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 第二卷——冥界·黄金编–楔子-倾城

世上总有些人,不能没没而终,一个时代,甚或一个王朝将为他们作陪葬。海因斯坦的崩溃,仅是个开始而已……

楔子——倾城

海因斯坦城。
曾经想以对这座城堡的细细描绘来开始这个故事,我不喜欢没有布景的舞台,撒加他们是在这里归回了尘土,天光终结了十二小时的生命。想象那是神圣罗马帝国留下的遗产,天顶镶着彩色玻璃,落下的第一束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饱含宗教的殉难意味。阴暗古堡,如鬼魂般来来去去的冥斗士,走廊上立着持斧的武士铁甲,我想见这样一幅戏剧般的阴森。考虑了三天,却始终无法下笔,可以,如果只是想写,我尽可以大段大段抄袭描述伦敦塔或是巴士底狱的句子,然而我不能因为太偏爱流血的美丽,以致去违背事实。
我不说历史,因为历史,尤其是现存有关圣斗士的历史实在令人发笑,英雄流血浪漫主义真能蛊惑人心。我们不讨论这问题,这太低级趣味。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叙述者,并不治史,历史上的对错是非与我没有关系,我只需要剔除一切形容词,把发生的事件原原本本讲出来就是了。虽然不太符合我一贯恶趣的口味。

时间可以框定在凌晨四点三十分至四点五十五分之间。潘多拉正在大厅里对拉达曼迪斯就擅自派出冥斗士一事加以惩戒。她右手的边门打开,一个冥斗士走进来,三步后单腿下跪,说:“报告潘多拉大人!撒加他们刚刚把雅典娜的尸体带到这里来。”
她转身面对他:“什么!把雅典娜的尸体?”
“是,应该怎样办?”
“好吧,由我直接见他们……带他们来吧。”
“是!”

04:35 潘多拉与撒加、加妙、修罗见面
04:42 撒加、加妙、修罗胁迫潘多拉
04:43 日出的光芒照到撒加、加妙、修罗的身上,胁迫失败
04:48 潘多拉下令放弃哈迪斯城全体进入冥界
04:51 随后赶到的穆、米罗、艾奥利亚被拉达曼迪斯丢入冥界
04:55 撒加、加妙、修罗死亡

这样的记载,看来就很简单,没有日后加上的溢美之词,一切就和白开水一样纯净和乏味。人们总爱说他们将自己的灵魂托付给了以后的星矢一批人,其实这件事除了他们自己谁也没资格断言,然而多情的史书已是这么写了,这样就这样罢。
我不敢说他们当时在想什么,我只能说我在想些什么,我想他们很傻,明知道十二小时就要终结,明知道是无望成功的事,还要拼死一搏。我在嘲笑他们的同时流泪,听到的是如诗的语言。
阿喀琉斯曾经说过:
“珊索斯,为何预言我的死亡?你无需对我通报,
我已知道得清清楚楚;我将注定要死在这儿,
远离亲爱的父母,尽管如此,我将
使特洛伊人受够我的打斗,我将战斗不止!”

他们的身影看来寂寞,我深知海因斯坦的覆灭不配做他们的葬礼。如果非要用什么来送走他们,我想应该是破窗而入的那道阳光,对执迷不悟的最高嘉奖。或者,就是…

神曲 第二卷——冥界·黄金编–第一章-傩面

撒加把裹在身上的布扯下来,蝉蜕壳一样。他的身体还是那么年轻美丽,星月下反射暧昧的微光,潮湿温热,迷离不清的爱欲,刚从一袭白亚麻尸布里诞生。

第一章——傩面

我记忆中的圣域是缺水的。从教庭的窗看出去,集市还有训练场都一览无余,到处是蓊郁的人气,热烘烘饧成一团,爱恭维的人,管这叫生机蓬勃,我看来却像一股赭赤的火焰,摧枯拉朽地烧遍整个圣域,烤得大地满目焦黄。燃尽草木,抹煞姹紫嫣红,干燥热风辣辣地掴上来,把那个面具和我的脸熔铸在一起,剥也剥不下。
光芒耀眼的,是喧哗的沉默、寂静、与荒凉,在女神的名义下。
现在,我又是以什么为名,来开始这场战斗呢?
沉重黑夜散发宝石般灿烂的光辉覆在他身上,他披着来自死国的铠甲,那是一场交易的附赠品——死去的黄金圣斗士去取雅典娜的人头,作为回报,哈迪斯则要赐给永远的生命——
但他们心里都清楚,真正的目的,并不在那空泛的许诺,他们,是为了这片大地而……
为了这片大地而……
记忆出现了断层,像老旧的影片,咯吱咯吱放不过去,冰地狱里的情景,史昂的眼睛,还有刺入心脏的那道黄金光芒,来回交错着飘荡不定,回忆隔了阴阳,总有些不真实感。
我不怀疑我的决心,然而,然而又缺了点什么,因为救赎或是被救,于我都太不合宜。

