱的神身边了——”

(不行,来不及了!)

眼睛睁开着,却模糊地无法对焦,葆拉在那一瞬间似乎已经确认那种感觉就是心赃被刀穿透的死亡的感觉。

“——哈哈,死吧,修女……啊……”

男人突然发出的狼怒吼在不甚宽敞的休息室里回响。

葆拉反射性地抬高了头。恐怖分子怒吼著什么?啊,他的脖子上好像有甚麼——或者说好像有甚麼紧紧缠绕着……那是?

“小子,现在还没到你出场的时候啊!”

“葆、葆拉,逃吧,快逃!”

怒吼声敲击著半觉醒状态的修女的神经,夹杂著少年那尖锐的声音好像在说著什么。

“快点逃吧……然後,去找佩卓斯……”

“——亚历山大陛下?”

葆拉控制著那还不能准确发音的舌头,叫著少年教皇——或者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人的名字。可是,下一刻,少年的身体被恐怖份子的二只副腕拉离了男人的脑袋,然後毫不留情地抛向墙壁。

“讨厌的小鬼!”

比起杀死葆拉这件事,恐怖份子此刻子像更在意不能原谅自己居然让这样的少年有机可乘的事实。

小刀在咆哮著的恐怖份子手中闪闪发光,有30厘米长的刀正准备把微弱地痉挛著的少年的脖子割下来了——

“陛,陛下!”

世界像螺旋状地回转著,慢慢地能够成功活动的葆拉站了起来。就在那刹那,恐怖份子的刀锋已经接触到少年的皮肤。

对,就象是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一般。休息室也在旋转,能看见移到昏暗海面上的窗户玻璃里映照出满天的星星。

震动声和七十五毫米炮的发射声从天顶的方向——舰体现在180度倾斜著,也就是从海面的方向传来轰鸣声。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也不可能注意到外面正在发生甚麼事的。重力法则像暴君一样挥动著拳头把他们的肉体往天井狠狠地撞击。悲鸣著的亚历山大和正准备割断少年脖子的恐怖份子都失去了平衡,摆出像被小孩子丢弃的玩偶一样的姿势落了下来——唯一例外的是葆拉。

“……”

“死之淑女”一言不发地对正变成天花板的他面猛踢,然後她像长有翅膀似的从墙壁上走下,跳起来,从相五连结在一起的少年和恐怖分子中间像闪电一般滑了过去。

“糟,糟糕了……”

“那从地上消失,就像消灭罪恶的人一样,我的灵魂将一直歌颂我主……阿门!”

在被惊愕和愤怒笼罩的恐怖份子面前飞闪过“死之淑女”的手刀。

恐怖份子的两只副腕被切断了,发出了凄惨的叫声。就在血沫高高地飞溅出来的同时,葆拉跳上了恐怖份子的胸板,给对方致命的一踢。直接命中心脏的腿在冲突的那一瞬间回旋,把他的肋骨踢得粉碎,骸骨男人被踢飞到墙边的男人,像坏掉的玩偶一样正好落在天井上。

“……啊,陛下,您没事吧?”

葆拉与少年说话的时候,外面似乎正发生什么骚动,休息室在高速旋转後再回覆了正常。葆拉这一次没有用跳跃保持平衡,而是一边支撑著亚历山大的身体,一边确认对方有没有受伤。

“好像没有伤到什么地方……有哪里感觉到疼吗?”

“没……没什么事……但……但是我的眼前……眼前觉得很晕……”

“那么,您暂时就在这里休息吧。”

少年教皇姑且算是救命恩人,是否应该用命令的语气来跟他说话呢,葆拉的内心可能也在犹豫着。强硬要求少年坐在这里,他就不用看到“死之淑女”的冷酷手段了。休息室的另一边,还是能看见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的人影。

“收拾掉这个恐怖份子就完成任务了。所以现在请您安静地在这里等候吧……”

从背後流出来的血把整个地面染红了,看到男人还是紧握著手中的刀,葆拉郑重地、慈悲地给予警告。

“已经分出胜负了,投降吧。虽然袭击教皇的大罪是不可铙恕的,但是,只要说出主谋的名字,说不定还可以慈悲地放你一马。”

可能是因为出血的关系,男人的声音比最开始的时候弱了。但是,在那张骷髅似的脸上好像燃烧著地狱般昏暗的阴火。

好像被削成薄薄一片的嘴唇痉挛著,“杀人狂魔杰克”用被血沾污了的手紧紧地握住小刀。

“我所效忠的那个人真的很不幸。权力、名声、人材……她想得到的东西都在她的妹妹手上,但渴求著的她却什么都没有。我就只有一个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为我悲伤……啊,异端审问官。最後的对手是很有名的‘死之淑女’,真让人高兴啊,请你记住我的名字吧。”

“你的名字?”

就像殉教者一样,男子紧握著身体前方的刀子。他的後背不断地流出大量的液体,要是就这样置之不理,应该也会立即死亡。最多再过一分钟,他就会在这个地方晕倒。但是,“死之淑女”没有拒绝男人的挑战,她静静地问。

“要是在墓碑上面刻名字的话,你要刻上甚麼名字?”

“名字到最後还是要丢掉的,没有必要给死了的人取一个名字。但是,要是在墓上刻的话……”

男人嘴角一张一合地动著——或者是在微笑著。他反手固定了迷幻般不停回旋著的刀子,简短地自报了姓名。

“‘杀人狂魔杰克’——就这样刻吧。”

男人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了。

转眼间,一阵狂暴的风从葆拉的正面吹袭,修女服都被卷起了。但是,葆拉却没有动。只是在身体一侧的手刀在一瞬间舞动了一下而已。

“就把那个刻下去吧,把那个名字……”

“死之淑女”盯著站在眼前的男人,她的脸上淌过一道赤红色的线,在小声地喃喃自语的修女的脚底下,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血花。

随後,没有脑袋的男人冲到了背後的墙壁。

“大叔,快躲到帐篷後面去。”

面对突然闯进来的“怪物”,马上作出反应的是温妮纱。长生种女性长腿一伸,轻而易举地把一根滚落在地的帐篷用支柱灵活地踢了起来。然後像投枪一样反手把柱子握住,把尖桩的一头向前投掷出去——因长生种独有的怪力,支柱几乎以音速飞了出去,其去向几乎无法被视网膜所捕捉。

可是,在一旁咆哮的“怪物”却没有避开。不,不仅如此,它还轻轻地扭了一下头吞下了半根飞过来的尖尖支柱。

“啊!为什么?这个家伙!?”

