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垠,长夜,漫漫无期。已经快数月不见三光了,尘世之中魑魅魍魉开始横行,大千世界难有祥和安宁之地。萧山之境,本是鱼米富饶,钟灵毓秀。如今也陷入一片死寂沉沉中。

一个打更的老者,在萧山脚下没精打采地点烛而行。晦暗之中,照不清前路,只映出老者满脸沟壑的忧愁。

“老丈,请问此地可是萧山?”忽然有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没有脚步声的预警,让老者不禁打了个哆嗦,转身却见一位仙风道骨之人和一个俊朗的年轻人。

“是。”老者用干瘪的嗓音回答着,上下打量着来人,猜测来意。“你们是要找什么人吗?”

“我们想找萧山一位异人,听闻他大概是青衣执杖,能令万物回春。”那个年轻人回道。

“哦。原来是找他。”老者听了便了然于心,继续秉烛夜行,一边走一边娓娓而谈。身后的陌生人也随着他的脚步缓缓向前。

“早在上古时期,萧山便聚得天地精粹,化出二灵守护。一者居于萧山之阿东,名唤沐灵山,青衫玉面,手执折桂杖,能妙手回春。他性情温良,通常十年一入世,净化施救,萧山一带山民皆敬奉为山神。想必正是你们此番所寻之人了。”

“对,正是他。我们寻他,是要借他之灵能,以襄突破无尽暗夜重见天日之功。”年轻人沉不住气应声道:“他现在还在萧山之阿吗?”说着,就想往萧山上走,被同行年长者拦住了。

老者视若无睹,兀自讲古:“另一者居于萧山之阿西,自名百岫嶙峋,红袍艳颜,手握折桂刀,喜好游猎萧山之间的生灵,狂纵狠戾,万物不得近,世人咸拜为山鬼,谈鬼色变。如今三光隐没,妖魔当道,纵然沐灵山尚在萧山之阿,你们此去萧山,恐怕半路便遇煞星,不及登顶。”

“哦?”年长的问路人只是哦了一声,并不表态。老者看出这两人皆属不凡,想来应是世外高人,或许能攻克难关也未可知。

老者又继续说:“传说此萧山双灵在萧山之阿比邻而居,却多有嫌隙。每每相逢便斗个山崩石裂,天地变色。偏偏他俩灵能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次数多了之后,渐渐的,沐灵山就避着百岫嶙峋行事。两者居所自有结界,互不能侵,至此彼此鲜少再有缠斗。于是萧山之境不再见双灵同现,山神出得救赎,山鬼现便是杀戮。在月红之夜行山路,是这一带的禁忌。”

“如此说来,山鬼应是个作恶多端难缠的对手。若路遇上了,亦可顺手为民除害。”年轻人急躁的情绪渐渐被老者的故事抚平,他目光闪烁地看了一眼同行的长者,心有盘算。

“不可。”老者厉声喝止,让来人都面露诧异。老者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说过,萧山双灵是为守护而生。山神沐灵山掌管着山之春夏,故而有回春滋长之能。而山鬼百岫嶙峋则掌管着山之秋冬,萧山中的鸟兽比他山繁盛雄健,便是他驱逐猎杀之功。山鬼之刀实际暗含着丰收之意。两者之存在,方使萧山地气安泰不失,以保一方千秋兴旺繁盛……”

正当山脚下的老者给来人阐述着山鬼山神必须共存之真理时。沐灵山正在萧山之阿,烦百岫嶙峋烦得快要发狂了。他性情温善,梵心之中并没有憎恨的极端负面情绪,饶是这样,也抵不住百岫嶙峋的恶劣作为。

自从他开始躲避百岫嶙峋一来,无数个寒暑,百岫嶙峋每日都会将他当天猎杀的鸟兽尸体残骸拖到他的家门口垒放,时而也不乏有死人。沐灵山每次出门都必须施行净化,把自家门前的尸山清理干净。

数甲子后,百岫嶙峋堆尸山堆腻了,又换了一种玩法,开始玩起尸骸拼图来,在他家门前拼出千奇百怪的图案来。这样沐灵山就没那么轻松了,他必须把满地零碎的尸骸拾掇在一起,才能实施净化。每次都捡得满手血淋淋的,沐灵山气得咬牙切齿,嘴唇都咬出血来了。他知道每次他做清理时,那个疯子就躲在自家门后偷窥,他能听到风中隐隐约约隐忍的嬉笑声。他每到那个时候就真的很想跟他打一架,可惜他冲不破百岫嶙峋的结界。

