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MIDNIGHTRUN

“啊啊………我全能的父啊…….”

亚伯-奈特罗德巡回神父一边跳进行车道,一边这样祈祷道。这时,旁边正驶过一辆有轨电车,眼看就要撞到亚伯。电车上的司机吓得张大了嘴,甚至连他的喉咙深处都清晰可见。

“我要向你祈祷…………以下省略!”

亚伯蜷起了他那修长的身躯,卧倒在地上,在这一刹那间,从他背后的人行道上飞来了无数微型冲锋枪的子弹,掠过了他的长袍。随后,有轨电车发出了刺耳的刹车声,向着神父的身体与人行道的中间划来。

“这里,亚伯,快点过来。”

在对面的人行道上,一个年轻人在向亚伯神父喊叫着。褪了颜色的茶色头发轻轻的飘动在他的脑后。刚才,当自己的同伴遭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自己却机灵的逃脱出了险境。对于这种“聪明才智”,亚伯既感到惊讶,又感到无奈。但是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亚伯慌忙站了起来。这个叫科隆的都市,是日尔曼王国西部屈指可数的大都市,同时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学术城市。可是,这里的夜晚交通量却并不大。在白色的月光下,缓缓驶过的有轨电车的车身上迸发出美丽的火花。但是,如果它驶过的话…….

“快点!别再磨蹭了!”

“等……等一下,公子!请不要抛弃我!”

当有轨电车驶过的时候,亚伯终于站在了对面的人行道上。而刚才那个走在前头的年轻人则已经站在了通往地下通道的台阶上面。而在三秒之前亚伯所在的人行道上,也就是说,从现在亚伯所在的位置看,是与这里隔行车道相望的那条人行道上——

那两名男子还站在那里。

亚伯回头望了望对面的人行道,脸上露出了僵硬的笑容。那两名身材魁梧的男子都穿着同样的黑色大衣,同样的黑色礼帽,而且,那两人的脸也如双胞胎一般相似。并且,他们两人手中拿着的同样的贝尔格曼微型冲锋枪的枪口也都同样对准了亚伯神父的额头。

“哇………哇啊啊!”

如果不是亚伯反应迅速的沉下了腰,他的身体可能已经被飞来的子弹打碎了。无数的子弹飞过了一瞬之前他的头部所在的位置,在这枪林弹雨之中,银发的神父再也不敢站起身来,他就像一只被驱逐的蟑螂一般,快速滑向陡峭的台阶。然后,他毫不犹豫地一口气滚了下去,留下了一声凄惨的嚎叫。任何一个善良的人听到这声惨叫,都会不由自主地皱皱眉头的。

“你还活着吗,亚伯?”

刚才走下台阶的年轻人来到了以脸部着地的神父跟前,兴致勃勃地望着他。然后年轻人用手指尖轻轻捅了一下神父的后背——那后背正在不断的痉挛着。

“如果你已经死了的话,请你告诉我一声。你这件防弹衣要是死了,我就只有出去投降了。”

“呜…主啊,最近,我的人生实在太不幸了。……我、我总算还活着。您那边没什么事吧,公子?”

“啊,虽然比较危险,可是我没有受伤。只是…….”

清秀的面庞完好无损,甚至没有一丝擦伤。但是,年轻人仍然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我的发型已经完全毁掉了!头发可是男人的生命啊,对吧!?”

“可是,现在请您关心一下您真正的性命!”

杂乱的脚步声从台阶上方传了过来,越来越逼近这里。亚伯慌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好吧,等咱们将‘新教廷’的各位先生们平安甩掉之后,再慢慢关心我的头发。总之,现在我们得先跑了!”

亚伯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大概只有在博物馆中才能见到的老式左轮手枪,这时,穿着黑色大衣的人们出现在台阶上方,他们同时扣动了微型冲锋枪的扳机……
无面者 MIDNIGHT RUN I
无面者一MIDNIGHTRUNI

I

“前大主教艾方索岱斯提的行踪依然不明。”

这声音是那么的优美,总会令人联想起被完美的调过音的乐器。可是今晚,它却充满了失落的音符。

圣天使城,沙漠天使的房间——在高高的天花板上,描绘着从恶鬼手中将沙漠中的城市拯救出来,正在向天空中飞去的女王的形象。那高贵而略显忧郁的面容,总让人觉得与教廷国务卿卡特琳娜-丝佛札有几分相象。

“在之前的恐怖事件发生之后,国务院的调查员已经对科隆大主教辖区进行了彻底的调查,但是与岱斯提大主教所设立的异端组织——‘新教廷’相关的关键材料也大都被销毁了。从这种老道的手法上来看…….”

深邃冰冷的目光从单眼镜的背后射了出来,扫在列席的每一位高位圣职者的身上。

“依我看,也许,在我们教廷的内部,有人已经将情报泄露给了他们。”

“什么?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这里有里通他人的人吗,姐姐?”

穿着白色法衣的少年惴惴不安的仰视着美女。他的脸上长满了雀斑,看上去甚至有一点寒酸,惟独那双正在不安的转动着的灰色眼睛和他的姐姐还算相象。教廷第三百九十九代教皇——亚历山卓XVIII世,正怯怯地望着所有的列席者。

“但……但是,到……到到……到底是谁?叔…….叔父大人的行踪到现在也不知道,而且‘新教廷’的资料也都被人销毁了…”

“您不用为此担心,教皇陛下。”

为了让十八岁就戴上了至尊圣冠的同父异母弟弟能够放下心来,卡特琳娜这样说道,同时她的脸上浮出了温柔的微笑。

“我刚才说的是资料‘大都’被销毁了。”

“也就是说,还有一部分被残留下来了,是吗,卡特琳娜?”

这浑厚的男声是从坐在教皇的另一侧的那个穿着法衣的男子口中发出来的。

弗兰契斯柯-迪-梅帝奇枢机主教——作为教义部长,他专门管理教廷内部的治安。现在,他正将他那健壮的手臂抱在胸前,那深深的眼窝里发出了冷峻的光芒。

“那些资料到底有多大的价值?它们能不能够推进我们搜查的进展?”

“我不太清楚。不管怎么样,实物尚未送到我的手中,所以”

美丽的国务卿的回答虽然非常有礼貌,但是其中却含有一丝冷淡。这对异母兄妹的关系最近骤然冷了下来。虽然没有正式的记录,但是,在此之前,在罗马发生恐怖事件之后,一名身为卡特琳娜的特务侦察员的派遣执行官在街道上与弗兰契斯柯麾下的异端审问官发生了冲突,据说还有人受了重伤。这件事人们记忆犹新。

“那些留存下来的资料,现在正在科隆市内的某个地方。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那些资料作为追究‘新教廷’的内部资料,一定具有相当高的价值。”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呢?”

对于充满了怀疑的兄长,卡特琳娜冷淡的回答道:

“因为根据报告,这些资料是参加‘新教廷’的人员名单。”

“你说什么?!”

不光是弗兰契斯柯,所有在座的人都大吃一惊,不禁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参加‘新教廷’的人员名单——只要有了这个东西,整个事件就可以一举查明了。

“卡特琳娜,你这个家伙,都到了这种时候,你怎么还能这么从容不迫?!”

弗兰契斯柯冲着卡特琳娜大声喊叫。他举起了粗壮的双臂,似乎又要砸他面前的桌子了。

“如果有这么珍贵的资料的话,你就应该尽快地将它们送到这里来!如果将它们放在科隆的话,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那些家伙们夺回去的!”

“我已经向那里派出了回收小队。现在是二十三点,……恩,明早五点应该可以到达科隆。他们要保护资料的保管者,然后返回罗马。”

“你说什么?资料的保管者?”

异端审问局的局长卓塞佩-莫莱迪机敏的觉察到了什么,当即反问道,“丝佛札主教,您的意思是说,那些资料正被掌握在科隆市内的某些人手上,是吗?”

“没错。他们已经得知自己正受到‘新教廷’的追捕,所以才向我发出了求救的信息。”

“那些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群家伙呢?”

作为失落科技的研究而大家广为人知的老博士如同一只老谋深算的猫头鹰一般,若有所思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那些人到底是怎样才得到了那些名单的呢?”

“这个人是一名学生,来自希斯巴尼亚,正在科隆的一座神学校中留学。他的名字叫做安东尼奥-波吉亚。”

为了让在座的所有人能够比较容易接受,卡特琳娜故意用非常平静的口吻补充道,

“这个人是希斯巴尼亚王国宰相,瓦伦西亚大公卡洛斯-波吉亚大人的公子。而艾方索-岱斯提为了增进与希斯巴尼亚王国的合作,主动会见了他。我想,应该就是在他们会见的时候,那个名单才落入那名公子的手中。”

“什……什么?!”

卡特琳娜的努力完全白费了,在座的所有圣职者的脸上都充满了惊愕,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当然,他们的吃惊也是不无道理的,希斯巴尼亚是一个能够与日耳曼或者阿尔比恩相匹敌的西方大国,而说到瓦伦西亚大公这个人,那可是在这个国家中只手遮天的大贵族。如果这种大贵族的子弟被在不久前还隶属于教廷内部的人杀害了的话,那事情的严重性就难以估计了……

“你刚才说,回收小队将于明天到达,是吗?卡特琳娜?如果,今天晚上,新教廷的人采取行动的话,你将如何应对呢?!”

弗兰契斯柯怒吼着,一脚踢翻了椅子。看他那愤怒紧张的脸色,就好象敌军已经逼近了一般。

“马上通过外交渠道向日耳曼王国寻求援助!向科隆派遣军队,保护公子的安全!”

“等一下,兄长大人!如果在这件事上我们欠了日耳曼的人情,是非常不划算的。更何况,如果日耳曼方面以保护公子为契机,得到了那份名单的话,那么事态将会更加难以控制!”

“恩……”

对于妹妹冷静而正确的分析,弗兰契斯柯也不禁淤塞了。当然,兄长所顾虑的事情也正是卡特琳娜所惧怕发生的事态。从之前的罗马恐怖事件的情况看来,新教廷的势力相当广泛。也就是说,没有人能够保证公子可以平安无事的度过今天晚上。

但是,事已至此便不做任何努力,只是徒然祈祷老天保佑的做法,并不是她的风格。卡特琳娜用一只手撑着下颚,隐藏在法衣下的那修长的双腿也叠了起来。

“实际上,对于这个问题,我之前已经擅自下了命令,所以应该会有保障。在派出回收小对前,我已经派出了一名派遣执行官先独自前往那里了。他将守护公子直到天明。”

“一个人?只有一个人,足够吗?”