看见铁制的支柱却像柔软的粘土一样被咀嚼著,温妮纱叫了出来。就算从一直被短生种称为怪物的长生种立场看来,这也绝非一般的生物。这是遗传工学的产物,或是接受了生体强化处置的,不然就是从恶梦里面来的真正怪物。

但是,“怪物”一点也不在意对方惊愕的表情。它甚至原封不动地把那弯曲状的柱子吐出来,用那双明显带著知性的眼眸瞥了长生种一眼。随後那个灰色的巨体一声不向地开始疾走。

“——温妮纱小姐,快避开……”

“教授”看见巨兽口中那粘粘的唾液就不再犹豫了。他越过温妮纱的肩膀把手杖指向怪物,按下开辟。被发射出的压缩空气胶囊落在了猛冲过来的“怪物”的前面,在夜里不断冒出白烟。

“呜,眼睛好痛……喂,大叔。这是,这是什么啊?”

“这是催泪弹啊!”

“教授”望著对面的白烟,似乎能够看到点甚麼。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凉凉的笑容,转动著手杖,“这与警察和军队所使用的武器比起来当然不算甚麼,但它的主要成分是十二种化学物质,用这个作为挥发促进剂再加上青铜。虽然不知道它的基础是狗还是狼,但是它的嗅觉太好,应该还是会受伤的。”

绅士正在解说的舌头突然停止了运动。白烟被夜风吹散,对面却看不见“怪物”的身影。温妮纱好像也察觉到这一点,她愕然地叫了一声。

“糟了……那个畜牲,到底在哪里?”

似乎从地狱的底部传来的咆哮声震动著夜气。

突然映入两个人的眼里的是一个布满了唾液的赤红色口腔。

“怪物”以就算是长生种也达不到的速度往背後一转,像弹丸一般跃向了“教授”。

“大叔,危险啊……”

温妮纱的轮廓在一瞬间变得歪曲了。在下一瞬间,那细长苗条的身体在“教授”和“怪物”的中间出现。

“去死吧……妖怪!”

女孩怒吼著,伸出了钩爪向了跳过来的怪物鼻尖。

“走吧,温妮纱!”

“教授”拿起手杖的时候已经晚了。怪物用快得难以置信的速度躲开了突击过来的铁爪。不,不仅那样,他的牙齿插进了敌人的手腕里——骨头裂开了的声音夹杂著女孩的悲鸣声,温妮纱的身体在空中描画出弧形的轨道後狠狠地摔落到地面。正面受到离心力撞击的肺一下子裂开了,从咆哮著的口中进尖锐的惨叫。

“咕……”

“不要动啊,神父……”

“教授”快速地拿出手杖准备攻击,却有一个混浊的声音把他的动作冻结了。

一个不像从人类的声带中发出的,结结巴巴而模糊不清的声音。

“不要动……再动的话……就,杀……了那个……女的……”

像是从异常笨拙的口中掏出片言只语似的,在被压著仰面倒下的温妮纱身上的“怪物”张开了裂至耳垂的嘴,用闪著磷火般光芒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教授说著。它还伸出长舌舔著摒住呼吸的长生种少女的脸,不时露出喜悦的暗笑。

“哈……哈哈……果、然、如、此,跟传闻中一样的家伙呢……”

本来,犬科动物的生理构造,应该是不能像人类一样说话的。但对怪物此时所说的话,教授竟然能完全听懂,甚至连话语背後隐藏着的狡猾和恶意都能清晰了解。

“跟魔术师说的,一样,你,保护不了,女人,的家伙……”

“……‘魔术师’!?”听了怪物从口中吐出来的零散语句,教授稍稍扬起了眉。

所谓的“魔术师”,就是指AX的重要通缉犯的名字,同时也是教授的老相识。

“魔术师……你是巴特拉的同伴吗?啊,不,你认识伊萨克•费南度•冯•坎柏菲吗?”

“巴特拉,坎柏菲,哪个都一样……”

温妮纱刚才好像在重击的冲击力下失去了意识。怪物不怀好意地趴在早已因筋疲力尽倒下的少女身上,暗笑着。

“魔术师,说,你,是保护不了女人的男人,让未婚妻死了,修女凯特死了,这个女人,快要死了,连王孙女也……”

“王孙女?是艾丝缇修女吧?”

即使在这种的时候,“教授”也没有忘却身为阿尔比恩贵族的风度——即使情况危急,他依然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着,一边将思维全速运转,一边以闲话家常的悠闲口吻努力收集情报,也可以拖延时间。

“那个女人,现在,温扎城……”

怪物的注意力,似乎已逐渐从教授转移到躺在眼前的猎物身上。刚不耐烦地答完教授的问题,就马上用自己的前爪小心的撕开了少女的衣物。看到少女袒露著雪白的胸部,怪物忍不住咽了口水。

“温扎城,魔术师,在,而且,更可怕的东西也在……死了,那女人,快要死了。”

“啊……”

“我,说了,不要动!”

终于,教授作为阿尔比恩贵族的矜持也丧失殆尽了,他扭曲着面容低声地呻吟着,想要挥动拿着的手杖。而怪物则贴着温妮纱的脸,一边张开了血盆大口,一边嗤笑着。

“你,在这里,停下来,不许动。破坏了装置……王孙女也死了……你,默默地,就这样看着。要是一动的话,这个吸血鬼,就杀掉,吞掉……”

“——要是能这样的话,你就试一下吧。”

就在这时,从地面上响起了挑衅的声音。

同时,无数的细小的针飞出——这是从“鬼女”的头皮细胞那里分离出来的发针。“怪物”的口中扎满了发针,从它的喉咙中发出惨烈的咆哮声。然后,它已经开始注意到“教授”其实是在装作失去了冷静。对他来说,这完全是一个奇袭。映入眼帘的是一边像小狗一样悲呜着的“怪物”,和一边往后仰的教授。

“咦,还演得真逼真啊。”

温妮纱骄傲地笑著,她一边笑一边膝盖往上一顶,踢中了“怪物”的上腹。就算是个身材苗条的姑娘却也是长生种,“怪物”被怪力弹飞了出去。

“温妮纱小姐,捂住鼻子啊!”

