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丹阳侯

 

“唉~”一声幽幽地叹息将我从黑暗中惊醒。我睁开眼,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却见自己身处一间简陋的房间,面前正站着一古装老妇,粗布木钗,满面风霜。看着能有五六十岁。又穿越了啊。我不动声色,假装尚未完全清醒,一脸懵懂地看着眼前之人。

“丹儿啊~”那老妇慈爱地轻抚我的脸,满眼尽是眷恋,似乎正在与我作别,“你看你,将自己累成这样。常言道,过刚易折。你这么要强,阿娘真是担心你啊!”

原来面前这位是我这一世的便宜老娘,那丹儿又是谁?妖道角吗?

我低下头,装作乖顺听训的模样,悄悄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我身上的服饰简朴无华,看着像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服,似曾相识,却又不能一眼认出。而且怎么看着像是男子的装扮啊?我感受了一下两腿之间,似乎空空荡荡,又不放心地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胸。还好,胸是软的,只是被裹得很严实很平整,一时辨不出大小。

裹胸?

我正纳闷,就听见便宜老娘说道:“星宗又不是不收女弟子,你要一直这样女扮男装欺骗师门吗?”

星宗?!丹儿?难道!

“我是丹阳侯!”谜题揭晓,我一时兴奋,喊出了声来,随即意识到自己眼前还有人,赶紧又低头收声,希望能稀里糊涂混过关。

“唉~”便宜老娘果然被糊弄过去,看了我一会后,又是一声长叹,“当年,你不忿男女弟子待遇相差悬殊,执意要女扮男装去成就一番功业,还将名字改成了丹阳侯,阿娘就知道自己从此失去了一个女儿。”

“娘……”我见她越说越悲伤,不由安慰她道,“丹儿现在很好,宗里的人也都待我很好。丹儿一定会得偿所愿,出人头地的。你就别伤心难过啦。以后一有机会,我就会回家来看你。”

“唉~都怪娘,将你生成了女儿身……”

我还在劝着,就有人推门进来道:“孩子他娘,都准备好了吗?”来人是个留着胡须的男子,看外貌也似有五六十岁,但听声音却没那么老。也许是古代平凡百姓生活困苦,都比较显老吧。他见我醒了,又道,“丹儿,你醒了?你师门已经来人了,正等在外面。”

便宜老娘闻言,不由得握住我的手,依依不舍,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说出口的却是一声又一声地呼唤:“丹儿,丹儿……”

“唉呀,丹儿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你婆婆妈妈的做什么!别让人等久了,平白看我们家的笑话。”便宜老爹有些不耐,过来拉开她的手,劝道。

“那我走了。下次再回来看你们!”我如蒙大赦,连忙往屋外逃去。

“包裹!包裹!那都是你阿娘特意为你准备了许久的好东西!”便宜老爹追了出来,朝我用力地砸来一个大包裹。

“谢谢阿爹阿娘!”我笑嘻嘻地一手接住,随手抛着那沉重的包裹,掂量里面装的是什么。

“师兄。”出了屋,我便望见如晴正在院子里等我。她看模样只有八九岁,还是个俏丽水灵的小女娃,穿着和我款式一样的弟子服,只是她穿的是女装。

我对目前的状况有些一知半解,走近她便出言探问:“就你一个人?”

“其他的师兄师姐们都等在村口,就只派了我进来催师兄。”

“哦,那走吧。”

我们走到村口,果然看见几个星宗子弟聚在那,一副等人的模样,见我们到来,他们也没什么反应,似乎还有人未到。我不好多问,便和如晴也站在一旁闲聊,不露痕迹地套取情报。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星宗子弟提着包裹走来汇合,其中就有颢天玄宿。“师兄。”我和如晴最先迎上前,异口同声地喊道。玄宿对我们微笑颔首,温柔地嘘寒问暖起来。这情形有些像全封闭住宿学校放完假回校时,学生们都在聊回家的见闻以及从家里拿来了什么好东西。

此时的玄宿约莫十七八岁,眉目如画,冰肌玉骨,风姿绰约,无论是谁见了都要惊为天人。他的浩星归流尚未大成,没有心疾缠身,比我印象中的病美人,要明艳几分。他与我们闲话家常时,温和却清淡的话语,仿佛涤尽红尘,丝毫不沾染一点人间烟火气。

