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夜女皇

亚当活到一百三十岁,生了一个儿子,形象样式和自己相似,就给他起名叫塞特。

(创世纪第五章第三节)

彻底武装的士民从「处刑者之泉」旁边经过。想必是哪位贵族的扈从士民。他们穿过外廷正门,脸上因为强烈的紧张而变得苍白。

+十七时太阳已经从水平线的另一端升起许久。

这个时刻的星皇宫,原本应该是一片静寂。然而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今早却四处向起甲胄与刀剑相击的声音。今天相比所有停留于帝都的贵族都到齐了。要是观察力再强一点,就

会看见神色不安的贵族正在外廷四处,低声交谈着昨晚所发生那件建国以来最大的惨事。

昨晚的惨事不消说也知道,就是教廷及与其串通的卖国贼,所主导的皇帝暗杀事件。

昨天晚上逆贼炸了摩尔多瓦公爵的庙邸,连同进入其中的皇帝一起炸死。

让诸侯稍稍感到安慰的是,这次事件的主犯孟斐斯伯爵以恩.法透纳,以及身份不明的短生种女孩在事变之前,已经遭到禁军兵团收押。不过他们的共犯亚丝塔洛雪.爱斯兰以及另

一名短生种则迅速逃逸,在当局拼命搜索之下,目前依旧尚未到案。

不,状况其实不只如此。

短生种区在发布戒严令之后,目前还在浑染未知的状态中保持沉默,一旦真相被揭露,一定马上引起骚动。所有聚集于星皇宫的贵族全都徘徊再三,若不是枢密院发布在两个小时

以后召开大会,说不定此时还在无所适从。

「您的气色不太好,公爵阁下。」

蓝发年轻人带着温柔却又叫人莫名不安的微笑,低头望着次席枢密司的脸。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没事。只是觉得奇怪。」

听着自己自己忧心的声音,所罗门仰起原本望着外廷的脸。拉起窗帘,视线回到站在办公桌前的年轻人身上。

「打出生以来一直都在的东西突然间消失了,总觉得有点不安就只是这样。」

所罗门笑着这么说,目光不像野心马上就要实现的男子。反而像是和母亲走散的孩子闪着某种寂寞的光芒。

「无所谓的感伤。你还年轻,这种感觉你不会懂。从我懂事以来将近三百年不,是更早以前,从帝国主义建国以来就不变的存在,今早却消失了。总觉得有点不安。」

「那是因为你还不习惯。」

对于高大男子的感慨,年轻长生种拉杜的回答十分冷淡。朦胧的眸子朝次席枢密司一瞥,用平扁的声音加以补充。

「那一位的存在,对帝国来说恐怕只有害处。不但回避与『外面』的斗争,还想促进和谐,全是无可救药的愚蠢行为。在我们长生种与短生种之间只有征服与顺从、不服者死

像共存这种半吊子的关系绝对无法成立。所以阁下才要出手,不是吗?」

「是啊。」

在浅黑色的脸庞上,所罗门阖起了眼皮。那一刹那,端正的面容闪过的是决心与犹豫、安心与后悔?种种全然相反的情绪阴影。不过也只有一瞬间。黑色眸子再现的时候,容炽热

的钢铁般的意志之光已然苏醒。

「再怎么说,我也已经无法后退。在陛下以及摩尔多瓦公爵亡故的此刻,我便是这国家唯一的领导者。为了所有长生种,我不能停下脚步拉杜!」

「是!」

次席枢密司用严峻的目光望着伸直背脊的年轻人。

「那两名孟斐斯伯爵及教廷的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皇帝陛下将他们交给禁军兵团,之后就收押在地牢。不过状况仅止于此。尚未展开调查。」

「嗯。」

所罗门在下颚底部拢起了手指。

原本的预定是在昨晚让那两人担起暗杀皇帝的所有责任,然后再把他们解决掉。由拉杜在袭击现场解决他们两个,为往后揭发教廷涉入加以布局之所以不成功,是因为有拜巴

尔及皇帝本人的阻挠。

「那两个人活着被关在本城实在不妙和基辅侯爵与另一名短生种逃走的事状况不同。」

基辅侯爵他们什么也不能做因为所罗门的告发,枢密司将亚丝塔洛雪.爱斯兰视为孟斐斯伯爵的公犯,在帝国所有区域加以通缉。她连都邸都回不去了,只能潜伏在某处,被找

到也只是时间问题。唯一值得在意的是她潜入此处,在诸侯面前反将一军揭发所罗门,不过目前星皇宫呈戒严状态,这点可以说是不可能。就某种意义而言,那两人是死是活并没

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

「孟斐斯伯爵他们俩要是活着,问题可就大了。众枢密司铁定会对他们加以询问,查明皇帝暗杀的真相。让他们开口可就不妙。就算没有证据,也会对贵族的看法产生影响。」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想遭到诸侯的怀疑您是这个意思?」

拉杜低声笑着,见到所罗门不满的神色之后马上改变表情。严谨地挺直背脊,摆出恭敬的口吻。

「那么,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我现在就去解决他们。这样您就安心了吧?」

「我想你也知道,在这种时期最好避免直接对那两人下手。目前这座宫殿是和外部彻底隔绝。这时要是他们被杀,枢密司就会开始怀疑自己人。」

「他们若是『被杀』,也许是会怀疑。」

火焰魔人眼中闪着意有所指的光芒,俯看次席枢密司微微带着疑惑的面庞,拉杜露出了微笑。

「不过,如果那两人是互砍呢?他们要是自己互砍,那就不成问题。」

「你好像有什么主意,男爵?」

「当然了好吧,就包在我身上。我会让您瞧瞧,不必脏了我们的手,就能将那两人处理掉。」

随着自信满满的台词,火焰魔人优雅地转身。

「肮脏的事由我来做。这段期间,您就把宝座给抢到手吧,『陛下』。」

「喝!」

虽然使上浑身的气力,闪着银色光芒的栅栏还是动也不动。

这种非结晶铝合金的硬度,高达三千mpa。要想扭断强度足足有钢铁三倍的超硬金属,就算艾丝缇是长生种想必也没办法。

「呼、唔、唔、唔、唔、唔啊,还是不行。」

要是继续使力,肩膀的伤口恐怕就要裂开。在连续挑战八次之后,艾丝缇的手终于离开了了栅栏。瘫坐在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室内被灯光照得微微发白,比她在修女院的寝室大了三倍以上。干燥的空气维持适当的湿度,墙上虽然没有窗户,不过室内干净得一尘不染。要不是门口装了粗粗的栅栏,住在这

儿似乎也不坏。

「你还好吗,阁下?」

艾丝缇的视线从没有窗户、也没有通风口的天花板上挪开,回头望着始终一言不发的少年。对着抱紧膝盖、拱起身子的背影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你不要那么沮丧没办法。我们已经尽力了。还是无法阻止暗杀皇帝的计划。」

「不,全是我的错」

在那头垂得低低、简直是快要折断的背影里,昨晚的憎恶之气已经彻底消失。少年的声音无精打采,细到几乎快听不见。

「我当时应该听你的忠告抱歉,艾丝缇。全是我的错。是我愚蠢的行为把你给卷了进来!」

后悔与悔恨以恩用心碎般的声音说着,眸子让人联想起遭到遗弃的小猫。

另一方面,艾丝缇把手搭在以恩背上,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摇头。

「从前在我很沮丧的时候,有人曾经对我这么说过」

修女的声音虽然温柔,却带有钢铁般沉甸甸的硬度。俯看忍不住抬头的少年,眼里有着不放弃的光芒。

「『与其感叹自己的无力,不如去做现在能做到的事』口气好像很了不起,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生气。不过呢,这说法是对的,至少这么勉强自己,就不至于变成丧家之犬

好了,再后悔也没有意义,还

不如想想从这里逃出去的方法。这样还比较有建设性。」

「你好坚强,艾丝缇。」

少女再度摇晃着栅栏,以恩目眩似地望着她。脸上首次浮现类似活力的气息。

「可是我不懂我问你,艾丝缇,为什么你要拼命保护我?我是长生种。你难道不恨杀害你家人的长生种?」

「杀害主教和其他人的,并不是阁下。」

白墙似乎本身就是照明设备,发出淡淡的光芒,搞不懂是以何种材质制成。艾丝缇一边用手心来回敲击,一边微微耸肩。

「而且就像短生种有各种人,长衡种同样也是各式各样短生种也好、长生种也好,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用短生种或长生种当标准,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你不觉得很

不应该吗?哎呀,我不是很聪明,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你是聪明的女孩,艾丝缇。」

以恩唇角浮现了昨晚以来的第一次微笑。

他用爱怜的眼神望着发丝沾满血渍、灰尘与汗水,脸上微微带着脏污、脂粉未施的少女,犹豫不已地开口。

「你果然是」

「嗨,两位还挺有精神嘛!」

一个活泼但带了点嘲讽的声音,打断以恩正经的发言。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出现年轻男子就站在栅栏对面。蓝发底下的青铜色眸子似乎漾着笑意,望着少年与少女。

「是是你,拉杜!?」

以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表情一脸凶恶。抓着栏杆龇牙咧嘴地破口大骂。

「你拿什么脸来见我,你这混帐!」

「哎呀呀,别讲得这么难听,以恩。」

拉杜依旧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刻意仰天说道:

「童年玩伴特地跑来这种地方看你,你怎么可以叫我混帐?哎呀,打断了你和那位小姐的快乐时光,这点是很抱歉」

「拉杜,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少年被激情所困,对挪揄的句子所含的针似乎充耳不闻。抓着栅栏的手指关节已经泛白。

「你你居然敢杀害皇帝陛下!」

「有什么办法。这可是某人的命令就是底格里斯公爵所罗门,我们强硬派贵族的盟主,身为属下的我只能照办。」

「底底格里斯公爵!?」

听到次席枢密司仅次于祖母的帝国大贵族之名,以恩的脸为之一僵。

「所所以,你的幕后黑手就是他!」

「应该说是有强硬派之称的所有吸血鬼噢,以恩,我的朋友。你被人给利用了。」

拉杜半开玩笑地耸了耸肩凡事谨慎、拘谨到有点顽固的他正用近乎饶舌的态度说着真相。

「」

「因为我在迦太基搞砸了,底格里斯公爵就利用你回国的机会,准备进行篡位计划。杀死皇帝,将所有罪名全都推到你和教廷身上。会先干掉首席枢密司,除了她声望太高,存在

是个麻烦之外,主要还是为了不让你和皇帝接触以恩,打从一开始,你就逃不出我们掌心。」

「!」

听了残酷的真相,以恩面色发白、身体猛然一晃。要不是有艾丝缇扶他一把,或许已经倒在地上。少年勉强站稳脚步,用充血的眼睛瞪着昔日的朋友。

「拉杜,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这么堕落!你是那么自衿身份,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行为!?」

「拉杜?噢、对了。说到这个,我还没向伯爵阁下报上名号我不是拉杜。被人当成那个好人缘的胆小鬼,感觉不太愉快。」

「什么?」

以恩仍想继续指责的脸困惑地皱了起来。延伸好像见到什么奇怪生物似的,盯着说出难解句子的男爵。

「你在说什么,拉杜?你你究竟」

「阁下,正如他所说的这人不是卢克索男爵。」

然而,对孟斐斯伯爵的疑虑给出答案的却不是老友。之前一言不发、慎重听着的艾丝缇用战战兢兢,不过十分确信的口吻说道:

「只要是帝国贵族,绝对不会用『吸血鬼』来称呼自己人你是什么人?你绝对不是卢克索男爵。你是」

「你还是一样敏锐。」

少女带着不祥却又正确的预感,「拉杜」低头望着她的脸微笑。

「你实在不错,艾丝缇尤其是这种半吊子的聪明。」

「!?」

「半吊子的聪明」这句话对艾丝缇的记忆中枢产生刺激。

曾经有人用同样的句子,对自己给出同样的评价。

怎么忘得掉?就在那寒冷的地下道

「狄特里希!?」

「答得好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长生种带着莫名的喜悦点头,表情就和当时的年轻人一样。

