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geAgainsttheMoonsvBirdCage

——智慧者爬上勇士的城墙,

倾覆他所依靠的坚垒。

(箴言第二十一章二十二节)

被绷带压迫着的肩膀感到了剧烈的疼痛,看来这伤口竟然出人意料得深。承受着深深痛苦的丽人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对……对不起,卡特琳娜小姐!一……一定很疼吧?真是对不起!”

“我没事,亚伯……别担心,接着包扎吧。”

面对着神色惊慌的神父,卡特琳娜送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然而,她那美丽的脸庞却违背了主人的话语,早已苍白得没了血色。

也许是因为这间茶室里面的气温太低了,所以才导致了目前的处境。这里是丝佛扎城——历代米兰公爵作为居城的地方。虽然每个房间里都安装上了壁炉,但是,茶室所在的东楼今天晚上由于没有被用来召开宴会,所以里面并没有生火。在如此寒冷的地方,假如只穿一件虽然华丽却十分薄的晚礼服的话,就算是卡特琳娜,也肯定会在这一月的刺骨寒夜中瑟瑟发抖的。虽说如此,在现在的情况下,要为了取暖而将壁炉点着的话,那么就等于是自杀一般愚蠢了。

“啊……请您先披上这个吧。……我想披上这个以后会变得暖和一点的。”

看到上司在自己面前不停地颤抖着,神父似乎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他将自己身上穿着的披肩(十字褡?——录入者)脱了下来,递给了对方。虽说这薄薄的披肩只能让人在心里上感到一丝温暖,不过披上也许总比没有的好。卡特琳娜从神父手中接过披肩,道了一声谢,随后便将这块薄薄的布披在了自己那缠着绷带的肩膀上。

尽管亚伯看上去很瘦,但是他的披肩对于卡特琳娜来说还是要大很多。卡特琳娜一边用银制的别针将披肩固定住,一边用苦涩的表情轻声细语道:

“话说回来,那些卫兵到底在做什么呢?不但让敌人轻而易举地侵入了这里,而且听到了枪声连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觉察到这次袭击吗?”

“不,我想不是这样的。其实,在咱们去大厅的途中,我曾经顺便去了那些卫兵们通常聚集的房间看了看,不过……”

亚伯的表情似乎更加严肃了。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起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来那里早就已经遭到了敌人的攻击。里面的情景让人有点惨不忍睹……”

“难道说卫兵全部被消灭了吗?”

卡特琳娜一边查看着刚才从卡车中逃走时被窗玻璃刮破的衣服上的裂口,一边敏锐地转动着她那剃刀色的眼眸。她用十分冰冷的声音询问着对方,似乎事情的元凶已经全部被押到了自己面前,正准备接受她的审问一般。

“那么,难道我们已经不能期待援军到来了吗?”

“不……不是的。我想还有一些希望的。其实,刚才我已经帮助罗蕾塔成功逃出去了。”

似乎觉得上司仿佛蒙上一层冰霜般的声音是在谴责自己的办事不力,亚伯慌慌张张地为自己辩解着。虽然他现在说话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但是仍然在努力地挥舞着双手,向上司说明着情况:

“她既然已经逃了出去,应该会给我们调来一些援兵的。看来要对付这些敌人,警察之类的常规力量是无济于事的,不过,幸运的是,里昂还在外面呢……而且,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凯特预定今晚带着托雷士到达空港。要是他们来援助的话,胜算还是有的。”

“你把罗蕾塔修女送到了外面?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卡特琳娜听了亚伯的这番话,似乎感到有点难以置信,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座丝佛扎城,是她户籍上的父亲乔万尼?丝佛扎——前代米兰公爵生前所购置的失落科技严密保护着的电子要塞。照理说,一旦进入封锁模式,所有的出口就会被电磁装置锁定,不仅敌人无法从外部入侵,甚至连内部的人员也不可能逃出去。

“不,这件事情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原来这座城堡里面有一条秘密通道。您看,中庭的喷水池……只要沿着给那里供水的下水道走的话,好象就可以逃出这座城堡去了……也就是说,这是我们在警备上的一个重大死角。”

亚伯仿佛开玩笑一般宣告了这个事实,然后向上司伸出了手。他如同在触碰一件易碎物品般小心翼翼地将卡特琳娜从地上扶了起来,继续用若无其事的轻松语气报告说:

“那么,我现在就带您去那条秘密通道。要是您能平安出去的话,请马上去警察局方面寻求保护。我会在这里为您争取一些逃走的时间。”

刚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卡特琳娜听到了部下的这番发言,似乎感到有点吃惊,不禁皱了皱眉头,随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眼下,这座城堡已经完全被敌人占领了。现在不是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够扭转局势的。”

“嗯,这我很清楚,但是……”

亚伯一边将老式左轮手枪从怀里掏出来,一边用严肃的表情向卡特琳娜点了点头。他打开弹匣,确认子弹已经填满,随后用更为平静的语气说道:

“假如敌人知道卡特琳娜小姐已经逃到了城外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将人质杀掉的,不是吗?但是,如果我留在这里大闹一通的话,那些家伙肯定会因为卡特琳娜小姐您仍然留在城堡里面……所以请您在这段时间里面一定要逃出城堡去,将援军带到城里来。”

“……那可不行,亚伯。”

亚伯所说的事情恐怕是正确的,要是他们就这样逃出城堡的话,敌人肯定会感到十分震惊和恐慌,说不准会将一百多名人质全部杀掉也有可能。想到那些被敌人掌握在手中的人,卡特琳娜感到自己肩上责任的重大,绝对不能让敌人发现自己已经逃出了城堡——但是,她仍然冰冷地摇了摇头。

“要是那样的话,你肩膀上的负担就太过沉重了。所以你也和我一起走吧。不管怎样,咱们要先逃出这里。至于拯救人质的事情,在那之后再仔细考虑吧。”

“不,卡特琳娜小姐。如果我不在这里争取时间的话,那些人质们肯定会被……”

“那些人质虽然很有价值,但是并不值得为了拯救他们的生命而牺牲你。”

面对部下那略显困惑的表情,“铁之女”板起了美貌的脸庞,严肃认真地说道。随后,她用发布事物命令的强硬语气补充着自己的指示:

“没错,今天晚上的那些来宾都是我强有力的后援力量。但是,仅此而已——即使我失去了他们,还有很多人可以代替。可是,你却不一样,亚伯。”

“……”

高个子神父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脸上现出了更加困惑的表情。

望着整整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那张面孔——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那张面孔比现在更加高不可及——卡特琳娜继续下达着命令,她的声音中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感情的因素存在了。

“现在,我命令你不要去考虑那些人质的安危问题。我们不能为了那些人而冒失去你的风险。”

“……可是,卡特琳娜小姐,我个人却负有这个义务。”

亚伯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用恳切的眼神低头望着卡特琳娜的脸。在那如同王冠一般的银发下面,一双总会令人联想起冬日湖水的蓝色瞳仁在微微闪动着光芒——与十年前的那个时候丝毫没有变化。唯一变化了的,是十年前映照在这双眼睛中的那个年幼的少女经过岁月的磨练,已经成长为眼前这名魅力非凡的成熟美女。亚伯眨着那双蓝色的眼睛,有点笨拙地对卡特琳娜继续说道:

“我必须去帮助人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质被对方杀掉。”

“我并没有叫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杀。我的意思之不过是说,我们必须选择一个风险比较小的方法。”

对方的回答完全在卡特琳娜的意料之中,所以丽人反驳的话语也十分平静有力。虽然她知道这句话只是一个安慰——或许仅仅是个自我欺骗的手段,根本没有任何的说服力,但是,为了让对方信服自己,她却硬要做出一副驾御全局的超然表情。

“正像你说的那样,迦西亚神父现在正在城堡外面。而且,再过几个小时,‘神枪手’和‘铁娘子’就会到达米兰空港。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可以和他们会合,将那些家伙——新教廷的余党们——一网打尽。”

“‘新教廷的余党’……不,似乎不是这样的,卡特琳娜小姐。”

亚伯似乎突然想起了一些不得不相告的事情,表情立即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压低了声音向自己的上司说道:

“那些家伙可不是新教廷的余党。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那些人的首领的那张脸——前些日子我在爱莎尼亚看到过他。他应该是‘骑士团’的成员。没错,好象是一个叫做‘毒龙之王’的长生种。”

“你说什么?他是骑士团?而且还是个吸血鬼?”

卡特琳娜的脸突然变得僵硬了起来。

“骑士团”——难道是那些令人憎恨的恐怖分子们?可是,他们究竟出于什么目的要入侵这座城堡呢?而且,居然选择城堡中正在召开晚宴的时候发动袭击,这似乎并不符合那些狡猾的恶灵们的一贯作风。

“这是真的吗,亚伯?如果是‘剑之馆’的话,那倒可以理解。可是,这座丝佛扎城里没有对他们有利的东西,他们为什么要攻击这里呢……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不,我想并没有搞错。那个男子的确是……嗯?”

“……怎么了?”

卡特琳娜的脸上充满了疑惑的神色。但是,她没有继续催促自己的部下解释所发生的一切,因为现在亚伯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他迅速地抬起头,然后悄没声息地转过身去,将身体贴近了门口。

“到底怎么了,亚伯?”

“嘘!刚才我感到了人的气息……”

神父一边压低了音量回答着上司的问题,一边将脸贴在门上,透过细细的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这时,卡特琳娜也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正在向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逼近。

“……难道,那些家伙发现了我们?”

“不,看来不是那些家伙。”

亚伯看到一群人从走廊的拐角处闪现了出来,当他看清楚对方后,脸上的紧张似乎得到了很大的缓解。那时一群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燕尾服的人,他们一个个都目光胆怯,不停地观察着左右的情况,径直向这边走了过来——看来正是今天晚上被邀请参加丝佛扎城晚宴的客人们。

“太好了!看来大家都没事了!”

“——稍微等一下,亚伯!”

似乎哪里有一些不对劲——卡特琳娜观察了一下那些男人的模样,马上感觉到了一些异常。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男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粗大的项圈。那决不是领带,而是猎犬脖子上面戴着的那种皮革项圈,而且上面还有一根细细的天线,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亚伯,等一下,他们是——”

卡特琳娜刚想要制止亚伯,可惜却晚了一步。神父已经猛然打开了茶室的大门,向外面冲了出去,然后一溜烟地奔向那些男人们的身前——

“各位快来这里!来这里!太好了,看起来大家都平安无事呀……”

另一方面,面对突然出现的神父,那些男人们似乎都大吃了一惊。虽然他们一瞬间都惊讶得扬起了脸,但是,转瞬之后,卡特琳娜从他们那怯生生的眼光中分明看到了凶暴的光芒。随后,那些男子们齐刷刷地举起了手,昏暗的光辉在他们的手中亮起,那是——

“不,亚伯!千万不要靠近那些家伙们!”