撒加走到一个墓穴边,不费力气地推倒低矮的石刻,这个墓离他不远,上面潦草地刻着“GOLD CAMUS”。
月光淋淋漓漓浇下来,在灰黄粗糙的砾石地上催开无垠鲜花,苍白花朵,瑟瑟从土里探出来,磷磷的五瓣一张一合,蜷缩地向着暗蓝天空伸去。每个坟墓,每块墓碑下都爆出这样的生命,像纠结的热带植物,藤蔓缠在一起,蛇一般昂着头,吐出糜烂的腐香、猩红的死气。埋葬着加妙的那一小方土地,翻起的黑紫泥土里也有这么一缕刺鼻的香气。
棺盖从里面被推开,一具尸体,也可说是一个人缓缓坐起来。他的手扶在棺沿上,指甲还透出隐隐黑气,身上披着同样一块细柔洁白的亚麻布,里面织了沉重的金线,可以历经千年而不坏的尸衣。
绿眼睛里还有一线迷惘的神彩,撒加却已抓住他的手,把他从棺木里拉起来。尸衣飘落下来,里面是黑宝石琢成的水瓶座圣衣。
“撒……加……”
口齿依然滞涩,可能是还没完全恢复的原因。远远传来惊叫,几支火把宛如磷光,迅速靠近过来。
撒加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指指稍远处两个空空的棺梓:“加妙,走吧,我们只有十二个小时,迪马斯和阿布罗狄可能已经到那里了,我们也得赶快过去。”
原本朦胧的眼光立刻凝成寒冰似的苍青,坚定而清醒,不了解他的人看来甚至是冷酷的,撒加却知道,那只是他下定决心的表征。
“走吧。”
“等一下”
他指着唯一一个分毫未动的墓穴,说:“还有修罗。”
那个墓相形之下更觉简陋,碑上的字已快看不清了,说是碑,也就是块石板,随手插在土里。
“不用等了。”撒加淡淡地说,“这里没有尸体,修罗是死在星空里,连一点灰也没留下来。我们先走,他不久就该出现了吧。”
撒加的声音很镇定,没有一点颤抖,那是个偎近肌肤就足以冻伤人的声音,萧萧风过,地上的草都枯萎了。

每个傍晚,穆站在白羊宫口,时间这个窃贼无视他的存在,随着夕阳落山,一寸寸摸索进来。光影在门槛上微微跳动一下,像细小的萤火一闪,立刻,黑夜的潮水席卷而来,淹没每个角落,天顶到大理石地,看不见头的石柱,在这幽暗中苏醒,悄声说着过往种种。穆仿佛听得见它们的声音,说来说去,都离不开一个名字,史昂。
史昂,我的恩师,上一代白羊座黄金圣斗士,被撒加杀死的教皇。
每一天,穆都会想起他的名字,然而却又发现,印象中的他,总是一片空白,头发、眼睛、声音,什么都记不清。

就好像现在,感得到那熟悉的小宇宙,看见他披着黑色长袍站在面前,还是把那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容颜,忘掉了。
人站在他面前,口吻高傲又冷漠,习惯了他人,准确说是他的服从。
“穆,你要在十二小时内,把雅典娜的头拿来。”
他的声音犹如琥珀,清冷又坚硬,里面封着纤毫毕现的小小飞虫,动弹不得的翅膀,破壳而出的心。
这是那个声音吗?高原上的天籁,一个字,一个音,萦绕在自己耳边……
绵延山稜,呛人的稀薄空气,岩缝中难得探出的一棵枯草,缓慢而清晰地从他脑海里流过,重重叠叠的风景,静谧、凝固,里面空无一人。
原以为重逢只能在黄泉的,原以为是至死都不会抛弃的,原以为将是毕生的伤痛的,原以为一辈子都活在他的身影下的。等到了现实里,竟发现十三年来原以为的一切都滑稽地变了形,琥珀里的飞虫,开始振翅。
史昂看着穆,嘴角扭曲了一下,他的脸藏在黑巾下,谁也没看见这个冰冷的表情。