「真是好久不见了,你都好吗,『星』?」

「!」

进牢以来第一次,艾丝缇的脸上失去了冷静。在恐怖与惊愕的驱使下不自觉地往后倒退。以恩还搞不清楚状况,盯着那张仿佛恶魔般的脸孔。

「怎怎么回事,艾丝缇!?这是怎么回事?拉杜究竟」

「这位迟钝的少爷刚刚她不是说了?我并不是拉杜。」

或许是久别重逢的情景被人打断让他感到不悦,拉杜不,伪装成拉杜的朝着以恩的脸送上一瞥,视线里头蓄满了针尖。

「我的名字是狄特里希.冯.洛恩葛林。蔷薇十字骑士团位阶8=3、代号『操偶师』目前暂借朋友的身

体一用。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残骸吧?你的朋友拉杜.巴旺已经死了。我把他的身体整理之后拿来使用对了,就像傀儡戏一样。」

拉杜一口气说完,夸张地耸了耸肩,恶作剧似地眨了眨眼睛。动作实在过于流畅,难以和死者产生联想。不过那玩世不恭的态度和一板一眼的拉杜截然不同。

「傀儡戏?」

以恩茫然地重复着对方的话,记忆终于在脑海之中苏醒。

所以那个时候他在「爱儿之岛」的奇怪举动

「你你这家伙!」

一记高亢的金属声在凶猛的咆哮之中炸裂开来。

以恩用爆炸般的气势撞向栅栏,从缝隙之间伸出双手。

「我饶不了你!死也饶不了你!」

「哎呀伯爵阁下真是性急。艾丝缇,这人跟你好像。性急的地方一模一样。」

以恩一边摇着栅栏一边大叫,不过长长的钩爪却只擦过对方的衣服。年轻人用打心底的露出的笑容俯看着这一幕。

「还有这点,喜欢从事无所谓的努力让人忍不住想陪他玩玩。」

「可恶!我要杀了你!」

或许是没听到年轻人的挪揄,以恩猛烈摇着栅栏吼叫。锐利的牙齿像在渴求鲜血似的发出尖锐的声音。

「我要让你死个一两百次居然对我朋做出这么可恶的事!可恶!!」

「可恶?」

然而狄特里希对少年的恫吓嗤之以鼻,无所谓地摊开双手。

「哎呀呀,这种程度哪能算是可恶哪,阁下等会要做的事,才是真的叫可恶。」

狄特里希挪揄似地笑着,扬起手臂。艾丝缇从他袖子深处发现微微的光辉、马上推倒以恩的时候,时间已经来不及。听到空气被压缩的细微声响的时候,袖口已经伸出锐利的光芒

从超小型短针枪射出的短针弹准确没入以恩的腹腔,在体内分裂成数千根细小的针尖。

「!」

少年的脸剧烈扭曲。

身体弯成ㄑ字形仰天倒下的时候,四散的针尖正一吋一吋撕裂着血管。黑色的血液急速喷出,在地上画出奇怪的图案。

「阁阁下!」

艾丝缇高声悲鸣着跑向他,抱起微微痉挛的以恩。不过他的脸已经白得像纸一样,嘴巴无力地张开,发出既浅又急的呼吸。

「阁阁下,你醒醒你醒醒啊!」

「用不着那么紧张,艾丝缇。他可是吸血鬼啊!这种程度的伤死不了的。」

就像狄特里希带着苦笑所说的一样,这伤对短生种而言足以指明,对长生种不,正确说来是长生种体内的溶血性杆菌群而言,还在十足的容许范围之内。虽然弹着点是在内脏

里头血管最为集中的肝脏,所以出血量很大,不过只要两、三个小时,伤痕整个就会消失。

然而以恩却牛着头,盯着自己的伤口。看到自己的血不断在流,以恩的眼睛就像见到恐怖至极的东西一般瞪得大大的。

「血我流血了糟糕!」

溶血性杆菌得知宿主负伤,于是开始活动。代替血小板堵住受伤位置,捕食来自于外面的入侵细菌、防止感染正如狄特里希所说,这样并不会危机性命。只要几个小时就能恢

复。

不过目击了喷洒在地面的血,以恩的脸还是在恐怖与焦躁之中变得扭曲。失去大量血液。溶血性杆菌因为之前的愤怒与负伤变得活性化。这就意味着

「艾艾丝缇,杀了我!」

以恩仰起苍白的脸、急迫地怒吼。

「你还在干什么快杀了我!快!」

「你你说什么,阁下!?」

难道是在负伤的震撼之中陷入了错乱?

少年突然说出不可思议的话,艾丝缇努力想稳住他。

「你冷静点。我马上帮你处理」

「没时间了求求你杀了我!否则我就不再是我呜!?」

少年突然开始扭动了身躯,艾丝缇赶忙将他抱住。他的身躯微微痉挛,全身上下都在猛烈的冒汗。另一方面,狄特里希俯看无限苦闷的少年以及无计可施的少女,眼里跃动的是愉

快至极的光芒。

「噢,你是第一次看到,艾丝缇那就是出名的『干渴』。长生种特有的缺血性贫血症。」

年轻人的声音似乎十分愉悦。一边像盯着别人签契约的恶魔般窃笑,一边为无知的少女加以解说。

「他们体内的溶血性杆菌是以红血球为食会为了得到其中的血红素而失控你看看,他马上就会变样儿了。」

「不行你快逃,艾丝缇」

或许是听到狄特里希的声音,以恩用光芒微弱的眸子仰望着艾丝缇。从唇缘透出的是锐利度更高的利牙光辉。

「溶血性杆菌让我让我呜呜呜!」

「阁阁下!」

以恩陡然往上一弹,艾丝缇试着想按住他的肩膀。恐怕是失血过多所造成的休克症状。得先防止他到舌头。艾丝缇将手上的手帕拿到少年嘴边

「!?」

一股雷霆万钧的力道却擭住了她的手。艾丝缇没有在骨头快要碎裂的痛处中发出悲鸣,这并不是自制的结果。

「」

以恩无言地仰起了脸。用整个充血的眸子直直盯着艾丝缇。

「阁阁下?」

「」

以恩一脸平静地沉默不语,仿佛之前的痛苦全是假的。对艾丝缇的叫声没有回应,在徐徐起身的时候表情也没有变化。不过

「阁阁下你放手」

有哪里不太对劲。

脑海深处响起了本能的警戒讯号。艾丝缇想往后退,长生种的怪力却不允许她这么做。以恩无言地将试图逃脱的少女身体拉近。一边拉近、一边微笑般地绽开双唇从长牙上面

滴落的是大量唾液。

「阁阁下难道?」

「说什么都没用了,艾丝缇。他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以恩了。」

以恩充血的眼睛像要啃咬似地盯着艾丝缇的脖子。年轻人在栅栏外头观察的表情就像科学家一般冷静。

「现在他是溶血性杆菌的奴隶。急性贫血所伴随的吸血冲动支配了他。很遗憾,他已经听不到你的声音。」

溶血性杆菌栖息在所有长生种血液之中的极微小寄生者,可以转变各种形态、增强宿主的力量。除了潜入肌肉细胞让它的动作变得活性化、还能控制种种细胞自杀作用帮助宿

主进行形态变化、或是在受伤的时候代替血小板堵住伤口中止出血,用实在相当多样的形式对宿主的生存做出贡献。

不过代价则是它们会吞食宿主的红血球。溶血性杆菌本身无法进行氧气呼吸,所以会溶化宿主的红血球,将血红素吸入自己的细胞,藉由和血红素结合的方式摄取氧气。

不过宿主血中的红学球数量毕竟有限。尤其是在战斗、负伤或是出血的时候,溶血性杆菌的活动会变得活性化,不只攻击宿主的红血球,最坏的情况还会造成恶性贫血症在这

种时候,溶血性杆菌会出现更加凶恶的活动。

除了扰乱宿主的脑内物质、消减理性,对他人的攻击冲动还会异常增加,引发有「干渴」之称的吸血行为。

「狄狄特里希!你你你早知会这样!」

「我不是说了?我要做件可恶的事。」

面对少女的谴责,狄特里希咯咯笑着。那张笑脸饱含着恶意即使在从怀中取出某样细长物事的时候,表情还是没变。

「对了,艾丝缇其实我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

年轻人爽朗地笑着,将它取出丢进牢里的是柄装饰繁复的短剑。

「艾丝缇,我喜欢你。傻气、勇敢、喜欢唱高调,我非常喜欢你。所以我要给你一个存活的机会。」

「机会?」

艾丝缇在以恩的利牙进逼之下拼命后退,一边眨动着眼睛。狄特里希爱怜地俯看着她,字字分明地加以补充。

「是的,机会那是柄银制的剑。只要有它,就能刺死那个吸血鬼。」

「!?」

以恩渴望鲜血的利牙此时仍在试图擭住艾丝缇。不过浮现在她脸上的恐惧却不是来自于眼前的吸血鬼。少

女的眼神在狄特里希恶魔般温柔的笑脸、优美的短剑光辉以及自己的手之间快速来回梭巡,那份恐惧是来自于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

狄特里希在那份恐惧与纠葛之中眯起眼睛,宣告少年与少女的命运。

「对,我不会杀你们。我要让你们自相残杀对了,艾丝缇。下手的时候不要犹豫,直接朝胸口刺进去。那边才是最有效的位置。」

「艾艾丝缇」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恶魔的发言对着艾丝缇喉咙靠近的以恩略微停下了动作。仿佛在和自己体内的谁相互抗衡似的发出苦涩的声音。

「用那个刺我吧,艾丝缇在我依然是我自己的时候就杀了我吧!」

「不,不可以放弃,阁下。我们还有神父奈特罗德神父!」

艾丝缇瞄着地上的短剑,像在说给自己听似地大吼。是的,放弃是愚者的结论。只要还有一点希望

「对,他一定会来的。所以所以绝对不能放弃!」

「很可惜,艾丝缇,你的神父并不会来这里。」

狄特里希仿佛欣赏心爱宠物似地看着两人,再度告知残酷的事实。

「其实这座宫殿的周围目前完全封锁戒备森严到连一只蚂蚁都跑不进来。就算你的神父再厉害,我想也很难来到这里。」

「你你别把他给瞧扁了」

艾丝缇感受到以恩的手再度加重力道,不过声音并没有颤抖。而是拼命虚张声势地怒吼。

「无论戒备再怎么森严,奈特罗德神父他一定会来对,一定会!」

「或许吧不,他一定回来。我可以预测他的路径。他恐怕是经由地下宫殿从前的拜占庭水路进来。」

狄特里希说出了这个城市还在名为拜占庭帝国的国家统治之下的古老水路之名。实在是过于古老,就连长生种都不知道的场所。

「所以,我在那里已经做好欢迎的准备就等他自投罗网。」

「!」

望着美貌恶魔的笑意,不屈不挠的少女这回脸上也为之一僵。狄特里希用眼角瞄着冰冷如霜的绝望与恐怖,并无夸耀之色,而是静静地转身。

「好了,虽然我想看到最后,不过还是得先走一步。很抱歉,我还有重要工作。得在底格里斯公爵与其他帝国贵族察觉之前将它完成。没有目送你们走到终点的时间。」

在打开地下牢铁门之际,依依不舍留下的句子是不是出于真心?