“……哎?!”

在卡特琳娜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亚伯的脚步也戛然而止。

面对着扑面而来的杀气,神父的脸上也写满了惊讶,然而,就在这一刹那,男子们手中的枪同时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这一切要追述到大约三个小时以前——

I

“不管怎么说,审判已经圆满地结束了,我们没有遭受到任何的损失,米兰公爵。要是您真的因为梅帝奇大人的陷害而遭受不白之冤的话,那么我们这些人也会同您一起陷入很深的困境……现如今一切真相都已大白,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这全都是靠神的恩宠,以及在座各位的大力协调啊,洛伦佐大人。”

肥胖的脸、瘦削的脸、苍老的脸——大约有十名不同年龄、不同相貌的男子占据了茶室的沙发。虽然每个人都在为女主人的平安无事表示祝贺,但他们的表情中都隐含着某种居功自傲的意味,口中不时地吞云吐雾,令整间屋子弥漫着高级香烟散发出来的烟雾。

卡特琳娜?丝佛札身上穿着美丽而时髦的晚礼服,坐在主人的座位上望着在座的各位绅士们。她那拥有着无与伦比美貌的脸上显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虽然空气中有强烈的尼古丁味道,令丽人感到十分难受,但是她仍然强忍着咳嗽的欲望,在嘴角边做出了一丝微笑,向众人说道:

“正因为各位在背后替我向那边施加了压力,我哥哥才会在异端审问之前颇费了不少的周折。我对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哪里哪里,丝佛札阁下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人如此关照,我们只是聊表寸心而已,您千万不必客气。我们丝毫没有施恩图报之意,您今天向我们道谢,反而让我们感到有些诚惶诚恐了。”

一名看上去大约有六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边这样说道,一边摇晃着他那肥胖得如同大鼓一般的肚子。他的名字叫做洛伦佐?维斯康提,是维斯康提家族的一家之长。维斯康提家族的手中掌握这全米兰规模最大的企业。而作为一名企业家,洛伦佐向教会缴纳了各种各样的物资,从《圣经》到坦克,简直是无所不有。同时,在丝佛札枢机主教的赞助名单上面,洛伦佐总是占据着头一位。

听到了洛伦佐——米兰首屈一指的大富豪的发言,坐在他身旁座位上的老人——伦巴第州医师协会会长科斯莫?亚维拉尔德大大地点了点头,接下去说道:

“维斯康提阁下说的没错,事情正是这样的。丝佛札阁下平日里对我们这些人的正当权益倍加维护,对我们的关照数不胜数。所以,要是没有枢机主教隔写的话,现在我们这些人肯定会受到梅帝奇主教的压迫,也许还会蒙受巨大的损失呢!”

这名经常因为受贿和逃税而备受各大媒体青睐的医学界大腕话音刚落,就有人对他表示了赞同——

“是呀是呀,的确如此。说到梅帝奇这个家伙啊,他从来就不顾及传统的惯例和地位的高低,总是自以为是地行事!各位,你们听说了吗?上个月那个家伙抛出了一份金融制度改革方案,这简直又是一个让人无法忍受的方案!”

原来,说这番话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米兰最大银行斯特洛奇银行的董事长乔万尼?斯特洛奇。他刚才一直都在用好色的眼神望着女主人那双修长的美褪。这名一手负责将卡特琳娜的政治资金洗涤干净的银行家表情中既含有一丝卑微,有带有一丝傲慢,令人感到很不舒服。他现在正在偷眼望着女主人的美貌,同时瓮声瓮气地说道:

“没想到对于我们的融资,他们居然要设立一个监视委员会进行监督!……虽然他本人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改革者似的,可是这简直是胡闹!如果那种无法无天的法案被通过的话,那么我的银行肯定会破产的!所以,希望丝佛札枢机主教大人一定要努力阻止这个该死的法律生效,拜托您了!”

“请您放心吧,斯特洛奇先生。我已经在枢机主教会议中安排好了。是呀,我想下周这个法案就会被废除了。”

面对因为非法融资以及向中小企业放高利贷而恶名远扬的银行家,卡特琳娜表面上信誓旦旦地安慰着他,心里面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有一种快要呕吐出来的恶心感。

她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景色——暮色迟迟不肯降临的冬日的天空中,丝佛札城的侍女们已经开始将中庭的煤气灯点燃,忙碌地四处走动着——看到这些,卡特琳娜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轻轻地叹了口气:

(“无聊的家伙们,真是令人讨厌。”)

这些坐在茶室里的男人们,就是今天晚上被卡特琳娜邀请来参加宴会的客人。

他们都是在各界拥有一方权势的企业家、官僚,或是高级圣职者。他们这些人遭到了以弗兰契斯柯为首的改革派年轻枢机主教们的敌视,被视为是阻止进行改革的“抵抗势力”。但正是他们从政治上和经济上给予了卡特琳娜巨大的支持,帮助她巩固了在圣职界的发言权,可以说是强有力的后援。

一名女子,同时还是庶民出身——对于一名希望在圣职界中登上权利顶峰的人来说,这也许是最为不利的条件。但是,背负着如此不利条件的卡特琳娜,却年纪轻轻就掌握了教会的大权,其中当然有她非凡的智慧以及不懈努力的成果,但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在卡特琳娜背后不断推动着她前进的那些阴暗的、沾染着污秽的黑手。巨额的捐款、丰富的情报、广阔的人脉……假如这些因素中缺少了任何一个,恐怕她就无法达到今天的成就。不论她的学识如何丰富,才智多么出众,这些个人因素都不足以帮助她确保在政坛上的地位。假如要让她保证一个稳定的立足点的话,只有依靠强大的力量——不管这力量是不是肮脏的、阴暗的。

(如此说来,也许最令人讨厌的人是我自己吧。)

中庭已经陷入了深蓝色的黑暗中,今天晚上,这里被当作了临时停车场。刚才已经有两辆大型卡车停了进来。为了今晚的宴会,卡特琳娜特意从米兰市内邀请了两个大型的铜管乐队,这两辆大卡车应该是运送这些乐队成员以及器材的吧。身穿着燕尾服的男女开始从车上陆续地走下来,同时将巨大的乐器从车上抬了起来。丽人装作在眺望着那些人们,其实却是在看自己映照在玻璃上面洁白的美丽容貌,眼神中充满了疲惫。

要是那些为自己牺牲了生命的部下看到自己这么丑陋的一面,他们会说些什么呢?不,那些仍然活在世上的人们又会怎样看自己呢?

“嗨,卡特琳娜小姐!”

正当卡特琳娜沉浸于灰暗的思绪中时,一个平然的、丝毫没有紧张感的声音将她的思想拉回到现实之中。

卡特琳娜连忙转过头去,她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身影正用两手提着旅行包站在那里。在他前面站着一名身材娇小的修女,看来是她将高个子男子带到这儿来的。当然,当高个子男子向卡特琳娜打过招呼之后,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其他客人的存在,连忙将手中的行李放了下去,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

“哎呀,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还有其他客人在。”

“没关系的,奈特罗德神父。我们现在已经商谈完了……那么,各位,非常感谢你们今晚光临寒舍。”

来得正是时候。卡特琳娜望了望在那边局促不安地缩着脖子的亚伯,以及将他从车站罗蕾塔修女,向他们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她再次将视线转向了来宾:

“这次,为了对各位给予我的支持与帮助表示感谢,今晚我特意举办了这场微不足道的酒宴。如果各位能够玩得尽兴的话,那将是本人无尚的荣幸……我想,现在宴会的准备也应该进行得差不多了,所以青大家先去会客大厅稍待片刻,我随后就会赶到那里,与各位共饮美酒的。”

“是吗,那么,回头见吧。”

客人们听到主人的这番话,都点了点头,从沙发上面站了起来。穿着寒碜的神父正站在房门边嘻嘻地傻笑着,这些客人们都用怀疑或轻蔑的眼光望着亚伯,随后一个接一个走出了房间。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中,罗蕾塔修女轻轻关上房门之后,卡特琳娜终于可以长长叹一口气,将两人招呼到了她的身旁。

“到这边来坐吧,你们两位……亚伯神父,我听说你应该在明天到达米兰呀,不是吗?为什么这么早就到了呢?真是令人感到意外啊……那些烦人的资料难道都交给‘教授’去处理了吗?”

桌子上面摆放着已经开始变冷的茶杯,以及那些来客们没有吃完的茶点心。亚伯很快发现了这些,他一边麻利地挑选着喜欢的茶点,一边露出了宽厚的微笑。

“对了,里昂今天早上应该也到了米兰,您应该已经和他见过面了吧?”

“嗯,他已经将事件的报告书提交给我了……现在,恐怕他还在医院里面陪女儿吧。”

事实上,大汉早上一来到卡特琳娜的办公室,就将事件报告书胡乱地扔往桌子上一扔,随后便匆匆忙忙地赶去医院看女儿去了。卡特琳娜一想到这情景,便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他最近工作得很卖力,没少为我们做事啊!在回监狱之前,就让他暂时放松两天吧……亚伯,你待在米兰的这段时间也要好好地休息一下。等到回罗马之后,我肯定会让你加紧工作哦。”

“唔……我怎么觉得这样好像更加可怕呢……?虽然您这么说,但要是我过分放松了的话,恐怕您绝对不会饶过我的吧,到时候,我的职位可就危险了……啊啊!主啊!我的人生中怎么充满了如此沉重的劳动!这样下去我会过劳死的!”

“哎呀,你说这话可真是该遭报应。”

当神父开始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的时候,站在他身旁的罗蕾塔修女似乎再也忍受不住了,不禁低声对主人说道:

“卡特琳娜大人,奈特罗德神父似乎并不太领情,既然他不想在米兰好好地休息几天,那么还是请您马上将他赶回罗马,立刻去处理那些事务吧!”

“说的也是……我想亚伯神父一天到晚都忙着工作,实在是太辛苦了,所以想让他休息一下身心。不过既然本人不愿意的话,那我也不能勉强他……”

“请……请您等一下,卡特琳娜小姐!我可没说我不想休息!哇——!休假万岁!我太高兴了——!”