这样的妙人谁会不喜欢呢?玄宿一出现,星宗的弟子们就众星拱月地围住了他。

这就是我这一世要攻略的对象吗?我偷偷咽了一大口口水,在心里露出邪恶的微笑来。女扮男装,近水楼台显得月。这招我喜欢~

众人没聊一会,似乎所有的人都到齐了,便开始浩浩荡荡地往星宗走去。玄宿、如晴与我走在一起。我们三人拜的是同一位师尊,自然要比其他师兄弟姐妹更加亲近。一路上,都是如晴在兴奋地说个没完,小女孩似乎还沉浸在回家探亲的喜悦中。玄宿生性恬淡,自然话不多。而我,初来乍到,怕不小心说错话,露了马脚,便总是惜字如金,并不多言。

 

星宗不愧是道域四大宗,宗门占地极广,似乎比现代的大学城还有大上一倍。我们先是到掌管弟子日常事务的启明堂报了道,在外出名簿上销了名,今日便无事,可回自己的住处休息了。但我并不知道自己住哪,估摸着同级弟子应该都住在同一处,便随玄宿走到了一处院落。

进院之前,我瞥了一眼院门上的牌匾,其上是“心月狐”三个上古篆文。院门边还立着个写着“十一”的石碑,却是用当今篆文刻写。上古篆文并非人人能识,相当于甲骨文,我要不是穿过酒吞童子,也是认不得的。

心月狐,乃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即心宿,东宫苍龙七宿第五宿。加上院门前的石碑,这个院子该不会叫做心月狐第十一院?想来星宗这么多区域应该都是以星辰之名划分的。真不愧是星宗,还好我穿的几世里也积累了一些关于星宿的知识,要不然正是一抹黑啊!

我正沉吟着,玄宿已经走到一个厢房前,推门而入。我落在他身后数步,看着他进屋,便立在院中发呆,不知怎么开口问别人自己的居所在哪。

“丹阳。”玄宿进屋没一会,就又出来了,大概是放了包裹,见我还站在外面,便出来问,“你怎不进屋?”

“啊?”我一怔,眨巴眨巴眼睛,琢磨着他说那句话的语气。敢情我是和他住一个屋吗?“哦!”

我按捺着心中的雀跃,越过他进了屋。屋里整洁清雅,桌上放着玄宿之前提在手里的包裹,还没来得及解开。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角落上摆着的床!那是一张大通铺,看宽度最少也是四人铺。

我将手里的包裹往桌上一搁,看着那四人大通铺发懵。啊,我刚才太想当然了,竟忘了多人共住才是正常现象。我和玄宿毕竟是低等级的弟子,还享受不到双人间的待遇。这下麻烦了,四人同住,三双眼睛盯着,我女扮男装的日子没那么好过啊!

“丹阳。”玄宿温柔的唤声在我身后响起。

“啊?”我猛地回神,转头看去,“师兄,怎么了?”

“是你怎么了?”玄宿走进屋,一边烧水沏茶,一边关切地问我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今日见你总在晃神,心事重重,话也不多。”

“呃,没啊。阿爹阿娘,还有小妹都很好啊!”我连忙回道,眼睛仍是看着那大通铺,很想问问另两个宿友的情况。

“后悔了吗?”玄宿顺着我的视线看去,又说了一句让我一头雾水的话。

“啊?后悔什么?”我不解地转看向他。

“后悔对两位师弟太过严苛,以至于闹僵到他们都不愿与你同处一个屋檐下。”玄宿也看向了我,笑问道。

“才没有!”我立即厉声反驳,维护自己的人设。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和室友闹僵的,但听玄宿的只言片语,还是能猜到一二。不过,我想,这里面还带有故意的成分。毕竟人多眼杂,要想保守性别秘密,还是和人保持距离为上。说不定,这一世的丹阳侯霸道蛮横,有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师兄难道认为丹阳错了吗?”