年轻人就像喜欢恶作剧的猫一般咕哝,用背影说出道别的句子。

「祝你好运,艾丝缇我爱你。」

「你你这可恶的」

少女最后似乎呐喊了什么,不过夹杂在铁门关上的声音里头,并没传到「操偶师」的耳中。

「早在你们出现的时候,我就该深思熟虑才对。」

绑在小船前端的光之杖发出化学性反应光,在有如墨色的水面投下了青白色的光芒。亚丝塔洛雪.爱斯兰一边撑着船蒿,一边恨恨地抱怨。

重重石制拱门的天井加上间距十公尺的巨大圆柱在沿着水路往上的小船头顶落下阴影。耸立于黑暗中的这些景物发出类似鬼火的幽幽青光,简直惊悚到了极点。

「你这家伙是我记忆当中最不祥的男人一时失查,造成我一辈子的遗憾。」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一旁发出傻呼呼笑声的是比亚丝个子还高的银发年轻人。船蒿划水的声音在这地下空间显得特别喧哗。

「算了,不要再自责了。责任感强烈不是坏事,不过要当心胃穿孔唷?」

「我不是在自责!」

亚丝不自觉地揪着神父的领口摇晃,然后开始吼叫。

「我是在怪你!」

「喔喔!是吗?」

亚伯一脸呆愣地望着龇牙咧嘴的亚丝,终于搞懂了似的击掌。然后用秀逗到不行的表情露出了微笑。

「既然这样,那你早说不就得了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一直很担心耶?」

「」

有种脑浆快要烧起来的感觉。

亚丝悻悻然地把手从神父胸口拿开。不过去在摇头的时候不慎吸到周围的臭气,忍不住皱起脸来。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烂了,周遭从刚刚开始就臭得要命。

「噢,可恶!贵为基辅侯爵、帝国直属监察官的我,为什么得躲在这种又暗又臭的地方?要躲也该找个更好的所在」

「这个嘛,或许是有。不过四处都是戒备人员,根本没办法靠近。这种时候别太奢求。」

「好吧,这么说也对不过被你一讲就是觉得火大。」

亚丝拼命忍住想把一脸得意地加以解说的同行者搁倒的冲动,沿着水路移动船蒿。

因为皇帝遭到暗杀,星皇宫此时正是戒严的状态。在收容了紧急会合的贵族之后,「大圆顶室」已经彻底封锁。周围的警备是滴水不漏,谁也别想潜进去。

虽然亚丝对潜入星皇宫采取半放弃的态度,不过这位神父却提示了另外的路线他在「外面」看过和帝都相关的古书,里面有远古地下水道的记载。

这座「地下宫殿」的存在就连亚丝也不知道。神父嘴里说着「古代拜占庭帝国」、「君士坦丁一世」这些

搞不懂的字眼,不过都无所谓。既然走到了穷途末路,亚丝决定用溺水者抓住竹竿的心情跟他赌了虽然竹竿终究只是竹竿。

「对了,神父这条水路真的是通往星皇宫?」

亚丝不安地对同行的人发出质问。已经整整划了一小时,不过再怎么走都是黑暗的水面,完全见不到类似出口的地方。

「要是来到这里还迷路,那可就难看了。」

「嗯,应该没问题虽然没半点根据。」

「你真是不可靠。」

基辅侯爵寒着脸将手伸进怀里,取出漾着红色液体的小瓶子。若是亚伯的情报正确,星皇宫应该就要到了。溶血性杆菌在宿主的紧张之下开始活性化,喉咙深处从刚才就感到一阵

轻微的「干渴」。亚丝正要打开瓶盖手却突然止住了动作。

「?」

就在琥珀色眸子望穿黑暗的时候,脖子上的毛发一一跟着竖立。有种被人盯着瞧的感觉。

「你怎么了,亚丝?突然不说话啊,该不会是想上厕所?」

「闭嘴,笨蛋。」

亚丝谨慎地左右张望,用小瓶子丢向多嘴的神父。就在亚伯脸上直接吃了一记,喷着鼻血往后倒的时候,亚丝空出来的手已经来到腰部。事业之中没有敌人的影子。不过翻涌而来

的杀气确实预告了战斗的开始。

「神父看来你指的路是对的。」

「我不是说了。绝对没问题等等,你怎么知道是对的?」

「因为」

壮丽的柱子在水面投下魔物般的阴影。基辅侯爵一边瞪视着阴影,一边缓缓拔出腰间的「枪」。

「我们中了埋伏!」

黑暗瞬间炸裂开来。

亚丝把「枪」对准水面,猛然按下按钮。高大数千度的等离子喷洒而出,瞬间蒸发的水面冒出大量白烟。不过让亚伯瞪大眼睛的并不是美女疯狂般的行为。在白雾中,等离子「枪」所刺穿的,是潜伏水底的巨大阴影。

「这家伙是!?」

披着军用外套的巨大阴影让亚伯的声音为之一震。这时亚丝喉头已经发出尖锐的叱咤声。

「小心,神父!我们被包围了!」

在如爆炸般扩散开来的雾气中,不祥的阴影渐次浮现,包围了小船。数目在二十左右包围的圈子丝毫不乱。

「糟糕数量太多了!」

就在亚伯拔出旧式左轮手枪啧了一声的时候,战斗已经展开。小船像树叶一般摇摆,敌人在墙壁与圆柱之间像猴子似地逼近过来。神父和美女在狭窄的船上抵着背脊,用子弹与「

枪」加以迎击

「可恶,这些家伙动作好快!」

敌影穿过等离子之鞭逐渐接近,亚丝跟着咋舌。因为原本是长生种的尸体,所以动作相当迅速。加上仿佛全体受到同一意志指挥的动作,被迷惑之后就很难锁定目标。

在子弹与「枪」白白射入黑暗的时候,时间已经相当紧迫。

「不行!神父,我们先撤退!」

亚丝用「枪」柄勉强弹开发出声响、一闪而过的战斧,然后大叫:

「这种数目打不赢的改天再来!」

「那可不行!」

不过亚丝的提议却被坚决的声音所拒绝神父望着水路的尽头,毅然决然地摇头。

「我不能抛下他们两个!亚丝,我要直接冲进去。你趁他们在追赶我的时候往外逃拖累了你,实在是很抱歉。」

「笨蛋!」

那是当真发火的声音。

亚丝将白发如鞭般一甩,大步往前一跨。反手弹出的「枪」在虚空中一闪画出圆弧,被防毒面具罩住的头部拉着血丝飞向了虚空。

「受朋友托付是我的荣幸!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被人拖累好,这里就由我来断后。趁我引开他们的时候,你往星皇宫前进!」

「可是,这有点」

「不要再可是了!要是再拖下去,小鬼和艾丝缇一定会有危险加把劲快跑!」

亚丝不再给他继续争辩的空间,绷起全身的神经。虽然并不认为足以打败这么多的对手,不过却也不想随便一个人死掉。至少得多带一只作伴、多争取一秒钟的时间!

「基辅侯爵亚丝塔洛雪.爱斯兰我来了!」

脑神经细胞随着低低的咆哮声变得异常兴奋,同时在船边用力一踢。将「枪」的射程设到最大的那抹身影看起来就像化成一阵飓风

「亚亚丝!」

不过进入「加速」的刹那,亚丝耳边却传来亚伯的悲鸣。同时勉强辨识出跃进视野一角的黑影。那是以「加速」状态突击而来的对手。不知何时挥出的战斧刀刃正对着她的颈部画

出鲜明的弧度

遭到切断的头部露出锐利的切口,像子弹般猛烈弹起、落向水面,扬起高高的水柱。

「亚亚丝!!」

「!?」

亚丝靠向泪眼神父所伸出的手臂,眨动着眼睛。为什么自己还活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亚丝,你看!」

回应了亚丝的怀疑的正是亚伯。不,正确说法应该是伫立于他所指方向的红色影子。然后亚丝往那边看,眼睛瞪到不能再大。

「拜拜巴尔!?」

在圆柱旁边睥睨战场的,是身穿深红甲胄的壮汉喀土穆男爵拜巴尔。他手上七歧道尖正滴着深红色的血滴。那么刚才救了自己的人就是他?还是站在他身后的成排红兵?

「禁军兵团!?为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在那里的,看来就是直辖监察官亚丝塔洛雪.爱斯兰。」

就在这个时候,禁军兵团团长用洪亮的嗓音发话。对着哑然的二人语气平淡地这么说道:

「大会马上就要开始。尽速前往『大圆顶室』。」

「可可是为什么?」

亚丝会有疑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声音的陡然转变同样难以控制。

根据孟斐斯伯爵所说的,他不就是敌人吗?

「为什么你要帮助我们,男爵?」

「」

不过亚丝的问句并没有得到回答。拜巴尔无言地牵制着敌影。亚丝虽然还想再问,不过却有人从后面扯住她的袖子。

「动作快,亚丝。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呃、你叫拜巴尔是吧?」

亚伯一边握着直辖监察官的手,一边迅速对红衣长生种提出质问。

「我的伙伴在什么地方?短生种女孩人在哪里?」

「地牢。」

禁军兵团团长用和刚刚亚丝询问时截然不同的速度快速回答。

「上去地面之后,从『死者之门』往下走。马上就到。」

「多谢你的帮忙。」

亚伯点头,对细心到近乎诡异的应对没什么特殊反应。

「就这样好了,动作快,亚丝。没时间了。」

「嗯嗯。」

跳下船的亚伯,以及半发呆被他拉着的亚丝身影朝着水路深处跑去。另一方面,留在现场的假面士兵齐声转向侵入者。残存的敌人迎着视线,畏怯似地倒退了一步禁军兵团团

长用「随脊剑」指向他们,简短地下令。

「歼灭。」

只有今天,「大圆顶室」不允许士民出入。

在星皇宫中的长生种入场之后,入口便被严密封锁,完全断绝与外界的联系。

贵族呈扇形围着高阶上的宝座入席,看来和前几天的御前会议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例外是扇形核心的绿柱石宝座此刻处于无主状态,正空洞地俯看着与会人士。

「在此聚集的各位。」

会议开始,首先要求发言的是大马士革侯爵翡珑.琳恩。黄肤黑发的枢密司轻柔地起身,用细长的眸子环视着诸侯。

「各位在百忙之中前来聚会,实在不胜感激。我要代表枢密院表达谢意。」

「抱歉,无谓的客套话可以免了,侯爵。」

声音从九重圈的外围传了过来。带点焦急似的快速呐喊。

「我们是为了明白真相,才会聚集在这里『爱儿之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你率先加以说明。」

「关于这点,目前正在调查。」

坐在大马士革侯爵隔壁的壮汉加蕯伯爵纳金愁眉苦脸地这么回答。知道昨天为止,枢密司从来不曾听到如此无礼的发言是的,知道昨天为止。

「接下来要成立查明真相的委员会。委员的选拔方式希望能交由枢密院来负责。委员决定之后会在其中决定调查方式,接下来来再」

「太麻烦了。」

低声的发言虽然简短,却如雷霆般响彻了「大圆顶室」。

琳恩和纳金的视线猛然一僵,朝着坐在旁边的另外一人集中。

「所罗门,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太麻烦了。」

身为次席枢密司、底格里斯公爵的这名男子默默抱着胳臂,冷冷地回答。轮廓深刻的脸庞上面眼皮静静地阖起。

昨晚在枢密司之间慎重讨论、已然决定的方法遭到否决,想必感到狼狈。在六名枢密司当中,最为年轻的马其顿公爵雷亚德奋力敲打着桌面。

「嫌我们的决定麻烦!?那你还有什么方法?我们首先该做的难道不是调查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事,然后对诸侯公开情报!?」

「我们首先该做的是选出我们的新领导者,马其顿公爵。」

所罗门的声音几乎可以用沉稳来形容。

不过声音中的内容却是近乎严苛的现实、严峻到无与伦比。

「我们的领导者皇帝陛下已经不在了。昨晚被『外面』的人所杀害。对,是被杀的。首先我们得承认这件事。」

次席枢密司终于睁开眼睛,发言全然不合伦理,不过并没有职责他的声音。严峻的言语及视线让整场像泼了水似的一片寂静。

「我们该做的是选出新的领导者,然后继承先帝陛下的遗愿难道不是吗?」

「先帝陛下」?

初次听到的这个字眼化作复数声音在议场上流动。

永远不灭的帝国之王对于皇帝,所有人是如此相信。知道昨晚为止。

不过在幻想轻易就被打碎的此刻,「先帝」这个听不习惯的字眼伴随着物理性的重量压上了肩膀。

是的,皇帝已死。

原以为不灭的她并非不死的存在,已经前往记忆与追忆的世界。另一方面,存活下来的我们却得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基于这个理由,不就需要新的盟主?

「没错我们必须选出新的皇帝!」

大声呼喝的是坐在比较后面的年轻诸侯。

声音一开始很小声。不过在浑沌与无秩序所支配的空间,无论集团人数再少,只要保有一定秩序就能无比轻易地取得在场主导权。低语的声音逐渐变得响亮,开始吞没议场

(时间差不多了。)

所罗门慎重地计算时间,在心底这么说道。

在他的同党之中,知道计划全貌的人也只有拉杜。

其他成员并不知道所罗门和拉杜昨晚做了什么。若是知道了,就算对皇帝的对「外」政策感到不满,想必也会感到恐怖。皇帝的魔力正是这么强烈不过此刻已然并不存在。

「那么现在该做什么,我想应该很清楚了」

所罗门带着几乎可以说是忧郁的表情,决定补上最后一招。

然而绝对不能做得太过。最后的胜利者总是符合众人的意志。摩尔多瓦公爵若是还活着变是强力对手,不过她已经不在人世。除了她之外的枢密司虽然各自都是强力的存在,不过

在一对一的时候不成对手。换句话说,现在的自己可是所向无敌。所罗门缓缓起身,对着议场扬起壮硕的手臂。

「我要请问各位。我们该推举哪位来作为下任统治者」

「慢着,底格里斯公爵!」

不过所罗门推动历史的激辩却被粗暴地打断。一个充满霸气与锐气的声音从某处传来,用力踢开议场的门扉。站在矩形光影对岸的是身材高挑的女性。

「敬告在场的诸位!下官是直辖监察官亚丝塔洛雪.爱斯兰!」

白发美女用近乎凶猛的锐利眼神俯看着议场,宣战似地说道:

「今天我要举发底格里斯公爵的叛逆行为!」

「啊呜」

紊乱的气息带着叫人窒息的血腥味。

可爱的容颜只要一吸气就会剧烈扭曲,理性和欲望以恩.法透纳的人格和其他某样东西正在眸子深处不停地剧烈争执。

「杀了我吧,艾丝缇」

发出的呻吟已经不像恳求,反而近似哀求。以恩用牙齿咬破自己朝着艾丝缇脖颈靠近的嘴唇,红成一片的眼睛望着地面的短剑。

「我不想吸你的血求求你,艾丝缇在我杀你之前先杀了我!」

「阁阁下」

听着「吸血鬼」此一种族的哀求,艾丝缇不知如何回答。

对于拒绝夺取血液,决定自绝性命的少年,究竟该怎么回答?根本没有答案!