亚伯慌慌张张地摇着头否定对方的说法,随后从地板上跳了起来,可怜兮兮地举起双手做出了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旁边的罗蕾塔修女用险恶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神父。面对着亚伯孩子气的模样,卡特琳娜不禁眯了眯眼睛。

回想起来,自己以前也经常这么戏弄过他。

在自己刚刚遇到亚伯的时候,他还根本不具有控制自己感情的能力,当然也无法将自己的感情很好地表达出来。虽然从头开始教他这种事情是一件非常难的工作,不过现在想起来,那些日子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难熬的。

对,那个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他们之间总是在进行着一些无穷无尽的、快乐的争吵和对话……

“——对不起,枢机主教阁下。”

正在枢机主教因为这小小的团圆而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之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再一次拉回到现实之中。一名身穿军服的年轻人率领着几名部下进入了房间,他用十分利落的脚步和挺拔的姿势走到了枢机主教的身旁,然后立正站定,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对不起,打扰您谈话了。宴席已经全部准备好了,请您早点移驾到大厅去……噢噢!”

这名身穿米兰公爵私家卫队制服的年轻人一见到身着华丽晚礼服的枢机主教,不禁大大地吸了口气。他心中似乎充满感慨,长叹一声之后,又如同忠实的骑士一般跪在了美女的面前:

“您今天晚上比平时显得更加美丽!我加利亚佐已经感动得无法用语言表达了!您的美丽超越了古代的任何一位女王,甚至连纯洁的圣女也无法与您媲美!”

“……谢谢你,加利亚佐上尉。”

年轻人严格地遵循这贵族的礼节,彬彬有礼地吻了卡特琳娜的纤纤玉手。随后,卡特琳娜将手从这名米兰公爵家私人卫队的上尉——丝佛札城警备队长加利亚佐?维斯康提的嘴边慢慢地抽了回来,宛然地向对方笑了笑。当然,这次的微笑,比起刚才她向亚伯等人露出的笑容来,似乎缺乏了一些生气,令人联想起巧夺天工的人造鲜花。卡特琳娜保持着刻意做出的笑容,向眼前的这名年轻人问道:

“客人们都已经到大厅去了吗?那么,等我补完妆之后,马上就去大厅。啊,对了,亚伯,你也一起来参加宴会吧。”

卡特琳娜转过头去,避开了年轻人那剧烈燃烧着的双瞳,冲着对面无聊地挖着鼻孔的神父继续说道:

“你还没有吃晚饭吧?今天晚上我们要举行一个庆祝宴会,所以要是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在边上挑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请……请您稍等一下,阁下!难道您要这个人也参加宴会吗?!”

听到枢机主教的话语,一直在旁边依依不舍地握着她的手的年轻人不禁拉高了嗓门大声叫到。这个出身名门的贵族子弟狠狠地瞪了一眼仍然在用小指抠着自己鼻孔的神父,激动地说道:

“阁下,恕我冒昧。今晚的宴会,可是云集了米兰首屈一指的显赫贵族与名门淑女,如此高贵的聚会,要是让这种下贱的家伙也混进来的话,恐怕会有损于阁下的威信呀。”

“奈特罗德神父可是我的护卫官。”

卡特琳娜用不置可否的语气这样说道,其实这么做也是为了掩饰她心中涌起的不快感。随后,她干脆显出了一副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对警备队长说道:

“让他作为我个人的护卫列席这次的宴会。我想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在警卫方面,我一定会尽心竭力的!”

加利亚佐的声音很是激烈。这名年轻人是维斯康提康采恩会长——洛伦佐的外甥,在担任丝佛札城的警备队长前,曾经在圣都防卫师团中担任过职务。当然,圣都防卫师团是一支集中了名门子弟的部队,里面的士兵都没有什么实战的经验,是个名副其实的“傀儡军团”。但是,对于他本人来说,这段从军经历似乎是一个相当值得自豪的回忆。所以,听到了卡特琳娜的这番话,加利亚佐似乎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不禁有些愤慨了。

“就算您身边没有这种可疑的家伙,我也有足够的信心能够保证阁下的安全!莫非,卡特琳娜大人,您对于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满吗?”

“……啊,我还是找个地方老老实实地等着您吧,卡特……那个……丝佛札阁下。”

对于这名充满了无知勇气的公子哥儿,又能够责怪他些什么呢——正在丽人因为无法回答对方而感到迷惑的时候,亚伯的一番话给了她一个台阶。他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傻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刚才年轻人那些侮辱的话一般,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我刚刚从罗马到这里,稍微有点累了。警备问题就全部交给队长先生好了。另外,我可以去厨房吃一些剩菜剩饭什么的,这就行了。”

“可是,亚伯……”

“没关系的。”

亚伯一边宽厚地笑了笑,一边走到加利亚佐的面前,友好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尽管对方不禁皱了皱眉,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但是亚伯仍然毫不在意用力和对方握了握手。

“那么,维斯康提队长,阁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请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刚才我注意到正门的检查似乎有点太过放松了,你不觉得吗?在邀请客人的名单上并没有贴照片,照现在这样,万一有什么外人混进来的话,我们也没办法觉察,对吧?”

“哼,我们可都是职业的警备员。难道你还要对我们这些专业人员指手画脚吗?”

你只不过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神父罢了,竟然敢对我们如此不敬——加利亚佐的雄辩般的眼神向对方传达了这样的不满,他一直都在紧紧地盯着神父的脸。

“谢谢您的忠告,但是我们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专业人员。我们绝对不会将恐怖分子与普通客人混为一谈的……阁下,警备的工作是万无一失的,请您尽管放一万个心吧。”

“我是十分相信你们的,维斯康提队长。”

面对着胸中充满了自信的年轻人,卡特琳娜只是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公平地来看,加利亚佐的话也并不能说是吹牛。这座丝佛札城的警备系统是前代米兰公爵安装的。他爱好搜罗古物,结果偶然发掘出了一种失落科技,于是他便利用这种技术制造了这一整套的警备系统,使得整个城堡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而且,因为今天晚上要举行盛大的宴会,所以,在中央警卫室里安装的人工智能早已发出了指令,将所有出入口全部封锁了起来。这样一来,就可以将俩紫外部的入侵从物理上隔绝开来——也就是说,这座丝佛札城就如同浑然一体的电子要塞一般,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人工智能体。若非如此,即使这座城并不经常为卡特琳娜所使用,她也不会将这座城堡的看守任务交给加利亚佐这种纨绔子弟。反过来说,丝佛札城的警备系统已经完善到了像加利亚佐这种无能之辈也能够胜任的地步。卡特琳娜之所以让加利亚佐这个公子哥儿担任现在这个职务,只不过是为了讨以洛伦佐为首的那些米兰名流们的欢心而已。

“那么,维斯康提队长,请您也赶快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去吧。我待会儿就去大厅……啊,对了,罗蕾塔修女,请你将亚伯神父带到厨房那边去吧。”

卡特琳娜非常仔细地整理了一下那件低胸晚礼服的胸口部分,同时向罗蕾塔修女这样命令道。罗蕾塔点了点头,然后走了出去。神父也小跳着步跟随着修女走了出去。卡特琳娜目送着两个人走出房间,再一次将视线转向了窗边。

尽管刚到六点钟,但冬日的太阳早就已经落山了。从城堡中那些灯火通明的窗户里面,可以微微听到那些高贵人士们的虚伪对话,以及随风传来的小提琴的悠扬乐曲声。

虽说这是一场宴会,不过,那些来宾都是些希望得到枢机主教的权势提携的商人和政客。和他们交谈,卡特琳娜除了痛苦再也不能感到别的东西,然而,这正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

“无聊……真是令人讨厌……”

卡特琳娜发出了最后一次叹息,随后提起了晚礼服的裙角,从坐席上站了起来。II

“啊,现在我的心情应当用怎样的语言来表达呢?!……实在是太奢华了……简直让我死而无憾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在作为临时停车场而对外开放的中庭里,停了长列来宾们乘坐的马车、汽车等交通工具。亚伯神父穿过这长列的中间,仿佛陶醉般地眯了眯眼睛:

“啊,刚才那碗施特罗加诺夫牛肉片炖蘑菇的残羹实在是太好吃了!还有馅饼炖杂烩的锅底剩下的那些锅巴……味道那么香,实在是太可口了!那些稍许变质的块菰片,虽然味道有点古怪,不过也算是不错了。”

“……那个,有一件事情我从很久以前久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奈特罗德神父,您能不能告诉我,您为什么总是如此的饥饿呢?”

虽然厨房里有很多看上去十分体面的食物,但奇怪的是,亚伯却总是挑一些残羹剩饭食用,也许是因为长期的贫穷生活零他形成了条件反射,让他本能地去追求那些东西吧。罗蕾塔修女仰头望着眼含泪珠、仿佛在梦境中般满心欢喜的神父,不禁好奇地略微歪了一下脑袋。于是,她终于将这个一直存留在心中的疑问向对方说了出来:

“难道您真的没有钱去买东西吃吗?可是,您每个月都能领到一笔相当

萨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望着刚才将神父和实际助教的身影吞噬进去的那一片黑暗。

长生种——包括巴尔特萨在内的这个号称世界上具有最强大战斗力的夜之种族,居然无法战胜那个“怪物”。假如这里的二十名同族全力以赴的话,大概连教廷军的一个连队都能够歼灭。但是,就算他们拼尽全力,恐怕也不可能将那个“怪物”打败。这件事情在过去的战斗中已经不止一次被证实过了。

但是,假如‘他’的对手,是这些战战兢兢地蜷缩在那里的无能的猴子们呢?要是换作他们的话,情况又会如何呢?

“好了,鸟笼已经关闭,狩猎开始……”

巴尔特萨望着黑色的夜晚,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据伯爵夫人说,那个“神”有一个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弱点。虽然他的力量甚至可以将整个星球毁灭,但是他的身上却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无法填补的巨大弱点——而“毒龙之王”与“冰之魔女”正是盯住了这个弱点,才设定了这次的“鸟笼”作战方案。

“接下来就是‘狩猎’时间了……‘吸血鬼猎人’,你能不能逃过我为你准备的这些‘猎犬’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IV

回头望去,刚才自己同世界上最完美的女性度过欢乐时光的那座医院已经被那些建筑物遮挡住,再也看不见了。

里昂回头望了望那高耸的楼群,转过身去,从大道上拐进了旁边一个狭窄的胡同里面。这弯弯曲曲的小胡同让人不由得联想起米兰这个大城市的内脏,如同羊肠一般的小道分成几个分支,通向黑暗中的不同方向。

在一个小小的胡同里面,一个赤裸的电灯泡正在寒风中瑟瑟地发出昏暗的光芒。在里昂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没有发现一个人影,他于是大声向着黑暗喊道:

“喂,快点出来吧……这里没有别的人,你就不要再躲了!”

