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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叮咚,叮咚……清脆的风铃声轻轻敲碎了他的残梦。他先是深吸一口气,猛的睁开眼,阳光披着乳白色的花纱窗帘,显得有些迷蒙。他跳起身,冲进浴室,利落的洗漱,继而又冲回卧室,打开衣橱,翻出最底层的白色长披风,匆忙披上就走,甚至来不及习惯性的照照门口的穿衣镜。

他一路狂奔,还没穿妥当的风衣在身后的半空里飞扬,像一对白色的羽翼,凌着风,瞬间就要飞升般。四散荡漾的长卷发是泛着湖蓝的波光,与天的颜色本该是一体的。

顺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绕进清幽的绿茵小径,转过缤纷的花簇,穿过葱翠的密林,眼前教堂那蘑菇顶上的镀金十字架,闪烁着欢乐的金光。那是属于我的快乐!内心呐喊着,他喘息不定,朝着教堂奔去。

肃静的颂歌嘹亮清丽,袅袅的萦绕在黄白相杂的石柱间,回荡在树阴斑驳的庭前,洋溢在他灼热的呼吸里。面前是一扇贴着一对热吻着的小天使的门,他站定后,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仿佛他要把禁闭在教堂里的欢乐统统都在他这一推中释放出来,把他所有的快乐,所有的幸福都赌在这一瞬间。

门是虚掩的。门内的温馨立即扑面而来。站在教堂深处居高临下的神父略微惊诧的望着这个不速之客,他甚至来不及将话到嘴边的说词收回,于是在宾客满座的肃静的教堂里,隐约着神父那深沉而细微的颤音。一切都像是慢动作。他感受着所有在场观礼者的目光,也感受着在众人窃窃私语的喧闹中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他忐忑不安的望着红毯尽头那对新人。

“米罗,你还记得你在五年前的今天答应过我什么吗?”他望着那高挑的背影,穿着崭新的燕尾西服,说不尽的风流,心里不由酸楚起来。

“记得,陪你周游世界。”新郎转过身来,笑得爽朗。新郎的笑靥与天顶上的天使,从彩色玻璃透进来的阳光都模糊在一团光晕里,他想要挥走那团可恶的光,却擦得一手的湿凉。“我想现在就出发。”他艰难的说着,感觉自己像是淹没在大海里,满眼的波光,满面的浪花,四周一片迷濛。

“好!我们现在就出发。”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他的手,就拉着他向外跑。身后立即沸腾起来,“米罗!米罗!米罗!回来!……”玫瑰无声的坠落在血红的地毯上,摔碎一地的白色花瓣。新娘的呼唤由尖叫转为低吟:“你们不用追了……”可是她无力的只言片语被愤怒的人群冲散。人们追逐而去,教堂里留下一排排空荡荡的长凳,长凳上用红玫瑰簇着的白色蜡烛早已火光灭绝,新娘伤心的哭泣声悠长纤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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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烈日蛮横的把那阴凉逼退到屋内的角落。窗外的绿意也粗暴的涌入百合窗的这边。空调也似乎比平时更烦躁不安,嗡嗡的聒噪声,沉闷骚热。

一边仔细的粘贴淡蓝色墙纸,米罗一边把汗湿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他只披了件薄得透明的白衬衫,敞着胸。略有些褪色的蓝色牛仔裤,松松垮垮,颓废的搭在腰间。

隔壁的洗手间,滴答,滴答,滴答……水龙头上的水滴声,像一个个雀跃的小精灵,嬉闹着携着丝丝清凉直钻人的心底,挠得人心痒痒的。

“米罗!你怎么老是忘了关机水龙头啊!”同居女友纱织的声音不知道从那个房间传来,米罗停住了手边的活,有些失神的笑。什么时候染上了他的坏毛病?米罗有些自嘲的暗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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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你怎么老是不关紧水龙头!”阿布罗迪神经质的环顾四下。洁白的瓷砖在夏日下喧嚣般的光亮刺目,雪白的浴池四周波光流离,池里的水在双足间荡漾。浴室里只有他一人,还有滴答的水龙头回声。