他还记得有好几次,那个疯子用血水在结界外歪歪扭扭四处写着“沐灵山,吾死得苦状万分啊~”那些血字看起来像铺天盖地的诅咒,沐灵山忍不住了,跑去萧山之阿西用折桂杖砸了一个日夜的结界。“百岫嶙峋,你给吾出来,你不是很想打架么?出来啊!今日吾奉陪到底!”而百岫嶙峋却现身在结界另一边,把刀丢在地上,像小姑娘一样扭捏着双手捂住耳,“吾真惊,吾真惊,吾不想死得苦状万分。”

后来,百岫嶙峋的花样又变了。他不再堂而皇之地在沐灵山居所外四处抛尸,而是会挖浅坑,撒上薄土,将一切布置得表面上别无二致。然后沐灵山出门,便一脚一尸。有时候沐灵山真的很佩服百岫嶙峋的天才,无论他怎么走,都逃不过对方的算计。于是他每次出门都不免心惊胆颤,小心翼翼。而百岫嶙峋时常在他出门时赶来饶有趣味地围观,然后一笑而去。沐灵山真是拿他没辙。

如今,尘世暗夜来临,邪长正消。沐灵山感觉到自身能灵有所减弱,心知百岫嶙峋的能为有所增强,必会变本加厉的来犯。所以他时时刻刻严阵提防着。果然,今夜他终于有所行动了。

沐灵山望着结界内的溪流叹息道:“这是他的新花样吗?”沐灵山居所内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溪流经,他最爱闲坐溪边,静沐月华,舒心而惬意。现在这条溪中一个接一个漂着死人的浮尸,血水浑浊,宛若炼狱。以往凡附着了百岫嶙峋气息的物件都无法穿透结界,现在溪上络绎不绝的浮尸再再昭示了百岫嶙峋的强大和他的灾祸临门。

沐灵山又急又恼,烦躁如狂,他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做,怎样才能制止百岫嶙峋,或者应该说,现在处于弱势的他该如何逃避即将到来的折磨。正烦闷不堪之际,溪中飘荡来一浮尸令他大吃一惊。

“百岫嶙峋!”沐灵山不由惊呼出声。百岫嶙峋面色惨白,双目紧闭,直挺挺地躺在殷红的水中,一身红袍波光粼粼,看不出他是否也是血肉模糊。“百岫嶙峋!”沐灵山疾呼数声,却不见对方有一丝动弹,与其他浮尸一般,打着转往下游漂去。

水流湍急,沐灵山疾步奔走在乱石荆棘中,不顾衣袍被撕烂,肌肤被划破的痛楚,好不容易将百岫嶙峋从水中拖上了岸。他浑身湿淋淋的,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就连修长的睫毛也冻得硬梆梆的。

“百岫嶙峋!”沐灵山抱起百岫嶙峋,拂去他脸上的水渍,运动回春之能施救,但奇怪的是,百岫嶙峋的身躯根本不接纳他渡过去的生气,全都反弹回来了。“百岫嶙峋……”沐灵山愕然,一时失去了主张,忽而悲从心来,伏在百岫嶙峋的身上泣不成声。

说也奇怪,前一刻还明明恼他恼得发狂,恨不得摁在地上一顿痛揍才能缓解情绪。这一刻乍见他的浮尸,便冰释了近千年的前嫌,只望他能活过来。继续受他捉弄也罢,总好过此刻世界崩毁之感。也不知是否因为是命定的双灵,一旦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就不可抑制地恐慌,对永恒寂寞的恐慌,对自身存在的迷惘。

突然,山风飘荡而至,带着血腥的气息,诡异地吹拂着那个悲恸的身影。突然,沐灵山感到脸上一疼,被人狠狠咬了一口。又被戏弄了!“百!岫!嶙!峋!”他很怒地侧过脸,低头撞了过去。对方也跟镜像一般做了同样的反应之举。两人头上如冠的犄角格架在了一起,谁也伤不了谁。

沐灵山抬手用折桂杖敲向百岫嶙峋,被他一把抓住了。另一手的出拳,也被对方用掌包了个结实。两人胶着一处,角力的同时动弹不得。每次缠斗,总有左手同右手打的无可奈何感。沐灵山不想与他打架,但每次他都太欠揍,纵然是释迦摩尼在世,也忍不得做狮子吼,化金刚相的。

每当沐灵山怒目相向时,百岫嶙峋那双平日里带着杀戮戾气的泛红双眸,就会改了性般变得欢愉而顽皮,亮闪闪的好似繁星闪烁。“原来你这么舍不得吾啊~吾真是高兴,高兴得想要咬你一口。你的脸滑滑的,嫩嫩的,看上去就是能咬出水的那一种。”百岫嶙峋望着沐灵山脸颊上的两排牙印,得意地笑个不停。