“这个您就不必担心了。

深邃的眼眸闪出了一束光芒,美人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派遣到科隆的这个人,是全教廷最强的人才。他的身上拥有预测全盘局势发展的敏锐判断力,完美融合任何一种环境的强大适应力,以及不惧任何危险的强韧意志力。这个人,一定不会辜负我们的期待的—而且,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无面者 MIDNIGHT RUN II
无面者一MIDNIGHTRUNII

II

“主啊!危险于困境如同连绵的群山一般,我的人生便如同风中的蜡烛一般。“

科隆最大的建筑物——大教堂。

这座大教堂高度一百五十七米,两座据说需要六百年才能建成的漆黑的尖塔,映照在灰暗的莱茵河河面上,形成了巨大的倒影。亚伯一边仰望着在其间发射着光芒的两轮明月,一边悲伤地哭泣着。同时,他还用手指蘸着泪水在吧台上胡乱写着字。

“真的,这一切我都已经受够了,总之还是请您快点救救我吧。”

“你这个人,还真是不中用啊,亚伯。”

莱茵汽轮科隆站候船室。

深夜营业的小餐馆中顾客稀少,长发的年轻人坐在吧台前,手里端着乘满本地产的啤酒的杯子。不只是因为他拥有过人的胆略,还是仅仅因为他头脑不太灵光,总之,他现在正在优雅而镇静地整理着自己被弄乱了的头发,这与他的同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正是因为听说你是‘教廷最强的人才’,所以才特意指名叫你来这里的。本来还以为是一个更潇洒,更机灵的人呢,就是那种三下五除二干掉那些坏人,然后甩一甩头发,以极帅的姿势说到,‘任务完成’的人。可是你”

年轻人——瓦伦西亚公子安东尼奥-波吉亚一口气喝完了第三杯酒,然后斜着眼望着身旁正在桌子上胡乱写字的神父。

“你真的不中用啊。”

“对不起……我本来就很不中用……”

亚伯畏畏缩缩地喘了一口气,同时他的手在紧张的拽着他的那件看上去太不合身的衬衫的衣角。

刚刚配发下来的那件夏用法衣,在刚才的逃亡中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而且后来,亚伯又掉到了水沟里,所以只能流着眼泪将它丢掉了。现在,他穿在身上的这件衬衫是从安东尼奥那里借来的。保镖居然从保护对象那里借衣服穿——也许真的不太中用。

但是,亚伯也有自己的手段。他特意选择了人流喧嚣的街道作为和保护对象接头的地点,这便是他为了确保安全而采取的方略。因为他估计,那些新教廷的家伙们并不是傻瓜,应该没有胆量在大庭广众之下发动袭击。

但是在他和安东尼奥相见还没有走出十步远的时候,那些家伙们便袭击了他们——而且,还是在大街上使用机关枪扫射。难道他们为了夺回那份名单,已经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了吗?事以至此,他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关心自己的外表了。

“我说,公子那份名单现在到底……”

亚伯长出了一口气,将思绪带回到了地球上。在他面前的盘子里面堆满了土豆,酸卷心菜和香肠。他一边漫不经心的吃着,一边相安东尼奥询问道,

“被保管在哪里呢?在不在附近?能不能马上取到手?“

“对不起,这个现在还能够告诉你。”

这时一个长着修长美腿的美女,扭着小蛮腰走进了候船室。安东尼奥用他那纯真的眼神死死盯住美女那丰满颤动的胸部,然后优雅地耸了耸肩膀。

“如果我现在就告诉了你,那么你肯定不会继续一心一意地保护我的安全了吧。对吧?”

“这个问题您不用担心。我一定会保证您的安全的。因为这个是我的本职工作……但是,哎呀,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亚伯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完,只是在嘴里嘟囔了几句,然后再次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距离援军到达还有四个小时。如果接下来再受到刚才那种袭击的话,他们肯定坚持不下去了。新教廷的支持者们的势力似乎要远远大于他之前所预想的。在这种非常状况下,他们连教会都不能够信任,现在还在市内停留的话,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会徒然增加危险系数。如果这样的话……”

“公子,请您现在马上跟我逃出这个城市!”

亚伯看了看时刻表,确认了一下最后一斑船的出发时间,然后终于下定了离开这里的决心。

“明天早上回收小队将会到达这里,那个时候让他们去藏匿名单的地点去取回名单。而今天晚上,我们必须先逃离这个城市,即使只剩您一个人,也要逃出去!”

去往杜塞尔多夫莱茵河河客货船正在从码头上缓缓开出。如果他们能够乘坐这种客货船平安到达杜塞尔多夫的话,情况就变得安全多了。因为在那里可以转乘前往罗马的夜班列车。

但是安东尼奥却摇了摇头。

“非常遗憾,这种办法恐怕不行。”

“为什么!?”

“我的体质不行啊!无论坐什么东西都会晕的。不管是船还是汽车,这些东西可以说完全不能坐。因为我的‘半导管’有毛病。”

“……”

亚伯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和正在物色下一个牺牲者的连续杀人狂,或者是发怒时的上司卡特琳娜一样,脸上浮现出了可怕的笑容——他一边用手里的叉子刺穿了盘子里的香肠,一边僵硬地微笑着对安东尼奥说道:

“然后呢?”

“如果我们要前往别的地方的话,能不能坐飞机或者飞艇去呢?啊,对了。前些日子我们全家人出去旅行的时候,把整个一辆卧铺火车全都包了下来,那一次我居然没有晕车,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啊!”

年轻人完全沉浸在了快乐的回忆之中,同时,在他的身旁神父将手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痛苦地呻吟着:

“哦,主啊!这是多么令人愤怒的事情啊!要是像您说的那样的话,我就算将全身的血都榨干也掏不出这么多的钱来!现在,我一定要让您坐船跟我走,就算您把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也不管了!”

“但是……”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您都已经没有什么可‘但是’的了!总之我现在马上过去买船票,公子您就在那里等着……这样可以吗?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请您千万不要离开这里!”

说完,亚伯望了安东尼奥一眼,将这名贵公子本想说出来的话给压了回去,然后站起身来。他将手按在已经开始头痛的头上,向着售票处走了过去。

“对不起,我想要两张去往罗马的二等舱船票。“

亚伯一边向板着脸坐在售票处窗口里的老头子这样说道,一边抬起头来望向墙上的钟表——现在是凌晨一点,这个夜晚距离结束还有四个小时。

“啊,能不能够再给我一张发票?恩,对,报销单位请写教廷国务院,谢谢。”

“什么?教廷?你是……?”

“恩,我其实是一个神父。主要是……发生了一些意外情况,所以才变成了这样一身打扮的……”

亚伯看到那名老头儿皱着眉头,以怀疑的目光望着自己这件短小的外衣,慌忙这样解释道。

“我是在教廷的国务院工作的,这个……我的身份证在这里……”

“不好意思……”

神父的手刚刚伸进口袋,突然一个男人的低沉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使他停止了动作。

“您是神父吗?”

“恩,是的,我是神父,怎么……”

亚伯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了头,他看到一个看起来十分忠厚的壮年男子,他的一只手正藏在怀里。虽然他穿着一身十分朴素的西装,但是从他那沉着镇定,毫无破绽的姿势看来,应该不是普通的民间人士。

亚伯一边微笑着歪了歪头,一边漫漫地将手伸向肩膀上挂着的枪袋:

“请问,您是哪位?”

“失礼了。我是科隆警察局的警官,我叫做古恩达-朗茨。”

男子将他刚才隐藏着的手从西装的内袋里拿了出来,手里面是他的警徽。这枚警徽在煤气灯的阴暗灯光下发出了黯淡的光芒,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日尔曼式的风格——虽然造型设计上面一点新意都没有,但是却能够给人一种无形的威严感。

“事实上,我是对几小时之前发生在霍夫大街上的那一场枪击有轨电车的事件进行调查……咱们就长话短说吧,神父先生在当时,您有没有在现场?有目击者声称看到一名长着银发,个子很高的神父在事件发生之后逃离了现场。”

这名叫做朗茨的警官用如同老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亚伯的头发。

——难道我被当成了犯人了吗?不,就算他们不将我认定嫌疑人,哪怕是作为证人带回警察署盘问的话,我们也肯定坐不上这趟船了。亚伯在心里暗暗的想着。

“那个……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哦,主啊!请你原谅我从口中说出了虚伪的话——亚伯在心中划了一个十字,然后故意冲着警官耸了耸肩。

“你看,长着银色头发,个子比较高,脸上还戴着眼镜的神父,应该是到处都有的吧?”

“哦,您知道的蛮清楚的嘛,神父先生。连现场的那名神父‘脸上戴着眼镜’都能猜到?”

“……哦……”

亚伯明白自己的这招先发制人反而如同主动为自己挖了个坟墓,然后又迫不及待地跳了进去。这时,朗茨正在用威吓的眼光望着他。

不但换了一身衣服,而且还急着要在这大半夜的逃离这个城市——即使被人怀疑是企图逃逸也不无道理。

“关于这件事情,请您无论如何也要对我解释清楚。不管怎么样,请您先和我去警署走一趟吧。”

“不……不是的……那个事实上我……现在赶着有急事儿……对……对了!公子!安东尼奥公子!请您过来为我做一下证!告诉他,我和那件事情没有关系!”

“很遗憾,我不能这样做,亚伯。”

刚刚从候船室走出来的安东尼奥满脸悲伤地摇了摇头。

“我可是一名神学生,即使是现在这种状况,我也不能够撒谎。还有……”

贵公子望了望正在用更加冷酷的眼神死死盯着亚伯的警官,又望了望陷入困境的神父的脸,然后平静地耸了耸肩。

“这样不也很好吗?这种情况下,正好让这些警察保护我们,那么我也就可以将那个名单的事情讲给你们听了。”

“名单?什么名单?”

这个可疑的词语明显勾起了朗茨的兴趣,亚伯连忙冲到了他和安东尼奥的中间,慌慌张张地说道:

“公……公子,千万不能说!”