从发出警告的绅士手杖里飞射出白色的胶囊。胶囊落在正在悲鸣着的“怪物”脚下,这一次喷出的白烟能够把怪物包围起来了。但是——

“这……这种程度……我……我想……毒气之类的,对我来说是没有效的。”

在飞舞的烟雾中响起不算是悲鸣的话语。“怪物”充满憎恶的咆哮着,它的沾满血的口腔一边吐出发针,牙齿却一边掉下来。

“哼……这只畜牲……”

温妮纱看见已经发狂的野兽点了点头。

“好像就费了那么一点力气就把这个混蛋打倒了……”

“已经分出胜负了。”

对着不停在那里唠叨的长生种,“教授”的回答是冷静的——而且没有一丝动摇。

“我们胜利啦——它已经不能再战斗了。”

“什……么?”

“教授”的结论就像解开了方程式一样,这时回应他的话并非温妮纱。

背部毛发倒竖起来低声呻吟着的“怪物”突然不受控制起来。它慌慌张张地张开双脚开始迈步,却像醉得厉害似地东歪西倒着前进。然后,它把巨体浸到水里,勉强维持着没有倒下的姿势。

“哇……太漂亮了……太好的……您……是怎么?你攻击它的是什么?”

“嗯?就只是催泪弹而已啊。但是,那个催泪弹里面包含了大量的‘硫醛’啊!”

“硫醛?”

惊讶的温妮纱扭转了头。要是根据“怪物”的能力推测,它的免疫机构应该接近长生种的。有什么现存的药物能对如此肌体制造出这么大的破坏吗?

“那是什么?那种称作什么醛的是厉害的剧毒吗?”

“不,要是弄掉了那些催泪效果,那对于我或者你们这些长生种来说都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物质而已。但是,对于某种动物来说就会变成一种致命的毒素了——简单来说,他现在就中了达姆尼基毒了。”

“啊,达姆尼基毒……”

发出有点滑稽声音的温妮纱的脸变得一片茫然。

“达姆尼基毒,就是那种让狗或者狼吃了会死掉的那些吗?”

“正是那样。为了提高我的催泪弹效果所以我加入了硫醛这种挥发性的有机谷氨硫酸化合物。”

“教授”把回转回来的手杖放在肩膀上,微笑着。他像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小孩一样地眨了眨眼睛,追加说明道。

“看这个,中了达姆尼基就会流眼泪吧?就是那种物质才会那样啊。但是在这种化合物里有一点点溶血效果——就是说,有破坏红血球的效果。可是,要是硫醛单体的话,那种效果也是会被分解的。但是,一旦这家伙跟还原型的谷氨硫酸这种物质相结合的话,就会飞跃性地提高溶血效果,红血球也会大量地开始被破坏……另一方面。自然界里也有遗传着血里面含有大量的谷氨硫酸的动物。例如,狗啊狼啊……情况就是这样了。”

“你……你这个混蛋!”

“教授”笑了起来,他的笑容里面好像包含着点什么意思。他的鼓膜被刺耳的咆哮敲打了一下——“怪物”仍然像醉了似的迷迷糊糊地在那边吠叫着。

“绝对……绝对不能原谅……”

看着那输了的丧家犬,“教授”的瞳孔里仿佛飘著雪,却依然保持着悠闲自得的绅士风度。教授用手杖指着“怪物”的鼻尖,一字一句用力地说着。

“本来,首先应该责骂它一顿的,现在没有时间了……今天晚上我暂时就饶恕你,快点消失吧。但是,这种事,没有下一次了!”

“……”

果然厉害——“怪物”面对着连反驳馀地都没有的威严胁迫,巨体里发出的怒气冲冲的吼叫没有了。然后尾巴迅速夹在后肢中间,一步一步地后退。就这样,灰色的巨体溶化在黑暗中。然后,野狗群也从公园里消失不见了。

“喂,喂,那不是很好吗?那群家伙要逃跑了。”

“现在没有办法了。要是没有一击即中的话,事情就会变得更加严重。”

“教授”脸上的严肃表情已经消失了。不知不觉中烟斗里的火已经灭了,于是又点起一根新的香烟,绅士还在指示着那似乎不得要领的女孩。

“如果在拖延下去,后果会很严重啊。首先应该是要解决那些事对吧?……就因为这样,温妮纱小姐,可以快点帮我找一个代替我的指挥者吗?然后,和我去温扎城——艾丝缇修女的那里吧。”

“什么,这个男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坎柏菲!?”

要是细心留意的话,在堂内出现的黑色雨水现在竟然一滴都没有剩下,全部消失了。被雨水拍打着的艾丝缇他们的衣服上也没有一丝雨水的痕迹。玛丽走到满面笑容的青年身后,一边回头看着黑衣的魔术师。

“拖延时间?‘完成任务了’?难道……难道你是在利用我吗?为了要利用我,才会把‘湖之剑’给我的?”

“不是的,并不是因为要利用陛下才把‘湖之剑’交给您的。”

到了关键时刻了,黑衣男人的回答仿佛恶魔一样郑重。

“我是在思考怎么才能有效地活用‘湖之剑’的时候,才很偶尔地才注意到殿下您的存在……老实说,其实其他的哪一个人都可以。”

“……你!”

杀气不停游走在那双天蓝色的瞳孔里。白色的手瞬间迅速地回旋过来,军刀向魔术师狠狠地挥过去。可是,就在坎柏菲的头会被砍飞前的一瞬间,一个白色的影插进了两个人的中间。

“是这样的……被利用来做那种无聊的事情,不也是挺好的吗?”

白晳的少年满不在乎地一边抠着耳朵一边喃喃细语着。

“啊……真是累啊……”

从珍珠粉红色的唇间,传来一声轻叹。让那三个人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自己也好象十分疲惫的样子,坐到了椅子上。

“今天真是累得够呛的了。从市内的盛装游行开始,然后是入场仪式,唱赞歌,接着是大主教的说教,宣誓仪式,还要换衣服……简直就像是被拷问一样呢。”

“要是伊萨克对你做出了什么失礼的事情得罪了你的话,我向你道歉。所以啊,要放开心胸,舒坦一点……”

“……滚开!”

军刀举在空中的女人声音好像被冰雪冻结了一般冷冰冰的。她一边弯曲着任何时候都准备把武器往下挥似的手臂,一边发出短暂的警告声。

“那个男人唆使我,让我去破坏伦迪尼姆——虽然你身为主人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你要在我面前挡路的话,我就杀了你。”

“嗯……嗯,不行啊……真的不行!杀气这么重,会糟蹋了你的美貌啊,小姐……”

“嘿嘿”地傻笑着的年轻人的脸上连一丝的暖意都没有。看他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害怕面前的白刃,正轻薄地搔着脑袋。

“反正,即使被骗了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吧。为了那区区几十万人的性命就那么生气是不行的。要耸耸肩膀放松一下才行……放松……”

“……”

这一次,玛丽没有回答那足够令人毛骨悚然的少年的话。她只是一言不发地转动着拿着剑的手腕——冷酷无情地落下的军刀,从年轻人的头顶一直落到他的身体中间把他的身体切成了两半。

“……!?”