「艾艾丝缇快点」

就在艾丝缇犹豫的期间,支配以恩全身的痉挛已经越来越严重。可以发现他的理性正在一分一秒地流失。至于掉在地面的冰冷银光

以恩口中吐出了热气。

赤铜色眸子之中的理性光辉已经彻底熄灭,无底的干渴正在卷起漩涡。

受困于如此严重的「干渴」,一旦给出血液,明显不是失血就可以解决的。失去理性的以恩会不知节制地对这受到诅咒的干渴加以满足,铁定会将艾丝缇的生命彻底吸干。避免的

方法只有一个就是用身旁的短剑刺穿他的心脏。只有这样,艾丝缇的性命及以恩的灵魂才能有救。

不过艾丝缇将手轻轻放着以恩的发丝上,脸上浮现的却是慈母般的微笑。

「没关系,阁下。」

艾丝缇以便轻抚着毛质细软的猫毛一边扬起下颚,脸上并没有恐惧。白皙的侯咙在紧张之下微微冒汗,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为血而疯狂的少年面前。

艾丝缇对地上的短剑瞧也不瞧,温柔地在吸血鬼耳边低语:

「你就吸吧,阁下不过求求你别再哭了。你没有错。不是你的错」

「啊」

在那瞬间,以恩眸里闪现的微光,是神在对这可怜的两个生灵展现同情?不,或许是恶魔的恶作剧。总而言之,长生种的「干渴」一旦发作,要让他找回理性就只能指望奇迹。

「艾丝缇我」

以恩嘴里喊着少女的名字,脸颊流下了血泪。

存留理性竟是前所未有的残酷。

少年只能满眼绝望地看着自己的钩爪刺入少女的肩膀。品尝颤抖的嘴唇碰触白皙侯咙的甜美喜悦。长长的利牙难以克制刺穿柔软肌肤的快感

血柱随着低哑的叫声喷了出来。

「阁阁下!?」

艾丝缇发出类似悲鸣的声音,愕然地瞪大眼睛。

她的脸溅上了鲜红的血。不过那并不是艾丝缇的血。在她眼前用银制短剑刺向自己大腿的是

「孟斐斯伯爵!你你在做什么!」

「谢谢你,艾丝缇」

剧痛下觉醒的理性赶走了溶血性杆菌的欲望。刺穿自己大腿的以恩笑脸十分坦然。坦然地笑着,拔出银制的凶器。在短短的时间当中用拉着血丝的短剑比向自己的心脏而这短

短的时间却注入了无限的想法。少年对少女转达最后的想法。

「可惜我没有灵魂。否则就能常伴你左右最后,我要感谢能与你相遇。」

少年手上蓄积了关节全都发白的力道。两手重新握好剑柄,以恩用刀刃的尖端正确对准心脏。

「再会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以恩脸上似乎有一抹微笑。不过在下个瞬间,凶器前端就随着高亢的金属声没入少年胸口。

「咦?」「咦?」

以恩脸上的微笑,艾丝缇嘴里的悲鸣都消失了。仿佛见到什么古怪东西似地面面相觑。

以恩所握的短剑确实深深刺入到刀柄的位置。不过却连一滴血也没渗出来。原来是短剑刀刃被之前飞来的子弹连根折断。

然后一个不太可靠的声音传来,就在他们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

「呼,看来是赶上了。」

不知道是从哪里潜进来的,右手握着仍在冒出硝烟的旧式左轮手枪,左手捧着装有红色液体的玻璃瓶,高挑的身影就站在监牢外面。银发底下的脸孔就像找到迷路小孩的天使般温

柔地笑着。

「嗨,你们俩都没事吧?抱歉。路上遭到埋伏来迟了」

「啊」

艾丝缇仰望着没人询问,却自己傻呼呼地开始结实的男子脸庞,她忍不住发出欢喜的叫声怎么能忍得住呢!

「奈特罗德神父神父!」

「身为逆贼的一员你还有什么脸来到这里!」

对着白发美女大声斥喝的是纳瓦里诺侯爵瓦修玛尔。在枢密司当中是仅次于已故摩尔多瓦公爵密尔卡以及所罗门的高龄,不过老归老,烈性可是丝毫不减。矮小的身子配上不知从

哪生出来的庞大嗓门,让围观的诸侯们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

「基辅侯爵!你身为朝臣,却和『外面』的短生种串通杀害陛下罪该万死,你可有觉悟?」

「重要机会来迟,我甘愿受罚。不过纳瓦里诺侯爵,关于叛逆之事我有话要说。」

「对了,你有奇怪的发言。」

隔壁的大马士革侯爵制止了仍想继续斥喝的纳瓦里诺侯爵,取得发言权。翡珑.琳恩摇曳着让人联想起黑色绢丝的秀发,眼尾细长的眸子动了一动。

「『举发底格里斯公爵的叛逆行为』这是什么意思?」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基于直辖监察官的职责,我要举发本日在场的底格里斯公爵所罗门。罪名是叛逆罪。」

一缕仿佛冬季冷风的声响吹过了全场。

目睹这场争辩的诸侯全都咽下了一口唾沫。满腹怀疑、面面相觑的,是直到刚才还和所罗门沆瀣一气的人们。眼前这幕是底格里斯公爵所安排的演出一环?还是发生了意想不到的

状况?

「那我问你,基辅侯爵。」

所罗门一边在心底痛骂警戒过于松懈,让入侵者得以得逞,一边徐徐扬起了视线。

「你的举发有什么根据?如果不是诬告,应该可以出示证据吧?」

「我有证人。」

直辖监察官的回答十分沉着。

「我要求传唤两名证人,就是收押中的孟斐斯伯爵以及同行的短生种。让他们亲口说出事情的始末以为佐据。如此便可证明我的举发是正确的。」

亚丝的声音同样没有温度。俯看次席枢密司的琥珀色眸子叫人联想起绝对零度的冰刃不过将它弹回的所罗门视线却更加冰冷。

「很可惜,基辅侯爵。那是不可能的。」

帝国最大贵族用颇为可叹实则万分余裕的态度摇头。

「为什么呢?因为你所提到的两人已经死了我刚刚才收到报告,说在牢里发现他们的尸体。」

「!?」

亚丝的脸变得苍白,不过嘴里马上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所罗门,你居然为了封口杀了他们!」

