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霜花——

初冬的天空，有着静美的阴霾色调，万籁俱寂，只有披着霜雪的时光在天地间浅唱低吟，吟唱着四季轮回的礼赞，以及对下一个遥远之春的怀想。“森罗万象皆归尘土，流刃若火！”遍地衰草的山野上，顷刻间被一片火海湮没，火光中一个健壮的身影在上腾下蹿，闪闪刀光随着他划出变幻莫测的轨迹来。陡然间，那身影停住了，一个刚步入青年的英挺容貌清晰在被火焰烤得有些扭曲的空气里。只见他有着棱角分明的脸庞，长年的勤学苦练使他流露出一种训练有素而且精明强干的气质来。他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一头金红中长发凌乱披在肩头，两鬓垂在耳边，给他的刚毅神色平添了几道青年人独有的半青涩的成熟性感，也不知会有多少女子见了要为之狂热。

“藤原大人，你来了？”那英俊的青年抑制不住欢喜的叫道。“重国，你居然能察觉出我来。”藤原渡明笑盈盈的翩翩而来。山本重国满不在乎的挠挠头，傻傻一笑，或许没有人知道他对于眼前从小崇敬的偶像熟悉到了什么程度，即使对方高明的隐藏了自己的灵压，他却能够从风中收到暧昧不明的讯息而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五年来你进步神速，出乎我意料。不过，你不要一味的劳累，否则适得其反。来，休息一下，我带了烧酒来，还有你最喜欢的流魂街风记关东煮。”“嗯，烧酒还是免了。”山本重国面露难色的望着渡明提着的一壶酒。“哦？你是被幽鹊灌怕了吧。不喝也罢，我也就不勉强你。”渡明笑着，手轻轻一挥，地上便铺成好了竹席与酒菜。他坐了下来，惬意的望了望四下：“这流刃若火的余热正好温暖怡人啊。也难怪幽鹊那家伙会用来温酒。”

“幽鹊他似乎每次喝酒就会来找我，温酒倒是小事，打不过他就会被灌一大口酒。”山本重国提起自己的领口，擦了擦汗水，也坐了下来，吃起酒食来。五年相处的光阴，使他在面对渡明时，由少年时的拘谨无措蜕变为一种带着崇敬情感的亲密。他口齿含糊的抱怨着：“我总打不过他，每次都被灌到吐。健一郎却总是一言不发的任由他胡闹。”“再过几年，等你练成万解，他就不会那么放肆了。”“我等不了那么久，渡明大人，难道就没有什么捷径么？”渡明满含爱怜的望着他笑着摇了摇头。“唉~~”他见了不由得丧气的放下碗筷，大叹了口气道。“欲速则不达。我明白你年轻气盛，救胜心切。但是不要让你的欲念蒙蔽了你的心。”“心？可是你不是说要保持一颗想要变强的心就可以变强么？”“你知道斩魂刀是什么吗？”

渡明忽然问起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来，山本重国愣了一下，有些吞吞吐吐的说：“嗯……我想……斩魂刀应该是……死神的象征，嗯，一种力量，对，就是一种死神专有的力量。”他答完，询问似的看进渡明有如月华的眼眸里。“不对。斩魂刀是上古神明的精魂。远在灵王诞生的中古时代的千万年以前，我们称之为上古时代的时期里，天地还没有划分成现世、尸魂界和虚圈。生活在这片混沌里的生命们分别占据着就连灵王也无可比拟的灵力，是我们所谓的至高无上的上古神尊。这些神衰弱后，他们的一部分灵力演化出其他生灵比如死神和人类，而剩下那些组成他们魂魄的主要灵力则凝聚成斩魂刀。只要具备一定灵力，能达到与斩魂刀共鸣的程度，那么无论是死神还是流魂都能召唤和使用这古老的力量。”

“原来如此。”山本重国扬起手中的流刃若火，细细的看着：“难怪我有时候会梦到它在跟我说话，不仅把刀名告诉我，还把解语告诉我，原来它本来是上古的神灵。”“所以你不可急躁，要心定神宁的与流刃若火交流。再说万解也不是那么容易练就的。所有的死神都会始解，而万解却是王族和队长级的死神才有的技能。因为万解全面发挥了斩魂刀的所有力量，没有刀人合一的境界是做不来的。要达到天人合一，第一步是斩魂刀实体化，不仅仅是能跟它沟通就够了，你还需要看到它幻化而成的具体形态，可以是人物，也可以是动植物，有时候斩魂刀的形态也会随着持刀人的特质有所变化。”