“姐姐。”

看着那些往上喷出来的血沫,玛丽无声地苦笑着,然后艾丝缇发出尖锐的悲鸣声。

喷出的红色液体差不多把整个天花板都染红了。但是那些液体并不是从金发少年那里喷出来的。加害者——玛丽的一半脸被血染红了,从她的肩膀中喷射出一条血柱。半瞬间后,已经完全断掉了的右手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然后滚到了床边。

“这,这……”

低头看那滚到一边的右手和手里握着的军刀,玛丽突然失去力气似的跪在地上。她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她整张脸都因惊吓而扭曲了——的确,那军刀应该是斩到了对手的。他应该从脑门被分开两半才对。那……那是为什么?

“啊……好像很痛啊……所以我说啊,我才不会鼓励女孩子去使用那么危险的东西啊~”

另一方面,该隐说着并非令人很心酸的台词,露出一种惊慌失措的神情。在确认了跪在那边满身是血的玛丽只是低声地呻吟着而不能动后,该隐一声不响地把视线转到了艾丝缇那边。

“嗯,怎么了?艾丝缇?脸色怎么发青了呢?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啊?”

“你,你不要过来。”

艾丝缇一边打开了散弹枪的安全拴,一边发出颤抖的声音。少年一边哼着调子不一致的歌一边走了过来。面对着年轻人的视线她紧张得快要吐出来了,但她还是颤抖着用手指扣了一下扳机。

“你要再过来的话,我就真的开枪了……!”

“开枪?要攻击我吗?啊……艾丝缇,真是让人悲愤啊……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还会说出那种让人害怕的话啊!?你的父母是那样教育你的吗?”

“你,你,你把神父……奈特罗德神父杀了吗?”

艾丝缇不管他那种嘲弄般的话语给予的压力。虽然散弹步枪的枪身己经严重弯曲了,但,只是那样的距离的话,就算闭上眼睛也是能命中的——不,应该可以命中才对。少年一边默默地站在一边,艾丝缇像念咒语似的喃喃着,这时她发现了一张护身符似的东西。

“你……准备……你准备对神父做什么!?”

“嗯?啊啊……并不会做出什么事的……放心好了艾丝缇。”

该隐淡淡地回答,好像要保证真的不会做出什么事似的。他眨了一下眼睛说道。

“我们已经连成一体了……就,就只是这样而已。”

“你是说……你是说连成一体了?”(某秀插花:CA!!XDD)

“是的,连成一体,就算是这样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对着面带疑色的修女,该隐慌慌张张地挥了挥手。他从西服的胸前的袋子里抽出一张面纸来擦了一下鼻涕。突然在他面前出现在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竖着中指的手。

“不管怎样,我本来,都是二位一体的——是完全同型遗传体。也就是说,我就是他,他就是我。现在我就是回到了从前——就算是这样说,你还是不太明白对吧?!嗯,啊,就是说我们合为一体了,以后都一起这样生活下去。他能够得到我健康的身体,亚伯也不会再动怒了。我的身体里面就像一个乐园,现在他就能安心地在这个乐园里面永远生活下去了。呜……太好了,太美妙了……喔……哈利路亚。”

该隐举起双手在赞美着神的荣光的时候,那个白色的男人围绕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快乐地跳著一段舞蹈之后,向艾丝缇——正确来说应该是向修女背后被守护着的棺木伸出了右手。

“就因为这样,圣女大人,快点离开这里吧。弟弟会很寂寞的!”

青年那动听的话语被含糊不清的步枪声打断了。

那一瞬间,像受惊了似的张开口的该隐右半身消失了。从那被切短了的枪身放出的九发铅弹把他的右肩连同手腕一起带走了。

那只还作着伸开状的飞得远远的右手狠狠地被撞到墙壁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但是,年轻人却没有倒下。不,他那身体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在那个已经断裂了的筋肉和应该露出骨头的伤口里有发著黑色光泽的果冻状的物体粘附在上面。那个瘦削的身体里好像还隐藏着别的生物在里面。

“呜……好凶啊……艾丝缇。”

站在正前方那个把少年的手弄走了的修女,把还正在冒着硝烟的散弹步枪放到嘴边吹了吹。虽然说是自己弄出来的,但她好像在这令人压烦的空气中停止了思考似的——相反的,被害人却一直不停地吵吵闹闹地抗议着。

“嗯,我是有把你当作是朋友的,而且你又是弟弟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想尽可能地对你友善一点。可是你偏偏……那样对我?”

该隐喋喋不休地诉说着不公平的时候,他的伤口也没有变化。仿佛就像收集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黑夜然后把它们物质化了的黑暗——少年好像让它在他的肌肉里面呼吸着一样,点了点头。

“可是,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去靠近亚伯吗?好,我明白了。对了,我想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建议……艾丝缇,你,很喜欢亚伯对吧?!很想,很想一直跟他在一起吧!那么,就一起吧。在我里面……要是那样的话亚伯也高兴,那不是一举两得吗?”

“?”

少年的嘴闭起来的一瞬间,黑暗开始蠕动了。

艾丝缇反射性地蜷缩着身体的时候,从该隐的身体里面溢出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个影子与像海葵般的伸出无数的触手状的东西互相缠绕在一起,蜿蜒弯曲着,朝着修女一条直线地突进过去。

要被吞了——艾丝缇作为生物对着面前那种恐怖,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她只能用好像被破坏了似的声带发出悲呜,看着从少年身体里面溢出来的黑暗落下来了。要是那个时候没有什么东西突然从旁边闪出来推她一把的话,她的肉体就会永远被这黑暗吸收掉,最终会变成一体。

“姐……姐……”

这时候迸进她喉咙的是那种好像看见自己的肉体在一边生长一边消失的时候发出的悲鸣声。她翻了个跟斗倒在地上,在那个时候看见了那个推开自己身体的人。

“姐……姐……姐!”

“快……快点走……艾丝缇!”