两个黑影在月下飞奔,不知何时变成了三个。
“我们快走吧。”
“迪马斯和阿布罗狄……已经到那里了吗?”
说话的是修罗,短短黑发桀骜不驯地逆立着,和他忧郁的声调很不相称。
撒加放慢了脚步,回头看身后两人,他们的脸色都有些苍白,使看似坚定的眼神显得没有说服力。
“过了这么久……应该已经通过白羊宫了吧。”他短短笑了一声,“又或者,已经回到冥府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冷静地刺入两人体内,贴着温热的肌骨滑到心脏,锋刃轻轻一触,碜人的寒冷扩散到全身。他们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修罗、加妙,不管我们是为什么来的,也不管发生什么事,十二小时内,一定有一个人要到雅典娜身边去,无论谁挡在面前,都……”他说得很平静,“杀了他。从一开始选择这条路时,你们就该知道了。”

玫瑰盛放的那一刻……我犹豫在路口,巨大的道标矗立在面前,一座指着生,一座指着死,两道白练朝远方蜿蜒而去,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因为哪条路都没有让我心安的尽头。
如果他也在这里,或许就能指给我一条盲目的明路。
因为信仰总是蒙着眼的。
而无知总是幸福的。

那个人,那个黑色长发鲜红瞳色,不能再复活的人,曾对我说过,说我就像瑞典的冰雪一样脆弱。我很讶异,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说,别人看我的眼神中饱含面对严冬的畏惧,这使我对自己的冷酷深信不疑。而且,我杀过人,杀了仙女座那个青铜圣斗士的师傅,还有许许多多别的人。
当时罕见地飘着雪,细巧的,绒毛般的雪花落在玫瑰花瓣上,猛一下就被那红燃烧吞噬,化作一缕轻烟,然后花朵张得再开一些,露出玉髓般的心来。
我不肯承认他的话,他也笑笑不和我争辩,他的眼睛通常是结冻的鲜血,唯独那一次有了一点感情,却是为了我的懵懂,他在微嘲,仿佛预料到有今天。
我知道这是次别有用心的背叛,知道所有人都没有错,我自己更没有。不需要我为什么负疚,也不必犹豫踌躇。
我不断不断这么想,以为可以做得到!
然而他不在这里,能让我心甘情愿牺牲生命甚或心的人,已经不在了。

穆是这么说的:“过去曾经是圣斗士的你们,不过因为生存的欲望,竟然发誓向哈迪斯效忠,甚至还想夺去女神的性命,真是荒谬至极,你们这两个污染了的灵魂,我会让你们踏入白羊宫一步吗?”
听了这句话,阿布罗狄的脸上闪现出平静的表情,史昂惊诧着,却又有些冷嘲地看他。迪马斯的眼睛是淡蓝的玻璃珠,镶嵌在深陷的眼窝中,一丝光也不肯闪烁。——他嚣张,又狂妄,看来像个狐假虎威的小丑,面部肌肉勾画出卑劣可笑的线条,却还有一对空心而无感情的眼珠。
黑暗里,没有门,没有灯光,两扇小小的窗,蒙着锆蓝的玻璃,那是牵引迪马斯与真实世界唯一的一根线,但他就只是躲避,执拗地不愿将神智靠上去。窗外喧嚣地厉害。
“就由我亲自来引领你们,重返死亡之国吧!”
“你……你说什么?”
“你们两个快逃!!”
“什么?!”
三四个声音此起彼伏,他听得出穆、阿布罗狄和史昂的声音,却分辨不清另一个是谁。
荧荧焰华,一幕冷艳的光潮奔涌而下,火舌一闪,分叉的白芒便舔上那酸凉的蓝色,釉质黏稠地流淌,倒灌进黑暗里来。他听到从未听见过的惨叫,感到有人的肉体被撕裂成几块,抛在地上。
迪马斯依然把自己闭锁在心底,一动也不动。就像他将星矢踩在脚下的时候,就像他被星矢打倒在地的时候,就像他披上黑宝石铠甲的时候,现在他重堕冥府的时候。

拉达曼迪斯俯视面前两个匍匐于地的人,背后是连绵雄伟的海因斯坦城,深隽阴影笼住他面容,线条明晰的脸庞上明明白白的蔑视,在光与影的切割下磨成钻石细线,金玉睛中亮出一道冷酷锐利的光。
然而即使是他,是如此令人颤栗的注视,看到的也只是一张鲜活的,战抖的,无数血管和神经上糊上肌体的肉附面具,它在缓缓蠕动,改变形状,拼凑着五官,做出一个个令人不齿的样貌,一个苍白的豁口一开一合,真的也有声音发出来的。
“求求你无论如何再多给我一次机会下次我一定会把雅典娜的头带来的所以求求你不要送我回地府去我想向哈迪斯大人求见求求你救我不要已经有很多人回到死亡之国了住手……”
就好像它真是迪马斯的脸一样。
两泓阴蓝的死海动也没动,固定在这一堆血丝淋漓的生命上,冷冷地没有表情。