“……”

大汉的这番话在空气中震动着,黑暗中的沉默似乎就是对他的回答。

前方的黑暗突然晃动了一下,一个比黑夜还要黑暗的影子落在了昏黄的街灯下面。

里昂看到了这个人影,更加慢吞吞地将手伸进了口袋里面,拿出了一根雪茄。

“原来是在前面跟踪我啊。你倒是挺聪明的呀,小家伙。你是从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从你从圣安普罗修斯综合医院出来之后,我就跟在你面前了,里昂神父。”

这声音略微有点尖细。它的主人正是那名矗立在昏暗街灯下的男子。

这个人看上去似乎刚刚步入青年时代,他的头发略带蓝色,身材十分瘦削,现在正神经质般地用手推着鼻子上的那副小号眼镜。

“还有,我先跟你声明一下,我并不是什么‘小家伙’,我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字,我叫做梅尔基奥?冯?诺伊曼……你对于比自己年长的人一定要致以敬意,明白吗,迦西亚神父?”

“原来你是吸血鬼啊……”

青年的嘴角边露出了一颗尖利的牙齿,里昂看到这里,不禁眯上了眼睛。他开始在全身聚集力量,以防敌人随时可能发动攻击,但是他的语气仍然保持着刚才的轻松和漫不经心。

“那么,一个吸血鬼找我有什么事呢?大半夜的居然跟踪我这个英俊青年……难道你对我一见钟情了吗?”

“非常不巧,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我对活着的人类都没有兴趣。”

面对大汉的揶揄,对方似乎感到厌烦。他打了一个响指,另一个人便从他背后的黑暗中闪现了出来。吸血鬼一边为这个人让开道路,一边用略带虚无感的口气对里昂说:

“你的对手是这个女孩……我只是遵照兄长的吩咐,特意将这个女孩带来见你。”

梅尔基奥说罢,便将那个人推到了前面。不知道这名少女是哪里的女仆,身上穿着浆得笔挺的侍女服。在她背上背着一把几乎与她身高一样长的大剑,吸血鬼的脸上仍然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开始代替站在身前的少女本人向对方介绍道:

“她的名字叫做西格琳黛,是你的死刑执行人。”

这番可怕的介绍话音刚落,女孩纤细的双腿便猛地一蹬石板路,向里昂迅速冲了过来。

然而,面对着高速逼近眼前的少女,里昂的目光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以排山倒海之势劈下来的大剑。他看见少女踏过的石板路上留下了一串虽然很小,却非常深的足印,不禁咂了以下舌头。

“哼!这家伙也不是人类呀!”

当他觉察到这一点之后,便打算向后跳开,躲开对方的攻击。但是,少女那压倒性的速度却不允许他这么做。她的身影早已像魔法一般神奇地逼近对手,将巨大的兵器高高举在空中,大剑高速回旋,发出了可怕的声响。

“!”

剑带着呼啸声向里昂的头部砍来,在千钧一发之际,里昂迅速地躲开了攻击。未能命中目标的凶刃砍在里昂身后的石壁上,发出轰然的巨响。里昂反而向前迈进一步,将战轮握在手里,向水平方向猛然一挥。

铿锵——

尖利的金属音回响在空中,少女的头颅被活生生地切了下来。

她的颈部被锋利的兵器切断,但却没有流出一滴血。她继续高速向前行进着,直到撞上了前面的墙壁。她的身体比外表看上去似乎要沉重得多,耳中只听到一阵巨大的轰鸣,少女的身体竟然深深地嵌进了石墙之中。(忍不住要说,其实觉得这个情节挺恶心的~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时候——录入者)

“……哼!干得还不错呀。没想到区区一个人偶,居然也能伤到我!”

里昂按着他那宽厚的肩膀,皱了皱眉头。红色的液体从他的手指之间流了下来——虽然避开了攻击,但剑锋还是伤到了他的身体。他一边咬紧双唇忍耐着伤口的疼痛,一边向被半埋在墙里的少女那边望过去。

她的脖子的切口如同一块玻璃般平整,从里面露出来的高分子材料合成的人工肌肉在灯光下发出红色的光泽。在其间还可以看到一些如同神经组织一般错综复杂地交错着的纤维电缆闪着微弱的光芒。

“自动人偶吗?哼!虽说是个人偶,可是却害我杀死了一个小女孩,你们这帮家伙的兴趣也太卑鄙下流了,不是吗,梅尔基奥先生?”

里昂再次抬起了头,望着眼前的青年。他的表情变得险恶起来,握在胸前的拳头发出了咯吱的响声,同时,大汉发出了充满杀气的怒喝:

“今天晚上我的心情好不容易才变得好一点,可是你们却故意来捣乱……你已经做好受死的准备了吗?”

“受死?”

面对大汉身上发出的沉重斗气,吸血鬼本人的表情却十分冷静。他似乎对这一切毫不关心,只是平静地说道: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迦西亚神父,应该是你被‘她’杀掉才对。”

“什么?”

突然,里昂歪起了脖子,因为他感到背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活动。他回过头去,望了望那可怕的东西——被切断了的少女的头颅,居然在圆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不,并不仅仅如此,她那头长长的秀发在轻轻地飘舞着,就好像一种独立的生物一般,开始将大汉的四肢缠绕起来。

而且,今天晚上,大汉的不幸才刚刚开始。

一个声音如同巨石崩裂般在前方响起——刚才被埋在墙里的那个无头身体现在正慢慢地从瓦砾中站了起来,手中仍拿着那把大剑。

“喂喂……这个玩笑有点开过头了吧……”

被柔软而坚韧的头发缠绕住了的四肢现在已经动弹不得,唯一可以活动自如的就只有嘴巴。当他这样自言自语的时候,一股令人感到恐惧的风声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中,同时大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了过来。

V

“哎呀呀,现在大学里正在放假,这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天花板看上去很低,而且既昏暗又潮湿。

在微微闪烁着的弧光灯下,是通往特别牢房的那扇沉重的铁门。圣天使城地下监狱的卫兵正用复杂的程序解开这扇门上安装的无数把电子锁。而在旁边略显无聊地望着这副情景的,则是正用一本旧笔记本扇着风的教授。

“幸亏现在我不用去讲授拉丁文诗歌的押韵法了,而且也不用天天去开教授会议……可是,我没想到我还得一个人来进行为期两周的审问……那个叫做‘智天使’的家伙的知识量真是惊人啊!”

“根据岱斯提的供词,他是一种人工生命体——叫做‘人造矮人’什么的。”

大门缓缓打开,发出了沉重的声音。门里面是长长的台阶。台阶下面就是他们访问的目的地——位于圣天使城最下层的特别牢房。现在,那里面只关押了一名犯人,他是曾对整个教廷有极大影响力的男子。为了防止他的信徒们将他夺走,这里设置了十分严密的警备系统。“教授”他们走在长长的、令人联想起阴曹地府的台阶上,他的同行者——那名手中拿着长长铁棒的年轻人眼中闪着翠绿色的光芒,继续向“教授”说道:

“他与人工智能一样,都可以输入输出无限的情报。据说,他是与那个低周波武器一起从‘骑士团’出借给艾方索的。”

“无限的情报吗?……虽然没有任何线索的确会让我感到头痛,但是,有时候无限的情报也一样会让人感到困扰的,不是吗,修格?”

听到弟子的这番话,“教授”又开始想到了即将开始的漫长的审问,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厌烦。随后,他将视线转向了手中的小册子——顺便提一句,在这两周里面,这种小册子已经使用了二十五本了。

这里是圣天使城的底下监狱,是关押反叛者艾方索?岱斯提及其秘书‘智天使’的地方。他们被关押到这里已经两周了。虽然前几天还是新年,但这两名派遣执行官却连假期都没有休,每天都到这里来审问犯人。

当然,审问的过程并不是那么困难。

不,倒不如说是太过于简单了——虽然当初原大主教的嘴非常严实,但是自从教廷向他提出司法交易之后,他便将一切都供了出来。而根据他提供的密码,他们可以将所有的情报从“智天使”的嘴里挖出来。不过,问题还是有的,那就是从“智天使”嘴里挖出来的情报量。

“智天使”的记忆是极端正确的。不,应该说是太过正确。新教廷的参加者名单以及武器的藏匿地点等等自不必说,有一次“教授”不小心问到“去年二月七日大主教的行动是什么?”,结果对方从起床的时刻一直到晚饭菜单,事物巨细、滔滔不绝地全都说了出来。看来,没有比这效率更加低下的工作了。也因此,珍贵的情报很可能就这样被淹没在数据的洪水之中,所以“教授”他们不管事情的大小,都必须细心地分析和倾听。其结果便是,现在“教授”的笔记本已经堆成了小山,眼下是第二十六本了。

“我现在真是羡慕迦西亚神父和亚伯他们呀。他们现在应该在枢机主教阁下的身边悠然自得地度着假吧?唉唉,要是我也去米兰就好了!现在那边应该已经是春天了吧?”

“……不,我觉得米兰应该还是冬天吧。”

面对着一直在嘟嘟囔囔的中年绅士,修格这样回答道。对他而言,“教授”不仅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还是他的师傅。对于他的牢骚除了含混地打打圆场,修格还能怎么办呢?

但是,修格的眼神突然间变得锐利起来。

“嗯?发生了什么事,修格?”

“请您安静一点,师傅。”

修格在台阶最下端停住了脚步,迅速地观察这周围的环境。

那里是看守们的房间。根据监狱的规定,与特别牢房犯人见面的人必须在这里接受看守们的检查之后才能进去。当然,在这间房子里总会有四名看守值班,他们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监视着以防有入侵者和脱狱者——可是,现在的看守室里居然空无一人!

“哎呀,大家都去哪里了呢?没想到他们居然随随便便地就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这可不太好啊,我觉得……”

“……”

虽然“教授”将自己的烦恼抛在脑后,感叹起如今的工作人员是多么地不称职,但修格却丝毫没有附和他的意思。他用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屋里,随后,走向了墙边的衣柜。

“……这是……?!”

修格刚将手放在衣柜上,柜门便咯吱一声打开了。不,应该说是勉强塞在里面的东西将门挤开了。四名体型巨大、身穿灰色制服的男子从里面掉了出来,摔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低沉的声响。他们面无血色,如同纸张一般苍白,眼睛大大地睁开着,角膜已经开始脱落了。

“单人牢房应该还是锁着的吧。”

乍看上去,这些尸体没有任何外伤——死者的表情都非常恐怖,看来临死之前都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教授”瞥了这些尸体一眼,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同刚才比起来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他飞快地走到操作台前,检查着记录了所有来访情况的记录器,随后他稍稍安心地喘了一口气。知道单人牢房密码的人,仅限于教廷内部的极少数人。就连这些看守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而且,这个密码每天都会更换,这样看来,入侵者并没能够进入这间单人牢房。

那么,难道说他最终放弃了入侵,离开了这里吗?