玛丽的半个身体被黑暗浸入了,苦苦地呻吟着。玛丽——艾丝缇的唯一的亲人,右半身被触手缠绕着,面容扭曲地回过头。

“快点从这里逃出去……这家伙不是你能斗得过的……”

“不,不要啊!姐姐……”

艾丝缇看着姐姐在与她对话的途中已经被黑暗吞食了,她已经陷入了半疯狂状态地叫唤着。不,“被吞”是不正确的表现。把她跟玛丽缠绕在一起的黑暗就像生物一样粘糊糊的,黑暗无处不在,它把牺牲者的肉体变得模模糊糊的。黑暗跟玛丽融合了,正准备要跟她同化起来了。

陷入了半狂乱状态的艾丝缇捉着姐姐包着绷带的手腕。要怎样对付活生生的黑暗呢?她不知道,所以只有一直哭着喊叫着。

“我现在就救你出来……我要救你出来!姐姐……”

“啊……我……还……还没有叫过你妹……”

尽管艾丝缇拼命地伸开左臂去拉着姐姐,但是黑暗却没有一点要放开手的意思。不仅没有放手,黑暗更延伸了势力吞了更多的牺牲者。艾丝缇的唯一的亲人看着这一些好像与自己无关似的发出微弱的苦笑声。

“为,为什么是两姐妹却……我什么都没有,而你却什么都有……地位,名望,权力,一切的东西……”

那一瞬间,玛丽的视线从正在侵入自己身体的黑暗转移开去了,望着艾丝缇——那是一双柔和的眼睛。

“可……可是,可是我妒嫉啊……所以,从你那里夺去了一样东西……你的……夺走了你唯一的亲人。”

“姐……”

玛丽微笑的那一瞬间,她捉住了已经陷入半疯狂状态的艾丝缇的手的那一股力气是出乎意料的大。那细长的手指从流着血的手中滑了下来。

“姐……不要……你不能走……”

“再见了,艾丝缇……你一个人要……”

黑暗连别离的话语跟最后的祝福都吞食掉,谁的耳朵都听不到。

勉勉强强留了下来的玛丽的肉体也被那个黑暗吞没了。只是在最后,从黑暗中伸出来的细细的手像渴求着什么似的张开手指,但是又被那个食欲正旺盛的黑暗又包裹进去,吞下去了。

“啊……啊……姐……姐……”

艾丝缇看着姐姐的一切都被黑暗吞食光了,她在那边呆住了。

在那里,根本找不到一点痕迹证明玛丽·史宾塞这个人曾经存在过。就好像那个女人从一开始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艾丝缇的嘴一直叫着那个名字。要不是那样的话,恐怕真的找不到一丝证据能够说明她的确是曾经存在过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姐……那……那……”

“呜……还挺感动的嘛……”

把已经变得虚无飘渺的艾丝缇的意识拉回现实中去的,是那疯狂的传道士般的叫声。

“嗯……真的很被深深感动了!爱恨参半的姐妹悲剧啊。正想要相互了解的时候却要面对‘永远别离’——呜,伊萨克!这是一部多么精彩的电视剧啊!对,就是这样,是一部电视剧!”

在那种古怪的声音消散以后,少年用剩下来的左腕紧抱着自己的身体。白色的脸上泛起的红晕猛地向左右摇着。要是那只右腕不是与黑暗化作一体的话,就可能会被因为看见表演者的演技而喜悦的舞台监督用力挥动。

可是,该隐感动了一会儿,好像又渐渐地重新恢复到平静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後低下头看着屁股着地摔倒了的艾丝缇温柔地微笑了一下。

“真的是一场令人感动的别离啊,艾丝缇。不过这当然不能与我以前跟我的弟弟们分别的时候比了。嗯,可是呢,其实你也不需要为了与你姐姐分开而伤心了,因为你很快就可以和你的姐姐一起的了。在我里面……永远!”

“啊……啊……”

艾丝缇的嘴唇抽搐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因为看到恐怖的东西她的身体本能地蜷缩在一起,但是这时她的身体受到了剩下来一点点的理性叱责而慢慢地伸直了。可是实际上的那两条颤抖得不得了的脚却拒绝了行走。修女坐在地上,不得不像错误地进化了的怪物一般爬动着。少年露出的天使般笑容,带着生长着的黑暗走近——

“自我诊断程序结束了,系统恢复正常,紧急用副回路接接续完成——”

就在这时,一个没有抑扬的声音传到了艾丝缇的耳朵里。之后的一瞬间,堆在那边墙壁旁边的瓦砾山以爆发之势破裂着。

“用歼灭战仕重新启动战冲思考——战斗开始。”

“——你……”

“魔术师”发出警告那一刹,那个人影双手已经握着拳击步枪准备好了。他把瓦砾山吹散后站起来了。步枪发出像凶暴的怪物的咆哮,毫不留情地把全部的子弹射向该隐。

“啊啊啊……”

但是穿着白衣的年轻人却没有露出一丝的惊吓的表情。他还是摆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举起了一只手。然后他在前面那些弹幕前消失了,又出现在“神枪手”的后方。

“!?”

他的背因为受了弹雨射过来的压力而弯曲成了“直角”型。从他那件已经烂得零零碎碎的法衣下面皮下循环剂撒了一地后他倒在了地上。那银色的水洼慢慢地扩大了,仿佛是脊椎内的流体思考结晶全部流出了一样。

“伊、伊萨克神父。”

“——请您低下头,圣女大人!”

这次敲击著悲鸣着的艾丝缇的耳朵的是从旁边传来的警告。那个潜藏在背地里的慢慢接近过来的细长的身影飞过了艾丝缇的头顶。长剑的刀身被烛台上的火炎映照着,一端跃到接近天花的地方然后又像弹丸一般落下来了。

巴基鲁逆垂下来了的剑端恰好像针一样插进了该隐的脑门。要不是在前一刻该隐举起的左手捉住了长剑,那个长剑大概就会把敌方的头部击碎了。

那只手像感觉不到重量似的捉住了白刀。只是实际上,尽管巴基鲁像出尽全身的力气砍下来似的,该隐却仍然纹丝不动。而且刀锋周围也没有被血染红。

“锖?”

不要说是刀身了,锖就连刀柄都吃光了。长生种像被吓到了似的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随后,长生种像猫一样把身体卷得圆圆地降落到地上,那个时候他自己也发出了悲鸣声。

“身……身体……腐烂!”