「封口这两个字不太妥当。」

所罗门虽然沉着地苦笑,不过心里滚烫的怒气却快要喷泻而出。要是可能,真想用自己的双手掐死她很可惜,自己现在还不是皇帝。在这种地方,为了这种小事招致诸侯怀疑

并非良策。

于是高大男子将冷淡的苦笑转为慈父耐心十足的微笑,装出安慰的口吻。

「他们在牢里互相砍杀。我不知道理由,只是这么听说。还是你要进行验尸?」

「有意思既然你想验尸,那就让你来验验看。」

打断所罗门发言的并不是亚丝。一个有点微弱、却带着莫名自信的嗓音,让包含两名当事者在内的所有诸侯全都跟着回头。数百双视线飘向出现在门边的两抹身影。

「正如你所见,我平安无事,所罗门!」

人影其中之一矮个子的人影靠在红发女孩肩上咆哮。

「我已经明白你的一切阴谋!你谋杀我的祖母、杀害陛下,罪证确凿!如果还算帝国贵族,那就赶快认罪束手就擒!」

少年龇牙咧嘴、毫不容情地加以指责孟斐斯伯爵以恩.法透纳虽然脸上沾了血污,却用年轻狮子挑战老虎般的气势面向议场中央。所罗门直接承受他的视线、低声咋舌。

「孟斐斯伯爵!?为什么他还活着拉杜那个无能的家伙!」

这是完全超乎想像的状态。所罗门顾不得嘴角咬破之后滴下的血滴,发出怒吼。

「该认罪的是你,孟斐斯伯爵不,你这该死的卖国贼!各位还在犹豫什么!快拿下这名逆贼!」

在所罗门的吆喝声中,几名年轻诸侯跟着站了起来。各自手握剑柄,绷紧全身神经准备进入「加速」状态。

「你退下,孟斐斯伯爵!」

另一方面,亚丝迎击似地叉开双腿挡在前面。虽然人数相差甚巨却面无畏色,拔「枪」护住了少年少女。

除此之外,为了阻止即将陷入血战的状态,贵族们同样拿着武器站起身来。在彼此瞪视、情势一触即发的最强生物之间,涌现了一股仿佛就要迸裂的斗气就在这个刹那。

〈够了,所罗门。〉

为沸腾的斗气浇上一盆冷水的,是带着莫名冷淡的重低音。

〈如此不堪的行为可以休矣你这模样朕再也看不下去了。〉

那是在场所有人毫无例外,全都听过的声音。

同时也是再自然不过、在这里原本就会听到的声音。

不过见到声音的主人,所有人的表情与声带还是在惊愕之中变得僵硬。全场的人尽皆目瞪口呆,肃染无声地仰望着阶梯上方徐徐卷起的纱幕。

在近乎凝结的沉默之中,终于有人大出剧烈颤抖的声音。

「皇帝陛下!」

「怎怎么可能陛下!?您怎么会!?」

「怎么会平安无事?好像朕不该[平安无事吧,底格里斯公爵?」

纱幕后方的皇帝似乎苦笑了一会。机械声音里头带着一丝挪揄的波动。

〈你在「爱儿之岛」想杀害朕的时候,确实有点背脊发凉,不过总算是平安无事。〉

「杀杀害」

所罗门铁青着脸摇头,不过很快就用强韧的精神力克服了心里的动摇。回答的声音不疾不徐。

「陛下,您也对这群狂徒的说法信以为真?居然相信我会试图炸死陛下?」

〈炸死?〉

纱幕后方的女子微侧着头,声音之中带着一丝刻意。

〈朕可没说炸毁摩尔多瓦公爵庙邸的人是你。因为在场的人并不是朕进来吧。〉

皇帝这么说着,召见阶梯上面另一抹人影的时候,议场所有人一阵哗然。

出现在那里的是另一位皇帝穿着绿色的皇帝服、披着纱幕,身高、体型都像双胞胎一般相似。

〈这位是朕的影子。朕不在星皇宫的时候,她就是朕的代理人取下纱幕,让他们瞧瞧你的脸。〉

听了皇帝的话,另一名皇帝无声点头,俐落地取下帽子、纱幕以及黑色假发。在她原有的柔顺的长长金发底下,露出了娇媚的少女面庞不过诸侯之所以一阵哗然,并不是为了

赞赏这份美丽。

「怎怎么可能!那是摩尔多瓦公爵!?」

这些人异口同声地发出惊愕与诧异的呻吟,眼睛像是目击了死者复活般的瞪得老大。

其中惊愕到仿佛掷地有声的则是另一方的主角以恩。以恩冒昧地用手指着少女,嘶哑的嗓音几乎难以成句。

「奶奶奶!?怎么会?怎么会是您?」

另一方面,少女从阶梯上面俯看着少年,和他十分相似的面庞浮现恶作剧的笑意。

「好久不见了,以恩噢,你是不是瘦了点?」

那位外表看起来只有是几岁的少女首席枢密司摩尔多瓦公爵、帝国最大贵族密尔卡.法透纳对整整四个月没见的孙子微笑了一会,戏剧性地作出屈膝的动作。

「见到睽违已久的祖母,怎么会是那种表情?难道是对我还活着的事感到不满?」

「啊!?啊,不、不,孙儿绝无此意」

直到这时以恩的脸才终于回复正常的血色。在促狭的质问之下频频摇头,拖着不方便的脚往后倒退。

「我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奶奶您平安无事?记得在都邸的时候您已经」

〈我早就知道,不法之徒会在孟斐斯伯爵归国时展开行动。〉

皇帝对着首席枢密司把手一挥,再度开口。戴着纱幕,转向凝然而立的次席枢密司的那抹身影有着近乎半神,不可侵犯的意味。

〈所以朕让摩尔多瓦公爵在内廷担任替身,都邸之中只留下自动人偶后来的事,孟斐斯伯爵也都知情。伯爵虽然辛苦,不过这是为了引出潜伏于帝都的不法之徒。还请见谅

那么,底格里斯公爵。〉

皇帝的语气为之一变。声音仍是经过机械器加以变调,几乎不可能窥见她的感受。然而此时却像电流通过似地,确实存在着严厉的情绪。

〈朕很遗憾。没想到你就是不法之徒的首脑在众多孩子之中,朕原本对你还特别期待。〉

「我有话想说,陛下」

面对皇帝的斥责,所罗门沉稳地回答。看他脸色,似乎已经从死者复活的冲击之中恢复。只有语尾带着微微的沙哑。

「关于刚才的问题,我还在等候回答孟斐斯伯爵诬告我炸死陛下,为什么您单方面采信他的说法?就算孟斐斯伯爵确实与暗杀摩尔多瓦公爵一事无关,那么和我谋反又有什么

相关?」

〈朕从来没说过你要炸死朕。〉

纤细的手指掀起纱幕。皇帝徐徐将它掀起,声音在讽刺之中带着某种深深的的哀怜。

「不过在『爱儿之岛』你确实曾经想杀朕,所罗门你还记得这张脸吗?」

纱幕整个卷起的时候,皇帝芙勒蒂卡有此称号的人物素颜让议场内的所有长生种及短生种全都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乱蓬蓬的黑发底下是闪亮的翡翠色眸子、有点尖尖的下巴,一张稚气未脱的少女脸孔。那张白皙的脸孔要称之为「所有长生种之母」实在过于年幼,然而却又带着不可思议的威严

初次见到自己母亲的容颜,列席的贵族全都鸦雀无声。另一方面,有人却对他们的困惑置之不理,发出不同的声音。

「塞塞特!?」

「怎么可能,为什么会是她!?」

瞪大眼睛、说着这些话的是之前因为不懂语言,只能静观其变的艾丝缇以及被她扶着的以恩。是啊,怎么看都是他们熟悉的人物。在短生种区相遇,又在「爱儿之岛」会面的那位

不可思议的少女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然后,和这两人同时感到惊愕的还有另外一人。

「怎怎么可能!你是当时那个」

底格里斯公爵所罗门的声音剧烈颤抖,让人难以想像是出自于这位高大男子。

「被『所罗门指环』瞄准的时候,连朕都感到背脊发凉啊,所罗门。」

另一方面,芙勒蒂卡=塞特的表情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冷静。在点了个头之后,那张脸甚至浮现灿烂的微笑。

「现在你的阴谋可以说是完全曝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朕正在听。」

「有的。」

虽然脸上仍旧缺乏血色,不过所罗门的声音正在迅速回复张力。高大男子低下了头,用压抑情绪的声音这么问道:

「刚才陛下是这么说的『原本对你还特别期待』。」

「是啊。事情发展至此,朕只能说非常遗憾。」

「遗憾?」

所罗门并没有听进去。反而好像终于听到真话似的、嘴角欢喜地上扬,发出激烈的声音。

「遗憾什么?哈!别眼睁睁说瞎话吧,我们伟大的母亲。您对任何人都没有期待在所有贵族之中,没有人得到您的信任!」

否则谁会扬起叛逆的旗帜?谁会对所爱的母亲挥剑相向?

是的,一切都是

「不行!」

在咆哮的所罗门举起右手的时候,列席者有大半迅速作出了反应。有人伸手取剑、有人为了制止他跳上桌面、还有人进入「加速」状态

不过在叛逆者中指闪烁的「所罗门指环」击出压缩空气的刹那,对他攻击成功的,只有持「枪」的亚丝。

「所罗门!」

怒号的美女所挥下的红色闪光、从高大男子手边得到释放的不可视闪光、等离子沸腾的风声和冰冻压缩空气的呼喊声来回交错

噗哇!

就在交错的刹那,所罗门嘴角涌出大量血沫。

修长的身躯同时弯成弓形,用仰看宝座的角度往后扑倒。心脏在等离子枪的攻击之下遭到蒸发,身躯出现微微的痉挛。这样的伤势,就算是长生种也回天乏术不过叛徒脸上却

没有痛苦之色。看似凝望虚空的那上眸子,反而浮现带着莫名满足的微笑。

另一方面,「所罗门指环」射出的压缩空气在顶层宝座刻下深深的爪痕。冻结、粉碎的绿柱石椅子碎到几乎认不出原形

「陛陛下!?」

「不要怕朕没事。」

皇帝回应臣下的关心,脸上豪发无伤。

就在众人全都倒吸一口气的时候,塞特滑也似地跑下阶梯。难以置信地来到地面,在匍匐于血泊之中的叛逆者身旁屈膝跪下。

「为什么你没有杀朕,底格里斯公爵?」

皇帝的口气竟是十分温柔。用母亲抱着婴儿般的柔软姿势将垂死之际,勉强呼吸的叛逆者抱在怀里,温柔地侧着脖子。

「你是故意没有瞄准的为什么?」

「我们伟大的母亲啊,哪有孩子不爱母亲的?」

濒死的长生种似乎露出微微的苦笑。

他的生命正化作血滴,随着每个音节从身上滴落。然而所罗门却像怕遗漏了什么似地拼命说话。

「我恨您。跟着您三百年,您的存在仍是叫人难以理解您究竟是从哪里来?要往哪儿去?要将我们带往何处您从来不说」

话声中断,所罗门才说到这里身体就往后一仰。声音已经接近刺耳的风声,不像生者,更像死者的声音。

「陛下最后让我问您一件事」

「尽管问吧。」

听着摇篮曲般悦耳的声音,男子似乎露出一抹微笑。

「您是什么人?不,我们是」

不过张得开开、动作停滞的嘴唇并没有再发出声音。缓缓阖上眼睑的那张脸,就这样冻结在永远的静寂之中。

另一方面,皇帝一边轻抚着他被血沾染的发丝,一边说出莫名悲伤的答案。

「要是能够得到答案,那朕就轻松了」

皇帝将失去生命的肉体缓缓放回地面,仿佛哀悼爱儿之死似地低垂着头

「好了,各位辛苦了。」

对衣服沾到的血擦也不擦、直接站起身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是淘气的笑脸。翡翠色双眸漾着温暖的光辉环视列席群众,最后落在一个陡然僵硬的身影上面。

「尤其是孟斐斯伯爵,朕对你们的表现给予高度民主评价。你们的表现好到超乎我的想像。这份忠诚与功绩帝国将有重赏好好等着吧。」

「」

虽然皇帝的发言值得欣喜,以恩仍是表情僵硬地望着她的微笑。反而是艾丝缇战战兢兢地开口:

「塞塞特,这个啊、不,陛下,这个」

「你叫我『塞特』就可以了,艾丝缇。」

少女愉快地耸了耸形状优美到缺乏真实感的鼻翼,以罗马公用语这么回答。

「奥古斯都.芙勒蒂卡是我身为皇帝的名字,你不是我的臣子,而是朋友。我的朋友都叫我『塞特』。」

这么笑着的淘气面孔与声音,确实属于当时的那名少女艾丝缇只能拼命安抚混乱的脑袋。

「那那么,塞特您真的真的是帝国皇帝?奥古斯都.芙勒蒂卡?」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吧。毕竟这也算是我众多头衔的其中之一啊,不过卖茶的事你要帮我保密。要是被人发现我自己违反自己制定的法律,不就变成负面示范了?」

芙勒蒂卡不,塞特对着难以搭话的艾丝缇活泼地眨了眨眼。然后好像想到什么重要事情似地变了个表情。

「对了,艾丝缇。换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吗?呃应该还有另一名使者跟你一起来吧?人呢?你知不知道他从牢里救你们之后去了哪里?」

「你是说奈特罗德神父?」

说到这个,完全把他给忘了。

艾丝缇还是不懂塞特为什么会知道他,只是轻轻地拍掌。

「那人一听到我们提起卢克索男爵就脸色大变,不晓得跑到哪去了后来只有我们两个过来。」

「卢克索男爵是拉杜!?」

「呃那个卢克索男爵并不是卢克索男爵。」

真是愚蠢的说明这种说明能不能让人了解实在是个问题,不过艾丝缇还是极尽所能地作出有条有理的解说。

「说来话长,教廷追缉的组织里头有个名叫洛恩葛林的人,这个人控制了男爵的身体反正看起来是男爵,其实却不是男爵。」

「洛恩葛林是『骑士团』的人!?」

「呃呃、是的。这个您知道他吗,陛下?」

艾丝缇的提问没有得到回答。笑容首度从塞特脸上消失,她正翻动衣角准备前往某处。首席枢密司一见之下连忙说道:

「陛下!您要起哪里」

「我要去一个地方!密尔卡,你留在这里负责善后!」

少女回望臣子,话声带着强烈的紧张,叫人怀疑是不是用一个人。

「基辅侯爵,『枪』还能用吗?如果可以就跟朕过来。还有艾丝缇,你也过来吧其他人就待在这里不要动。」

「陛陛下,还有我!」

发出沙哑声音的不是被点到名的亚丝,塞特俯看着带血的脚往前一步的以恩,摇了摇头。

「你不行,孟斐斯伯爵你的脚有办法动吗??还是乖乖待在这里吧。」

「陛下,您要去什么地方?」

一边揪着面有怒色的少年领口,一边侧着头的是得到随行指名的亚丝。安抚贵族的混乱乃是优先的事项皇帝非得自行出马的原因何在?

「我去追拉杜不,是控制拉杜身体的家伙。」

塞特的回答虽然简短,却是无与伦比的清晰。

「先追上台,必要的话予以击破。『骑士团』的人,那家伙的手下既然潜进这里目标就只有一个地方!」

地上的禁军队士尸体有三具另一方面,猎兵的残骸则是八具。还好,就战果而言这数字还不算太差。

「『境室』是吧原来如此,直接取名。」

广阔的皇帝居室一片静寂,之前的死斗仿佛不曾存在。放养在广大人造空间里的鸟儿似乎畏于剑戟的声响,此时完全听不到叫声。

蓝发的年轻人用掌心抚着矗立在眼前的巨大门扉,浅浅地笑着。

「嗯,品味不错的古董不过里面不知道怎样?」

拉杜=狄特里希盯着手上的手环以及液晶萤幕的数字自言自语。一边留意时时变换的数字,一边用手掌在没有门把的门扉表面轻轻滑动。

不用多少时间,唇角就露出了邪恶的笑意。

听到某处传来类似昆虫叫声的时候,之前动也不动的门扉已经静寂无声地往内开敞。门的另侧是无边的黑暗。完全没有光源,外面的光也完全无法照射近来,百分之百的黑暗。

不过年轻人并没有犹豫。面无惧色地朝车黑暗踏进一步,皱起了眉头。

「好暗。」

在伸手几乎可以触及的浓密黑暗以及似乎听得到鼓动的静寂之中,狄特里希耸了耸肩。终于像要呼吸黑暗似地大力吸了口气。

「有光。」

耀眼的光芒随着低语声亮了起来,眼前是和「境室」相比毫不逊色的广泛空间。

壁面全都布满了惊喜的计数器和仪表板,就连高耸的天花板也不例外,由极细的发光纤维编织而成的壁面闪着闪着微微的光晕。数量足足有千个的萤幕分别显示了复杂的图形与数

字,前面的键盘全都像是未曾有人摸过似地发出崭新的光辉。

「终于来到这里啦实在是费尽心思。」

狄特里希在成群挤数器的中央一把特别巨大的椅子面前站定,手指轻轻叩了一声。

不过这里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场所?