常说那句话的人在三年前已经离开了自己。阿布突然地落起来,坐在浴池边,猛然乱踢一阵浴池里的凉水,一浪一浪的水花把他一点一点打湿。夏季的闷热在他身上迅速隐匿无迹,而滴落在身上的水珠却冰冷锥心。

“米罗!你这个坏蛋!”宣泄的大叫一声,阿布跳进浴池,索性让自己湿个彻底。白色丝织的睡袍吸了水,浮散在水里,像极了窗外的孤云。那头湖蓝色的长卷发,丝丝缕缕的绽放在水中,滟滟生光。“坏蛋!说什么要彻底的离开我,却不把自己说过的话带走……”他闭上眼,喃喃着,感受身体沉沦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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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抬些,好!眼睛再往右看一点,再一点,停!好,就是这样……”咔嚓!眼前一片光亮。“好!请模特换服装,我们进入第二个主题的拍摄。”阿布慵懒的走出了摄相机镜头后,不由呼吸幅度加大了些,努力的撑撑眼皮,仍旧驱散不了那股眩晕感。

工作室里,灯光通透,聚着许多人,却各自忙碌着,合作着,有条不紊。化妆品、香水、发胶、香烟的味道混杂出浑浊的空气,恨那鲜亮的服装、琳琅的首饰、绚丽的灯光、华丽的装潢融合成时尚界特有的气象。

“你们两个挨近一点,阿布,你试着抱住他看看……”阿布讨厌摄影师的指令,这时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SD娃娃被人任意摆布,然后怕出美仑美奂没有灵魂没有心的照片,那只是些迷惑众生的符咒。

阿布应着摄影师的要求,轻轻环抱住身旁的男模。他碰到的是一具僵硬的躯壳。那是一名模特界新人,与巨星搭档的紧张、同性亲昵的尴尬,使他生硬无比。他的确天生有模特的资质,高挑的身材,黄金的比例,还有结实的肌肉,和那个人很像,就是连这僵硬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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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对不起,米罗……”不敢看那双蓝色的眼眸,阿布罗迪将自己深埋在米罗的怀里。“你们……”“是,我们什么都发生过了,你会原谅我们吗?”“什……什……么都……发生过了……”生涩的话语,空洞的眼眸。阿布感到自己抱住的身体僵硬了起来,他抬头迎上米罗苦涩复杂的眼神。

坠落,坠落
无奈羽翼飘飞过
空虚淹没
缘来总是个错

“你不能原谅我吗?”阿布慌恐的望着久久不语的米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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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双波光流动的双眸,祖母绿总是紧紧揪住人心,仿佛掌握着操纵灵魂的傀儡线。“布布……”轻轻拍拍它的头,看它舒服的半眯起眼来,乖巧的趴伏在自己胳膊上。米罗睁着朦胧的睡眼望着这只可爱的生灵,情不自禁的想到那时候的他……

谁拉住我,谁救救我
我从高空
狠狠的坠落
谁叫醒我,说这是梦
说你和他什么都还没有

“米罗,看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一醒来就痴痴的和猫咪玩耍。”纱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床边,一把搂住他,撒娇的在耳畔低语:“我总觉得你把猫当人待,对它比对我好!”

你不是那个人,你不是那个来叫醒我的人。米罗默望怀里忘我陶醉的纱织,蓦然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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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俊美的少年坐在花前月下,与一名银蝉翼的精灵接吻,另一名银蝉翼的精灵躲在他们身后的花丛间怅惘。
——塔罗牌·恋人

“阿布,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米罗背对着阿布罗迪,说得心不在焉。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阿布拉着米罗冰冷的手,任性的不让他离去。
“我没有那种天分,包容你也接受他。所以我选择离开。”陌生的语气,像晴空霹雳,活生生的将他劈碎。