如果被日尔曼当局知道了新教廷的名单的事情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

这个军事国家可不是一个好惹的地方,即使在平常他们也会制造出各种各样的麻烦来。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件事情,很可能利用这个东西要挟罗马方面,搞不好他们还会插手争夺这份名单——更重要的是,卡特琳娜如果发起怒来,那可是相当可怕的。

“请您不要在这种场合谈论名单的事情,如果被日尔曼人知道的话……

“这种事情和我没有关系。不管是教廷还是日尔曼王国,只要能够保护我的人身安全,无论那份名单落到谁的手中都是一样的。”

“你……你……你这还算是个神学生吗?!”

亚伯一边这样小声说者,一边伸出手去想要将年轻人的嘴堵上。

这时,室内的灯光突然熄灭了。

“怎……怎么了!”

“煤气灯熄灭了?真奇怪啊,好象只有这个房子里面的灯光灭掉了,其他的地方都亮得好好的。”

“大家镇静!如果乱跑的话,会有人受伤的!”

在黑暗中沉着冷静地下着指示的正是朗茨那浑厚的声音。警官用他那一贯的命令式语气,不断地向那些惊慌失措的男人们发布着指示。

“找个人去查看一下煤气的总闸门!也许是煤气发生了泄露。……啊!大家千万不要点火,否则可能引起火灾!”

在黑暗之中,亚伯向安东尼奥低声耳语道:

“趁着这个机会,咱们赶快逃跑吧!”

“但是,亚伯,刚才那个警官不是叫我们协助他们调查吗……”

“如果咱们被关进了警察局,那么如果有人袭击你的话,连逃跑的地方都没有了!现在这突如其来的惊慌正是主赠送给咱们的礼物——他叫咱们趁着黑暗赶快逃离这里!如果咱们浪费了这个绝好的机会,那才是背主之意行事呢!”

但是,没过多长时间,他们就意识到了:这黑暗并不是神对他们两人的慷慨恩赐,而是邪恶的魔鬼精心为他们设下的一个圈套。

亚伯在混乱之中缓缓地向着出口行进着。这时,门在他的眼前突然被大大敞开,差一点刮到了亚伯的鼻尖。巨大的身影从门的那边迅速延伸了出来。那时穿着黑色的大衣,如同死神一般的巨大身影。而在他的手中紧握着的,正是那柄熟悉的微型冲锋枪。

“这……这家伙,就是刚才的……”

从黑色礼服下面露出的小眼睛中发出了一道光芒,在这光芒刺中神父身体的那一瞬间,微型冲锋枪的枪口如同看到猎物的毒蛇一般抬起了头。

说时迟那时快,亚伯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纵身向侧面跳了出去,将身旁的安东尼奥扑倒在地上,随即响起的微型冲锋枪的扫射声在亚伯的头脑中嗡嗡轰鸣,疯狂肆虐的火舌开始在黑暗中不停地舞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枪声回荡在整个大厅里,并不算十分宽敞的候船室中充满的凄惨的叫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狰狞跳动着的枪火,使人们陷入了更大的慌乱。

“太……太危险了!公子,请您快到这边来!”

亚伯现在连拔枪的机会都没有,他用肩膀向着窗户顶了过去。玻璃的碎片在空中飞舞,亚伯的身体划出了一道平缓的弧线,向着沿着河边建造的防波堤那边飞了出去。

“快,公子!您也快点跳……呃啊?!”

“你妨碍我落地了,亚伯!”

随后跳了出来的安东尼奥正好落在了亚伯的背上,他大声叫道:

“好!你就在这里争取一些时间,我趁着这个机会逃走!”

“争取一些时间?!那个家伙这么疯狂,你叫我怎么给你争取时间?!”

“别说不争气的话!你不是我的防弹衣吗?”

正在他们两人争吵不休的时候,巨大的身影已经从他们头上方的窗户里面猛然探出身来,在他的手中握着的微型冲锋枪的枪口冒着青色的硝烟,已经向下朝向亚伯他们。

“啊!已经……混蛋!”

亚伯终于将他的老式左轮手枪从他的肩上的枪袋中拔了出来,双手举起对准了那个身材庞大的男人。而那个男人的枪也对准了正在沿着防波堤向下跑去的安东尼奥,正准备扣动扳机。

“……”

火焰几乎是同时从两支枪的枪口中喷出来的,但是,只传来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喊叫。老式左轮手枪的子弹飞向了从窗户里探出身来的大块头男子的头上方。它的目标是窗户上面的遮光帘。果然,固定住遮光帘的铁棒被打断了,遮光帘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向着大块头男子这边落了下来。视野被阻挡住了的微型冲锋枪的子弹完全偏离了瞄准的轨道,带着通红的尾焰向远方飞了过去。

“太好了!啊……不过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亚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咂了咂舌头。安东尼奥已经下到了防波堤的下方,向着前方奔跑着。亚伯也沿着他前进的方向,潜入了昏暗的小路之中。

现在,通过水路逃离的计划已经成为了泡影。目前,警察应该也已经在火车站等地进行了部署,看来,接下来只有先在街道上搭乘一辆马车之类的交通工具,然后找到一家旅馆在那里潜伏到天亮了。

“亚伯,快看,这是老天在救我们啊!”

走在前面的安东尼奥轻松地吹了一声口哨。

现在正好有一辆载客的马车从大路上拐进了他们所在的这条小路,而且除了马车夫以外,车上没有一个乘客。

“噢噢,主啊。感谢您的恩赐!……喂,那辆马车,请停一下!”

亚伯慌忙将自己手中的手枪藏在衣服下面,然后向那辆马车大大地挥着手。虽然这辆马车并不是很大,但是这条小路却是更加的狭窄。马车已经将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停下来!我们要坐你的车!”

马车停了下来。在车夫席上,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子非常殷勤地冲着他俩笑了笑。在他的嘴角上,叼着一支看上去很粗野的雪茄烟。

“好,我让你们坐我的车,但是,必须是你们的尸体!”

两个人骤然停住了脚步。这时,微型冲锋枪的枪口已经从黑色的大衣底下露了出来,发出暗淡的光芒。

“前方有机关枪,后方也有机关枪……噢噢,主啊,您最近欺负我也欺负得太过分了!”

“亚伯,你不是我的防弹衣吗?还不快点想办法把这些家伙处理掉!-”

神父和神学生——两个人正在冲着对方叫嚷争吵的时候,穿着黑色大衣的巨大身影也出现在了他们的背后。是那个刚才袭击了候船室的大块头男子。除了嘴里面没有叼着雪茄烟以外,无论是他的脸还是其他部位,都与坐在马车上的那个男子一模一样。

“你们可真没给我们麻烦,不过总算是让我们给追上了,安东尼奥少爷。”

嘴里没有叼着雪茄烟的男子撅了撅嘴唇,看上去心情非常不错。他手里的枪口缓缓地滑动着,指向了正要躲到亚伯背后去的贵公子的头部。

“被你趁乱偷走的那个东西——那可是我们老大最最中意的东西了。他已经吩咐过我们了,说绝对不能让你死得太简单。这可是一个相当严格的命令,你可要做好心里准备。”

“等…等一下!”

亚伯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前后两方的黑衣人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的动作,好不容易才转动自己僵直的舌头,发出了声音。这两名新教廷的信徒似乎打算就在这里结果掉了安东尼奥的性命。

“你们想要的那一本名单现在并不在我的手上!杀了我还好,但是如果杀了公子的话,你们岂不是麻烦了!”

“名单?你这个家伙,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马车上的黑衣夫皱了皱眉头,狠狠地嚼了一口嘴角上的粗大雪茄烟。

“我们是受泽普老爹的命令,前来干掉这个混蛋小鬼的。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了。”

“……泽普老爹……是哪一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这时,安东尼奥似乎在一瞬间想起了些什么,“啪”地拍了一下手。亚伯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望着他,一种不详的预感爬上了他的心头:

“那个……您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公子?”

“啊啊,泽普老爹其实是……”

公子“啪”地竖起了一根手指,面带微笑地回答道:

“一个非常有名的黑帮头目!据说人们都叫他科隆黑社会中的帝王!”

“黑……黑帮的头目——!?”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也就是说,现在站在他们前面的两个人其实并不是新教廷的手下了!?

“等……等……等一下!为什么这种‘特殊服务行业’的人会追杀我们……不是,是追杀公子您呢?”

“呃……这个嘛,我也说不请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啊……”

安东尼奥将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似乎他心里也觉得十分纳闷。

“我去找夏娃玩的时候,只是有一两回顺便去了他们的赌场,而且每一次去也都没怎么赢到钱啊……”

“夏娃?夏娃又是谁啊!?”

黑衣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险恶了。亚伯故意装成没有看到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吐了一口唾沫。他感到周身发冷,而且是相当地寒冷。

“夏娃啊,她是我的女朋友……同时也是泽普老爹的情人。前些日子,她说想要从科隆这里搬出去,到别的地方居住,于是我便向父亲大人写了一封介绍信,帮助她离开了这个城市……”

“……!”

神父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固定在了原地,在他的眼前,两名黑衣人手中的微型冲锋枪齐齐地句了起来。

“事情还不光这些!那条母狗要向警方交出我们妓院的顾客名单,这也是受了你的指使吧!”是不是,安东尼奥!?”

“恩……我觉得如果手中掌握了这个东西的话,泽普老爹也不会轻举妄动,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来的。所以才……不过,最后夏娃也没有将那分名单交出来,所以你们也不必发这么大的火儿啊,不是吗?”

两个人的愤怒的叫声已经完全地重合在一起了:

“不管怎么样,自己的情妇和别的男人睡觉,我们老大的面子已经完全被丢尽了!我们可不管你是不是贵族家的子弟,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不管怎么说,今天如果不将你打成一个蜂窝的话,我们是决不会就此罢休的!你还是做好受死的心理准备吧!”

这阴暗沉重的声音犹如从冥府中吹上来的阴风一般可怕,如果是胆小的人的话,恐怕早已经吓得晕过去了。但是,对于希斯巴尼亚首屈一指的大贵族家出身的少爷来说,这就像一阵微风一般,丝毫不会使他感到动摇。

哼,你们居然如此轻视我们,真是让人感到不舒服啊!喂,神父亚伯!“

安东尼奥轻轻地拢了拢头发,又‘呼’地打了一个响指。不愧是大贵族家出身,如此紧要关头,身上还能有这种豪气。

“现在轮到你出阵了!你现在丝毫不必客气,尽管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得尊重别人的家伙们干净利落低全部干掉!后方的事情就全部交给我好了。我在这里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你加油的!”