这段其间计数器所显示的复杂数字仍是一分一秒地持续在变动着,萤幕上的按键有一大半完全搞不懂它的用途和功能,不过美貌的年轻人却一派轻松地坐上仿佛宝座的那张椅子。

就像为钢琴眺音一般,在排列复杂的按键上面流畅操作。秀丽的面庞在这之间浮现的,是孩子得到憧憬已久的玩具时那份毫无邪气的好奇心。

纤细的手指就像弹奏夜曲一般,在键盘上面优美地敲响着节奏,过没多久时间变戛然而止。

「自我修复机能就是这个。」

看到计数器上显示的数字,红色的嘴唇跟着上扬。

「那东西果真还活着虽然是假死状态,不过还没真正死亡。」

年轻人低语了一会,从怀里取出透明的立方体插入仪表板上的插槽。随着萤幕上的指示开始进行档案复制的手续。手续虽然有点复杂,不过将庞大的复制档案传送到立方体却只花

了短短几秒钟。年轻人将退出的立方体拔除,首次发出满足的叹息这样就完成了「骑士团」所交付的任务。

为了这样短短的手续,从迦太基以来花了好几个月时间对强硬派提供协助,还以所罗门走狗的身份做些杂事。虽然米兰公爵暗杀计划以及强硬派武装政变这些附带产物还挺有趣,

不过最原始的目的却是这个。

怀着终于摆脱麻烦事的那份喜悦,年轻人在键盘前面站起身子。不,是正想站起身子,不过动作却猛然停住。仿佛想到什么似地,眯起的眼睛深处开始闪动恶作剧的光辉。

「难得来到这里,就稍微玩一下吧!」

年轻人将戴手套的双手互搓一下,重新坐回椅子。

反正议场那边所罗门正为了宝座而和对手展开丑陋的争斗。在皇帝及摩尔多瓦亡故的此刻,帝国很快便会陷入没有秩序的分裂状态。到时教廷那些号称人类守护者的丑角一定

会来挑衅。然后接下来就是

狄特里希忍住笑意,想着令人雀跃的威力蓝图,再度把手放上了键盘。视线锁定在复杂闪烁的画面上头,这或是用比刚才还快的速度移动手指。复杂档案已经到手。原始档案就不

需要了。虽然所罗门和枢密司应该不会使用这个,不过不确定要素最好还是事先排除

手指突然止住动作,是在正准备放出破坏程式(病毒)的瞬间。年轻人像曲子中断的钢琴家一般伸直背脊,盯着键盘沉默了一会

「果然出现了」

当美丽的容貌转往身后,周早的猎兵已经站了起来。那是手上提着战斧的活死人不过狄特里厮所指的并不是这些忠实的部下。

在他们对面有个身穿士民服、静静伫立的身影。

在让人联想到王冠的美丽银发底下,蓝色眸子正闪动着冰冷的光辉,手上的枪口像肉食兽的利牙一般朝着年轻人瞄准看来是突破了地下宫殿的陷阱。

「能够平安抵达真是太好了,神父看来艾丝缇应该没事吧?」

被枪口瞄准的狄特里希脸上并没有畏惧之色。

反而用遇到老友似的安稳口气叫出他的名字。

「好久不见了,亚伯.奈特罗德神父不,吸血鬼猎人02。」

「狄特里希,请你从那里离开」

亚伯的声音虽然沉稳,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气势。

「那不是你们应该碰的东西。请你从那边离开。」

「『你们』?」

不过狄特里希反问的表情却毫无惧色。反而像把对方当傻瓜似地发出冷笑。

「你的说法好象自己很特别啊,神父?还是这东西真有那么重要?」

「够了,快点离开!」

神父口中发出严厉的斥喝,平日傻呼呼的脸孔也像变了个人一般绷得死紧。

「那东西碰不得只会引发灾难。」

「只会引发灾难?可是你们不是曾经用过?」

挪揄的口气还是没变。不,狄特里希还刻意将手指放上键盘,一脸可惜地摇头。

「我可是知道的唷。你不,正确说法是你们,曾经用它来做过什么事噢,我并不是字责备你。还有猛然一看,这东西的封印似乎还没解除。要是你肯放了我,今天我就先失

陪啰?」

「那可不行。」

神父手中响起开保险的声音。瞄准年轻人的准星动也不动,用冷硬的口气下令。

「你口袋里的重新启动档案先把它留下再走。」

「没想到你眼睛还挺利的。」

就像小孩子恶作剧被人逮到似的,狄特里希吐了吐舌头。从来不曾带有任何罪恶感的证据便是耸了耸肩,说出忝不知耻的发言。

「不过呢,神父。越是叫我『不要碰』,我就越是想碰。噢,再补充一点我最痛恨被人命令。」

「!」

就在亚伯眯起眼睛的时候,猎兵已经朝着地面一踢,用完全一致的呼吸散开成半圆形。在「加速」状态中劈出的四把战斧从四个方向往神父身上招呼。速度与密度就像形成了一片

刀墙。神父避无可避。

〔超微机器「吸血鬼猎人02」四十%限定启动承认。〕

在那不祥的声音轰然炸开的时候,袭来的刀墙碎裂成一阵黑色的风。

两端带刃的诡异大镰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奇怪武器快速旋转,劈落了猎兵突击而来的镇斧。硕大身躯在压倒性的气势之下迅速弹飞,战斧断裂的声音接连响起。

「『地上所流的血,只有杀人者的血才能加以救赎』」

在喷涌而上的血风之中,跃入黑暗的身影念着圣经上的句子。在飘拂不定、仿佛自己有着生命的银发底下,红色的双瞳闪着悲哀的光芒。

「愿主赐福你阿门!」

那个速度就连长生种也无法匹敌。

就在亚伯往上跳跃、挥舞异形刀刃的瞬间,四颗被割断的头颅画着红色抛物线飞了起来不过这时就连亚伯自己也不得不往上跳。

黑衣不祥地一闪、往上跳跃的时候,衣角掠过蓝白色的火焰。拉杜=狄特里希用猎兵所赢得的短暂时间「加速」,火弹在空中不断分裂,在极短的时间差中发出响声。大镰刀像风扯

一般回转着,将陆续袭来的火弹劈开、弹落、粉碎。

「这种东西威胁不了我!」

亚伯一边将化作弊火轮的大镰刀挥舞在身前一边呐喊。

对着撤下烟雾弹之后迅速逃跑的火焰魔人急起直追。速度胜过进入「加速」状态的长生种。跳跃了接近十公尺的距离,在疾走于墙面的狄特里希面前无声无息地降落。

「快投降!不然的话」

虽然看到大镰刀向下挥落,蓝发年轻人还是没有停下疾走的脚步。仿佛亚伯并不存在似地往前直冲。

「很遗憾!」

漆黑的刀刃随着悲伤的声音一起回转,正确击中了拉杜=狄特里希的心脏。斩击切断胸骨直达背脊,修长的身躯猛然弹起。拉杜的身躯几乎被切成两半,发出叫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猛

撞上地面,然后继续往旁边滚,知道撞上墙壁之后才停住动作。

「罪恶是永远的。不过还是要为死者祈祷」

亚伯口中首度发出了叹息。

俯看地面无数尸体的表情虽然阴暗、僵硬,不过现在并没有时间感伤。亚伯带着阴沉的表情走向再度死亡的卢克索男爵,在他身旁屈膝跪下。虽然几乎不曾见过生前的他,不过有

以恩提到过。就算是个背叛朋友的男人,罪孽有深刻到死后身躯还得遭到亵渎的程度吗?

「请安息吧。男爵。」

亚伯怀着对死者的敬意划下十字。然后猛然想到,拿起从遗体口袋露出一角的透明立方体。

那个东西的重新启动档案「骑士团」究竟想拿它来做什么?在遥远的过去由她舍命划下的封印此时依然存在。只要封印还在,这种档案便是无用的废物

〈噢,神父,你可别抢别人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一抹带着挪揄的笑意传进亚伯耳中。

同时有股超乎想像的力道抓住了他所拿起的记忆盒。

「什么!?」

亚伯的眼睛瞪到不能再大,盯着夺取记忆盒的那个人。

「怎怎么可能!为什么那具身体还能动!?」

〈唉唉,你还真狠心哪,神父。〉

用带着嗤笑的声音回答的是死者发青的双唇。

拉杜.巴旺。

刚刚才迎接第二度死亡的长生种身躯在血泊之中撑起上半身。那具身躯裂开了深红色的大嘴。大镰刀的一闪确实劈开了拉杜胸口。那记斩击绝对粉碎了心脏、直达背脊。受到这样

的损伤,就连尸体也会死亡然而事实却是蓝发年轻人一脸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

〈这个「拉杜.巴旺」有特殊机关〉

被切成两半的本人一边将黝黑的伤口中垂落的内脏压回体内,一边用闲聊般的语气说道。在嘴唇呈半月形上扬的时候,伤口已经消失于无形。

〈虽然耐久力、战斗力都和那边的猎兵没得比不过你看,还有这种有趣的机关。〉

「!」

亚伯的脸突然变得苍白。

拉杜滴在地面的血那片深红色水洼突然间烧了起来。

「吸血鬼猎人」承受着高达数千度的活体汽油弹的高热,嘴唇发出了哀鸣。然后逊色倒退,想和火焰拉开距离。这时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

火焰像生物一般晃动,朝着神父突击。要不是反射性地一边挥着大镰刀一边跳跃,亚伯想必已经化成了一团火球。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神父勉强逃离火焰,嘴里发出沙哑的呻吟声。

就如自勉上的意义,火焰直立了起来。以微笑的拉杜=狄特里希身躯为中心,约有十具化作人形的炎块正在晃动那抹身影就像传说中的火焰巨人。

〈火焰魔人通常只能由手掌分泌腺分泌凝固汽油。不过我让这个「拉杜.巴旺」全身血液都有着火的能力。只要利用「丝线」,在着火之后还能某种程度地根据我的意志加以操控。

火焰人就像附和着挪揄的话声一般移动着。将壁面上的亚伯呈扇状包围,瞬间缩短了距离。

〈可惜因为「丝线」不耐高温,所以活动时间有限不过要让你化作黑炭,已经绰绰有余。〉

「!」

亚伯朝着逼近的火焰人大力挥动镰刀。冲击的力道卷起狂风,人形逐渐崩毁。不过在下个瞬间却又恢复形态,像要抓住神父似地追了过来。就算再度回动大镰刀也不可鞥能挡住所

有攻击。火焰化成反

卷的旋涡,终于抓住「吸血鬼猎人」

「神父!」「神父!」

就在这个时候,凌厉的狂风、红色的闪光以及飞来的无数子弹砍断了蓝色火焰。

「盖.保格之枪」画出电光般的轨道,劈开正要吞没亚伯的火焰。另一方面,炸开的散弹飞向伫立于火焰后方的火焰魔人脚边,在地面击出可怕的破洞。

「你没事吧,神父从那个人身边离开,狄特里希!」

「艾丝缇,小心!这家伙不是等闲使辈!」

红发少女发出威吓的叫声拉开弹匣,将散弹枪准星重新对准蓝发的长生种。另一方面,谨慎队她发出警告的则是白发美女虽然面对两名新的敌人,狄特里希脸上依然没有惧色。

〈来得正好看来可以让你认真的诱饵来了。亚伯.奈特罗德。〉

就在仿佛孩子发现新玩具一般嘴角上扬的时候,手上已经点燃了火焰。另一方面,周遭的火焰这回则变形成类似蛇或枪的细长形状。

〈那么就从基辅侯爵开始吧?让我来试试,眼看心爱的女人们变成焦炭,看你还能不能装绅士?〉

「住住手!」

亚伯用近乎哀号的声音大喊,眼前的空气开始起伏。

成群火蛇宛如见到活祭品一般直盯着她,身躯像邪龙似地起伏,朝着举「枪」的亚丝昂起蛇头。

「亚亚丝!」

就在亚伯发出悲鸣的时候,火舌已经从四方袭向基辅侯爵,彼此在空中拉开距离,用间隔一拍的速度跃身而起。就算是长生种,也没办法避开用这种速度追击而来的火焰。

「这这是什么!?」

虽然亚丝在狼狈之中挥枪击落了数尾火蛇,不过还是无法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一匹火蛇绕过红盾,从白发美女的背后咬住了她。