“不要走!不准走!米罗!你好过分!说走就走,你怎么能够说得如此轻松,走得如此从容,看我如此心慌失措,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感受!” 很想很想听不懂米罗说的话,很想很想从新再来过……
“我就是能够说得轻描淡述,一笔带过,忽略你的感受。放开你的手!”米罗沉着声,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愤怒。

“为什么不原谅我?”阿布忍住哽咽,低声问,见米罗不语,继而又大声叫道:“为什么不能原谅我?!我也有挣扎过了,我坦白过了,我知错了,为什么不能重新来过。”
“是!你挣扎过,你坦白过,你忏悔过,那又怎么样?最终你还是跌落到他的温柔里去,你要我理解你,那又有谁来懂我,了解我心底的黑洞?!你知道我爱你已经没有保留,我没有错,我只是突然清醒了而已。”米罗甩开阿布的手,正要夺门而出。

“可以帮我算塔罗牌吗?最后一次……”米罗转身,望了阿布一会。深褐色的窗帘一丝不苟的挡住窗外好奇探入的阳光,屋里透着灰蒙蒙的光,吊灯的光芒也只不过加重了一点黄晕,时间像是尘封在了屋里。窒息的沉默,思绪在翻江倒海,空气里游离着无声的泪。
“算你和他的……”
“嗯。”

米罗摊开牌,洗,抽,排……阿布看过他给别人算塔罗牌的模样,也是这么深沉认真,板着个扑克脸,好几次都有想笑的冲动。可这一次却好想哭。虽然米罗的塔罗牌算得很准,是占卜界小有名气的占星师,但他并不想知道命运的裁决,只是想留住米罗的离去。

“给,结局应该由你自己来解读。”说完米罗转身就走,飞快的脚步,猛烈的关门声,仿佛在逃避厄运的追逐。阿布独自摩挲着那张预示结果的塔罗牌,泪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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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全能哦!”纱织望着镜中那种精致淡雅的花容,不禁赞道,本来还只是想撒撒娇,要米罗给自己描眉化妆。“我在大学时,当过地下乐队的化妆师。”米罗注视着手中的眼影笔,若有所思的道,丝毫没有欣赏镜中人的意思。

“你在干什么!把我涂得跟个熊猫似的!”阿布罗迪叫喊着,愤怒的挣扎着。“我看你那么害怕,就干脆把你涂得鬼也认不出来,这样你上台就不会放不开了。”米罗认真地道,一手押着他,另一手继续在他脸上涂抹着。

“谁说我害怕来着?!米罗你给我放手!”阿布挣扎着,对米罗又打又踢。“第一次登台演出失败的主要原因是你这个主场怯场,这事谁都看不出来?你自己还不是背着大伙,一个人跑到天台上来郁闷。”阿布被他说的个正着,一时无法言语,呆呆的望着米罗,泪光闪动。

“别哭!”米罗见状,大喝一声,吓得阿布不知所措的望着他。“会成大花脸的。”米罗溺爱的笑笑。“米罗!你这个死人,还好意思提!”阿布恍然大悟,夺过米罗手中的眼影笔,在天台上追打米罗。

嬉闹声撒在夕阳里,天台下的教学楼零零落落有些许晚归的学生,有的在谈笑风生,有的在张望楼下。楼下操场上的球赛正在热火朝天的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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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清晨,连晨光都是灰冷的。阿布罗迪掀开镂花白绸窗帘看去,灰蓝色的天似乎是一个人阴郁的脸色。远处隔岸的建筑蒙着曙光,依稀可辨。而此岸却是个灰白交织的废弃码头,一群零乱竖立的朽木船桩,时不时有鸽子停歇起落。只有那旧得脱了漆的欧式复古路灯上,三点鲜亮的黄光还未熄灭昨夜的迷梦。然而,那里就只是一盏孤零零的路灯。

早餐是在体育场的石阶上享用的。并不是他想要追忆他和米罗的日子,而是他真的爱上了这种独特的用餐方式。因为这里有户外清新的空气,工整的绿茵地,晨练的人们,当然还会有很像米罗那种味道的淡淡阳光。