“……我……我能做到吗我?”

可怜的亚伯拼命地叫喊着。与此同时,嘴里叼着雪茄的黑衣人抬了抬他的下巴。

“啊啊,神父先生,你还是快点让开吧。人们都说如果杀了神父,就会被打入地狱的。只要你不给我们找麻烦的话,我们还是可以放你一条生路的。”

“啊?真……真的吗?……唔——!?”

“呼……你们也太小看这个人了……真是讨厌。”

坚定的拒绝了黑衣人这充满怜悯的诱惑的人,其实并不是亚伯。安东尼奥一记重肘打在了脸上充满了期待光芒的神父的胸口上,然后用若无其事的平静的表情说到:“这名神父――亚伯――可是与我在灵魂深处相牵连的挚友――你们以为这样的挚友会就此抛弃我吗?”

“啊啊?刚才您不还说我是您的‘防弹衣’还是什么来着吗?”面对着脸上写满怀疑,对自己大声发问的‘魂之挚友’,安东尼奥神情坚毅的摇了摇头:“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请不要放在心上,我的朋友。……唔,这些并不重要,你们如果要干掉我的话,最好先从他这里下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等……等……等一下――!”

两名黑帮分子望着像波浪鼓一般摇着脑袋的神父,以充满敬佩的目光向他点了点头:“这样啊……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们也没什么办法了。”

“不……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说啊!请不要随随便便就下结论!哇――!不要把那种东西指向我这里!”

被公子当成了盾牌的神父在不停地哭喊着。可是两名黑衣人并不理会这些,只是将手指放在了扳机的上面,然后轻轻的扣了下去:“去死吧!”

枪声和两个人的怒号同时响彻了夜空,但是,那枪声却并不是微型冲锋枪那清脆的发射声。两名刚才正要扣动扳机的黑帮分子将微型冲锋枪丢在了地上,一只手死死的按住血流如注的肩膀,痛苦的呻吟着。在他们背后,亮起了探照灯的弧光,同时,一群人影浮现在那淡淡的光辉中――

“似乎我们还没有来晚。”

大约有十名左右的警官站在那里。站在最前方的那个人的手中,拿着一把小小的便携式手枪,青色的硝烟正从枪口中缓缓的升起。那人的表情十分的严肃,用他那独特的低沉沙哑的嗓音向两个年轻人说到:“你们两个人都没什么事吧?有没有受伤?”

“得……得救了吗,难……难道说我还活在这个世上?”

亚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那个穿着朴素的西服,率领着一班警探的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他就是科隆市警察局的朗茨警官!

“我刚才看到这个男子在追杀你们,跑出了候船室,于是我便也马上跟了过来。刚才真是危险哪!”

“多……多亏了您及时赶到,我们才能得救,警官先生!”

亚伯站起身来,一边望着两名倒在地上呻吟的男子,一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如果是为了保护名单而和新教廷的人周旋斗争还说的过去,要是向上头报告说自己被卷入了黑帮分子和白痴公子哥儿之间的江湖恩怨之中,那么卡特林娜的脸上会显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呢?

神父想到这里,紧张的都快要昏倒过去了。这个时候,警官走过来,询问他道:“那么,奈特罗德神父,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呢?”

“那个……实际上,他们是和这个人之间有一些江湖恩怨……唔啊!?”

“他们是前来暗杀我的职业杀手。”

亚伯刚要回答警官的询问,他的喉咙处就重重的挨了一记手刀。然后安东尼奥接过了他的话,“在我国国内,曾经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于是这些家伙就被派遣来谋害我。……啊啊,我刚才忘了向您介绍我自己了。我叫做安东尼奥-波吉亚,我是西斯巴尼亚王国瓦伦西亚大公的公子。”

“您是波吉亚家的少爷吗?原来如此啊,我曾经听说波吉亚家的少爷正在前来这个城市留学,可是

从来没有见过面,原来就是您啊!”

不愧是瓦伦西亚公爵家,光听到这个名号,就已经可以把人镇住了。朗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在他射向年轻人的目光中,很明显的带有一丝惊讶,“我明白了。既然是您家族内部的事情,那么我们就不方便再继续追查了,总之这里非常的危险,所以请你们两个人先跟本官上警署走一趟。我们不会做伤害你您的事情,所以请不必担心。”

“那……那个……警官先生,在走之前,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做,可以吗?”

“你要做什么事情?”

朗茨正要去牵马车前面的马匹,听到了这句话,他回过头来。眼中含着泪水的神父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刚才好像还向朗茨说了些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神父先生?”

“真是十分不好意思……”

警官突然感到一个坚硬的东西被神父顶到了自己的额头上。亚伯接着命令道:“请您举起双手,在原地跪下!”

“您这开的是那门子的玩笑呢,神父先生?”

朗茨望着神父顶在他两眉之间的手枪,用充满疑惑的表情问道。

“快住手,亚伯!不要这样!”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安东尼奥也摇着头阻止亚伯的举动,“虽然你为了保护机密文件的安全的动机是好的,但是入果你杀了这个警官的话事情会变的更加糟糕的!这样你的面子也不好看啊!”

“没错,我的面子的确会挂不住――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一名警官的话。啊啊,站在那边的各位也不要乱动!”

亚伯的手指仍然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击发。他的表情严肃,没有一丝笑容,以十分强硬的口吻命令着那群警官们。

“是的,这个家伙并不是什么刑警,而那边那些打扮成巡警模样的人也不是真正的警官――恐怕,你们是新教廷派来的先生们吧,我说的不对吗?”

“……算了,你说的没错。”

仿佛是脸上带着的假面被人一把撕掉一般――头上被人用枪口顶着的警官脸上的表情骤然发生了变化,他的一侧脸颊不自然的扭曲着,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转瞬之间,沉着严肃的警官变成了一名残忍的狂热信徒。

“啊,真让我吃了一惊。真没想到我们这么早就暴露了身份。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新教廷的古恩达-朗茨神父。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的呢,奈特罗德神父?”

“就是你这句‘奈特罗德神父’告诉我的。您是从哪里知道我的姓名的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

朗茨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败,于是他乖乖的听从了亚伯的命令,将双手举过了头顶。

“看来我是被你的外表给蒙骗住了,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厉害的一个角色。真不愧是ax的派遣执行官,果然名不虚传。”

“哎呀……你这么说可是过奖了……”

亚伯听到了这番话,似乎感到有点不好意思,用手挠着自己的后脑勺。这时,假警官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但是,关键时刻你却犯了错误……”

“啊?”

藏在眼镜后面的亚伯的眼睛一瞬间睁的溜圆,因为朗茨的双手似乎在刹那间消失在了他的眼前。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枪的扳机已经死死的固定在那里,完全不能够扣动了。

“CAW公司制造的五十一式点三八口径的左轮手枪‘和平守护着Peacekeeper’――恩,真是把好枪。”

这种力量和速度,简直不是人类所能够达到的水平。朗茨牢牢的握住了老式左轮手枪的弹仓,然后噘了噘嘴,脸上又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但是,这就是左轮手枪与生俱来的最致命的弱点。只要将弹仓固定住不让它旋转,你的扳机就没有办法击发了。”

“……!”

亚伯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又要发出凄惨的叫声来了。

原来,朗茨将他手中握着的左轮手枪整个猛的一拧,连带着亚伯的右臂也被拧了过来。仅仅是一刹那之间,身高超过一米九的修长身躯被巨大的力量控制,在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三百六十度转体,然后重重的甩在了石板路上。而那只左轮手枪则如同变戏法一般被转移到了朗茨手上。

“怎……怎么了,这是……”

虽然朗茨的这次投机十分的漂亮,但是还不足以让亚伯感到如此的意外。关键是他的动作居然如此的迅速,能够达到这么快,不是吸血鬼,就是――

“朗茨,你……你是强……强化人?”

“回答正确。”

朗茨将夺过来的手枪对准了神父的头部,再一次诡异的笑了笑。他的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从袋口暴露出来的手腕明显被染成了深灰色。

强化人――是大灾难前的失落科技的产物,由教廷再次进行了发掘和复员。通过投放药物以及身体强化手术等手段,使得人的能力得到大大的提高,据说甚至可以与吸血鬼的能力相提并论。

“以前,我曾经在教廷的特种步兵大队服役,但是,由于我太热衷于那份工作,所以后来被人告上了法庭,说我犯了大量杀人罪。但是后来,身陷囹圄的我却被人给救了出来。那个人正是艾方索陛下。”

朗茨一边将枪口瞄准倒在地上的神父的头部,一边扭过头去,望着一直在那边僵硬的站着静静的目睹了这一切的安东尼奥。与此同时,其余所有假警官手中的枪口都齐齐的对准了双手举过头顶,没有丝毫反抗意志的贵公子的脸。

“啊,真是让您久等了,公子。好了,现在您可以放心地将藏匿名单的地点告诉我了吧?”

古老的教会都市,科隆。在这看似充满了野蛮的军事国家日耳曼王国之中,居然还有如此高雅的城市存在,实在是一件罕见的事情。然而,这里同样也是人们居住的地方,既然这样,用来发泄欲望的场所的存在也便不足为奇了――因为能够仅仅依靠读书和欣赏音乐便将假日消化掉的人实在不是很多。

这一家叫做“黑森林”的店,可以说能够相当充分的反映科隆的阴暗面。虽然在店面的大招牌上写着“啤酒屋”的名号,但是在这个啤酒屋里面游荡的女子有一半以上都是以出卖肉体为职业的人,在二楼特意设了很多的卧房,以供她们工作之用。而在这家店地下开设的赌场的规模在本市是最大的。

“……这里……简直就像地狱一般啊!”

刚刚踏进店内一步,朗茨神父便厌恶的皱了皱鼻子。而跟随他的那些假警官们――他们已经脱掉了身上的制服,穿着平时的衣服――脸上也显出了难以抑制的不快的表情。

“你们这些遭天谴的人们啊,不知道在科隆这个历史悠久的教会都市中,建造了多少这样的肮脏的场所!我们这些人来到这里,正是为了烧光你们这些罪恶的建筑,肃清这些污秽的毒虫!”