“不,既然他已经潜入了这里,就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目标……修格,你现在快去调查一下附近的情况。我去保护岱斯提。虽然不知道敌人到底是谁,但是他能够潜入这种地方,肯定不是简单的人物。他的目标一定是夺回岱斯提,或者是杀人灭口。”

“我明白了,师傅。”

剑士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敏捷地转过身,如同一阵疾风般走上了楼梯。“教授”一边听着背后回响着的急促脚步声,一边将视线转回到眼前的这道铁门上。

不论是多么高明的电脑专家,也不可能突破这道电子锁。虽然入侵者能进入到这里,他的技术已经令人感到可怕了。但是,只要艾方索被囚禁在这个单人牢房里,入侵者就不可能对他怎么样。可是,接下来敌人又会想出什么计谋呢?

“——你到底是谁呢?”

“教授”的视线仍然固定在铁门上,但他的声音却是对身后发出的。他慢慢地举起了手杖,低声说道:

“不要再躲藏了。你也是一把年纪的大人了,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捉迷藏游戏。让我看看你的脸吧!?”

“救……救救我!”

对于“教授”语气和缓的威胁,回答的声音却剧烈地震颤着。一个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的男子的身影从刚才藏身的桌子底下站了出来,胆怯地浑身发抖。然而,转过头去看到了他的脸的“教授”却愕然地说道:

“你居然……为什么你会在这个地方,岱斯提大主教?!”

神父望着正站在自己眼前,牙齿在不断打架的白发老人,不禁瞪大了眼睛。艾方索?岱斯提——这名本应该锁在门对面的男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大主教,你是怎么从牢房里面出来的?”

“黑……黑色的大个子家伙,突然闯进我的房间……”

艾方索的脸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老二十岁,他将布满皱纹的脸庞扭作一团,向“教授”这样呻吟道。那双青筋暴起的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如同幼儿一般哭泣着:

“实在太……太突然了……然后,那个家伙,将‘智天使’带走了……”

“什么?将‘智天使’带走了?”

“教授”不禁感到一股战栗,他呆呆地望着对方。

以现在的状况,艾方索本人其实并不如‘智天使’的价值大。那个人头脑中巨大的知识宝库里面肯定有“骑士团”的一些资料。正因为“教授”这么认为,两周以来他才一直拼命对“智天使”进行审问。而且,现在看来他的这种努力是正确的——没想到敌人居然来到这里夺回“智天使”,这一点正是对此最好的证明。

“教授”再一次走到控制台前,确认了一下记录器。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在这二十四小时内友人打开过这扇电子锁的门。难道说敌人从门缝里钻了过去,潜进了房间里?并不是没有拥有这种特异功能的人,在派遣执行官中就有一个人有这种能力。

“……”

艾方索还在嘀咕着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但是,“教授”却全然不顾这一切,他再一次将视线转到了控制台上。他迅速地输入了密码,打开了电子锁。

不管敌人是谁,假如“智天使”被夺走的话,事情可就严重了。如果被异端审问局那边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他们肯定会借题发挥,追究Ax以及卡特琳娜的责任。在这之前一定要想办法将犯人找出来,要是可能的话,还要将整个事件掩盖起来才好。

“教授”苦着脸咬着嘴里的烟斗,开始一个人走向单人牢房,想要寻找一些线索……

“哎呀,今天你好像来得有点晚啊,华兹华斯神父?”

神父的脚刚刚踏进单人牢房,一个略微有些不快的男人声音就响了起来。

脸上布满皱纹的老人将视线从圣经中抬起来,用不愉快的声音向“教授”打着招呼。在他的背后,一名看上去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老人正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

刚才在看圣经的老人——原大主教艾方索?岱斯提——合上了圣经,望着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教授”,感到有点纳闷。

“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奇怪?嗯?你今天带来的人和平时那个年轻人不太一样啊,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艾方索的话音刚落,他便如同突然被人从嘴里塞进了根擀面杖一般顿住了。他的脸色眼看着变得苍白了起来——他终于意识到“教授”后面的那个人居然和自己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孔!

“那……那个家伙……到底是谁?!这到底是开什么玩笑!?华兹华斯神父?!”

“教授”根本没有听到艾方索的叫喊声。当他进入房间,看到两位老人安然无恙地待在房间里的场景时,他便明白了一切。在他的大脑中,现在已经充满了悔恨。

“——混蛋,没想到我居然会……”

“教授”狠狠地咂了一下舌头,同时他朝后方转过身去,向着背后的艾方索——不,是装扮成艾方索,欺骗“教授”将电子锁打开的敌人——举起了手中的手杖。内部安装了火焰发射器的手杖指向了那张正在奸笑着的脸,同时,“教授”的手指按动了开关,但是——

“华兹华斯博士,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居然将这种东西冲着我……难道你疯了吗?”

美丽的声音在这一瞬间传到了“教授”的耳朵里,他即将扣动扳机的手指不禁泄掉了力气。

火焰发射器所瞄准的人并不是“艾方索”。在华丽的金发下面,那张他无比熟悉的美丽面容正皱着眉头。

“……米兰公爵?”

“教授”看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枢机主教的那张脸,不禁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虽然以他的智商和清晰的头脑,在一瞬间就看穿这个陷阱——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一刹那的时间就已经足以决定事情的胜负了——

“……!”

随着一声低沉的声音,“教授”的身体折成了九十度角,倒了下去。“卡特琳娜”的手中伸出了利爪,将绅士的腹腔一下子贯穿了。这如同短剑一般锋利的兵器到达了他的脾脏,黑色的污血瞬间从“教授”那大张着的嘴里喷了出来。

“哎呀呀,看来我把你弄疼了吧,老人家?”

“卡特琳娜”低头望着踉跄了几步后倒在地上的“教授”,发出了一声讽刺的笑声。他的声音已经不再是丽人的柔和圆润,而是变得粗犷野蛮起来。枢机主教伸出手来,在自己的下巴上摸了一下,接下来,她的美貌突然从头上消失掉了。瞬间,美丽的女子变成了一名相貌凶恶的男子。

“但是,正因为你不知好歹地躲闪开了我的攻击,所以才会这么疼的。本来我打算让你死得痛快一点的。”

“‘二重影’……没想到吸血鬼居然能够潜入到这种地方。”

“二重影”——通过自由地操纵细胞的排列,从而可以自由地控制自己的相貌的一种特殊的吸血鬼。“教授”抬头望着眼前的敌人,不禁痛苦地叹了口气。他虽然嘴里满是鲜血,但仍然艰难地说道:

“你到底……是怎么样闯进这里的?……不,你到底是什么人?”

“哎呀,聪明的大叔,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吧?还用问我吗?”

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这么高兴,他一边摇动着他那强壮的身体,一边用快乐的笑容敷衍着濒死的绅士最后的询问。

“不过,算了吧,我就告诉你好了。我的名字叫做卡斯帕尔?冯?诺依曼——蔷薇十字骑士团位阶6=5,我的朋友平时都叫我‘百貌之王’。不过,大叔你叫我卡斯帕就可以啦……”

“……你、你说你是‘骑士团’?!”

这低沉的声音并不是已经奄奄一息的“教授”发出来的。

绅士现在已经由于大量失血而说不出一句话来,刚才一直在呆呆地望着这一切的艾方索听到了对方的话语,突然兴奋地跳了起来。

“是吗?这么说来,你一定是来救我的吧?真是辛苦你了!”

“……来救你?”

光头的吸血鬼看到老年男子兴奋地将手向自己伸了过来,不禁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一个会说话的垃圾一般。他满脸阴沉地举起了那只粗壮的手臂。

“你真是个笨蛋啊……我可是来杀掉你的!”

巨大的手臂轻柔地在空中绕了一个半圆,一闪之下,红色的血沫便喷在了半空,艾方索的那只被切断的头颅也随之飞向了天花板……

VI

<原来是这样。那么,作战计划应该进行得十分顺利吧,伯爵夫人?>

虽然从位阶上来说,他要比对方高,但是,“魔术师”的语气仍然是十分恭敬的,甚至令人感到有些厌恶。他点燃了手里的细香烟,随即从嘴里喷出了浓浓的烟雾。

<‘鸟笼’作战——对Ax中枢同时发动多点袭击的计划。这都是靠伯爵夫人你的才智制定出来的呀,是吧?>

“没错。不过,这个计划最初是由7=4‘毒龙之王’提出的设想。”

虽然是立体全息影像,但是烟草的香味仿佛已经通过电波传到了这里——海尔格?冯?沃格威蒂不由自主地扇了扇鼻子前面并不存在的烟气,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魔术师”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边。所以,魔女连忙在脸上堆满了微笑,用令人心荡神移的媚态迎向对方那如同暗黑之镜一般的视线。

“‘毒龙之王’巴尔特萨、‘百貌之王’卡斯帕尔、‘傀儡之王’梅尔基奥……诺伊曼三兄弟真的干得不错。明天早上,以丝佛札为首,连同那些派遣执行官的首级肯定能摆在您的前面了。”

<原来如此。>

面对着对方的媚笑,“魔术师”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他那事物性的表情就如同一名正在观察着试管中的试验情况的科学家一般。

<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了。虽然我也想尽力支援你们,不过,这些天我也非常忙碌……我们的国王陛下最近似乎对阿尔比恩的王位继承抱有很大的兴趣。所以,这一周我无法离开这里。真是非常抱歉,我无法为你们提供帮助。>

“没有关系的。本来上次的失败就是由于我的失职所引起的。所以我决心要亲手了结这件事情。‘魔术师’阁下,请您好好地休整一下,安静地欣赏我们的表演吧……啊,对了,对了。”

海尔格似乎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她的表情向对方这样示意,随后打了个响指,似乎想要引起“魔术师”的注意力。随后,她沉默了一段时间,继续说道:

“实际上,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向您报告。‘毒龙之王’眼下正在蹂躏米兰的敌人们,不过,根据报告,他们在那里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东西。”

<是吗?巴尔特萨发现了什么东西呢?>

“魔术师”那细细的单眼皮眼睛睁开了,似乎对这件事情表现出了一丝兴趣。当然,即使是在这种时候,他那如同死鱼一般的眼睛也绝对不会发出一点点的光芒。

<一向办事小心谨慎的您,难得会说出这种话来。我很想知道,这件有趣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关于具体的情况,我其实也并不太清楚。但是,据说是关于一名派遣执行官的非常有趣的情报……是的,好像是那个叫做亚伯奈特罗德的家伙吧。据‘毒龙之王’说,对于这名丝佛札的心腹有得到了一些新的情报,而且好像还非常有价值……”

<与亚伯……奈特罗德相关的情报?>

“魔术师”在嘴里短短地重复了一遍海尔格的报告,随后用手托住了下巴。这名男子在对对方的话表示兴趣时总会做出这个动作。海尔格在内心里吃吃地窃笑着,随后非常谨慎小心地结束了自己的报告。

“不过,反正这件事情与‘鸟笼’计划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等到作战结束之后,‘毒龙之王’会马上赶回来的。到时候我会向他询问事情的具体经过,然后向‘魔术师’阁下报告,请您耐心等候我们的佳音。”

<……不,那倒不必了。>

“魔术师”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伪装成忠告的诱惑。他的表情始终保持着某种忧虑,将刚点燃不久的细香烟按到了烟灰缸里。

<既然是这件事情,我会亲自赶去您那里,直接听取巴尔特萨的报告。这样我们大家都会省去一些麻烦。>

“可是,您的工作不是很忙吗……?”