一个明媚的午后,一节普通的列车里,米罗像雕像一般定在车窗前。离车的开动还有十多分钟。车内外熙熙攘攘,满是起程与送行的人,平凡而忙碌着,谁也不会去留意身边同样平凡的陌生人,只是专注于自己的世界,悲伤者,欢笑着,或者惆怅着。

阿布斜靠着站台上的柱子,双手插兜,含情脉脉的望着远处的火车。米黄色宽长毛衣,黑色皮裤,使此刻的他看上去单薄无助。中性的打扮配上美艳的容颜,让不少过客都不住的回头打量着这角落里的天使,对他的性别很是好奇。

火车呼啸着驶出了站台。漫山遍野的锦绣,长长的栅栏,暗红色的小别墅,漫游的小牛,天边一抹白云,没有一丝的凝重感。难道从一个人的生命里走出,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吗?

或许吧,简单本身就是种快乐。米罗放下剃须刀,对着镜子摸摸自己的下巴。从今以后要试着做个干净整洁的男人,温和踏实,不留长发扎马尾,不挂一脸风雪沧桑,找个女朋友,试着去爱她,去陪她在壁炉的地毯上一起吟诵莎士比亚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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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爱情发生。

再见面时,阿布罗迪喝得很醉。

撒加体贴的把他从吧台上扶到一旁的沙发上,他不知道分手这么久了,阿布还会不会恋恋不舍。苦笑,在酒吧里恣情的音乐中淡化,散去……

“我们还是恋人吗?”阿布的眼里流动着迷梦的幻光,就像一个误入尘世间的天使。
“太阳、新鲜空气是你所必须拥有的。而偶尔的彩虹、流星会使你的生活充满美丽与新奇。阿布,对你而言,我只是彩虹,是流星,是你生命中邂逅的一朵遗憾的花,一阵稍纵即逝的轻风。”撒加认真的直视着阿布的双眸。

到底哪里才有够好的情人?居无定所的他,总是来去自由,从不等那红绿灯。夜夜游荡在热闹的酒吧里,借着酒力,读取各色眼神,企图接近每一个孤寂的灵魂,才发现自己也不够诚恳。陌生人家的穿衣镜前,凝视着赤裸的自己,一张虚伪的皮囊。

在天使的跟前,没有爱情发生。

“可是……”阿布掏出米罗给他的那张塔罗牌。
“恋人?!”我们是吗?撒加在心底自嘲。他是可以诱惑天使,但他留不住那水样的温柔。当岁月远去,浮华洗尽,留下来的是米罗的血红的心泪,而自己会在哪呢?
“恋人的牌面寓意是二选一,爱情会遇到选择的迷惘,既美丽又残酷。这张牌代表道德、美学以及肉体上更高层次的感情与渴望,也代表着欲求不满、多愁善感和迟疑不决。作为结局,它的预示由你解读。”“由我……解读……”阿布终于明白了米罗说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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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会让你遇到生命里的他,即使你们相隔天涯。你所需做的,只是深信,深信不移……”

合上书,搅了两下咖啡,望着那焦褐色的漩涡,阿布罗迪突然玩心大起,竖起起一叠彩色的日报,假装趴在餐桌上打盹,实际上他悄悄掏出包里的签名笔,在桌边的落地窗上涂抹。

这是间离工作室不远的咖啡店,一如天底下所有咖啡店一般,小巧精致,洋溢着温馨,隐约着某种暧昧与懵懂。几净窗明,深褐色餐桌,黑漆雕花椅,店门上锈迹斑斑的铃铛,林林总总都酝酿着咖啡的馥郁气息。

阿布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默默的观察窗外一街的声色犬马,数落两侧行人的物欲横流。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还未孵化的小天使般,置身事外的玩味着寂寞与孤单。

真的会遇见吗?即使分隔两地,即使有心回避?