「!」

背上被咬的瞬间,亚丝的身体拱成了弓形。嘴巴用悲鸣的形状吐气的时候,身体已经随着肉质烧焦的臭味弹了出去撞上地面。

「基基辅侯爵!」

虽然艾丝缇跑了过来,拼命想要灭火,女侯爵的身体还是只有微微的痉挛,没有其他反应。就在这个时候,恢复原形的火蛇已经找到新的活祭品,再度展开攻击姿势。

「艾艾丝缇,不行!」

火蛇在朝着亚丝背上拼命灭火的修女头顶昂起蛇头。艾丝缇往头顶一看,见到的是宛如恶魔一般、朝着新的活祭品包围而来的成群火焰。少女看着火焰,发出无从逃躲的无声悲鸣

就在这个时候,亚薄的脸在悲痛却十分决绝的申请中跟着扭曲。

「没办法了!」

神父用坚决的视线瞪视拥有生命的火焰,下定决心似地蠕动嘴唇。念起咒语,呼唤潜伏于他体内的不祥存在。

〔超微机器「吸血鬼猎人02」八十%〕

然而不祥的咒语终究没有完成。

「!?」

亚伯的膝盖在短促的哀号声中整个垮了下来。像是断了线的人偶一般瘫坐在地,痛苦地揪着心脏。那双仿佛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物事一般瞪大的眸子,已经回复冬季湖面的蓝色。

「糟糟糕『吸血鬼猎人!?』」

神父用失去不祥红光的眼睛望着自己的身躯。手中的大镰刀就像见到阳光的冰雕开始融化,竖立的银发无力地垂垮下来。

是的,眼前的人并不是「吸血鬼猎人」只是一个名叫亚伯.奈特罗德的年轻人。

〈好惨哪,神父。〉

狄特里希望着痛苦喘息的亚伯,嘴唇发出了嘲笑。或许是为了延长神父的痛苦,火蛇全都围在艾丝缇身旁定住不动。恶魔的半边脸映着火焰,嘲弄虚弱瘫倒的魔物。

〈「吸食吸血鬼血液的吸血鬼」你们的力量来源正是吸血鬼的血液。溶血性杆菌吞食人类的红血球,你们「吸血鬼猎人」则捕食溶血性杆菌。可是重要的溶血性杆菌也就

是吸血鬼的血液你却不肯摄取。不,你甚至还厌恶它在这种状况之下,他们不可能顺利行动。〉

「为为什么?」

神父虚弱地举起手臂掩住脸部,不让蓝白色的火焰靠近,声音细到快听不见。

「这种事为什么你会」

〈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别瞧不起我。我知道的可多着呢譬如,你也是「世界公敌」。〉

狄特里希用舌尖舔着咧成新月形的嘴唇,再度嗤笑了一声。用打心底开心的表情望着脸部惊愕的神父,手上浮现特大号的火球。

〈这样也算吸血鬼猎人?真是没用我是很想瞧得起你,不过看来你并不领情。〉

亚伯已经失去血色,连想要自己起身都有困难。狄特里希睥睨着无力瘫坐的对手,掌上浮现新的火球。

〈在这里把你干掉有人会生气,不过无所谓再会了,亚伯.奈特罗德。〉

狄特里希在嘲弄声中射出足足有人头大小的汽油弹。汽油弹呼啸而来的目标则是痛苦嘶喘的亚伯头颅。就在蓝白色光芒快要化作黑炭的时候

「该住手了吧,骑士团的小鬼?」

响起的是在清澈中带点嘲讽的声音。射程瞄准亚伯的火球同时在空中爆开。仿佛撞到无形的墙壁一般在空中的某个点碎裂,化成细碎的火灰撒落地面。

狄特里希见到这一幕,表情首度在不愉快之中变得扭曲。用恶毒的视线回头一看,眼前不知何时已经伫立了新的人影。

〈你是谁?〉

「我?我只是个路过的美少女。」

绿色长衣翻飞、个子娇小的少女微笑着这么说道。

然而黑发底下的那双眸子却发出冰冷的光芒。像白煮蛋一般白皙的面庞露出如陶器人偶般坚硬,却又如年幼少女般恶作剧的表情。

目击到那张脸,表情变得僵硬的还有另外一人。

「塞塞特!?」

「嗨,好久不见了,亚伯你还好吗?」

在对着无力呻吟的亚伯柔声招呼的一瞬,芙勒蒂卡=塞特的眸子亮起柔和的光辉。不过在下一个瞬间,就转为冰冷的斗气望向火焰魔人。

「好啦,『骑士团』的小鬼你在我的城里恶搞,我已经觉得火大了。」

〈「我的城」?所以你是皇帝?真人类帝国皇帝芙勒蒂卡?〉

狄特里希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紧张。那是之前在化为吸血鬼猎人的亚伯面前所看不到的。

〈哎呀看来我和所罗门都被耍了。从一开始就逃不出你的手掌心。所以摩尔多瓦公爵其实也没死啰?〉

听着狄特里希闲聊似的问句,少女皇帝也用满不在乎的表情笑着回答。

「我喜欢聪明的孩子不过游戏时间到此为止。接下来看是要乖乖夹着尾巴逃回那家伙那边,还是留在这里任我处置,你自个儿选一个。」

这时火蛇已经在她周遭威吓似地不断缩短距离。狄特里希映着蓝白色光芒的眸子邪恶地眯了起来,发出满是恶意的声音。

〈真受不了,今天是灾难日。接连遇到两头怪物,实在是有够倒楣不过我最痛恨被人命令。〉

仿佛回应主人的声音,火蛇一口气开始动作。这回则是毫无间隙地围住少女的四周,随着绝妙的时间差开始袭击。

「塞塞特!」

那个时机与速度,让艾丝缇除了无力呐喊之外完全没办法反应。蓝色火焰朝着少女皇帝袭来,眼看就要将她的肉体加以蒸发

〔超微机器「吸血鬼猎人03」四十%限定启动承认。〕

在低低的呼声震响空气的瞬间,正要包围少女的火焰一齐移转了方向。

〈!?〉

狄特里希的双眼瞪得大大的,眼里映现的是仿佛撞到无形墙壁,在空中遭到拦阻的火焰,以及中心位置所亮起的两束不祥红色光点。直到发现压制了火焰的晶亮、闪烁光辉竟是塞

特的目光

「你叫狄特里希吧?你赢不了我的。」

空气随着短促的低语开始咆哮。

一阵不知起于何处的惊人风暴逆转了火焰,朝着主人狄特里希逆流而来。

〈!?〉

在下个瞬间,火焰已经席卷了拉杜=狄特里希的身躯。如果不是在迦太基晒到阳光、全身换成耐热加工过的人造皮肤,现在恐怕早已化成了黑炭。不过岔开双腿拼命忍耐、全身包覆

着火焰的那个模样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野兽一般凄惨。

〈原来如此,了不起。不过优柔寡断的地方跟某人很像。〉

狄特里希从焦到几乎无法分辨原形的嘴唇露出利牙,装出凶暴的笑意。

千辛万苦才拿到的记忆盒在这场火焰之中失去了。同时需要勉强回收这具「人偶」的理由也消失了。既然要在这里作废

〈至少也要夺取皇帝陛下的性命否则就我一个人损失人偶也很讨厌。〉

在这么放话的时候,拉杜=狄特里希的身躯已经进入「加速」状态。而且还是完全没有底限,让神经系统异常兴奋到远远超乎平常的「加速」。对难耐摩擦、少见烧焦掉落的肌肉置

之不理,朝着红眼伫邻的少女一跃而下

「优柔寡断?别把我跟某人混为一谈我可没他那么心软。」

狄特里希化作垂死之风逼近。就在这个时候,塞特已经露出微笑,双臂发出响声撕裂开来。

眼前闪亮的是浓浓的黑色光辉。乍看之下类似石油的物体滴到塞特手中,迅速硬化成金属状。就在皇帝振臂一挥的时候,两手已经分别握住一把长长的音叉。

「我已经警告过你,叫你『逃走』了,『操偶师』。」

刹那之间,突击而来的狄特里希身躯,就像撞到无形的墙壁一般反弹回去。

〈!?〉

是刚刚逆转火焰的那道障壁!?

虽然撞到了墙壁,狄特里希还是像猫一般屈着身子吸收冲击。就在准备重新站起的时候却像断线的傀儡般直接瘫倒在地。

〈什么!?〉

伤势比想像中还要严重?

拉杜=狄特里希迅速望着几乎失去反应的双脚,眼睛瞪得大大的。

膝盖以下已经变成了白色。不,不只是变色而已。皮肤、肉、骨正在化成灰烬逐渐剥落!

〈这是怎么挥事!?〉

不,诡异的崩毁并不局限在脚部。

只要是眼睛慌忙扫过的部分,不,就连眼睛也是一样,全都冒出了白烟。明明没有火苗,全身却正在蒸发。

〈身体烧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狄特里希惊愕呻吟,给予回答的是位在正前方的皇帝。

「那是高能量焦点式超音波音炎。」

手上的两把音叉持续发出人类所无法察觉的细微而高速的振动。

「将波长一致的强力超音波光束收束在任何一点,仅烧灼狙击部位。雷射会烧灼通过部位,这道超音波光束在收束点之前,却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不过只要我有意」

就在皇帝的眸子燃起杀气的瞬间,蓝发的死人拱起了身子。

就像出现在圣经中的罗得妻子不听神的忠告,回顾颓毁所多玛城的愚蠢女人一样,那具身体正在逐渐变成纯白的盐柱。

〈!?〉

「你听好了,『操偶师』。今天就先放你一马。不过」

已死的火焰魔人躯体正在迅速开始崩坏。塞特朝着那张惊愕扭曲的脸送上一瞥,声音带着霜雪般的寒气。

「下回再让我碰到,我绝不会饶过你。所以你就从现在开始拼命的逃吧逃、逃、尽量的逃。而我会追到天涯海角,逮捕你们、折磨你们。拉杜、所罗门、以恩你对我的孩

子们做出了无可挽回的事。我一定有仇必报!」

就在美丽的嘴唇作出不祥宣告的瞬间,拉杜=狄特里希的身躯,已经化为一缕四散的白烟。

「神父!」

就在盐柱崩塌之后,红发修女已经跑到亚伯身边。抓着灼伤严重、卧倒在地的修长身躯拼命摇晃。

「神父!神父!神父!你醒醒啊!」

「噢艾丝缇」

亚伯露出虚弱的微笑,将手轻轻放在艾丝缇被煤沾污的脸上。肌肤微凉的感触十分舒适。

「我没事。倒是你,没受伤吧?」

「是是啊」

艾丝缇近乎机械性地点头。不安地皱起眉头,用手徐徐探向亚伯的灼伤。

「好严重的灼伤神父,我马上帮你处理」

「他不要紧,艾丝缇。」

修女担心亚伯的话声被一个更加清亮的声音给打断。抬眼一看,身着皇帝服的少女正闪动着翡翠眸子俯看两人。

「不好意思,你能不能稍微离开一会?我想跟他说几句话。」

「可可是」

艾丝缇脸上浮现微微的警戒。张开小小的身子,想在皇帝带着强硬光芒的视线之中保护亚伯。不过受到保护的亚伯,反而对修女沉稳地摇头。

「没关系,艾丝缇你去看看亚丝。我想那种程度的伤应该不要紧,不过还是确认一下。」

「我知道了。」

在连连催促之下,艾丝缇磨磨蹭蹭地从亚伯身边离开。不过还是像后脑勺被人揪住似地频频回头,朝着倒卧在地的亚丝跑去。

塞特目送着她笑道:

「她是个好孩子。」

意味深长地落在亚伯脸上的视线,已经完全找不到刚才那股杀气。

「是不是和她有点像?不,并不是脸,而是那种毅力十足的性格」

「塞特,果真是你。」

另一方面,亚伯打断少女玩笑话的声音虽然沉稳,却带着某种强硬。

「『统治长生种八百年的皇帝』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别人。」

「明明知道却还特地跑来这里,是因为好久不见、很想念我的脸?」

苦笑首度从塞特的脸上消失。她在受伤的年轻人身边跪了下来,带着无可奈何却又十分挂心的眼神,用手指轻轻碰触他的面颊。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你还是用很痛苦的方式在过活。连我看了都觉得心痛。」

「」

另一方面,亚伯似乎微微苦笑,不过却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站起身子,痛苦地扭曲着脸。

皇帝温柔地伸手搀扶着他,用满是怀念之情的白皙面庞呼喊年轻人的名字。

「有九百年了,亚伯哥哥。」

终章:使者回归

我们彼此离别以后,愿耶和华在你我中间监察。

(创世纪第三十一章第四十九节)

「其实对所罗门那群人也就是强硬派的动静,我们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留意。只是始终逮不到他们的狐狸尾巴所以决定由我们自己来设陷阱。」