站在他们最前方的安东尼奥似乎从强化步兵的这一番虔诚发言中没有受到任何的感动,只是习惯性的冲他耸了耸肩:“这家店的老板是我的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所以我把名单交给他,让他保管造这个店的地下金库里面。因为我觉得这里也许是全科隆最安全的地方了。”

在他的背后,紧跟着朗茨,然后是新教廷的信徒们,还有这些信徒们用枪顶着的银发神父。本来这些信徒想要杀掉亚伯,但是朗茨却阻止了他们:“既然他是AX派来的人,那么他应该也非常了解罗马方面的事情。那边对于我们教派到底掌握了多少情报,等办完了这件事情,我想好好听你讲一讲,奈特罗德神父。”

亚伯只是紧紧的咬着嘴唇,没有回答他。他的武器现在已经被人缴获,而身边也围满了强大的敌人,丝毫不敢动弹。在这么恶劣的情况下,就算他是什么“教廷最强的人才”也只能够束手就擒,毫无其它办法。

“老板说了,马上就来见你们。”

从店铺后面走出来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自称是这里的经理。他那下垂的眼皮总会让人联想起猪来,但是,从这眼皮下面发出了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刺向了安东尼奥那边。

“老板一听说你来了,高兴的简直要飞起来了,安东尼奥。看来,他是要好好的疼一疼你了,宝贝。――你们沿着后面的台阶上去吧。”

男子说罢,脸上露出了令人胆寒的笑容。然后,他又向着朗茨眨了眨眼,“是你把安东尼奥带到这里来的吧?谢谢了啊!这个家伙总是不接受我们老板的款待,所以老板很不高兴……没准儿你能够拿到一份丰厚的赏赐呢!”

“啊啊,我本来也打算拿到一份大礼后再回去的。”

朗茨神父似乎觉得即使和这种人寒暄几句也会使自己的信仰受到侵害,所以在他回答的时候,连对方的脸都没有好好看一眼。如果他不是这么一个死板的信仰者的话,他就应该可以观察到安东尼奥根本不敢抬头看这个男子一眼,而被其它信徒推着走过他的身边的亚伯的眼中也闪过了一道光芒,仿佛他的心中已经明白了些什么。――但是,朗茨这些都没有看到。

虽然那些信徒在人数上绝对不占有优势,但是他们却根本不怕这个。就算身旁的同伴中枪倒下了,他们也不会显出退缩的表情,只是继续扣动着扳机。

“给我下地狱吧,你这猪头!”

朗茨这样狠狠的咆哮着,然后将泽普的身体举过了头顶。泽普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叫,但是朗茨还是将他那巨大的身体投向了黑帮分子那一边。在这一瞬间,敌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了一步,强化步兵神父看准了这个机会,跳过了巨大的桌子,冲向了里面的金库。

“……就是这里吗?”

神父用他的巨大怪力将门一下打穿,然后在里面发现了一份薄薄的档案文件。朗茨的脸上显出了喜悦的光芒。有了这个东西,艾方索陛下肯定会感到高兴的!

“好了,名单已经成功回收了,大家撤退!”

朗茨向着他那人数已经减少了大半的部下们喊着。虽然遭了沉重的打击,付出了很大的牺牲,但是他们也已经得到了同等的回报。只要有这份名单的话……

“这……这是什么东西?!”

朗茨打开文件,快速的扫了几眼,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了。

“‘沃尔特-舒马赫――阿玛丽雅,四月二十日,金额两千’……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份文件不是名单!

不,虽然它也算是一份名单,但是它不是艾方索法王陛下命令他们回收的同志名单。这是,这是曾经来过这个肮脏污秽的恶魔之店的顾客的名单!

朗茨终于明白了现在的状况,他慌忙四下张望,看到了正要趁着这场乱战逃出房间的那两个人的身影。两个人影中的一个――银发的神父手上的手铐已经打开了,现在在他手中握着的,是刚才乱战之中落在地上的他本来拥有的那把老式的左轮手枪。狂热的信徒发出了一声咆哮,他从立在房间一角的装饰用盔甲中抽出了一把长剑,又是一声咆哮,用力地一踏地板,便直飞了上去。在天花板上再来一次反弹,他便如同一头野兽一般,降落在了马上就要逃出房间的两名年轻人的面前。

“不可饶恕……波吉亚……你这个混蛋,我绝对不能让你活着逃出去!”

但是,站在堵住了去路的狂热的信徒的面前的,却是银发的神父――看到了疯狂的朗茨,安东尼奥马上向后退去,并带着理所当然的表情将亚伯推上前去。

“你想杀他的这种心情,我心里十分的理解……”亚伯摇着头,脸上露出了打心眼里同情对方一般的表情,“但是非常遗憾,我不能过将他交到你的手中。还有,朗茨神父,我禀圣父、圣子、圣灵之名义,以妨碍圣务执行罪,以及携带凶器集结罪,现在要将你捉拿归案。我劝你还是放下武器,乖乖的投降吧!”

“别开玩笑了!”

伴随着刺耳的风声,锐利的刀刃在空中飞速旋转。以强化人的这种超快的速度,就是有两三个神父也会被轻而易举的干掉。这把正常人要花费全身力气才能够勉强举起来的大剑,在朗茨手中却如玩物一般,劈裂空气,直接飞向了亚伯神父的天灵盖。

青白色的火花伴着尖锐的金属碰撞音四处飞溅。在斩击的这一瞬间,从亚伯的左轮手枪中发出的子弹以超过声音的似乎刹那间便击中了剑刃。大剑的轨道被成功的改变了,它深深的插入了地板中,劈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痕。

“喝――!”

随后,朗茨利用大剑与地板相撞时的反作用力,再一次将剑向斜上方劈了过去。神父的几根银发被剑峰扫过,在剑风中飞舞着。但是,亚伯本人却如同滑冰者一般轻盈的向后退去,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枪。

“真不愧是派遣执行官!但是……你还太嫩了!”

原来,朗茨的这一击不过是他从一开始便设下的圈套而已。他没有向斜上方劈过去,而是将剑柄向自己的肋下拉了过来。然后扭动腰腹,利用他那超过常人极限的柔韧度向神父再一次刺了过来,大剑伴着风声,向亚伯的脸部凶恶地砍了过来。

“我以神的名义毁灭你,站在敌人一方的人……我要把你串成肉串,派遣执行官!”

“主阿,请你保护我吧!……别妄想了,朗茨神父!”

祈祷与祈祷也同时在激烈的碰撞着。

亚伯并没有躲避那刺过来的利刃,而是抬起了腿,在空中描绘了一个大大的弧形的回旋踢精确的击中了大剑的剑面。

“……!”

朗茨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沉重的大剑引领着他的腰继续向前移去。

这时,他的肩膀上面感到了一种冰冷的触觉。

“主啊,求您饶恕此人吧――阿门。”

即使朗茨的神速再不可思议,但是他也无法躲避这次的攻击。在零距离发射的五发子弹钻进了朗茨神父的肩膀,穿透了他的身体,又从后背飞出。在鲜血和惨叫声之中,强化步兵的身体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朗茨神父……你!”剩下的几名仍然活着的信徒们看到了这一幕,同时将枪口对准了亚伯这边,然而……

就在这个时候,十来名举着枪的神父踢开门闯了进来:“所有的人都不许动。”

无面者一MIDNIGHTRUNIII

III

“那么亚伯,说到最后,那份名单到底被保管到哪里了呢——”

在通往长官办公室的走廊里,亚伯还在嘀嘀咕咕的发着牢骚。和他在一起的“教授”便好奇的这样问道。

“既然没有被藏在那个金库里面,那么那个家伙到底把它藏在哪里了呢?”

“说藏在金库里其实是在撒谎啦!”

亚伯无奈的耸了耸肩,他的脸色,好象刚刚咽下了一把黄连片一般充满了苦涩。一条小小的创可贴贴在他脸上。原来,之前在回收小队冲进泽浦老爹的赌场是,把他们当作了敌人,因为他那时并没有穿法衣,所以倒霉了一点。

虽说比较倒霉,但是他已经圆满完成了保护安东尼奥人身安全的任务,并且朗茨带领的那些新教廷的信徒们也已经捉拿归案了,所以,虽然被同伴轻轻揍了一拳,也就原谅他了。

“安东尼奥,哦,不,波吉亚公子其实老早已经把那份名单给烧掉了。不过在烧之前已经将全部内容记在脑子里了。……真是的,从头到尾一直在作弄人!”

“但是他的手段很高明啊。这样的话,那些枢机主教们从此再不感怠慢他了吧。”

“教授”一边抚摩着他那长长的下巴,一边这样说着,随后有似乎表示敬佩般接连点起了头。

“如果要保留那份名单的话,一旦被教廷收走,一切全都结束了。可是,如果将它记在脑子里的话,不但安全,还可以在罗马一直享受VIP级的待遇……呜,真不错的办法啊,不愧是被称为科隆大学首屈一指的天才青年啊!”

“啊?那个人竟然有这样的称号?”

“什么啊,你不知道这件事吗?”

“教授”将他嘴里那根没有点火的烟斗那出来,挑起眉毛惊异的望着亚伯。

“说起这个瓦伦西亚公子安东尼奥*波吉亚啊,那可了不起呢!他二十三岁就拿到了七个博士学位,可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呢!就连我们大学也为他准备了一个政治系的教授职位哪!”

“啊……!就那个人吗?”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亚伯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普通的——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普通的程度还要低——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虽然这样,但是,今后恐怕没什么机会和他打交道了吧。自从他们安全到达罗马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也没想和他见面。

“啊啊,对了,‘教授’,您在希斯巴尼亚的工作进展的怎么样了?我记得好象是贩卖人口团伙的案件啊……”

“实在是超级无聊的任务!这件事情不但费力且费时,而且还没有什么意思。”

教授皱了皱眉,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似乎是等待亚伯来问这个问题。

“虽然对方使用了一些小把戏,但是只需要一些初步的推理就可以全部将他们解决了。但是,你看,现在已经是七月份吧?正好和我们的学年末考试相冲突了。考试这头其实才是最累人的地方呢。我又得出考试题,又得给学生写的报告打分……现在我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呢!”