浓黑的墨迹在笔过处留下粗粗的痕迹,一个不规则的心形便逍遥俏皮的出现在落地窗上。阿布对这心形圈出来的小小的窗外世界,挤眉弄眼。一个个人晃进圈中,又稍纵即逝的晃了出去。心形圈出来的天地的确太小太小,容不下一个人长久驻足;那么人心呢?人心又何尝不是这般狭小……

又是一个人,晃进晃出,可阿布的目光不再局限在心形圈里,而是随着他又走开去。

米罗……阿布只是呆呆的望着街的另一头,米罗温柔的笑着,给身旁淡紫色女孩献上红艳的玫瑰花。夕阳是首脉脉含情的歌,晚霞里爱情的芬芳是团迷蒙的金梦。两个依偎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一直延到街底,像幸福的不可攻破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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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漂亮的Rose!”纱织捧着玫瑰花,依偎着米罗,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清纯的脸上弥漫着少女独有的风采。
“Rose?”米罗感到有些陌生,因为在他的字典里,没有玫瑰,只有阿布罗迪。
“你不把它叫Rose吗?”纱织对米罗的反应有些奇怪。
“我总是把这种花叫做aphrodite。”
“爱神?你真浪漫。”纱织的笑眼像极了天边那弯淡白的孤月。

今夜一无星光,天桥上晚风凛冽,吹得人八魂去了六魄。俯身看桥下,一辆辆车呼啸而过,流动的车灯汇成一条闪烁的项链,一如上流社会贵妇骄傲的首饰。时常被卖花的孩童扯住,米罗和纱织总是无奈的相视而笑,纱织手上的玫瑰已经快要超过卖花人了。“我曾经也卖过花。”米罗望着卖花孩童的背影,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便岔开话题去了。

那一夜比今夜更漂亮,风更大。米罗在不经意之间,总是在脑海里浮现出那些片段。独自一人置身在流光溢彩的城市里,夜晚的阴影便会漫无边际。而和阿布罗迪相依伫立在夜里的寒风中卖花,是最快乐的事情。

“玫瑰迎风飘摆,好像在倾诉衷肠;绿叶凑凑抖动,如无尽的缠绵依恋;初开的花枝摇曳匆匆的人影,搅乱了孤心柔情荡漾。为什么春天年年如期而至,而我寻觅的情人却年年不见音讯。”阿布罗迪望着手中没有卖出几支的玫瑰,突然吟诵起高中时代那场公演的台词。于是忧愁与沉思悄然爬上他的脸庞。

“离家求学整整三年,为了梦想中锦秀的前程,为了生命里充满了神奇的历险,为了满足一个男儿雄伟的心愿。现在终于学成归来,又遇上这故人般熟识的春天,看这一城大厦,看这车水马龙,看这如星华灯,都没有丝毫改变。也不知道我魂牵梦绕的心上人是否依旧俊美?对面的是谁家少年,生得倾国倾城,梦幻非凡!”

剧本是米罗写的,他随口做了改动,动情的望着阿布罗迪:“这位少年,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吗?”

阿布罗迪也在米罗深情眼神的牵引下,有点浑然忘我:“这位先生,明明是你的长风衣挡住了我的视线,你看这宽阔的道路直通星辰,你却非要截住我的去路,怎么反倒怪罪是我的错误?”

“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你俊美的身姿让我的手不听使唤,你湖蓝色的卷发涨满了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街灯,只是湛蓝一片,波光流动;你明艳的面颊让我的双腿倾倒,竟忘了他的主人是多么绅士。”米罗充满真情的低语化作街边的道道霓虹,让人头晕目眩。

“快快走远吧,你这轻浮的浪子,你可知调戏的是怎样多情的一个少年?他为了寻觅真心真意的情人,已经虚掷三年,把锦绣青春都抛入无尽的苦等,把真心柔情都交付了夜夜空梦。快快走远点吧,你这邪恶的使臣,当空虚与幽怨已经把他击倒,你就想为堕落再加一把力,你这样做不怕上天的报应?”阿布在夜色的衬托下,水灵灵的,骄娆妩媚。