少女长到几乎等身的金发绑成了马尾,郑重地双手握着眼前的杯子,用满是幸福的笑脸喝着她最爱的可可。

外表看来几乎和以恩同龄。看着她那天真烂漫的表情,谁会知道她居然是真人类帝国首席枢密司贵族中的贵族、诸侯中的诸侯,摩尔多瓦公爵密尔卡.法透纳。不,就算知道了

恐怕也难以置信。

「他们要展开行动,想必是配合你回国的时间。所以我们也在帝国守株待兔,等候你们回国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原来如此啊,奶奶!难道你把我这个孙子拿来当诱饵!?就在频频跟着点头之际,以恩猛然回神。然后瞪着端坐在可以看海的窗边沙发上的祖母出声抗议。」

「我会涉入完全都是被您设计!?从一开始就想好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的好孙儿,你怎么变得这么笨啊哎呀,以恩?难道你这孙子对我有什么不满?」

其实并没有责备的语气。看起来反而像是密尔卡从容地询问意见。然而以恩的脸却明显地发白。

「不不满!?不不,怎么可能孙儿绝无不满」

「哎呀,真可惜。要是你敢抱不平,我就要来好好的欺负你。」

密尔卡十分可惜地望着低下头来、冷汗直冒的孙子,嘟起了嘴唇。那个模样不像是密谈中的帝国最大诸侯,反而像是坏心的姊姊正在欺侮老实的弟弟。

有人正从房间一隅,眺望着祖孙之间的温暖交流。

「公爵阁下的意思是说,这样还算『没有欺负』孟斐斯伯爵?」

「是的。要是密尔卡大人来真的,那就不只这样了。」

低声交谈的是今天被叫到公邸,列为同席的亚丝及拜巴尔。

「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前,好好整整孟斐斯伯爵」终于从这道邪恶命令脱身的黑脸大汉,用他原有的温厚的口吻补足自己的意见。

「对密尔卡大人而言,那只是爱的表现。禁军队士虽然以勇猛出名,说到被派到首席枢密司身边还是怕得要死。你如果要和她争论,最好事先有点觉悟,卑职可是」

「拜巴尔。」

带着讽刺的少女嗓音让拜巴尔的脸为之一僵。禁军兵团团长战战兢兢地回头一望,眼前是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边的密尔卡。密尔卡对着比收到死刑宣告还要恐惧的那张脸露出了微

笑。

「这次你和禁军兵团的任务非常成功。陛下也十分高兴。」

「卑卑职深感荣幸!」

黝黑的大汉像是脖子被人用刀抵着一般全身僵硬,额头冒出了冷汗。密尔卡伸懒腰似地仰望着那张脸说道:

「别这么客气,你的任务当然是令人满意。为了报答你的功劳,今后我会禀告皇上,不再派遣禁军兵团到我这里。既然人家那么讨厌我,我也觉得可怜。不过」

密尔卡带着意味深长的视线将手放到唇边,撒娇地说道:

「今后一切就交由你来负责。这样每天都能见到我们哎呀,看你这么高兴,我也觉得开心。」

首席枢密司在禁军兵团团长面无人色的脸上一拍,用银铃般的声音笑了。看和重臣们的模样,剩下的两人以恩及亚丝面面相觑地叹气。

「呃不好意思,行李都收好了。」

艾丝缇穿着整洁的士民服,背起放有随身物品的袋子,对着四人点头行礼。

「多谢照顾。我差不多该走了。」

「你你要走了,艾丝缇?」

以恩无视祖母意味深长的视线,椅子一踢站了起来。载着艾丝缇及另外一人离开帝都的船确实是在日落时刻出发。

「还有一点时间。可以再稍等一会啊?」

「可是奈特罗德神父在船那边等我我想早点过去。」

艾丝缇将茶红色发丝一甩,露出温和的微笑。除却肩上所绑的全新绷带,星皇宫中的骚动已经完全不留痕迹。经过一个礼拜的休养,短生种少女已经彻底康复。

「谢谢你长时间的照顾,阁下。」

「嗯、嗯」

听着有点见外的道谢之词,以恩别扭地点头。

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从一个礼拜之前不,是更早之前就知道会有这一刻所以整个礼拜一直想像这一刻,还准备了许多漂亮的场面话。不过到了重要时刻,准备好的离别

话却说不出口。

「这这个,艾丝缇」

「嗯?」

艾丝缇不可思议地回望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的以恩。窗外桥栈的对面,帆船已经扬起了帆在波中荡漾。站在船舷仰望南边天空的是高个子的银发男子。男子的身形映着永

恒黄昏的光辉,在甲板上留下了黑影。

「那我走了。」

艾丝缇对着终究还是说不出话,只能呆站在那里的少年露出有点寂寞的笑意。

「啊啊」

艾丝缇直接转身,然后开始往前走。右肩看起来有点下垂,是因为护着以恩所受的伤还没完全治愈。

以恩朝着她的背影伸出的手就停在半路。像是抓住空气、又像被无形的墙壁给挡住似地无法移动。

是的。就算在这里说了什么,有过怎样的对话,终究还是梦幻泡影。

长生种及短生种这两个种族间有绝对性的差异。更别说自己是帝国贵族、她还是身为仇敌的教廷修女。要想跨越这曾障碍是绝对不可能。最好还是这样默默分离

「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说,最好还是把它说出来,孟斐斯伯爵。」

一双纤细的手搭在目送着少女远去的以恩肩上。抬眼一看,冰冷的美貌及琥珀色的眸子正从白发底下俯看着自己。

「她们老得很快。会老会死谁也不敢保证能不能再见。」

「可是」

以恩用饮下毒素般的脸摇头。那就更不晓得该跟她说些什么?既然无法相见,要对那位少女说些什么

「直接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吧,伯爵。」

还是不太亲切,口气甚至有点冷淡。不过这时亚丝塔洛雪.爱斯兰的眼睛就像姊姊看着弟弟一样,温柔地映着少年的面庞。

「想说什么,就该说出口不是吗?」

「」

少年的脸猛然抬起。望着定定俯看自己的琥珀色眸子,不再犹豫地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房间。

他要追的那抹身影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另一边。现在正要打开玄关的门走到外面。

「艾丝缇!」

以恩对着正要踏向金黄色矩形已然开枪的门扉另一边的娇小身影奋力说道:

「我们会再见面的,艾丝缇总有一天!一定会!」

茶红色发丝底下的白皙面庞回头一望,露出了微笑。

「这里的空气真是清新」

和永恒黄昏有约的天空,闪着血色与金黄色的光辉。

天上挂着「双月」在南方天空固定不动的它们,就像俯视地面的邪神眼睛,让仰望的人心中全都泛起了波澜。

不过此刻仰望着异形之星的男子却面无惧色。漾着冬季湖面色泽的眸子反而闪动怀念的光辉。

「我说亚伯你要不要留在这里?」

另一方面,坐在船缘的娇小少女对年轻人宛若独白的低语作出回应。乱蓬蓬的黑发在海风中翻飞。

「哥哥你要是留在这里,我做什么都容易得多。像这回的事,一个人总觉得不安就像从前一样,我们兄妹俩好好相处吧?这里有很多同伴。大家相处得都很和睦唷?」

塞特的语气并不像在开玩笑。反而洋溢着近似笨拙的真挚鼓励不过男子像是抗拒一切救赎似的,表情丝毫没变。

「我是个罪人」

亚伯像是见到了自身的罪愆一般将视线朝向天空,拒绝少女的关怀。

「我没有那个资格。」

「事情都已经过了多少年了,亚伯!」

少女的声音里头带着焦急。小小的手在船缘一拍,摇着头呐喊:

「九百年都九百年了!够了。你已经彻底赎罪,她一定会原谅你的。没有人会责怪你!」

「但是我无法原谅自己。」

海面映照着天空的月光,像金黄色镜面般闪烁着。然而亚伯俯看着海面的眸子却像聚集了全世界的黑暗一般黯淡。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原谅我,全世界的人都向我伸出双手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绝对不会。」

那是自行婉拒了所有救赎男子的双眼。塞特望着他的侧脸发出深深的叹息。嘴唇还想说些什么似地掀动着不过过没多久就垂下了肩膀。

「受不了,你这顽固的家伙」

就在又像无可奈何、又像要让自己死心一般摇头的时候,那张脸已经发光似地寻回了活力。塞特从船缘站了起来,半是说给自己听似地用力点头。

「算了,这样也好。哥哥人在那边,对我来讲十分方便我不会勉强阻止。」

听到奇妙的答案,亚伯扬起头来。首度回望少女的脸,用带点疑惑的口气问道:

「为什么我人在那边,对你来说十分方便,塞特?」

「」

塞特用十分严肃的视线回望那双诧异的眸子,再度开口的时候,脸上换上了宛若其他人的阴郁神情。

「那家伙还活着我在一年前曾经亲眼确认过。」

「!?」

「那家伙」在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塞特脸上浮现的是无与伦比的深刻嫌恶,和深不见底的恐惧。只有曾经目击货真价实的人,才会出现那种表情。

不过和亚伯脸上的表情相比,就又显得没那么严重。

「那家伙还活着?」

声音虽然有点沙哑,却带着以外的清晰传到少女耳中。那是近乎无机的寂静声音不过潜伏在内部、类似狂乱的某种东西现在正要穿透薄薄的皮层现身。就在危险的平衡当中,

亚伯再度反问:

「01还活着?」

「嗯。就连长相都跟那时候一模一样」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塞特的声音微微颤抖。

以真人类帝国皇帝的身份统治长达八百年,君临所有长生种的少女此时确实正在害怕些什么。

「大概是花了几百年的时间复活吧?连容器一起。虽然我和你办不到,不过那家伙可以。因为他已经和『它们』百分之百融合我们太大意了。那些家伙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没办法从大气层外把它们除掉我们真的是太大意了。」

塞特自言自语似地嘟哝着,抬起头来。有几个人影从栈桥对面走近。那是茶红色发丝的女孩以及和她并肩而走的矮个子少年,以及相隔了有些距离的高挑美女、黑色巨人和金发少

塞特对映照着永恒夕阳的那些人影加以确认,然后再度仰望一旁看着同样景色的亚伯脸孔。马上就是日落时分出港的时间。再度分离的时刻正在逼近。下回再见又是什么时候?是一百年后?还是两百年后?

「哥哥,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少女任由海风吹拂着发丝,静静地问道。

「回到那边之后接下来要做什么?」

男子回答:

「将他歼灭。」
后记
啊~文库这边已经半年没出现了,我是「在悬崖边挣扎的作家」吉田。许久不见,大家都好吗?我每天都在悬崖边挣扎。之后想必还要继续在悬崖边挣扎(泣)。

对了,《圣魔之血》终于平安来到了R.O.MⅢ。

虽然预测是会跟随着R.O.MⅡ,不过这回的「帝国篇」写的是和之前不同场所、不同人物的故事。于是除了人物之外,还得从无到有地创造出一个名叫帝国的世界这点实在不容易。

首先我得创造出两种文明、生活方式不同的种族共同生活的社会。这时拿来作为参考的是蒙古与辽国、还有鄂图曼土耳其的征服王国。这些王国是由军事力与技术力见长的游牧人口,来统治生产力与数量占优势的农耕人口,这一点由少数派的长生种,以及多数派的短生种这两种种族构成的帝国雏形十分接近(特别是研究所时期专攻的北魏政治制度,被我在这回的帝国各种制度当中充分加以活用)。

哎呀,这样至少政治制度就有底了,不过难题还是接踵而来。社会、文化还有历史又该如何?和之前的世界设定有没有矛盾?两种种族之间的关系等要思考的事堆积如山,要在保有完整性的状态下加以整合,那种苦心几乎等于另创一个系列。不,我是很喜欢这样所以无所谓,加倍辛苦的应该是插画家THORES氏和责任编辑猛氏才对。怎么说呢?因为新的人物要有新的服装、新的用语要有新的背景世界加上害死人的汉字注音风暴(笑)。他们两位没有过劳死实在叫人敬佩万分感谢。请照这个方式,随我吉田一起掉进地狱吧!

猛然想起,这系列也出到第五册了。像这样在悬崖边挣扎的小说还能存活到现在是个奇迹,全是靠各位读者的支持。不论持续到什么时候,只要我还能写,就会尽力不让各位失望,今后还请继续支持首先请在问卷明信片上面贴上日币五十圆的邮票(笑)。

吉田直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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