悲鸣着的长生种的手腕开始变成了赤黑色——从握着剑的手指开始,手开始变成像瘀血一般令人恶心的颜色。而且变色是瞬间急速地向周围的领域扩散开去,正准备扩散到了倒在了地上了的曼彻斯特伯爵的身上。

“啊,没有事吧?艾丝缇,不用这么害怕。我不会对你做这样残酷的事情的。”

白色天使转过头来看了一下仿佛忘记了呼吸地站着的修女,温柔地笑了一下。他冷静地放松了肩膀笑起来了。

“而且,你可能不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虽然只是有点不安定吧了——但是,你仔细想想啊。像风啊石头啊水啊,并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活的。它们只是静静地在那里生存着而矣,很安定地生存着。但是能够活着的生物都不停不停地变化,增加,死亡,多么忙碌啊……可是其实啊,那也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这家伙——)

艾丝缇主意到了这家伙的脑袋开始变得不正常了,几乎有点紊乱了。

(这家伙是世界的乱人……人。)

所有存在着的敌人,不管怎样都是与这个世界不相容地存在着——这个家伙绝对不能与这个世界共存的。要不就是这个家伙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要不就是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被他吞没。

恶魔这个词语此时此刻都没有浮现在艾丝缇的头脑里。是恶也好是邪也好,归跟到底还是有善存在的。是光与影。可是,眼前的黑暗它并不需要其他人。它完全是从这个世界孤立出去存在的——所以。它能够把这个世界的一切东西都吞掉。不,它正准备吞没着一切。

“你……你是?”

艾丝缇虚无地面向着“黑暗”在寻找着。对着面前那已经陷入了疯癫的状态的充满了静谧的它问道。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世界之敌’。”

那是一个温柔的回答。

“我是一个什么都不需要的东西。可我又是一个什么都需要的东西……”

黑暗柔柔地笑着的那一刹间——

艾丝缇的背后又出现了一个黑暗。

荆棘之冠三雾之都VII

VII

最初,艾丝缇在想肯定是有谁在重重地敲打着礼拜堂的门。

就像是用拳狠狠地打击着硬硬的木板的声音。然后隔了一会,又作声。这次再是隔了非常短的一段时间又作声。然后时间隔得越来越短地开始连连续续发出声音,最后听到的声音已经是连成一线了。

外面大概还有生还的士兵会察觉到礼拜堂里的异常而冲进来吧?

可是,艾丝缇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推断是错误的了。声音是在这个堂里面响起来的。然后,立刻从旁边又传来一阵。

“啊?那……那是什么?”

该隐皱着眉头感到奇怪的时候,艾丝缇就已经能够正确推算出那些声音的来源了。

是棺木。是祭坛旁边放置着的棺木的盖着的棺木的盖发出的响声。那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胡乱地敲打着棺材盖。

“难……难道是神父?”

已经绝望了,脸上不挂任何表情的艾丝缇的脸上又闪烁着希望,可同时又露出了恐惧。

在那边的男人死了——头被砍下来当场死亡了。要是这里面真的有谁在敲打着棺材盖的话,那个不可能会是那个神父。绝对不会是。

可是——

(突然间……)

之前知道的一个令人讨厌的秘密——神父拥有不死之身的生命力这个秘密,这一刻为她带来了一缕希望。“世界之敌”或是什么讨厌的东西,或许会赐予她一个像下了咒语般的奇迹。就算仅仅是期待发生那样的事,自己应该也会下地狱吧。但是,眼前黑暗——要是留它在这个世界让它继续作为世界的敌人的话,那么地狱也会被它吞没了。

“啊……”

半瞬的踌躇与一瞬的厌恶之后,艾丝缇翻了个身。她滚到了棺材旁边,打开了用来固定棺材盖的别扣。这是一个粗制滥造的棺木。仅仅花一点点力气就能轻而易举地把盖打开了。

“……”

可是,还抱着半丝希望的艾丝缇在看了棺里面的东西的之后一刹那就失声了。

棺材里面的的确确是一片血海。

棺材里面的大量鲜血多得像快要溢出似的。可是那里面没神父的身体。只是在那血海的海面上飘着一件法衣。

“……那个,亚伯那个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在发了呆的修女的背后传来了惊讶的叫声。

从右肩涌出黑暗的少年不思议地眨着眼睛,透过艾丝缇的肩膀往下望着棺材。他踼着脚下那个像装进了谁似的

美丽的空魔法瓶,扭转了头。

“亚伯的确是在这里吧?喂,艾丝缇,你把那个人放到哪里去了,啊?”

“不,不知道……”

艾丝缇摇着头。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卑鄙。可是,这个时候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她用就像已经坏掉的蓄音机

似的平板的声音勉强地回答了一句。

“我……我什么都……”

该隐用手指卷着金头发笑了起来——就像艾丝缇所熟悉的神父的温暖的笑容。

“因为如果你变成了我的话就会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知道的东西,所想的东西,全部都是属于我的一部

分。就像现在在我身体里面的你的姐姐……一样……看!”

“艾丝缇……”

少年那怪笑声中重叠了另一种声音。

那是一把暗暗的痛苦的女声。就像走到墓场的墓石下听到的那种细小的声音,小得就像心跳的声音一样微弱。

那个时候艾丝缇的脸扭曲了,却不是因为害怕那像幽灵一样沉沉的声音。是因为听到那个声音就会回忆起什么

——那是刚才传来耳边的声音。

“这里是哪里?很冷啊……”

“啊,啊,啊,啊,啊……”

该隐的黑暗——艾丝缇一看见黑暗的深渊奇妙地往上涌,她的脸又不禁扭曲了。

在那黑暗中飘浮着的明显是一张人的脸。那一张跟艾丝缇长得很像的脸像浮雕似的穿过了黑暗。在玛丽·史宾

塞这个女人还活着的时候,她稍稍地一张嘴,就会用嘶哑的声音抽泣着。

“这里很冷啊……妈妈,对不起啊,我……爸爸为什么会说……我跟妹妹是有不同的……”

“哗。哗哗哗哗……”

艾丝缇大声地喊着同时拉开了散弹步枪的引子。随着发炮的反作用力又再拉了一次枪,再一次发炮——就这样

几次,不,是几十次重覆地拉着枪引。在一片硝烟中艾丝缇已经染红了的眼睛充满了泪水,那时候,她渐渐地

发现枪里面已经没有子弹了。

然后,虽然受了数以百计的铅块的撞击,可是那个白色的男人却还安然无事地站在那里。

“那样是不会有用的艾丝缇。”

少年嘻地笑了一下。他那双喜欢恶作剧的细小的瞳孔充满了好像预测到这个世界的一切,看到了一切似的光芒。可是那种光是那么的虚无——没有东西在里面的光。

少年那双瞳孔中映照出了修女的恐怖,他俏俏地伸出了右手。苦闷地扭曲了的玛丽的脸已经埋没在黑暗中了。

黑暗变成一只手臂似的抚摸着艾丝缇的脸,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

“啊,这样不行了……弄脏了女孩子的脸啊……”

白色的少年不能停止忠告。

青白色的光刚惊过了天空,现在摸着艾丝缇的黑暗的触手飞弹出去了。

“你!”