“上天只报应痴愚的蠢人,我已经连遭三年的报应了。想起求学三年的凄风苦雨,恰如在地狱深渊里爬行。看星光寥落,看情侣双双追逐,只为了世俗中那点点无聊的禁忌,春光一过,就陷入命定中永远的孤单。人生怎能逃出同样的宿命?”米罗专注着阿布迷离眼神中复杂的内涵,热情洋溢的言辞像一道道暖风从他口里吹出。

“快快住嘴吧,你这大胆的罪人,你虽貌似天神,心却比熔岩还炽热,双目比星辰还要幽深。看星光寥落,我比它们还要孤寂;看情侣双双追逐,我比他们还要纷忙迷乱。看在上天的份上,别再开启你那热情饱满的双唇,哪怕再有一丝你那呼吸间的微风,我也要跌入你的深渊。快快走远吧,别再把我这个可怜的少年纠缠!”阿布注视着米罗,失魂似的把说词念得像咒语般,魔性难以抗拒。

“看星光寥落,我比他们还要渴望缠绵;看情侣双双追逐,我的心也同样为你纷忙迷乱。什么出人头地,什么世俗偏见,什么神明责罚。它们加起来也抵不上你的心为我静静绽放。随我远行吧,离开这满目寂寞的地方,它让你我双双饱受磨难……”米罗用灼热的目光紧紧锁住阿布,在不知不觉中,他俩开始拥吻。

夜,是妩媚的永恒。无数的灯火攒出高楼大厦的轮廓,那是一个个体着缀满钻石玛瑙晚礼服的神秘贵妇,霓虹是他们妖娆的眼神。街头热吻的恋人,仿佛站在星云间的一隅,周匝流光缠绕。

“我们在干什么?”热吻过后的阿布满脸涨红,喘息的望着米罗,突然问。
“我们在卖花啊。”米罗笑道。
“我们为什么要卖花啊!”阿布像是突然刚睡醒般。
“那是你一时兴起要卖的,我才要问你为什么呢!”米罗还在回味着刚才的甜蜜,也有点心不在焉。
“是哦,为什么呢?”阿布迷糊的自问着,两人继而莫名其妙的狂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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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蓝光浅得如同无色琉璃,参差的短草,黄绿驳杂,一望无际,将天地间横生生的平切成两半。上半风飘云卷,变幻多端;下半马奔鹿走,生生不息。塞伦盖蒂草原中,稀稀落落有些大绿柄桑,大多苍翠,枝条盘曲,正适宜人攀坐。阿布罗迪欢叫的攀坐上其中一株,搂着米罗的脖子所吻。

正值野生动物迁徙,斑马、河马、羚羊、大象、水牛成群结队,连绵不绝,从天的那端,奔腾而来,尘土蔽日,气势磅礴。天辽地阔,禽兽比邻,人的灵性野性便都在暖风中赤裸无余。胡乱拍照;坐在敞口的跑车顶狂呼、高歌;或者追着缓行的跑车狂奔,或者躺在草原上Make Love;累的时候,相用而眠。时间是不存在的东西,感情也单纯得只求互相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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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能再喝了。”米罗拨开人群,拉上微醉的阿布罗迪,摇摇晃晃的好不容易的出了酒吧的店门。“哈哈哈哈,喝得好痛快啊!”阿布欣欣然的笑着,一会冲上前几步,哄散满地的白鸽;一会扶着伫立一旁的雕像,打几个转。“真是的,大白天酒喝得醉醺醺的。”米罗其实被灌的酒水比阿布的还多,尽管他竭力保持着清醒,却还是免不了步履蹒跚,眼前的影像重重叠叠,更何况这里是令人陶醉的兰布拉大步行街。