<不,我这里的工作可以找别人负责。等我办完了交接工作后,就会立刻赶往你们那边。所以,在此之前请让‘毒龙之王’不要轻举妄动……你明白了吗?>

“是,我明白了。阁下既然这么说,那我也没有什么异议了。”

这个家伙上钩了——“魔女”深深地鞠了一躬,同时撅起嘴唇,得意地笑了。她确信自己已经取得了胜利。

虽然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对于“魔术师”来说,“奈特罗德”这个名字似乎具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想要将这名平时十分警惕小心的男子引入陷阱,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那么,我这两三天之内就会到达你们那里。我非常期待能够见到丝佛札的首级啊,伯爵夫人!>

“我明白了。”

全息图像瞬间消失在了虚空中,然而,海尔格嘴角浮现出的恶毒微笑却始终没有消失。

那个男人终于要道这里来了——虽然她和“毒龙之王”非常用心良苦地设置了这个陷阱,但是,她却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便上了当。正因为如此,他们辛辛苦苦设下的许多诱饵居然全白费工夫了。

不,也许那个男人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觉察到了自己的心思,所以,他才故意上钩,让自己放松警惕也说不准。有时候,事情进行得过于顺利,说不定反而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们不得不因此而更加提高警惕。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有办法对付。”

海尔格的心中充满了邪恶的念头,她伸出手去,扶摸着眼前的虚空——在虚空中浮现出了一张精致的地图,地图上有三个光点闪烁着,美丽的公爵夫人用爱怜的眼光望着这些光点。

在她和“毒龙之王”合作想出的这个计划中,最令人感到恐怖的一点,就是这里——即使“魔术师”看穿了所有的阴谋,他也不可能躲过这场劫难——也就是说,他必须一步一步地踏向自己的坟墓。在这一年里,他们非常细致地观察了这名男子的行动和话语,并且以此为根据设计了这个精巧的陷阱,他们相信里面绝对不会有一丝破绽。

接下来就是按照预先指定的方案继续完成“鸟笼”计划了。那样的话,所有的事情就将按照事先设想的剧本进行下去。现在,海尔格已经没有必要弄脏自己的双手了。那个令她无比憎恨的仇敌——不,那些令她憎恨的仇敌将会自相残杀,最后同归于尽。

地图上的三个光点在缓缓地闪烁着。

第一个是“剑之馆”所在的罗马,第二个是丝佛札城所在的米兰,而第三个光点则发出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色光芒——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你们这些家伙将这座城市全部毁灭的那一天——好了,你快点来吧,‘魔术师’,还有派遣执行官们……”

“魔女”将最后的光点——表示维也纳的光点握在了手中,心满意足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VII

卡特琳娜根本没有任何应急处理伤口的经验。

但是,她根据头脑中那些朦朦胧胧的记忆,还是撕开了自己的手帕,将它放在枪伤的伤口上,压住了腋窝附近的动脉血管。于是,从那里流出来的血液的势头开始变得缓慢了起来。

“……亚伯,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卡特琳娜将嘴贴近横躺在潮湿地面上的神父的耳边,小声地呼喊着。为了不让他陷入失去意识的黑暗深渊,她不停地呼唤着对方:

“你还清醒着吗?求求你了,如果你能够听到我的声音的话,就回答一句吧!”

“我没事……卡特琳娜小姐……我……很……好。”

大量的出血,加上从旁边水沟里冒出的寒气,似乎让这名受伤的青年感到筋疲力尽。神父回答卡特琳娜的声音十分微弱,甚至令人感到一丝恐怖。他的脸色苍白,这并不完全是由于隧道的天花板上闪闪发光的冷光灯的缘故。他现在并不需要这种微不足道的应急处理,而是进行紧急手术——而且是立刻。

(看来根本没用……还是血流不止。)

在被当作绷带的手帕上,一个红色的圆圈正在迅速地扩张领域,卡特琳娜充满了惊恐地望着这个红色的恶魔,不禁咬了咬嘴唇。当时,那些脖子上戴着奇怪项圈的来宾们发射的枪弹正好穿过了神父的侧腹部。幸亏子弹完全穿过了他的身体,但是,他的动脉似乎被打中了,所以出血一直都没有停止。为了逃脱对方的攻击,亚伯在中弹后仍然拼命地奔跑,这似乎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更大的损伤。

(……可是,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呢……)

卡特琳娜想起刚才那些凶手们可怕地圆睁着的眼睛,不仅咂了一下舌头。

那肯定不是因为他们将亚伯误认为恐怖分子而开枪的。他们在向神父开枪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杀气。

但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们要杀掉亚伯呢?

难道是由于某种胁迫吗——比如说,他们脖子上戴着的项圈里安装有炸药,所以如果他们违反了命令的话,炸药就会被引爆,因此他们不得不前来寻找自己和亚伯?

的确,要是按照这个假定的话,完全可以说明这些被绑架的人质为什么会拿起武器前来攻击他们这件事情。可是,这样的话,又会产生一个新的疑问——为什么这些来宾们的目标不是身为枢机主教的她,而是亚伯呢?另外,为什么这些恐怖分子要特意将那些人质作为刺客使用呢?就算他们威胁那些人质,逼迫他们必须遵从自己的意志,但是,让这些人质手里握有武器,无疑是一个风险非常高的方法。他们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呢?

(……难道是为了不让亚伯使用自己的‘力量’吗?)

只有这种可能性了。敌人非常了解亚伯的性格,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派遣这样的杀手,让亚伯根本没有办法发挥自己的力量。

他们的目标是亚伯的性命,而且知道以他的性格,决不会向普通的平民出手,拥有这种智慧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前些日子我在爱莎尼亚见到过他。那个家伙应该是‘骑士团’的成员。”

正在冥思苦想的卡特林娜突然想起了刚才她和亚伯在茶室中的谈话。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答案已经非常明确了,那个名叫巴尔特萨的家伙肯定是“骑士团”的成员,而不是新教廷的人。但是,为什么“骑士团”的人要将丝佛札城作为自己的目标呢?这里和罗马的“剑之馆”不同,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城堡而已,并不是一个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地方。对于Ax和卡特琳娜来说,最重要的资料以及指挥机能全部都在“剑之馆”之中,袭击这里根本不会有任何好处。也许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声东击西,让罗马方面放松警惕而已。

“……唔!”

“你没事吧,亚伯?”

一阵微弱的,但却充满了痛苦的咳嗽,将卡特琳娜的思考打断了。她转过头去,看到神父正在虚弱地扭动着身躯,鲜红色的血沫从他的嘴里不断地流了出来。恐怕,折断的肋骨已经刺破了他的肺脏。假如这样下去的话,用不了多久,他的气管就会被鲜血堵住,弄不好因此而窒息死去的。

“稍微等一下!”

卡特琳娜连忙向旁边的水沟跑了出去。她用自己的长手套盛了一些非常洁净的水,然后跑回了神父的身边,将水灌进了他的嘴里。但是,亚伯却总是在咳嗽,水无论如何也无法被他咽下去。卡特琳娜看到了这一幕,毫不犹豫地把水含在自己的嘴里,然后直接将水送到了对方那满是污血的嘴里面。

“……啊!”

似乎咽下去的水将喉咙里面的血块一起冲了下去。亚伯的法衣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后他的胸部开始不断地上下起伏。开始扩张开来的肺部已经将折断的肋骨顶了回去,他又恢复了细微的呼吸。

“你没什么事吧,亚伯?现在还能呼吸吗?”

“嗯……勉强可以……”

虽然仿佛身体被贯穿的剧痛在体内游走,但神父还是强忍着疼痛回答了对方关切的询问。随后,他将卡特琳娜的手一把抓住,努力从口中挤出了难以听清的微弱声音。

“请不要再管我了,卡特琳娜小姐……您还是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赶快逃吧……要是这样下去的话,我只会拖您的后腿……据罗蕾塔说,出口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快点走吧,在他们再次发现咱们之前……”

“你不要再说这些傻话了!”

卡特琳娜打断了神父艰难地从口中挤出的话语,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她毫不理会神父那痛苦的呻吟,坚强地站了起来: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让那些家伙杀死你!”

仿佛是在给自己和对方鼓劲一般,卡特琳娜激动地发出宣言,开始扶着神父大步地向前方走去——然而,她毕竟是一个弱女子,扶着如此高大的一名男子行走实在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更何况,她虽然被称为“铁之女”,但是与外号相反,其实她的身体很柔弱。卡特琳娜没走几步便开始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突然双膝跪在了地上,这令她自己都为自身的软弱无力而感到羞愧。地面上都是柔软的泥土,所以她没有受伤,这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事情了……

“您……没什么事……吧,卡特琳娜小姐?”

“我……我没事,不用担心。”

面对神父的关切的声音,卡特琳娜装出了一副平静的表情。实际上,她已经由于缺氧而眼前发黑了。但是她为了不让对方发现,仍然若无其事地说道:

“刚才只不过是被绊了一下……咱们稍微休息一会儿,然后再接着赶路吧。”

“……您这种不肯服输的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啊!”

虽然神父的声音仍然是那样的微弱,但是其中却可以感到一丝苦涩的语气。他那沾满了血污的脸扭曲了一下,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神父横卧在地上,将手伸向了大口喘着气的丽人的头发,将刚才她摔倒时沾上的泥土拍掉,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道:

“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你也曾经跟我说过:‘只不过是绊了一下,咱们稍微休息一会儿,然后接着赶路吧。’其实,你已经筋疲力尽了,根本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了……所以,你一点也没有变啊!”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说我这么多年来一点也没有进步吗?”