教授仍然将他那烟头夹在嘴边,然后忍回了一个哈欠。这名绰号为‘教授’的派遣执行官正和他的名号一样,是罗马大学的正式教授,在文学系和理学系都有课程。

“真是受不了了!要是考试老这么累人的话,我看还是去和那些人口贩子较量反而更而更省心一些!他们虽然贩卖一些人口,但是却不会在考试前叫卖那些标准答案手册,也不会在我的古典叙事诗论的论文中写什么‘通心粉的美味做法’。奈特罗德,其实我特别羡慕你,可以做那个天才的安东尼奥-波吉亚的护卫!你一定与他有过一些高尚的,学术性的交谈吧?”

“……”

不过算了,反正也不会跟那个小子见第二面了。总之,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国家,正在大吃特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呢吧。只要他能够在遥远的某地享受他的幸福,我就永远也不会再介意他的事情了。

亚伯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同时又再一次耸了耸肩。他走到长官办公室的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我是亚伯-奈特罗德。遵从您的命令前来报道。”

“请进。”

亚伯听到上司的声音,便推开了房门。在办公室的里面,世界上最美丽的枢机主教正在向他露出着充满了恶作剧意味的笑容。

“哎呀,奈特罗德神父,你身上的男子气概好象又增长了不少啊!……这一次去科隆的出差想必很辛苦吧?”

“哈……在很多方面都很……”

亚伯不自然地撅着嘴,不停地挠着后脑勺。

“最麻烦的事情,其实不是新教廷的那帮家伙们,应该算是我保护的那个人了。……其实,因为他我可倒了大霉了。卡特琳娜小姐,我现在有个请求,从下一次起,如果再有这种运输危险物品之类的工作,请您事先提醒我一下,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危险物品?难道你说的是波吉亚公子吗?但是,公子不是说,你们一直都是同甘共苦,休戚相关的好搭档吗?那个……好象是说‘魂之挚友’什么的……”

“‘魂之挚友’?”

看神父的脸色,仿佛是被告知了世界的终结一般凄惨。

“这种异想天开的梦话,到底是谁说的!我和他之间根本就是……”

“同生共死的战友,对吧,亚伯?”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刚才似乎一直没有人坐的沙发那边传了过来。

亚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他那几乎要从眼镜后面掉到地上去的眼珠控制住,并将他们转向了声音的方向——随后,他僵硬住了。

“啊啊,你和奈特罗德神父早就已经是老相识了吧。那就向教授介绍一下自己吧。”

卡特琳娜向着坐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的先来之客点了点头。他现在以快乐的眼神望着已经硬成一尊雕像的亚伯神父。

“这位就是刚刚加入我们教廷担任司祭的新人……”

“我叫安东尼奥-波吉亚——请多多关照,各位前辈!?”

年轻人从沙发上面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微笑向前伸出了手。

无面者二JUDASPRIESTI

I

下午六点整。

长针恰指向天国,短针恰指向地狱。在这一瞬间,暗藏在市政厅的天文大钟里面的死神便开始出来打点报时。同时,在表盘上露出笑颜的大天使旁边的小窗也被打开,圣子的十二名门徒也从窗里出现,开始了他们热闹的旅行。

以”百塔之城”的称号闻名于世的波希米亚公国首都布拉格。现在,一天的终结又即将访问这个城市了。

“也就是说,在国务院内部有人与‘新教廷’互相勾结,是吗?”

在被夕阳染成红色的市政厅前广场的石板路上,一名失去了一条腿的老人正在表演木偶剧。木偶剧的内容似乎是在讲述此地两年前发生的教会军队和异端派军队之间的战斗。两军的士兵都伤亡惨重,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去的情景被老人表演得惟妙惟俏。在旁边的咖啡屋的窗口里面,卡特琳娜一边望着老人的木偶剧,一边叠起双腿,脸上露出了不太舒服的神情。

“你想要说的事情就是这个吗?教授?”

“是的,所有的情况以及证据都暗示了这一点。”

“教授”——威廉-渥特-华兹华斯博士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红茶的热气抚摩着博士的下颚,在他那阿尔比恩贵族特有的长脸上面,所有的表情都被故意摩掉了。

“这一次,教皇陛下访问波希米亚的事情,是在一年以前就被决定好了的。然而,今天的布拉格市内视察活动却是主教大人您的即时愿望,所以昨天我们紧急制定了私访的日程。除了我们这几个负责护卫的派遣执行官以外,只有几名相关人员知道这次安排。这样,如果我们假定在国务院中出现了通敌者的话……”

“这样的话,我们这三个月以来对于新教廷的侦破行动屡次扑空的原因也可以被圆满解释了——你要说的是这个意思吧?”

“……我觉得你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但是,这确实令人感到不太高兴。”

美人皱了皱她那如同画上去一般的眉毛,用苦恼的语气道。

自从由她的叔父,原科隆大主教艾方索所领导的异端团体“新教廷”的存在被暴光后,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了。在两个月以前,他们成功的得到了新教廷的参加者名单,随后如同逮虫子一般一个一个地掀开了他们的老窝,但是却仍然没有得到什么值得为之兴奋的成果。但是,如果假设再教廷内部出现了泄露情报的人的存在,这件事情也可以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然而,目前最迫在眉睫的问题,是明天计划在这里的王宫举行的波希米亚战役战死者的追悼大会。也许新教廷派的人们也会来妨碍这次大会的顺利举行。如果现在要取消教皇的出席的话,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虽然知道存在风险,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可是……

“也……也许我……我们今天……在这里停留的事情也……也被那些异端者们知……知道了吧?”

口吃而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大家一直保持着的沉默。教皇亚力山卓终于抬起了他那长满青春痘的脸,向大家发问。他那不安地在店内四处张望的双眼,简直就像是一只充满了畏怯的草食动物一般。

“咱……咱们还是快点回住处比较好……好吧?如……如果那些人再次袭击我们的话……”

“请镇静一些亚力山。如果因为这么一点事情就怕这怕那的话,可是无法胜任教皇一职的哦。”

卡特琳娜用严厉的目光向打乱她思绪的弟弟那边看了一眼。在她那一向不甚表露出感情动向的美丽面庞上,居然罕见地出现了一些烦躁的气色。

“有那么一次两次被别人刺杀是很正常的事情。咱们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这个城市,这可比那些事情要重要的多。你一定要学会用自己的眼睛亲自去看,去学习普通的百姓是怎么样生活的。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的话,那么我们这一次的私访便完全失去了意义。”

“但……但是……我……我……”

“没有什么可‘但是’的了。”

“……”

从来没有被姐姐如此严厉地斥责的少年教皇感到眼睛一阵发热,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而他的姐姐则依旧紧锁着眉头,冷冷地望着她的弟弟——如果是平时,她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行为的。

“……那个,卡特琳娜小姐?”

面对着表情复杂,仿佛现在便要被拉去赴死一般的部下,枢机主教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的表情,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亚伯看到这如同寒冰一般无情的眼神,不由得缩了一下身子,但是马上,他似乎再次鼓足了勇气,露出了僵硬的微笑,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恩……恩?……恩那个今……今天的天气……不错啊!”

“你如果想要开些无聊的玩笑的话,就换个地方吧,亚伯。”

“……对不起。”

刚刚开头就被锉了回来的亚伯的眼中含着眼泪,喝了一小口杯中的茶。

坐在他身旁的‘教授’不禁用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这时,一声虽清澈却略显深沉和娴静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根据《马太福音》的记载,在很久很久以前,初代的教皇圣佩德罗在第一次遇到圣子的时候,也对这奇迹感到恐怖,并且全身都在颤抖呢。”

一名男子正在桌子对面用毫不畏惧的目光盯着卡特琳娜的脸——那人便是从刚才起便坐在桌子一角,一直没有开口的哈维尔。现在,他终于发出了深沉的声音。

“我诚惶诚恐地认为枢机主教殿下您的看法是不对的。教皇陛下感到了恐惧,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现在的问题的事如何使陛下克服这种恐惧,不是吗?”

“……瓦茨拉夫,虽然你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个孩子总是这个样子。”

枢机主教突然被人如此直接地顶撞了一句,那张如同水之精灵一般美丽的脸上马上浮现出了不快的神情,

“就算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麻烦,他也要千方百计地找个借口逃避过去。如果老是这样的话,那以后他还怎么当好这个教皇啊!?……不过我要感谢你的忠告。可是,光是在嘴上说是没有用了,我需要他变的更强一些。”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如何才能教会教皇陛下不畏恐惧勇敢面对,这才是枢机主教殿下,不,是我们所有人的责任吧?”

如果换成了是亚伯,肯定早就举手投降,并且以飞快的速度逃回落马去了。但是,在枢机主教面前,哈维尔神父完全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畏怯神情来。他的眼神只是一度安静地移动到了马上快要哭出来的教皇身上,然后又再一次移回了满脸不快,容貌美丽的上司那里。

“即使是野鸟,也会向即将离开巢穴的幼雏展示飞行的方法。也就是说,枢机主教殿下的责任,正是教会身为教皇的弟弟如何为人,如何当权。如果您没有尽到这个职责义务,仅仅是命令他做一个好教皇,这岂不是与野鸟将幼雏直接从巢穴中扔出去同然吗?”

“这种事情就算你不开口我也明白。但是,我的弟弟现在已经是教皇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说那些悠然自得的话了。对于他来说,既然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就应该早已有了面对相应困难的心理准备。”

“……其……其其……其实,我……我并不是想做教皇才做了教皇的……”

少年教皇那带有口吃的声音剧烈的颤抖着,同时还有一些哭泣的味道。可怜的孩子被正在激烈争论的枢机主教和神父夹在中间,他的头低的似乎眼看就要折断了,现在他满脸通红,嘴里面嘀嘀咕咕地想要说些什么。

“不、不是姐……姐姐你们强……强迫我做的教皇吗?我……我其实不想做教……教皇什么的……可是姐……姐姐,还有哥……哥哥你们却强行……”

“强行?我们可是经过了正统的教皇选拔程序才选择你做教皇的!”

卡特琳娜仍然用她那不快表情向下望着弟弟,然后将叠着的双腿上下换了过来。

“也就是说,我们枢机主教会议的全体人员都认为,你是最适合成为教皇的人选。没有任何一个人要强行将你扶上教皇的椅子。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可……可是……大……大家都这么说的。”

如同豆芽菜一般瘦弱的身体飘然地摇动了一下。如同吃力的喘息一般的声音继续从已然吓得发紫的双唇中吐了出来,

“大……大家都……都这么说的。……我……我是被姐……姐姐还有哥……哥哥操纵的木偶。其……其实,姐……姐姐您也是这……这么想的吧?我……我是一个……‘残次品的木偶’。这……这这……这么丢人的弟弟,实……实在是……没有存在的必要——”

“——亚历克!”