他的笑消磨了他的力道,一时疏忽,就被沐灵山有机可乘,一膝盖猛然一顶柔软的腹部,接着脸上就是重重的一记拳。百岫嶙峋被打翻到了溪边。他慢慢坐起身来,背对着沐灵山,默不作声抱着双膝,盯着溪流看。

沐灵山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名堂,站在原地摆开阵势等了一阵,还是不见他有所行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想怎么样?”百岫嶙峋转过头来,一脸委屈地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不发一语。

沐灵山望见他中了自己一拳,正好打在眼睛上,现在黑了一片,跟个熊猫似的,紧绷的情绪便舒缓了许多,想笑又于心不忍。“你到底想怎样?这些浮尸是你搞的鬼吗?赖在这里不走,小心吾将你打成彻头彻尾的熊猫。”

“应该是打成一只梅花鹿。”半晌,百岫嶙峋终于说话了,他指着自己面前一直盯着的溪水道,“为何吾看不到吾自己的倒影?为何连你这的水流也映照不出吾之模样?”这是他惆怅的原因吗?怎么可能没有倒影呢?沐灵山半信半疑,十分戒备地走到他身边去看溪水。

果然,水中没有百岫嶙峋的倒影,就连他沐灵山的身影也没有。先前光注意水上浮尸去了,完全没注意到没有倒影的异样。难道是这场长夜所致?

正当沐灵山下意识抬头望天寻思时,百岫嶙峋突然有了动作。他抓住沐灵山的胳膊往溪中摔去,同时黑红的光芒弥散周身,在沐灵山来不及动用灵能抵抗前,将对方封印在了溪下。

“这样就解决问题了。沐灵山天天见~”隔着浑浊腥红的溪水,百岫嶙峋欢喜地看着沉睡在水底的沐灵山,一脸恬淡,宛如水中月,明艳动人。百岫嶙峋觉得还是有些可惜,因为他喜欢看沐灵山清透的眼眸,即使怒火中烧瞪着他的时候,那双星眸也有着抚慰人心的温柔。

正当百岫嶙峋有些无聊地用指尖拨动着水花,隔着血溪勾勒沐灵山轮廓的时候,山下来寻访的客人来到了结界之外。“意琦行和殊十二有要事前来,请山神沐灵山不吝现身一会。”

“有能耐进了结界再谈事。”百岫嶙峋并不能开闭沐灵山设下的结界,近日借着黑暗灵能增强才得进出自如。他想也不想随口应声道,并起身斜躺在了沐灵山的月桂神座上,俨然此地之主,等待着寻访客的乐子。

意琦行和殊十二不负所望地穿过了结界,来到百岫嶙峋跟前。他抬眼慵懒地看了一眼来人,一长一少,浑身透着高手的气息,真是趣味。他嗜杀的欲念不由兴奋起来。

“你不是沐灵山!”殊十二看着眼前一身红袍目中带杀之人,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吾当然是沐灵山,不然吾会是谁?”百岫嶙峋说得理所当然,他好整以暇地用手指绕起自己的头发玩弄着。

“你是山鬼百岫嶙峋。”意琦行道。来人似乎深知百岫嶙峋的脾性,兵器已经在手中紧握,戒备的架势摆开,想要欢乐地偷袭一刀是不可能了。

百岫嶙峋有点失望,不过依旧好奇地问:“你们找沐灵山做什么?”

“沐灵山人在何处?你怎么在他的居所内?你如何进得了他的结界?”回答他的却是殊十二一连串焦急的询问。

“你告诉吾找他何事吾就告诉你答案。”
“我们需要他的帮忙破除无尽长夜。”
“就这样?长夜漫漫很适合长眠,多么惬意多么安宁啊~”
“回答我,沐灵山人在何方?”
“不知也,这就是吾的答案。”
“你!”