眼下两个人都非常明白,目前的状况可以说是一场重大的危机。但是,卡特琳娜却没有责备神父的轻浮话语。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苦笑,轻轻地握住了对方那苍白的手指。

“不过,亚伯,这么说来,你也和那时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呢!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你曾经这样说过:‘我会帮助人类的。因为我这样发过誓。所以,不论是任何人,我都不能见死不救。’……不是和现在一模一样吗?”

“嗯……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生命终归是生命,难道不是这样吗……不论任何人,就算是神也不能决定拯救哪条生命,或是放弃哪条生命。”

神父脸上的苦笑消失了,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虽然嘴里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似乎马上就要消失一般,但是,他的语气依然还是那么认真。

“人的生命其实是这世界的一部分。卡特琳娜小姐,不管是什么人,他的身上都有无限的可能性,而且,一定会有十分珍视他的人……所以,任何人都没有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力。”

“……”

卡特琳娜陷入了沉默,安静地听着神父的话语。

她并不是对对方的话产生了共鸣——事实上正好与此相反。

所有人的性命,所有人类的价值,都是相等的——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每一个人都有其独特的价值。正因为她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放弃了几十名人质的生命,打算逃出这座丝佛札城。但是同时,她又冒着被敌人抓住的风险,保护着这名男子。如果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话,谁也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来的。

“对了,亚伯,我想接着说刚才的话题……”

当神父的话语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卡特琳娜突然这样说道。她并没有反驳对方的意思,而是她觉得再让亚伯这样说下去的话,他的体力会消耗殆尽的。她一边整理着亚伯的绷带,一边恢复了刚才被打断的思考作业。

“我认为,那些袭击了宴会的恐怖分子们,的确如你所说,是‘骑士团’的成员。可是,既然如此,他们又为什么把你作为攻击目标呢?那些家伙的最优先对付的目标应该是我才对啊?!为什么他们要想方设法杀死你呢?而且,为什么他们的目标不是罗马,而是这个小小的米兰呢——?”

卡特琳娜一口气提出了很多问题,但是她突然觉察到对方并没有在听自己的话——他已经昏迷过去了。

(看来不能在让他继续移动了……)

卡特琳娜查看了神父那仍然流血不止的伤口,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从刚才到现在,他们已经在移动上花费了很多的时间,现在他们离出口应该只有很短的距离了。可是,尽管距离非常短,但要是再让亚伯移动的话,就是拿他的生命在作危险的赌博了。万一他的肺部再受到损伤的话,这次他肯定会因为窒息而死去的。不,在此之前还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或者由于剧烈疼痛而死……

“……”

卡特琳娜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将长长的金发随意地缠了起来,随即撕下了长裙的裙摆,好让自己的行动方便一些。然后,他将神父的身体拖到了附近的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里,非常仔细地选择了一个不容易被通道方向发现的死角,将他安置在了那里。

“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我马上去找人回来救你!”

丽人望着对方那如同熟睡一般的脸庞,这样轻轻地说罢,便再次站起身来。

她从神父的怀里找到了那把老式左轮手枪,随后沿着水路向出口方向走了过去。她的手腕从来没有拿过比钢笔更加沉重的东西,所以现在不得不拼命地承受着手枪那沉甸甸的重量,焦急地加快脚步。

一定要抓紧时间,否则的话——

“——是谁在那里!”

正当卡特琳娜刚要跑起来的时候,前方却射来一道提灯的光芒,随之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枢机主教差点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强光晃花了眼睛,她连忙转过头去。这时,刚才的声音却变得惊慌了起来:

“什么,这不是丝佛札枢机主教阁下吗!太好了!您没有什么事吧?”

“……维斯康提上尉?”

三个手里拿着提灯的人影向这边急速跑了过来,卡特琳娜终于看清了其中一个年轻人的脸,不禁皱了皱眉头。自从卡车冲进了大厅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说来,莫非说他当时也趁乱从那里逃了出来,来到了这个地方?

“——不许再靠近了,上尉!”

看来,他和刚才的那些来宾们似乎不太一样,还没有成为那些恐怖分子的俘虏。而且他们全副武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卡特琳娜并没有对安然无恙地向她跑来的部下们表示祝贺,她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的老式左轮手枪,用强硬的口气警告道:

“你们站在那里不许动!要是乱动的话我就开枪了!”

“您……您这是怎么了?米兰公爵?”

三个人的脸上同时显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主公[热血翻译组,I服了u,三国演义啊],可是对方却突然向自己举起了枪,也许这太出乎意料了吧,他们的大张着嘴和眼睛,表情看上去十分狼狈。

“难道说,您是因为我们迎接来迟而发怒了吗?那么,我们向您表示真诚的歉意。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躲过了恐怖分子们的追击,所以一直没有时间来寻找您的下落……”

“你说什么?好不容易才躲过了恐怖分子们的追击?”

虽然听到了对方的解释,卡特琳娜的险恶表情却丝毫没有改变。不,倒不如说她现在已经反而确信了危险的存在,毫不犹疑地将枪栓拉了上去。

“假如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你们刚才为什么要问‘是谁在那里’呢?你们明知道对方可能是恐怖分子,可是还这样问,显然是因为很清楚对方并不是恐怖分子,要不然,就是你们即使被恐怖分子发现也无所谓——只有这两种可能性!”

“……”

听着这冰冷而清晰的分析,男子们陷入了沉默。刚才充满了谄笑的脸上落下了可怕的阴云——但是,不久之后,令人感到恐怖的声音便打断了这短暂的沉默。

“实在对不起,阁下。既然您都已经知道了,我们也就不隐瞒了,我们想问您一件事情——”

加利亚佐胡乱地将自己的领子解开,同时这样对上司说道。一个项圈正套在他的脖子上,他用半哀求半威胁的语气对自己的主公说道:

“那个神父到底在哪里?要是不把那个人杀掉的话,我们就会没命的……奈特罗德神父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

卡特琳娜的枪口仍然对准了那些男子,她毫不客气地摇了摇头。虽然枪的重量几乎让她的肩膀都要麻木了,但是她忍耐着疲劳,依然装出了一副平静的样子。

“我刚才和那个人失散了,也许他现在已经逃出了这里也说不定。”

“说谎!阁下您在说谎!”

站在加利亚佐背后手中拿着霰弹枪的士兵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这名看上去有点神经质的年轻士兵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他拼命地大叫道:

“我们是从出口方向朝这边走过来的!刚才我们根本就没有看见过那个家伙的踪影!……请告诉我们吧,阁下!那个家伙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

卡特琳娜用冷冷的眼神望着指向自己的霰弹枪黑洞洞的枪口,再一次摇了摇头,带着审判女神般的表情,非常平静地回绝了对方的质问。

“假如你们想开枪的话,就尽管开枪吧。但是,就算你们这样做了,也是无济于事。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哼……”

那名士兵咬着牙,发出了愤恨的声音。刚才还略微泛着红潮的脸上现在突然变得苍白起来,他紧盯着卡特琳娜的脸,恶狠狠地说道:

“只……只有这样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只有向你开枪了……这么做的话,也许那家伙听到你的叫声会自己跑出来的。”

“喂,住手!”

刚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另一名士兵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制止自己的同伴。这名士兵手中拿着一挺短机枪,看上去年纪稍微大一点。他将手放在了同僚的肩膀上,打算阻止对方的疯狂行为。但是,拿着霰弹枪的士兵非常粗暴地将他的手一把推开,像疯了一样地盯着主公的脸。他将准星对准了从长裙下露出的雪白肩膀,将手放在了扳机上,同时如同自暴自弃般在嘴里低声念叨着:

“——得罪了,阁下!”

当士兵那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响起来的时候,尖利的枪声和血液飞溅在地面上的可怕声音也随之响了起来,在黑暗的隧道里不停地回荡着……

VIII

“可恶!”

随着一声粗鲁的大喝,里昂那如同圆木般粗壮的腿猛得一扫而过。

他一脚踢中飞落下来的大剑,令它的轨道发生了改变,这柄几乎与人等长的利刃划过里昂的脸庞。一旁已经废弃的煤气灯被整齐地一劈为二,倒在石板路上。这时,失去了头颅的侍女将没有劈中目标的剑再次挥舞起来。另一方面,里昂的四肢已经被柔软而坚韧的头发牢牢地缠住,根本无法动弹一下——利刃再次发出了呼啸。

“哼!不过是区区一个人偶!……别太小看我的实力了!”

愤怒的大吼从大汉的喉咙里喷涌而出,宛如虎啸狮吟,令黑暗的夜色都为之震动不已。

就在大剑对准了自己的头部砍下来的时候,里昂将西格琳黛那颗仿佛垂挂着的奇异首饰般的头颅一把抓住。他粗暴的动作使得那些头发深深地陷入了身体之中,鲜血从他的四肢猛烈地喷洒了出来。但是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些,只是强行将自动人偶的头颅拿了起来——在这一瞬间,锋利的大剑落在了人偶的头颅上面。

“!”

一个如同惨叫般的声音响了起来,与此同时,少女挥落下来的大剑将自己的头颅砸成了碎片。随后,刚才束缚住里昂的头发也突然松弛了下来。

但是,“狮牙”没有工夫去将身上那些松垂下来的头发甩掉了,因为没有头的人偶已经第三次将大剑向自己挥了过来。

“真是个顽固的家伙……不过!”

一道光芒从终于恢复了自由的神父的手中迸射了出来。战轮在空中做了一个优美的回旋,朝着举起大剑的少女直飞了过去。但是,四肢的伤势造成的疼痛似乎削弱了大汉的集中力,凶器并没有击中少女,只是从她身边擦过,向着远方飞了出去。另一方面,没有头颅的少女朝着刚刚掷出战轮,正好失去了平衡的里昂劈下了巨大的凶器——大剑卷起一阵旋风落了下来。但是里昂却以惊人的速度向旁边跳了出去,剑锋仅仅切断了他几根头发。他如同狸猫一般将巨大的身体蜷缩了起来,稳稳地落在了石板地上,随后向旁边顺势打了几个滚,与对方拉开了距离。而西格琳黛为了追上对方,正打算降低了重心冲向对手,然而,一瞬间,她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嘿嘿,怎么样?被自己的头发缠住,感想如何呢?”

里昂满足地露出了笑容,这笑容与其说是一场殊死决战中的胜利者,倒不如说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王的表情。

没有头颅的少女被她自己的纤细的头发紧紧地缠绕住了,在头发的一端是刚才没有击中她的那个战轮,而且战轮似乎刚绕过那个被切成两段的街灯,又飞了回来。西格琳黛的手臂和煤气灯的残骸被坚韧的头发卷成了一体。

“再见了,小姐……去死吧!”