看着受到了散弹的直击甚至把子弹吞没了的触手轻而易举地控制了大局,必恭必敬地在那边默默地守着的坎柏

菲叫了起来。在那个时候,该隐用舞步似的步伐离开了艾丝缇,他的周围打起了两三条的青白色的雷电。那种

情景就像是要保护正怒火中烧的圣女一般。可是,该隐微微地合了一下眼睛,看着圣女的背后本应该装着弟弟

遗体的棺木。

“这是‘吸血鬼猎人’……‘02’吗?”

连续地回答着白色的那个男人的是泡沫弹起来的声音。

充满了棺材的血——此刻,血沸腾起来了。

那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冒出无数的小泡。小泡飞浅出来变成飞沫的一瞬间像雾一样在空气中扩散,可是立刻又

变成了旋涡在空中飞舞。

“你们完完全全没有进步过啊——而且你们还真顽固得像我弟一样啊!”

这一刻,红色的血雾像波浪一样逆卷向该隐杀过来。但是该隐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容,他向着立刻回复原状的右

腕的黑暗高声尖叫,深呼吸——与此同时,“黑暗”膨胀起来了。这时,在艾丝缇背后向着“黑暗”吹起了一

股强风。

“啊……”

艾丝缇不经意地喊了一声的时候血雾已经以惊人之势被“黑暗”吞没了。这时发出的声音恰恰就像喝汤时发出

的声音一样,“黑暗”慢慢地把它完完全全吞进肚子里了。然后在发觉的时候,血雾像张开了翅膀的龙一般,

一点点都没有留下。不管是在空气中,还是在棺木中——亚伯·奈特罗德消失了,就好像不能说这个人是存在

的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啊啊……我怀疑你了真是对不起啊,艾丝缇。好像我弟还是在这里面了。‘02’……真的,要是和那些怪物

一起来的话,他也只会死不瞑目的。”

该隐好像在哪里吃饱了似的用手摸搓着肚子,没有礼貌地说着。

把从肩膀上生出来的黑暗微微染红了的是喝进去了的血的痕迹。就连血雾都“吞”了。艾丝缇看着那个黑暗,

已经不能恩考了。

已经,所有东西都终结了。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

自己,甚至这个世界都被这个男人吞食掉了。就像姐姐,亚伯他们一样。就连寄居在神父里面的恶魔都不能打

败它。这样,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够打败这家伙吗?

主曰:失败乃成功之母——完全是尽次不同。自己,不,不管是怎么样的人也好也不能忍受眼前的存在……

“啊……那个,好奇怪啊……这……这个是什么?”

少女已经绝对地绝望了,她的身体已经变得非常虚弱了。这时传来她耳边的声音微微地动摇着。

可是,这可能吗?已经被全吞没掉了的虚无中还有一丝的动摇——可是,在脸被一跟线操控住的艾丝缇眼前出

现的的确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亚、不在我里面……他……这里没有他的思想,……在……在这里的是……是啊、啊、哦、哦……”

“怎么回事?”

“魔术师”看见往后仰的该隐张开大大的嘴巴,惊讶地轻轻喊了一声。可是,白色的少年抖落忠实的侍从的手

,像没有背骨似的往后拗。那张嘴,好像就快要呕吐似的张得大大的。

艾丝缇的感也不一定是有目的——然后,他其他的部分开始奇怪地呕吐起来了。

“啊……我……我的……身……身体——!”

该隐发出像坏了的录音机一般的呻吟声,他的右臂开始膨胀起来了。不,正确来说,在他右臂里生出来的“黑

暗”像轻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了。随着手臂的膨胀,就连该隐的本人都开始胀起来了。

“什么……那是什么?!”

艾丝缇的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奇怪的事情,她的喉咙发出了含糊不清的惊叫声。

白色的血管进入了苦闷地震动着的“黑暗”。刚才的确是没有的。而且那不只是一条。好几条好几条的血管的

包围着黑暗呈放射状地开始游走。不,那不只是血管。“黑暗”的裂缝里——从就像从卵子一般膨胀着的黑暗

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走出来。

然后,那个东西——

“说……说谎……为什么,那个人……”

撕裂肉的声音重叠着修女的悲呜声。从进入了“黑暗”里的裂缝伸出了像白色的毛毛虫一样的细长的肉。不,

那不是肉片。是手指——白晳的,细长的,男人的手指。这只手指不停地发出声音,撕裂着黑暗。

之后,什么东西从那被撕裂著发出咆哮的黑暗中走出来了。乍一看,就像在已经膨胀子宫里面快要出生的异形

的胎儿一样。或者说是吃掉了寄生的蝴蝶的蛹的孵化的寄生蜂幼虫。又或者说,是准备消化吃掉了自已的怪物

的肠的肉食兽。

但是,艾丝缇却觉得将要降生的“它”十分眼熟,不,不仅仅是眼熟,那是认识的,不,是远超于认识的脸。

“神,神父大人……奈特罗德神父!”

从痛苦的“兄长”的里面爬出来一个白色躯体,这是一个一丝不挂,毫发无伤的完美的身躯——从修女的喉咙

中发出了嘶哑的声音。那真的是艾丝缇所熟知的神父吗?在惊吓与恐惧的交织下,连声音也发不出的修女面前

,神父空虚的瞳孔开始放出凶狠的红光,背上那漆黑的翅膀也开始了不祥的鼓动。

“神父大人……这究竟是……”

就在艾丝缇为这异常可怖的再生不知所措,颤抖,低语时,银色的野兽咆哮了。

那已经不是人类的叫声。简直是在体内各个细胞内潜藏着的不明之物,夺取了他的声带,在竭力咆哮。紧接着

,纯白色的手臂猛然一挥,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个巨大的镰刀。

另一方面,他看到这个情景。

“终于使出来啦,02——”

说着话的该隐伸出了他的左臂,他蹒跚地勉勉强强地走了进来。

“想保住自己的身体,却反被夺取了一半以上,哈哈,真失算,竟然有点生气了。”

该隐正苦笑著,珍珠色的皮肤发出了崩裂的声音,漆黑的液体从中缓缓流出,在伸出的手中硬化了的液体化为

了一把与身高相仿的长枪。他优雅的架起了那柄装饰着丝穗的双人枪,轻轻地笑了起来。

“02,看来……你需要点惩罚啊……”

野兽一跃而起,扑向架起了黑枪的白色男子。

刺出的长枪连它的银发都没有碰到,镰刀已经砍下来了。那是恐怕只需风压就可以把钢铁撕裂的斩击。但是,

它面前的该隐依然优雅的站着,根本没有闪躲的意思!难倒他要被砍为两段吗?!