意琦行用眼色制止了殊十二口头上与百岫嶙峋纠缠不清,说道:“事关苍生,你却如此胡搅蛮缠,休怪吾等无礼了。”

此言一出,百岫嶙峋兴奋地从月桂神座上跳下身来。他最喜欢跟高手战得你死我活了,飞溅的血花使他感到快意,打斗时的剧烈运动让他感到浑身畅快淋漓,故而乐此不疲,沉溺不已。这是跟沐灵山缠斗所不能获得的,如果没有命悬一线的刺激,刀的舞动就失去了滋味。

但是意琦行和殊十二并不是来跟他拼生死的,两人合作无间,没打一阵就将他擒住,封住了行动。

“这样不对,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应该杀了吾。”
“说出沐灵山的下落就放了你。”
“无可奉告。”
“那就等着受辱吧。”
“你们想怎样?正道人士难不成能将人绑起来烧烤?”
“烤全鹿啊,这倒是个好法子。”

殊十二忍笑着摸了摸百岫嶙峋的犄角,就依言去拾柴升篝火了。而意琦行也将他捆绑扎实,按照烤全羊的架法,将他架在了一根木柱子上。

“真的要烤吾吃吗?”熊熊的火焰将百岫嶙峋的眸子映得绚烂。
“不然呢?”
“吾不好吃啊,沐灵山比吾更细皮嫩肉,你们应该先吃他。”
“找不到他就只好先吃你咯。”
“笨啊,吾既然在他的居所,他自然就在吾家。吾住西边住烦了,刚跟他换了宅住。没想到他这边的风水比吾那还烂,才住了没几天就有血光之灾。”

意琦行和殊十二对望了一眼,都丢下百岫嶙峋赶往萧山之阿西去了。百岫嶙峋只是嘻嘻一笑,念了几句咒,便听得溪中哗啦作响,封印碎裂,沐灵山飞出了水面来。

“百!岫!嶙!……”沐灵山怒不可遏,看着被眼前的情景愣住了,最后一字都忘了喊出口。“你又在搞什么?”他走过去,用折桂杖不客气地戳了戳百岫嶙峋,竭力保持严词厉色地问。

“你可知晓,吾刚把你封印了,就来了两个坏人,将吾认作你,为了长生不老要将吾烤来吃。”百岫嶙峋眼巴巴地望着沐灵山道,双眸湿漉漉的,在火焰前像一只受伤求救的小鹿,直戳人心窝。

“活该。”沐灵山不忍心看,转过身去,冷冷道。刚才戳了一下,那些绳索异常结实,百岫嶙峋的经脉也被点了,无法运功,看来并非他一人能布置得了。沐灵山绝不相信这个疯子能有一起搞恶作剧的同伙,但他也绝不敢轻信他的言语,刚才被封印的麻木感,还未完全褪去。

“你不救吾?”
“吾正等着分一杯羹。”
“你要是留在此地,也会被他们吃掉的。不想救吾就快去逃命,记得月红之夜要哭一下吾,就像先前那样。吾真受用。”
“你……”

沐灵山有些踌躇起来。他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眼看百岫嶙峋赴死。他只是想教训教训他,让他收敛一些,至少不要发作得太频繁。百岫嶙峋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来回踱步,而不再发一语求救,更让他心软。

“他们人呢?”
“下山买盐了。”
“既然要吃人怎会不随身带盐?”
“因为盐被打漏了,洒了吾满脸满眼,要不然吾怎会输。哼!现在可好了,下山买配料回来,再把你拿下,我们一个烧烤一个清炖,一个涂椒盐,一个洒花椒……”
“你有完没完。”

沐灵山彻底败了,他几杖下去,点开了百岫嶙峋。剩下的挣脱,就可以自行处理了。百岫嶙峋迅速挣脱了绳索,拉起沐灵山的手,语调轻快地说:“快走,逃命去!”

“逃去哪?”沐灵山实在佩服他,跑路也跑得如此欢畅是为哪般。两人携手走出结界时,意琦行和殊十二刚刚赶到。他们好不容易冲破百岫嶙峋的结界,入内发现空无一人就知道中计了。再赶回来时,便有一红一绿的身影飞速掠身而过。

“沐灵山!”惊呼之中,拉着沐灵山飞奔的百岫嶙峋转过头来,邪邪一笑,吐吐舌头,山神山鬼便隐没在了夜色中无处寻踪,只留下意琦行和殊十二大眼瞪小眼干愣着。

百岫嶙峋和沐灵山不知在萧山中疾奔了多久,沐灵山突然甩脱百岫嶙峋的手,停下来乱喘不已。“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脆弱了?”百岫嶙峋歪着头,惊奇地看着汗如豆大的沐灵山,若是如此,那就不好玩了。

“怕是太久不见三光所致。这段时日,吾之命火有所耗损,却不得复原。每动用一次灵能,便损一分岁寿。”沐灵山一边喘,一边断断续续地答道。他身形都有些不稳,摇摇欲坠,百岫嶙峋伸手搀扶住他。