等撒加他们来到白羊宫时,一切已归于平静,沙砾地上没有血迹,空白到令人流泪��

神曲 第二卷——冥界·黄金编–第二章-豢龙

提到这悬瀑布,故老相传:“某朝某年,有大星坠于此,化瀑布,下作潭,千年常碧,世称龙潭。”
童虎慢慢把这段传说讲给希腊来的史昂听,在幽邃山谷里,谷中飘着雾气,如龙环身的祥云。
史昂惊诧于它的瑰丽壮大,那时他的双眼正洋溢着初绽生命的色彩,一点点,薄薄的,天真烂漫的紫色。等到风雷隐隐的吟啸入耳听作悲鸣时,紫色已经冷锐起来,两鬓也添了新霜。
他终于懂得,是龙,却不能翱翔九天的悲哀。

第二章——豢龙

白羊座的史昂,他就倒在我身边,我瞥见他的手指痉挛地握紧剑柄,像是要把残存的力量都挤出来,骨节都泛了白,或许那是月光的关系,一种腐溃的惨淡,一种腥恶,没有退路的光华。
周围都是尸体,是冥斗士的,也是圣斗士的,无数大睁着不肯闭起的眼睛,一齐仰望天空。每个人的双眼中都倒映着月色,是不同国籍不同肤色不同民族的人,连眼睛的颜色都截然不同,金黄、魅紫、苍蓝、沉青、水红、象牙黑,繁繁复复跌作一团,跌进冰凉的月心去。
实际上,身边有一百九十四具尸体,我们居然还活着,所以我们是胜利者。
是的,我们胜了!一百零八个冥斗士都死了,哈迪斯被赶回了冥界。牺牲那么多人,终于还是胜了。
我忍不住要微笑,侧过头去看他,他瞪大眼睛仰头看着天空,如果不是那略弯的微笑的嘴角,我会以为身边躺的也是一具死尸。
向上弯的嘴角,一个新月的弧度,此刻他的嘴角还是略略地弯着,却是因为把唇抿得太紧造成的,向下的,月开始残。
黑色头罩遮住他的双眼和鼻梁,却挡不住那一抹残忍的月痕,他伸出手要杀了穆,我记得他是非常非常疼爱他的。

一个干枯、瘦小的老头走到我面前,对我说:“史昂,很久不见了。”
当然,我知道他是谁,二百多年来我几乎每个月都要见他,可就算现在还是忍不住痛恨的感觉。
庐山风光无限,瀑布悬虹,却是一个看不见的樊笼,好象圣域。上一次与哈迪斯的战斗结束后,担负镇守封印的职责的他,就在那里,虚耗了大好岁月。我眼看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枯坐在飞瀑前寸步不离,肌肉渐渐萎缩,皮松弛地荡下来堆在下颌,布满黄褐的斑,直到有一天我觉得他衰老到令我忍无可忍的时候,我猛然看到了自己。
眼睁睁看时光远去,慢得令人毛骨悚然。我不怕死亡,但我害怕衰老至死。
可童虎依然坐在那瀑布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看着那必会被揭开的封印,好像他的身体,他的力量,都只是可有可无的累赘,丢了也不可惜。每次看到他忠诚守望着远方的高塔,我就憎恨,恨他为什么可以漠然从容,无视我极力想要抓住的一切。
那时,站在他身边,我常常想,如果能恢复青春,哪怕只有一小时,我也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现在,我有了十二小时,还有人类最强健的十八岁的肉体,足够我去亲手解开枷锁。

他披的斗蓬被我撕裂开来,白羊座史昂,以最年轻,最光辉灿烂的形象站在我面前。
“你,你应该是二百六十一岁,和我一样,可你……像上次圣战那样,一点也没变,还是那样年青。”
过去是很温柔的淡紫眼眸,在纯银长发掩映下,好像开在月夜里的紫藤花,即使在出征的那一天,你挥舞着黄金长剑时,也不曾凋零变色,然而,现在我看到的是……
“童虎,吃惊了吗?这全是凭冥王哈迪斯的力量。”
“什么?”
“我史昂因为发誓效忠哈迪斯大人,所以再次被赐予了精力充沛的生命。而且,我所拥有的,是人类十八岁时的肉体,那是最美丽,最强壮,又充满了光辉的!童虎,相比之下,你已经老了。”
……死色
“那只是幻像啊……”
“什么?”
“你们的生命,年青的感觉,只不过是幻像而已,这点史昂你自己应该最清楚了。”
我们的青春,已经奉献给了雅典娜女神,成为生命中最光荣的印迹,背叛女神的你,是不可能抓住它的。