“嗯……我的流刃若火估计是个糟老头子了。”山本重国又看了看手中的拐杖，继而向渡明挑挑眉：“不知道藤原大人的斩魂刀是什么样子，我好奇很久了。我想……”一定是个绝代美人，他望着渡明俊美的容颜，在心里悄悄补了一句，随即怕渡明看透他心思似的，几近无赖的把手伸到对方跟前摊开。“现在总应该拿出来示范一下了吧。”“好吧，我示范给你看，如果你不想再见我了。”“我从没……”渡明按住山本重国的嘴，眉开眼笑道：“我逗你玩的。我的斩魂刀可以给你看，不过我不能始解。别忘了，六年前王族私斗引发灵涡出现，时至今日，灵涡之灾还未曾平息。现在我们王族始解斩魂刀成了禁令。我要是触犯了，我那个政敌会很高兴把我软禁起来的。”“政敌？”“净灵庭里的情况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看，这就是我的斩魂刀，风花雪月。”

山本重国接过一把外表平常的战魂刀，仔细的端详，然而叫人失望的是，那柄风花雪月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刀身是普通的月牙型，雪亮如新，刀锋光滑粗钝，没有一处的磨损，黑色刀柄也简朴无华，一点也不能令人联想到主人的气度风雅与非凡身份。“怎么，很失望吗？让我们见一见风花雪月的真面目吧。”渡明拿起了山本重国的一只手，将自己的手与他的手，手心贴手心的握紧。于是山本重国便看到一位仪态万千的神女立在跟前，她云鬓高盘，缀满花簪，肌肤胜雪，身着云裳霞帔。

山本重国按着砰砰剧跳的年轻心口，斜眼向渡明看去，他正与风花雪月作着眼神交流，侧脸看上去秀美绝伦，如果他是女儿身的话……渡明突然转过脸来，笑问：“看你双眼失神，很惊艳吧。”山本重国满脸涨红的匆忙收回邪思，逞强的道：“没有！才没有呢。她是很美丽，不过，也不算什么……”渡明淡淡一笑，扬手轻指：“稍微让你见识一下风花雪月的力量，不过只是在幻象中的始解与万解。”“是，公子。”面前的神女盈盈鞠了一礼，款步退了几步，纤纤素手挽起肩纱，婀娜多姿的轻歌曼舞起来。

“忘却吧，风花雪月。”悠悠的歌声听来像是沉淀着沧桑的无奈叹息。那委婉的曲调缓缓哼来，一场飓风便无中生有的卷刮了起来，席卷起天地间的芸芸众生，尘沙漫天，难以睁眼。呼啸的风声里隐约的听得清一句“花开花落花满天”，便感到有无数柔软物打在身上，开眼顶风细看，原来百花无数的趁风而来，在回旋颠簸的风中怒放、凋零、枯萎，继而又有无数朵再度绽放、凋谢、飘零……只是在几度眨眼之间，完成了着生命的历程。又仿佛听到一声吟唱：“月晴月晦月随缘。”漫天的飞花来势稍缓，四周却水雾荡漾起来，迷蒙中一轮圆月冉冉升起，升到天顶时骤然分刃成万千月牙，继而铺天盖地的坠落，下坠的月牙缠裹着冰雪，夹带着霜雹，势如翻江倒海，分不清那花影里水雾中的刀光剑影究竟是真月还是水月。这一片繁花乱雪残月的喧嚣景象，在一声“朝朝暮暮风雪埋”的余音中，悄然无声的归于一场白茫茫的强光里，死一般的沉寂。

渡明松开握住山本重国的手，收到入袖。山本重国才恍惚的从幻象中清醒过来：“……真不愧为风花水月……”他低头摩挲着自己的流刃若火，陷入沉默。渡明深知他急于精进的心思，便故意分散他的注意力道：“重国，我跟你说一个我听来的斩魂刀传说，你有兴趣吗？”“当然。”山本重国打起精神笑道。“据说上古时代的神大都独自居住，很少有所交往。他们其实都有着高傲而敏感的心，但是永生不死，千万年的寂寞使他们冷酷无情，任何事物都不能让他们动容，一切在他们眼里都是稍纵即逝的，因而也是不值一提的。有一位名叫星空流岚的女神爱上了另一位名叫仓庚的神。仓庚擅长音律，据说世间存在的声响都经由他之手而产生，他也为万物的情感谱写心曲，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被难住了，因为有一种普遍而炽热的情感难住了他，那就是爱情。”