沉默片刻,百岫嶙峋才道:“你在此休息调息,吾去外围守护。”他把沐灵山放在一块比较平整的岩石上,说话间就化作一道风消失无踪。

沐灵山调息完了,又等了许久,也不见百岫嶙峋回转,却等来了意琦行和殊十二。听说了前事原委,沐灵山恼道:“吾真是愚钝,不该听信他的言语,耽误了两位。”

“其实是百岫嶙峋告知你之落脚处的。他对你不存恶意,只是喜欢戏弄人吧。”意琦行说道。“是啊,他还说请你到罗浮山参与破天大计可以,但是要完完整整的去,毫发无损的回,否则他要血洗罗浮山。”

“哈。”沐灵山有些哭笑不得,对吾不存恶意吗?百岫嶙峋的恶意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瞭了。于是沐灵山随意琦行和殊十二离开了萧山。而百岫嶙峋立在峰头目送三人离去,天地一片晦暗,他只看得清冷风中那缥缈的绿色渐行渐远……

“如果他来接吾回去,就说吾耗能太巨,陷入沉眠修复命火状态,只需要将吾放置居所内即可。”当久违的曙光照上沐灵山清秀的玉面时,他虚弱地与同伴交待完便昏了过去。

只是一阵风的间隔,百岫嶙峋就踏着晨曦,来到了罗浮山。刺眼的殷红,仿佛将漫天的朝霞都抖落在了罗浮山巅。“吾可爱的沐灵山人呢?”意琦行将人和话都带给了他。

“哼~吾就知道会这样。”百岫嶙峋接过人后娴熟地扛在了肩上,就同他日日扛尸到沐灵山门前作恶一样扛着沐灵山,转身就走。

在萧山地气的滋养下,陷入沉眠的沐灵山虽有起色,但百岫嶙峋嫌进展太慢,一千年的等待使他不耐,故而日夜渡功不歇,竟也因此损能过半,自己也将陷入沉眠状态。

“现在你吾灵能又相等了,这是一场角力,先赢过来的人可以为所欲为哦~”双眼渐渐惺忪,眼皮越来越重,百岫嶙峋捧起沐灵山的头,用柔软的双唇轻轻在他额上印了一记。然后伏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日月轮替,无声无息地照耀着这对沉眠的山灵,花木在他俩身旁悄然枯荣着,萧山的灵气如他们身旁的溪流,潺潺不息地灌入他们体内。一甲子过去后,终于有一天,沐灵山在午后的暖阳中苏醒过来。

还未睁眼就感到了鸟语花香,沐灵山闭着眼想伸展一下手脚,却感到身上有什么重物,睁眼一看,百岫嶙峋那张恬美的睡颜就近在眼前。沐灵山笑了笑,伸手搂着他轻拍,像安抚着入睡的孩童一般。没想到他摸起来软软的,热热的,真的跟山中的小鹿一般。睡着的时候真是可爱,如果醒着的时候也这么温顺就好了。

沐灵山愉悦地看了看周遭,阳光明媚,桂树馨香,草青花艳,溪流清澈,一切都恢复了。也许变得更好了。沐灵山又看了一眼怀中的百岫嶙峋,搂紧他再度睡了过去。他还缺一觉,苏醒过来看到的一切如酒一般醇美得他都不愿醒来了。跟百岫嶙峋相依而眠的感觉,令他十分迷恋,仿佛勾起了诞生分化之前的记忆,舒坦满足,不想有任何变化,应该就是世人所谓的涅槃吧。

一觉醒来,是另一天的开端,清晨的空气冷冽而新鲜,百岫嶙峋已经不在身边了,看来他也苏醒了。沐灵山舒展了一下身体,感觉元气已经彻底恢复,整个人很舒爽。他拄着折桂杖走出门去,打算寻百岫嶙峋打个招呼问声好。

轰然一声,第一脚跨出结界的沐灵山整个人跌进了巨大的坑中,抬头看时,一个用动物尸骸困扎成巨大心型的尸山正在缓缓从坑边滚向坑中的他。“百!岫!嶙!峋~~~~~~~”在庞然大物的黑影一点点掩盖住沐灵山的脸庞之际,他发出了响彻山林的一声怒吼。

峋~峋~峋~峋~……萧山某处的岩石上横坐着百岫嶙峋,扛刀在肩,哼着小曲,抖着脚,无所事事地呆看满山烟霞。一阵风送来含糊不清的回音,峋~峋~峋~峋~……百岫嶙峋骤然停止举动,侧耳倾听了一会,风中盛满的怒意让他开怀不已,等回音听不到了,他又继续唱他的小曲,晃他的脚。

“说过了,谁先醒来谁就可以为所欲为的,认输吧,吾亲爱的沐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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