“史昂,我来当你的对手吧,本以为隔了二百四十三年后,可以慢慢地……”

老师解开了史昂加在我身上的束缚,我穿过金牛宫,正向双子宫跑去,十二宫的石阶从没这么长,像重叠的海浪一样堆起来,歪歪斜斜的危楼般竖在面前,我以为下一秒就会坍成废墟。
亚尔迪已经死了,杀死他的那个冥斗士也死了,我却来不及为他哀悼,我意识到这只是个开端,预兆着今后我们不可掌控的发展,好像太阳神的预言,烟气般模糊,但必定有什么东西,一种心情,或是一种气息,是早就为命运所决定了的。
可是,我很喜爱他,他是我们之中最接近普通人的人,没有被污染的纯洁心灵。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的尸体抛在身后。我唯一能做的,只是不断跑下去,直到追上谁,也可能是被谁所阻止。

今天下午,我回到阔别已久的希腊,尽管离开了十多年,却没有什么变化,生活朴素、平淡,少女依然艳丽如花。我随便找了家酒馆,翻空身上所有的口袋去买酒。我身上有浓烈的海腥味,周围人或许以为我是远洋船上的水手,远离故乡的浪子,有辛酸的过往和孤独。我清楚我正如他们所想的那样。歌女与酒客换了一拨又一拨,酒瓶在身边越堆越多,劣酒,辛辣如刀,刀锋上我的目标清晰而明朗,撒加,站在我对面的人,毕生我只有这一个目标。
喝完最后一瓶酒,一身刺鼻的酒味,太阳已经偏西,我踉跄着朝神圣的所在走去。路边人看到我都躲得远远的,这助长了我心里本就嚣张的气焰,让我觉得可以藐视所有的人和神,包括那个雅典娜。
要潜进教庭并不难,十三年前,我也是趁着类似的黑夜抄小道溜进来。小路已被杂草湮没,这间屋子一点都没变,大而无当的书桌,大而无当的石床,大而无当的空气,创造这些的女神的品味多少有自虐之嫌,那个浴池还算差强人意。
在天使的石刻边坐下来,平静水面映出我的脸,我向水里的影子皱皱眉,撒加却忧郁地回望我,又像是在厌弃我,眼神穿过我的身体看着另一个人,那个人就依附在我身后,和我的呼吸重叠。

在双子宫中,撒加第一次停下来,加妙和修罗紧跟在后面,三人面对着身披双子座黄金圣衣的人。
撒加闭上眼睛,像在思考什么,两秒钟后立刻睁开来。他的决定迅速而直接:“你们先走吧,这里我会收拾。”
不得不怀疑,身体比头脑有更好的记忆器官,感到这个小宇宙的瞬间,指尖猛然传来一阵痉挛,是这种肉体的抽搐唤醒我的记忆,熟悉的痛苦,我像迷上罂粟的人一样抗拒他,又不能摆脱他。
难道,那个人还生存着,而且,他竟然再阻拦在我面前!

荒山的月夜,尸体的眼里,我第一次见到他。
他从浅紫的眼眸中诞生,黑色长发,鲜红瞳仁,我在俯身探取史昂的呼吸时看见了他,随后他浊重的呼吸就转移到我的胸腔里,用我的心为他跳动。
他强大,又很自负,和加隆很像,也就是说,和我很像。我清楚我们并不彼此相属,我真正失落的另一半应该是我那孪生弟弟,然而,他在的时候,我有一种……完整的错觉。
现在这么说,实在很可笑,因为我们永远在彼此争斗,就像人性神与兽的两面不断争斗一样,抢夺对肉体的支配权,急于宣昭自我的存在,竟忘了注定谁也胜不了谁。
所以,到最后,毁灭也要在一起。

“你说的那个人是……”
“撒加,那个穿上了本来属于你的黄金圣衣的人,你认识的么?”

面前的黄金圣衣里隐藏着两个灵魂,虚幻的,真实的,重合得密不可分,都是曾经为我而存在,为这存在怨恨我的人。
“过去那人一直在我撒加的耳边细语,诱惑我朝邪恶的道路走去。”
他是加隆?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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