“对于超然物外的神明来说，有别于对众生博爱的爱情是他们难以体会的。他就这样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在一座山崖上冥思苦想，尝试各种音符，聆听这些音符在山谷间激荡的效果。就是在这个时候，星空流岚注意到了他。星空流岚是一位披星戴月的女神，她只在夜空中巡游，偶尔会坠落到地面上，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流星，并且给大地的生机带来新的契机。有一次，她偶然坠落到山谷里，听到了仓庚曼妙的音乐，从此她每每经过山崖就不免多望几眼仓庚。几千年几万年过去了，星空流岚暗恋起仓庚，而一直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仓庚也注意到了那位美丽多情的女神，他也不免要在她经过山崖坠落到山谷中时，呆呆的看着她。然而他并不知道，每一次坠落到地面，这位女神都会耗费她的巨大灵力，然而她好不顾惜的一次一次让流星在山崖的上空划落，只是为了她能够跟他短暂的对视。又是几个千万年过去了，仓庚的眼神终于变得热切起来，他制作的声音越来越有着爱情的韵律了。突然有一天，星空流岚不在出现在山崖的夜空上，仓庚便停止了他的使命，日夜守望着天空。”

“那时候的星空流岚因为耗费了太多的灵力，只剩下永生不死的精魂陷入长久的沉睡。再一个几个千万年过去了，因焦急等待而憔悴不已的仓庚霎那间明白了他一直孜孜以求的情感，他叹息了一声，那一声幽幽的叹息正是爱情的声响。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他吐出一口血来，接着灵力溃散开来，他的精魂开始长眠，流泻而出的灵力分散于天地之间，长久之后化成了一种生灵。”说到这里，渡明停了下来，有些动容的看着山本重国。“是夜莺？！我记得仓庚是夜莺的古名。”山本重国目光热切的回望着渡明，不知是传说打动了他，还是那不着一语的暗恋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青春秘密，他激动得有些紧张。而渡明长久凝视的暧昧沉默更让他有些窒息，他需要强烈的克制力才将自己青春骚动的话语压在心底，心口不一的说：“他们真是别扭，如果直接把心意宣口而出，不就不会浪费那么多年的时间和情感了嘛！”

“我在想如果是我，我能不能开口呢？”渡明说着，目光里突然显出决绝的神色来：“不过，我们有着艰巨的使命在身，竟然在这里讨论儿女私情来，真是放松过头了，重国。好了，休息结束了，你要不要跟冰轮丸比划比划？”“好啊。”山本重国精神抖擞的跳起身来，一条银色的巨蟒便向他飞游而来，只见那蛇长着数对利爪，蛇头怪异，长出依稀的须发来。“再过几年，冰轮丸应该会长成一条威武的冰龙来了。”山本重国熟练的躲避着冰轮丸的攻击，时不时调皮的偷摸那成长中的龙头。“是啊，它跟你一样成长迅速呢。”渡明笑着看一龙一人旗鼓相当的冰火对决，水雾氤氲，渐渐的彼此都看不见了，只剩下满山遍野荡漾的搏斗声与嬉闹声……

“什么？藤原又到流魂街会那流魂了？真是不知廉耻！”宇多武寒目一冷，愠怒的把手中的报告书往案上一甩，“这么多年以来，他究竟想干什么？！从小到大，我一直都猜不透他！”他起身在一番队队长执务室里，表情阴沉的来回踱着步。守在一边的副队长一脸谄媚的道：“宇多大人，你用不着处处为那个藤原伤神，他还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做出什么事来。自从你当上一番总队长这么多年来，他也没弄出什么来，也许他不过就是喜欢跟流魂街那些低贱的流魂们结交罢了，他自己作践自己，我们也乐得个袖手旁观。”

宇多武闻言，不由得斜了一眼他的副队长，他留着武士头，金刚突目，宽额阔嘴，下巴厚实，粗壮得如狼似虎。“吉泉吾雄，你真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藤原必定是在流魂街培植势力，虽然目前还不能看出流魂街能够对净灵庭构成危机的迹象，但是我们千万不能大意。我们一定要……”正说着，有人来递交一份报告。报告是装在一个三尺见方的木匣子，里的，宇多武一手托着匣子底，一手打开匣盖，不由大吃一惊：“回梦玲珑扣？！”他把匣子交给吉泉吾雄保管，将那血玉制成的指环细摊在手里，仔细看了一阵，“不错，正是天下无双的回梦玲珑扣！我记得这原是灵王的东西，后来御赐给了藤原的。”

趁这个时候，吉泉吾雄取出匣子里一份简短的报告，高声念道：“经过五年的紧密追查，兹以查明灭却师第一代人，其母为当时著名的巫女软红芍，其父不详，但根据灵子结构分析，应属宇多文大人无疑。此外，夺得灭却师一族世代相传的圣物，根据净灵庭典籍记录，此乃本应灵王持有的回梦玲珑扣。经过考察分析，很大程度上，可以认为回梦玲珑扣是促使王族与人类得以结晶产子，从而形成灭却师新种族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