平时行为举止温柔典雅的美女,此刻动作之迅速却大大出乎了旁人的意料。

亚伯慌忙站起身来。只是,卡特琳娜的纤纤玉手已经如同一道白色的鞭子一般,向着弟弟的脸颊抽了过去。

“不……不可以啊,卡特琳娜小姐!”

银发的神父慌忙伸出手想要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店内回荡。

“……这可不行啊,枢机主教殿下。”

在如同凝固住了一般的寂静之中,一个柔和的男声缓缓地响了起来。

哈维尔的一只大手挡在了因恐惧而紧闭双目的少年前方,截住了枢机主教抽来的耳光。他现在正望着美女,不断地摇着头。

“使用暴力的话,是不可能令别人真心屈服的。更不要说改变他们的心灵了……虽然说是为了积累社会经验,但是你看教皇陛下现在感受到如此地恐惧,所以我们即使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的意义了。我看今天就先到这里为止,现在还是回住处比较好吧。”

“……”

这一瞬间,美人的双眼被一种既像愤怒又像安心的光芒所点燃了。凝视着部下那瘦削的脸庞,她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如此反复了一两三次,但是却没有继续下去:

“……回去吧。”

她轻声地咳嗽了一下,终于做出了这样的宣告。随后,身材苗条的枢机主教拂了拂衣襟,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

“华兹华斯博士,请与住处联系,叫他们在半途中迎接我们。托雷士神父,拜托您先去准备一下车。亚伯神父,你负责结这个咖啡店的账。”

“明白。”

“好的好的,马上……对了,教授,这笔钱,……当然应该是给报销的吧?”

“这我可不知道。”

三名神父的脸上都显露出了终于得救般的喜悦神情,分别去执行上司吩咐的各项任务去了。这时,美貌的枢机主教已经走出店,来到了外面。亚伯一边目送着红衣主教离开,一边向那名唯一没有被吩咐工作的神父低声说道:

“您也辛苦了,瓦茨拉夫先生。”

“我一直都没有辛苦过啊。”

哈维尔轻轻地摇了摇头。他那充满了禁欲味道的脸上,现在却浮现出了温和的微笑。

“我只是说出了我自认为正确的事情而已,所以并没有什么辛苦可……哎呀,您怎么了,陛下?”

正在回答亚伯的哈维尔突然中断了谈话,低头向下望去。原来,脸上长满青春痘的少年正怯怯地拉着他的衣袖。“我……我想向您……道……道谢……”

亚历山卓那张看上去十分懦弱的脸现在已经变的通红,现在他正在畏畏缩缩地望着几位神父们。

“谢……谢谢你,瓦……瓦茨拉夫。谢谢你为……为我说了话……”

“……您不必因为这个感谢我。”

长着胡子的神父低头望着这个乳臭未干,看上去与城市里面随处可见的普通少年并无两样的教皇,轻轻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只是尽到了自己的义务而已。”

“但……但是,我还是很……很高兴。因……因为我……我我……我从未想过会有人保……保护像我……我这么没用的家伙。”

亚历山卓似乎被神父那双眼睛吸引住了一般,继续说了下去。

“我……我……我真的不……不中用。学……学习也不……不行,运……运动也不好……什么都不……不中用。可姐姐她……那么聪明……那……那么漂亮。可……可是我……我却……”

也许少年教皇所说的话从来没有人认真地听过,所以面对着倾听的神父,他不禁感到了一些紧张,眼睛一直望着别处,说话的速度也越来越急促。虽然对于哈维尔来说,这紧张的话语也非常难以听懂,但是他还是毕恭毕敬地倾听着。

“我……我是那……那个……那个人的弟弟,可是为……为什么我这么不……不中用呢?现……现在我还很……很害怕。一听说有人要取我的性……性命,我就很害怕,心……心脏就……”

“——我会保护您的。”

神父接着教皇的话这样说道,接着又在手中画了一道十字。

“我一定会保护您的安全的。只要有我哈维尔在您的身边,保证不会让那些坏人伤到您一根汗毛!”

听到了这沉着稳重而充满了力量的话语,少年的脸上出现了当天首次的快乐神色。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向主发誓……但是,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向教皇陛下您请愿。”

“请……请请……请愿?”

也许,之前从来没有人向这名年少的教皇请过愿,这应该是他自出生以来头一次被别人拜托。亚历山卓似乎抑制不住自己兴奋好奇的心情,向前探出了身子。

“什……什什……什么事情呢?”

“请您以后不要再称自己为‘残次品的木偶’或者‘不中用的人’了。”

如果从身高上看,哈维尔的身高几乎和亚伯差不多。瘦削的神父弯下了他那高大的身躯,望着少年的脸庞。

“嘲笑自己的人,同时也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成长与发展的机会。如果这样的话,他就已经没有了未来,只是生活在嘲笑与被嘲笑的生活之中。——教皇陛下,请您不要成为这样的卑怯者,这个,就是我向您的请愿。”

在成群的尖塔的远方,一轮夕阳将伏塔瓦河河面染成了金黄色,渐渐地落下了山去。哈维尔的半张脸也被夕阳的余照染成了血一般的红色,在这光芒之中,他将少年的手紧紧地握住了。

“我发誓,我一定会保护教皇陛下您的安全的。不管是什么样的敌人,我都不会让他侵害您一丝一毫……所以,请您也要向我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要说像刚才那样的丧气话。”

“呃……呃……嗯!”

哈维尔说的这番话,少年教皇到底有没有明白,谁也不知道。但是,少年的回答中,却明显的充满了热情。

“我向你……向你……保证!”

“好,希望您能够成为一名恩泽万民的好法王!”

这时,刚好从外面传来了姐姐呼唤弟弟的声音。

“——亚历克,你还在干什么呢?车已经开过来了,快点出来上车。”

“我……我得……走了。”

亚历山卓似乎还有很多的话想要和哈维尔说,但是现在他只能遗憾的握住了神父的手。

“请……请下次……再听我跟您说……说,瓦茨拉夫。”

“嗯,我非常荣幸。”

姐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少年教皇慌慌张张地走出了咖啡店。亚伯目送着教皇的背影,对他的同僚说道:

“您的人品还是如此的好啊,瓦茨拉夫先生。教皇陛下居然那么高兴地和您谈话……”

“这可不是人品的问题,亚伯。”

哈维尔马上否定了同僚的话,随后,他那瘦削的脸庞上浮现出了沉着稳重的微笑。

“我是不会有什么人品的。我说到底不过是按照教皇陛下的意志行事而已。如果我对教皇陛下施加了任何影响的话,那可就……”

“那可就?”

亚伯充满了好奇地向哈维尔神父发问道。

这时,刚好一名侍者走了过来,将帐单递给了他。

“让我看看,多少钱……呜哇!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多添了两个零?”

从侍者手中拿过帐单核对的亚伯现在只顾着为上面的数字感到吃惊,他已经完全忘了刚才和同僚的那一番对话的内容——然后,这件事情,到很长时间以后,竟然成为了一件令他深感后悔的事情。

无面者二JUDASPRIESTII

II

“啊,这应该算是一次非常完美的仪式吧。”

坐在

三人对面的座位上的查贝科大主教的脸上充满了满意的笑容。正如同他所说的一样,在圣韦德大教堂里面举行德追悼大会十分顺利地完成了所有的程序,刚才已经圆满地结束了。

在身为枢机主教的姐姐的陪同下,教皇顺利地完成了追悼两年前在同异端部队的作战中牺牲的士兵们的一事。而由整个一时的主办者波希米亚大公夫妇,以及他们的女儿——被称为“布拉格的明珠”,在全体国民中享有极高人气的丽弗榭公主——参加的圣主祭拜的仪式中也没有发生任何的问题。现在波希米亚大公仍然在大教堂里面进行着他的演说,但是,教皇和枢机主教,以及他们的护卫宫——银发的神父——却已经离开了那里,前往波希米亚人为他们提供的住处,大主教宫殿。虽然对公众宣称的理由是“教皇陛下的身体不太舒服”,但是,实际上这也是为了防止再次发生昨天那样的袭击行动的一种警戒手段。

“举行了这次一事,那些战死的诸侯以及骑士们的灵魂就可以在地下得到安宁了吧?啊啊,太好了,太好了。”

“这也都是应为大主教您事前准备的周到啊!”

身为主宾的法王亚历山卓在仪式进行的过程中,一直将他那宽大的法袍后面的连衣帽子低低地压在脸上。直到现在他上了马车,也没有任何摘下它来的意思。而坐在他身边的枢机主教则只有代替患对人恐怖症的少年教皇对大主教进行褒奖。

“我想,将那些战死者的名单全部统计出来应该事一件非常艰苦的工作吧?可是您却完成的十分完美,没有出现任何遗漏,查贝科大主教。”

卡特琳娜说罢,向坐在她对面的人过中年,头发已经明显开始脱落的大主教露出了她那完美迷人的微笑,然而,随后,她便将视线转移到了马车窗外的景色中去了。

“大主教,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突然,枢机主教充满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向大主教询问道。刚才举行仪式的大教堂位于布拉格城内。而教皇一行人下榻的大主教宫殿则事出了城门的正门之后向右手边行驶即到。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主教宫殿的尖塔却出现在了位于马车左后方的遥远地方。

枢机主教接着问道:

“我们的住处事那边那个建筑吧?你觉得咱们走这条路能到达那里吗?”

“当然能到达。”

大主教的脸依然那么温厚,他微笑着向美女点了点头,

“事实上,有以为高贵的名人,说无论如何也想要和教皇陛下以及枢机主教陛下交谈一下,所以,在去您的住所之前,我们得顺便拜访一下他。”

“一位高贵的名人?”

对于事前连声招呼都没有打便自己决定了这种事情的大主教,枢机主教感到十分无礼,她气愤地皱了皱眉头,说道:

“他又是谁?是我们认识的人吗?”