“啊,……快住手,神父大人!不能……”

艾丝缇忽然想起托雷士和玛丽有昨天袭击她的恐怖分子们被奇怪地击倒的状况——只要是袭向该隐的攻击,都

会反伤到自身——她大叫了起来。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那个少年确实是在反击著那些向着这边来的攻击。这样

的话,亚伯神父挥下的镰刀,将会贯穿自己的身体!

“不要!”

“……”

与修女的悲鸣同时响起的是一声惨叫。

交错地站着的两个少年变换在位置,仿佛双胞胎的两个人,要说有什么分别的话,就是头发的颜色,还有,胸

前游走的那一道伤痕——那是被大镰刀砍出来的伤口。但从那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黑暗”。拿着那柄如

同身体一部份的长枪的该隐发出来痛苦与愤懑的叫声。

“不可能!我的空间传送竟然来不及……”

少年大叫着,原本那张安泰的脸节浮出了惊愕的表情。

但是,正如艾丝缇所想的,这个人是袭击不了,他不会这样容易受伤的。活生生的黑暗,完全否定这个世界上

万物的存在,不可能就这样受伤的。

(果然,完全不一样。)

艾丝缇看着眼放红光重整着镰刀的神父,突然想:他们和身为人类的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不,甚至连生物

也不是。本来就是不可能与自己有交集的存在……

想到这,艾丝缇愕然了。

(跟我们人类不同?)

我现在究竟把奈特罗德当成什么了,那个温柔的神父怎么可能是怪物呢?

另一方面,修女还在颤栗的时候,天使和恶魔的恶战还在继续……

举起镰刀一端的神父,向与自己有著同样脸孔的少年冲过去。同时,他毫不费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该隐向

后跳跃,要躲过这第二下的横击。但就只迟了一点,这回右脸又被划出了长长的伤口。眼看着迎面砍来的镰刀

,他连施展空间传送的时间都没有,惟有举起长枪,弹开了镰刀。

“啊,对啊……都怪这个‘身体’啊,不能再用这个身体了。”

该隐闪开了这第四击,便马上将自己与周围的空间转移到离战场5,6米的地方。他无奈的埋怨着,冷看着自己

的残像被弟弟的镰刀撕裂,叹了口气。

“不行啊……这样什么都做不了。伊萨克!”

“在。”

仆人恭敬地鞠了一躬用醇厚的声音回答道主人的吩咐。该隐对着仆人埋怨道:

“完全不行啊,这样的身体,用不了啊,什么都做不了。还是先回‘塔’吧。”

到处都有伤的身体没有流出一滴血。该隐按押着趁势流出黑暗的伤口,不断地埋怨着。

“再调整一下,然后回来夺02的那个身体吧。"

“遵命。”

魔术师不能违反主人的话。

他闪耀着下颌和手套处的五芒星,在空中比划着复杂的魔法阵。

但是,银色的野兽没有放过这个空隙。

“……”

一声不响的鼓动的翅膀的亚伯的身体,像弹丸腾空飞起。借着电力瞬间加速,该隐就要被大镰刀从头被劈开—

“哎呀,这样可不行啊,亚伯——”

堕天使的声音忽然在艾丝缇耳边响起。

“啊?……”

只顾着向上看的艾丝缇,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被这个白色少年搂在怀中。究竟是何时让他接近的,完

全没有感觉。

(啊,不!)

少年并没有移动,是她自己和周围的空间被拉动了!就在艾丝缇注意到这原委的时候,该隐用轻薄的口吻,向

高举镰刀呆在空中的怪物说道:

“你是有什么要说吧,不过,今天就放我走吧。看,这里有你的女人在哟,受伤了,可就不好啦。”

“住嘴!该隐!”

怪物愤怒得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对着少年大叫:

“你这家伙……只有你这家伙不可能铙恕!”

“该隐面不改容地看着咆哮着的弟弟面对再次向自己冲来,大镰一闪,他就和被当成盾牌的修女分开,而他却

好像装作不知道似的——而艾丝缇看着眼前回转的黑色光芒吓得全身僵硬。

“啊……”

深重的呻吟声传到了她耳中。

修女张开眼,看到了停在中途的大镰刀。发出呻吟的是在刀刃那边的银发神父。

“可恶!”

“……早说了嘛,亚伯,你是杀不了我的。”

一个充满感情的声音飘向了愤怒地叫着的神父和愕然矗立的修女。那时,肩膀被放开,双脚也软下来的修女,

已经倒入了银发神父的怀中。神父反射性的,丢掉了手中的镰刀,托起了她。

“神……神父大人……”

躺在雪白的怀中,艾丝缇茫然地看著神父的脸——充满沮丧感,愤怒还有绝望——看着这样的表情,她突然想。

(难道……是为了保护我吗,因为我被当作盾牌,所以杀不了那家伙吗?)

又是自己的错,因为自己在这,所以亚伯不能把这家伙——世界的敌人——打倒。

……就是因为自己在他的身旁。

“喂,亚伯,你是爱着我的……”

就在艾丝缇愕然地看着紧咬双唇神父的脸时,魔法阵开始发光了。在光芒中的两个人影开始模糊。只是声音鲜

明地传到了两人耳中。

“以前也是这样,你爱着我,所以你杀不了我,而且这永远不会改变。”

抱着艾丝缇,神父用泛着红光的眼紧紧地盯著魔法阵。那是被极尽人间的憎恨所扭曲的脸。艾丝缇清晰地听到

了从那獠牙中传来的激烈的切齿的声音。

“所以,下次再见时,一定要将你……”

“一定要将你”——好像是这样说吧。该隐的声音逐渐变小,魔法阵的光芒也消失得无踪影了。

但是,即使白天使和魔术师走了后,亚伯还是一动不动。被他抱着的艾丝缇也一动不动。被破坏近半,烧焦的

大堂内,在血与瓦砾之间,微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仿仿佛时间也没有流动。

最终,直到从彩色玻璃射入的晨光将教堂照得如同白昼时,两人的身影还是一动不动。荆棘之冠四荆棘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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