“你虽未做错,但行事过于强势犀利,不够圆融,容易伤了同门和气。”玄宿似乎认定我心中有悔,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劝诫道,“丹阳,你这般霸道,在宗内人缘会越来越差,你也会感觉越来越寂寞。”

“哼。”我冷哼一声,不置可否,自去解包裹,翻看家里给我准备的东西。除了一些日用品和衣袜鞋底,就是一堆干货零食。

玄宿见我不听劝,只得无奈摇摇头,将刚泡好的茶倒了一杯,推到我手边。我正在摆弄一包红薯干,一边嚼着一块,一边递了另一块到他嘴边,口齿不清地说道:“师兄,尝尝看我家的红薯干。”他看了看我手中的吃食,最终还是抵不过我投喂的热情,斯文地咬了一口。“师兄,你试毒呢!”我见状,很不客气地将整块红薯干都塞进他口中。

“好吃吗?”玄宿好不容易将口中的红薯干咽下,便见我捧着茶,笑意盎然地看着他。

“味道不错。”他对着我温柔一笑,也开始解自己的包裹。

一整日下来,我都战战兢兢地与玄宿独处着,好在他没察觉我的不同来,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又开始想方设法地探听星宗弟子的生活,至少把明天该干的事给弄清楚了。

星宗弟子每日必做之事就是上课和服劳役,剩余都是自修时间,可以随意支配。除了不能擅自离宗外,星宗弟子很自由。当然,要想在宗内混吃等死也是不可能的,每月都会有考核,多次不合格的弟子会被赶出宗门。

我这一个月所服的劳役便是和玄宿等几名师兄弟打扫看守星炉殿,活不算重,就是有些无聊。明天的课比较多,才入夜不久,玄宿就结束了闲聊,准备去睡了。我没理由晚睡,只好跟着去洗漱,回来之后先熄了灯,才开始磨磨蹭蹭地脱外衣。

玄宿已先上床躺下了,他睡的是中间,右边一个位,左边两个位,害得我有些犯难。我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床位到底在哪,假如是挨着玄宿的,那现在空了这么多,我是该借口有空位,和他隔一个床位,还是继续挨着他睡?

我是不介意一上来就和仙男亲近啦,但是就怕不小心露了马脚。也不知道男生在这种情况下会做怎样的选择。

“丹阳。”大概是见我迟迟不上床,玄宿终于发话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搬回来住。我们还是不要改动床位为好。你,不嫌师兄挤吧?”

“当然不嫌,我、我只是刚才吃红薯干不小心吃多了,现在有点撑,想缓缓再躺下。”我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了玄宿的动作,从他的肢体语言上搞明白了自己的床位在他右边。

哎哟,老天啊!这种不带原主记忆的穿越,搞得我像个混入敌营的特工一样。

我悄悄吁了口气,一边给自己的机智点赞,一边爬上了玄宿的床,咳,应该是玄宿与我的床。大通铺有个好处,就是做起来可以滚来滚去,从床头做到床尾,不用嫌空间狭小。我心猿意马地躺了下来,闭目入睡。

黑暗中,玄宿的气息淡淡地散入鼻中,那是蓝天白云的味道,算不得香,也不勾人上瘾,却很舒服很好闻。渐渐地,我就被他的气息安抚,沉入了梦乡。

 

次日,我醒来时天尚未亮,玄宿也还睡着。我不由得趁机花痴一下,近距离地打量起他来。他眉间一点朱砂,斜眉细长,羽睫浓密,挺鼻秀巧,唇若点绛,仿佛是用工笔刻画出来的仙子,细腻纤美。

就在我出神地看着那张出尘仙颜时,那双丹凤眼忽然睁开了,眼眸淡淡,好似烟柳迷离。我一怔,赶紧闭眼,希望他还未清醒,没看到我的凝视。然而,事与愿违,我听到了他低低的轻笑声:“丹阳,别装睡了,你先去洗漱。”

玄宿其实早就醒了,他因练浩星归流,平日里需要养护心脉,便养成了老人家的习性,醒后不能着急起身,要缓一阵才可徐徐坐起。他今日正在闭目缓劲,就察觉到我醒了,却没动静,似乎在看他,便等了一阵才睁眼来看,结果就将我逮了个正着。

“哦!”我脸一红,赶紧爬下床,拿了外袍,抱起脸盆,落荒而逃。我并不知道,不止是我,许多师兄弟都有情不自禁痴看玄宿的行为,他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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