这时,大主教的脸如同假面被剥下来一般突然变了。

刚才脸上还充满了宽厚仁和的表情的大主教,现在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那厚厚的嘴唇邪恶地扭曲着,如同变成了另一种生物一般。

“不管怎么说,他可是身上流着与你们一脉相承的血的贵族——他就是真正的,唯一的教皇,艾方索陛下!”

“艾方索?陛下?”

这样称呼艾方索的人——

“大主教,难道说,你也是新教廷的——”

卡特琳娜的声音突然在一半被人打断了。因为马车此时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一些不祥恐怖的阴影从道路两旁的灌木丛中扑了出来。原来,是四名穿着黑色风衣,脸上戴着防毒面具的人——

“自动化步兵!”

“哦哦,你们千万不要动,枢机主教殿下。如果因为暴力而引起什么事故的话,就不是我本来的意愿了。”

大主教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一把小型的手枪掏了出来,对准了教皇的身体。他的厚嘴唇又撅了起来,说道:

“那边已经吩咐过了,一定要将您和亚历山卓活着带到他那里去。这可是艾方索陛下的亲口谕旨。请您千万要保持安静,如果您乱动的话,我可不能保证您的生命安全。”

“……没想到,新教廷的势力,居然已经渗透到了大主教级别的官员中!”

卡特琳娜这样说道。她充满失落的垂下了肩膀,细嫩的手覆住了美丽的面容,无力的叹息着。

“真是遗憾啊,枢机主教殿下。虽然您身边带了四名派遣执行官,但是,没有想到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身边居然只留下了一个人!”

大主教的嘴角上露出了一丝冷笑,他把枪口由教皇身上移开,对准了在马车的角落里正缓缓将手伸向怀中的银发神父。查贝科望着亚伯,故意似的耸了耸肩:

“真对不起啊,奈特罗德神父。你的生命就到此为止了。”

大主教发出了讽刺的笑声,然后他表情轻松地抠动了扳机。对准了亚伯脑门的枪口发出细微的声音,同时一束火苗从里面喷出来。

“……什……什么!手?”

但是,因为痛苦和惊讶而瞪圆了眼睛的人,并不是被击中的亚伯神父——而是开枪射击的查贝科大主教。

“你……你这混蛋,到底做了什么?”

大主教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他的手,连同手里的手枪,被一只充满了力量的手紧紧攥住了。原来,坐在他的正对面,看上去孱弱无比的少年教皇此时居然用不可思议的速度与力量抓住了大主教手中的枪!

“请先这样抓着大主教保持一会,我先出去将那些丧尸们解决掉再说!”

这时亚伯早已经迅速伸出了手,从他的怀中掏出了那把老式的左轮手枪。当然,那名大主教现在已经完全被惊吓到了,他根本无暇顾及车外那些自动化步兵的头被枪打成了血浆,喷涌而出。

“大……大……大主教已…….已经控制住了,米兰大公。”

穿着宽大的法袍的少年教皇一边将大主教手中拿着的手枪收缴了下来,一边向身旁坐着的枢机主教报告道:

“请…….请您下达接……接下来的指……指示。”

“首先把你的声音复原回去。还有,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必要用那顶大帽子遮住你的脸了,托雷士神父。”

“明…….明白……明白了。”

从帽子下面传出来的声音,突然发生了完全对的改变,变成了机械般的语调。帽檐被慢慢地掀开,从那下面露出脸来的,居然是没有丝毫表情,比起那个未成熟的少年教皇来,长相要端正不知道多少倍的一张脸!

“这……这家伙居然也是派遣执行官?!混蛋!那么,教皇去哪里了呢?”

“我们不过是替身而已!虽然这一招有一点怀旧,但是这次却充分发挥了效果!顺便告诉你吧,真正的教皇现在已经安全隐藏在市内的某个地点了……所以,你的企图是不可能实现了,放弃抵抗吧,查贝科大主教!”

卡特琳娜一边这样说,一边向着大主教摇了摇头。在她那如同冰之刃一般锐利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怜悯的感情。

“从昨天那次袭击开始,我就有些怀疑你了。因为你也是少数知道我们这一次计划外的秘密访问的几个人之一。”

当然,对于连大主教这样的高位圣职人员都会做出里通他人的行为的事实,当初连卡特琳娜心里都是半信半疑的。

现在,必须将查贝科大主教制伏,然后将他带回罗马,进行严厉的审问。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知道其他隐藏在教廷内的奸细的明确身份。虽然怀疑身边的同伴是一件不太让人感到舒服的事情,但是现在为了确保安全,只能够采取这样的行动了。

“……您没有事吧?,卡特琳娜大人?”

亚伯向卡特琳娜这边望了过来。

“您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啊!是不是有一点累了?”

“啊啊,没什么,我没关系……刚才我在想一些别的事情,所以走神了。

美人露出了一丝苦笑,然后轻轻地咳了一声。

“我刚才一直在想他们还会在什么时候袭击我们,心里有一点紧张……看来我还是不能适应实地作战啊!”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些粗重体力活就交给我们好了。可是您最终还是跟来了。”

亚伯一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同时又摇了摇头,感觉相当了不起。

“其实您就算平时,身体状况也都不是很好,……所以这些实地战斗就交给我们就好了嘛!”

“对不起。但是,这一次,我实在是想自己出来参加一次行动。……而且,你看,正因为我在这里,所以敌人没有对托雷士神父的身份产生怀疑吧?所以,我在这里并不完全是一个无用之物。”

卡特琳娜用她不太常使用的辩解口气,继续申明着自己这次参加行动的理由的正当性:

“而且,从结果上来看,我们一个人也没有受伤,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情吗?”

“但是,米兰大公自己并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的。”

面无表情,轻轻地摇着头的托雷士的意见似乎也非常辛辣。也许他也对于卡特琳娜的这一次冒险举动不太感到满意。

“虽然说从结果上来看,作战获得了成功。但是这次的计划的风险却是太大了——绝对不能过分称赞这次计划的可行性。”

卡特琳娜一边用手帕擦着嘴角,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你们知道吗?从前的亚历克,并不是像如今一般懦弱的孩子。”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卡特琳娜的视线投向了市内的一角。那里应该是亚历山卓藏身着的地方。素有“铁之女”之名的枢机主教的声音如今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的确,过去他的性格里面也固然有着那么一点懦弱的成分,但是,自从他即位当了教皇之后,这种成份却变得更加极端起来了。口吃症,对人恐怖症,都是在这个时期变得更加严重了的。你们知道吗?口吃这种病,与自我意志的不稳定有关联呢。”

卡特琳娜面对这些沉默着的部下们,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想成为一名教皇’——没错,我很理解他的这种心情。因为正是我将那个并不想成为教皇的孩子强行托上了这个皇座。”

在五年前,为了争夺死去的教皇格里高利三十世留下的皇位,他的继承者们展开了十分激烈的争夺。

其中,不但有那些出身于豪门贵族的枢机主教,而且还有教皇格里高利的亲生弟弟,被人称呼为“峻烈公”的重臣,时任枢机主教团团长的艾方索.岱斯提,这些人都加入了教皇之位的争夺,所以场面当然十分激烈。

面对这强有力的叔父,以及那些贵族出身的枢机主教们,弗兰契斯柯与卡特琳娜兄妹根本没有力量对抗。这是因为弗兰契斯柯事实上是前教皇与一名下级骑士的妻子偷情所生的私生子,而卡特琳娜则是一名女子,不足以参与教皇位置的争夺。正因为这样,在经过了反复的思量之后,两个人拿出了最后的一张王牌,准备放手一博。这张牌就是——虽然当时年仅十岁,但是其母亲却是全罗马首屈一指的名门贵族的亚历山卓。是他们将亚历山卓推上了神坛。结果,兄妹获得了胜利,他们成功地使亚历山卓成为了教皇,并且联手掌握了教廷的实权。

是的,对于卡特琳娜来说,那时的选择是完全正确的。

因为如果那时她不将她的叔父击败的话,那么恐怕她在教廷中的生涯,就要被终结了。这样她将永远无法处于教廷的中枢位置。还有,她自己也有一个必须要将重大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理由。所以她现在才能够理直气壮地说,那个时候的做法完全没有错误。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也是她绝对不能否认的:她已经因此而负上了罪孽。这罪孽就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将自己的年幼弟弟推上了权力的祭坛。

“将那个孩子变成那个样子的人,就是我。所以,不管它如何地憎恨我,如何地讨厌我,我都不会说什么。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必须要保护那个孩子……我的身上有这个责任和义务。所以,这一次我非常想用自己的手来为那个孩子做一些什么。虽然这样也给你们造成了一些麻烦……”

“……不过,结果还算是完美啊,对吧,托雷士?”

银发的神父耸了耸肩,冲着卡特琳娜笑了笑。似乎他现在也不愿再说什么了。

“…………………………………………同意。”

因为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所以很难看清楚托雷士到底赞同亚伯到什么程度,但是他确实是点了一下头。亚伯看到了这一幕,又开始高兴起来了:

“那么,等咱们将大主教关起来之后,就去迎接陛下吧!不过他的身边既有瓦茨拉夫先生,又有‘教授’陪伴,咱们应该可以放心……”

亚伯说到了一半,突然如同枯萎的花草一般蔫了下去。卡特琳娜惊讶地抬起头望着他:

“怎么了,亚伯神父?”

“那个……刚才这个人,说什么来着?”

“啊?”

心中充满了疑惑的卡特琳娜将眉毛拧得更深了。但是,亚伯似乎没有理会上司的疑惑,而是直直地盯着刚刚被逮捕的大主教的脸:

“你刚才说‘虽然您身边带了四名派遣执行官’,你——是怎么知道包括我在内一共有四名派遣执行官的?”

被亚伯质问的查贝科慌慌张张地避开了对方的眼神。看到了这一幕,卡特琳娜才终于明白了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四名派遣执行官”——也就是说,亚伯和“神枪手”托雷士,“教授”,以及“无面者”一共四人。

但是,知道昨天“无面者”也到达了布拉格这件事情的人,除了在这里的三个人以外,其他还有亚历山卓、“教授”以及哈维尔本人,仅此而已。可是,为什么大主教也知晓了这样事情呢?

“……难道这个男人是个陷阱?”

“大主教就先交给您两位了——我要先走一步!”

亚伯头也不回地对着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的卡特琳娜这样说道,随后猛然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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