巴塞罗那,兼有着法国的浪漫和西班牙的热情,而身为异国人的米罗,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与这同样的美,让人难以抗拒他的诱惑。所以他很快就融入这弥漫着节日般闲散与享受的气氛中。与拉琴买艺的学几首当地的小调,教阿布怎样和卖花的漂亮姑娘搭讪,蹲在一家民间古董地摊边就可以随便捧一个什么玩意,高谈阔论瞎编它的传奇故事。

在这里,米罗和阿布是不曾清醒过的。因为他们每晚总少不了与当地人在街边的酒吧欢饮,把记忆都沉浸在酒精里。即使滴酒未沾,那湿润的地中海暖风,也会把人吹得微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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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嗒……过道上充塞着木屐与地板欢快的撞击声。米罗放下手中的灰白瓷杯,拉开米黄色日式木门,“阿布,不要再玩了,你这样会吵到别人的。”“哦!”灰暗的过道尽头传来一声应允声,接着又是一阵嗒嗒嗒声,阿布罗迪穿着白色纯棉浴衣冲了过来,刚泡过温泉的湿热便随之而来。

“我好饿哦!”阿布把木屐甩在过道上,穿着百色两趾布袜的脚丫仍旧不安分的在榻榻米上蹦跳着,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你不要再闹了!小心老板把我俩轰出去哦!”米罗把阿布乱扔的木屐摆工整,跟着进了屋,看见他正在抱着矮桌边上的黄色软垫到处乱滚。“起来!等会有服务生送日本料理来,会笑话你的!”米罗又好奇又好笑的把阿布拉起来,调教他中规中距的和自己跪坐在矮桌边。

阳光从纸糊的天窗透下来,被窗格分成了几段,好似无数条白绸带缠满着这米黄色的小房间。悬挂画卷的博古架,玲珑的插花摆放,矮桌上飘香袅袅的日本清酒,画龙点睛似的,勾勒出房内的温馨淡雅。

“米罗,回头笑一个嘛!回头笑一个嘛!”阿布端着相机,笑得花枝乱颤。他正站在落英缤纷的石子路上,红黄的枫叶撒落一地,充塞在石块的缝隙间,让原来本就参差错杂的石子路,看上去像是霞光道道的鱼鳞宝带。路两边是火红的枫树掩映着千年古刹。

红带木屐,淡黄色和服,染着一片深紫色的衬色,高盘的云鬓上,发簪攒珠如晴空繁星。扯着宽大的长袖,提着拖地的衣襟,米罗半转过身,勉强的对阿布笑笑:“你这个爱折腾人的小妖精,非要把我打扮得像个人妖似的,你就高兴啦!”

咔嚓,于是,异国美人的笑魇与朱柱苔阶的古寺便一齐凝滞在了无限秋光中。

“好了,该换人了吧。”米罗开始笨拙的想要脱下女式和服,“不要!不要!你现在穿着和服拿我没办法。哈哈哈,所以啊,今天就只有一个米罗大美女。”“你……”米罗越急越不得要领,他只好拖着一身的繁缛,去追赶阿布轻盈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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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口,啊~~”阿布口里塞满食物,含糊不清的说着,把一块烤牡蛎塞进了米罗的嘴里。“不要了,不要了。”只不过短短的半小时,米罗口里混杂着各种各样的滋味,咸的,甜的,辣的……接踵而至的味道让他应接不暇。可是小吃街才逛到一半,自己的胃却嚷着要偃旗息鼓了。

中国的饮食文化果然名不虚传。拥挤略显狭窄的街道,夹道排开的小吃摊,烟雾绕绕,热气腾腾,围满等候的人们,香飘满街。嘈杂的人声中,那清脆的吆喝声,对米罗和阿布这两个异乡人来说,有着人间不朽的蕴涵,俨如深巷里古老神秘的弹唱。

香港,对于身为超级名模的阿布罗迪来说不是个陌生的地方,由于工作的关系,他常常出没在这个动感新潮的城市里。所以他能够轻松的甩开狗仔队的追踪,拉着米罗爬上有轨电车,从容的观赏街景,并用生涩的中国话,哼唱这里过了时的流行乐曲:

我坐在这里看着时间溜过
我的心会不会在这里停泊
站在这里会不会立地成佛
躺在这里会否夜长梦多
我坐在这里会否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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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你确定我们一定要拾阶而上吗?”米罗摸了摸烫手的大理石阶,皱着眉道。“当然,作为朝拜的一种形式,我们应该这样做。”阿布罗迪笑嘻嘻的在米罗耳边吹热风。“好吧。你还真会折腾人啊!”米罗脱下鞋袜,拎在手里。“我准备好了,出发!”阿布也脱了鞋袜,用手拎着,另一只手牵着米罗。两人开始在洁白滚烫的大理石上快速的蹦跳而上。

天色明朗,仿佛米罗平日含情的眼波,白色大理石砌成的泰姬陵上缠如丝浮云,下绕碧水绿树,清雅出尘的身影俏立在亚穆纳河畔,日日夜夜低鸣着给阿姬曼·笆奴凄美的颂歌。它三四层楼高的大理石基座上,稀稀落落又有人在光着脚蹦跳登阶,像是在为颂歌而欢舞。光脚登阶是游泰姬陵的一项规定,就连外国政要也不能例外。冬季艳阳天,登阶一如云中漫步。而在这3月份偏热季,却成了件苦差事。

“该死的太阳!该死的规定!”米罗望着冒着热气的平台,揉着通红的脚底,忍不住咒骂起来。“还好啦,你不觉得这样子很惊险刺激吗?”阿布也揉着同样通红的脚底,兴奋不已。“是!是!是!劝你不要接近泰姬陵两旁的清真寺哦!很危险的!”“危险?为什么?”“因为清真寺里的信徒们会把你这个无恶不作的小恶魔收拾掉的,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哦。”“死米罗,你才是无恶不作呢!”阿布赶紧在米罗身上印上一个脏兮兮的脚丫。

泰戈尔说,泰姬陵是“永恒面颊上的一滴眼泪”。每一名游客到此,总是情不自禁把那段历史,那段瑰丽的爱情绝响重温一回。阿布浏览着带着菱形花边小格的寝宫门窗、围屏,翡翠、水晶等各种宝石镶嵌成的壁上的藤蔓花朵。让自己的心也渐渐沉积到百年前……

“你会为你的爱人做什么?”阿布注视着米罗,用一种近乎古代神官般凝重的语调问道。米罗正站在当阳处,背后的宫墙光华夺目,星辉万丈。“即使我拥有沙杰罕的极权,拥有举国的财力,我也不会建一座属于自己的泰姬陵。那是一滴爱的眼泪。我不要悲剧!我不要那许多年后供无数的人们从四面八方前来凭吊的爱情悲剧!我宁愿,宁愿选择会被时间淹埋的平凡爱情,来滋润我这一个同样平凡而寂寞的灵魂。”米罗的回答,则带着诗意的酣畅。“我也是。”阿布含情脉脉的贴近米罗,低声道。

“我们的环球旅行结束了吗?”“按约定应该结束了,今天是3月10日,你的生日。”“那旅行完,你要去哪?”阿布不安的望入米罗的眼眸中,“回去结婚啊。”米罗忍着笑意,故意若无其事的说道。“结婚?!你以为你的新娘会乖乖的等你旅行一年啊!人家早就跑了!”阿布瞪大眼睛惊讶的道。“不用担心,我的新娘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我?”米罗几乎笑得说不出话:“阿布,你好可爱哦!不是你还有谁?我敢保证,只要我和别人结婚,你铁定会来抢婚的。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娶一个恶魔回来,省得他去毒害他人。”“你……凭什么我是新娘?明明我比你大,而且还是你自己说过,要把自己当作我的生日礼物啊~~”

在爱情的坟墓上萌生的嫩芽,一直很坚强的长着,带着逝去的遗憾,带着新生的向往。
——阿布罗迪旅行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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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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