大汉这样向对方告别道,随后将手里已经点燃的香烟向对方扔了出去。在黑暗之中,一个红色的光点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最后落在了正在拼命地将手臂上缠绕着的头发撕扯开的人偶身边——那盏被切断的煤气灯上面。确切一点说,是落在了被切断的煤气管上呼呼地喷出来的大量煤气上面。

接下来的一瞬间,随着一声轰鸣响起,巨大的火焰飞舞在夜空中。

“哼!虽说是个人偶,可是一想到在和小女孩战斗,就让我心里不爽!”

在火焰的旋涡中,那个人形的物体慢慢地倒了下去。看到这一幕,里昂禁不住咂了咂舌头。随后,他转过了脸,望向刚才一直站在旁边观看两人激战的那名年轻人。

“喂,你叫什么梅尔基奥的吧,吸血鬼?你这个家伙的爱好实在是太卑鄙下流了!居然跟我玩这种把戏……你已经作好受死的准备了吧?”

“……什么?”

虽然自己的手下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干掉了,但是蓝色头发的年轻人的表情仍然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只是有点神经质地将眼镜向上推了推。

“你说的准备是什么意思呢?啊,难道说你以为自己现在已经胜利了吗?”

“……你说什么?”

大汉不仅惊讶地皱起了眉头,突然,他注意到了什么东西,连忙转过头去。

由于刚才的煤气爆炸,周围已经变得如同白昼一样明亮。在不断摇动着的火焰对面,站立着近十个人影。莫非是发现了火灾而赶来的城市居民吗?不,他们的模样看上去有点奇怪,所以应该不是。那些影子默默地望着这边,而且他们每个人的身高和体型都一模一样。觉察到这一点后,里昂的表情开始变得僵硬了起来。“喂喂……你不要开玩笑啊?!”

原来是一群长得完全一样的女孩们——而且和刚才那个燃烧着的女孩一模一样。她们每一个都将背上的长剑拿在手中。被火焰照得闪闪发光的白刃恐怖地闪耀着,那些女孩同时猛然蹬踏了一下地面,挥动手中的利刃,向里昂这边冲了过来。

“不……不好了!”

里昂虽然马上转身准备逃走,然而,一个女孩早已绕到了他的眼前。

尽管他急忙停住了脚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自动人偶近在咫尺,甚至连她的毛发都看得一清二楚,随后女孩横着挥动了手中的大剑——

“!”

这时,一个尖厉的刹车声响了起来。同时响起来的,还有一种柔软物体和坚硬物体相互撞击时发出的奇异声响。

刚要将里昂的首级砍下来的自动人偶突然被从侧面来的冲击撞飞,一下子弹到了五米开外的地方,她重重地摔倒在石板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巨响。同时,一辆保险杠被撞得变了形的大型巴士在里昂的跟前急刹车停了下来。

“快、快、快点上来,里昂神父!”

一名修女正拼命握着方向盘,张嘴向大汉高喊着。修女——罗蕾塔一边将车切换到倒档,一边再次大喊道:

“快点上来啊!快啊!”

“太好了,小姐……为了奖励你,下次有空和你约会!”

里昂将脚踏在了车旁的踏板上,大巴士就以飞快的速度急驰了出去,只留下一股橡胶烧焦的气味。被无情地加到了全速的引擎发出了凄惨的嚎叫,大巴在狭窄的胡同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后倒退着。

另一方面,自动人偶们并没有放过这两个慌慌张张地企图逃跑的目标。她们以刚才被车撞飞的那名女孩为首,全部降低了身体重心,开始飞快地向前狂奔而去——她们的速度已经完全压倒了正在拼命倒车的大型巴士。

“哇噢!没想到我这么受女孩欢迎?!”

正站在车身侧面踏板上的里昂看到这群面无表情的女孩向这边猛冲过来,不禁露出了苦笑。但是,手握着方向盘的修女已经由于过度恐怖而在剧烈地发抖,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了一样。里昂看到这一幕,表情有些遗憾地从手上摘下了战轮。

“不过,即使是本大爷也应付不了十来个女孩啊!真是没办法,下次再和你们约会吧!喂!站在那里的那个吸血鬼!”

大汉一边将战轮拿在手中,一边大声喊道。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在少女们背后做出观战模样的吸血鬼,愤怒地斥责道:

“这个混蛋,我一定要宰了你!你的死期不远了,给我记住!”

随着这复仇的宣言的结束,安装有闪光弹的战轮飞了出去。转瞬之间,黑暗被战轮撕裂,夜空化作了一片白昼。

“好了,工作该结束了。”

卡斯帕尔将地面上那个长满了皱纹的头颅一脚踢飞,然后做出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面镜子,陶醉般地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哎呀,卡斯帕尔,你可真是一个完美的人啊……什么时候都是这样!虽然俗话说,老天在赐予人优点的时候,也总是会附上缺点,但你却是个例外啊!……真是爱死你了!”

光头的大汉自我陶醉地眯缝着眼睛,朝镜子里映出来的那张棱角粗糙的面孔连连抛着媚眼。随后,他转过身去,刚要走出这间单人牢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有转过头来,向背后望去。

“哎呀呀,糟糕……我刚才差点把最重要的工作给忘记了。嗯……这个肮脏的生物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智天使’吗?巴尔特萨哥哥所说的那个人,肯定就是这个家伙吧?”

卡斯帕尔说罢,甩开大步向呆呆站在单人牢房中惨剧现场的那名老人走了过去。虽然凶恶的吸血鬼在向自己走来,但是人造矮人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看到这一幕,卡斯帕尔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头。

“看来,‘魔术师’那家伙还真是没有品位呀……居然特意将这种丑陋的生物制造出来,并且让他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可真是造孽啊,造孽。唉唉,我光是看着他就要吐出来了。让我来马上把它解决掉算了。”

“二重影”这样嘀咕着,手上发出了锐利的光芒。他将钩爪变成短剑长短,高高举在头顶,随后,毫不客气地将这可怕的凶器向“智天使”的头颅劈了下去。然而,就在命中前的一瞬间,他突然向后面跳了出去。

“哎呀!好烫!”

大个子男子如同狸猫般跳出了很远的距离,同时从嘴里挤出了一声惊呼——一道来势凶猛的火焰从一瞬间之前他所站立的空间横扫而过。卡斯帕尔伸出舌头舔着手上被烧出来的小水疱,一边向侧方转过脸去。“喂,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大叔?这种事情可是很危险的!万一你伤到我的美貌,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哎呀,真是对不起。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有些意外比较好,否则岂不是太没趣了嘛。”

“教授”那满是鲜血的脸庞已经变得十分苍白了。但是,他的瞳孔中却充满着力量。他一边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向对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话说回来,真没想到你们这些吸血鬼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跑到这座圣都的中心来呀。看样子,这个人造生命的手中的确掌握着相当重要的知识和信息呀。你们不惜一切代价,拼命想保密的情报究竟是什么呢?你们究竟又想利用新教廷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嘻嘻,真是对不起,就算是你这位可爱的大叔,这我也不能告诉你。……啊,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吸血鬼用怜悯的眼光望着濒临死亡的对手,在眼前竖起了一根手指。

“新教廷在我们的计划当中只不过是一个诱饵罢了。当你们的注意力被新教廷那些家伙吸引住的时候,我们已经在策划更大的计划了……用那个‘沉默之声’。”

“沉默之声?——巴塞隆纳的那个低周波兵器!?”

在他们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教授”腹部的血痕已经在一圈圈地扩大。但是,肉体上的痛苦比起精神上的震惊来说,根本是微不足道的。他现在正睁大了眼睛,无比惊讶地问道:

“这次你们到底又要用那种东西做些什么事呢?难道你们还要对罗马发动攻击吗?”

“呵呵呵,你说呢?”

吸血鬼的笑声让“教授”感到更加焦急了。但是他看上去并不打算给出更为明确的答案。光头大汉手上的烧伤已经逐渐完全复原,他再一次将锋利的爪子伸了出来,对临死的神父扬了扬下巴。

“好了,现在你已经问够了吧?你该从那里闪开了吧,大叔?正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得马上回到‘塔’里去。否则的话,会被我哥哥训斥的。”

“‘塔’?……嗯,难道那里就是你们的大本营吗……?”

教授用自己那已经沾满了鲜血的嘴唇喃喃低语着,随后将手杖立在了面前。他用虚弱的,但却无比坚决的声音拒绝的不速之客的要求。

“真不凑巧,那个人可是我们最重要的证人……所以,对不起,我决不能让你对他下手。”

“……真是遗憾啊!你是我比较喜欢的类型,所以我本来想饶你一条性命来着,可惜你却不知好歹……”

也许“教授”打算用自己的生命维护他那绅士的风度吧。虽然他现在的脸色已经如同死人一般苍白,但却依然用无比潇洒的动作举起了手中的手杖,仿佛慷慨赴死的壮士一般。卡斯帕尔用无可奈何的眼光望着眼前的这个固执的男人。

“好吧,大叔……既然如此,就让我将你毫无痛苦地送到另一个世界去吧!”

一瞬间之后,大汉的身体突然从“教授”的眼前消失了。当进入“加速”状态的巨大身影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已经位于刚刚蹒跚地从地上站起来的绅士背后了。虽然“教授”早已察觉到了这一点,并且拼命地将手中的手杖转了过去,但是卡斯帕尔的手指已经飞快地伸了过来,抓住了装有火焰放射器的手杖的尖端部分。

“真——是遗憾啊!”

大汉用吸血鬼所特有的巨大力量,十分轻而易举地便将火焰的喷射口捏得变了形。随后,卡斯帕尔又继续揶揄道:

“大叔,我卡斯帕尔可没有那么傻,会再上第二次同样的当。”

“嗯,看来的确是这样……但如果不是同样的手段的话,恐怕你还是照样会上当吧。”

当这充满了自信的冷笑传到卡斯帕尔的鼓膜里的时候,“教授”的手中已经发出了一道白光。

前端被吸血鬼捏变了形的手杖突然从中间折断了,随着一个清脆的声音,藏在手杖内部的细小刀刃被拔了出来。随后,就在卡斯帕尔睁大了眼睛的这一瞬间,刀刃以费同寻常的速度飞向了他的脸部,从他的下颚一直割到了左颊上面。

“!”

“不但找人代笔写论文,而且还作弊……考试找枪手……说到我的那些学生啊,他们可是一个比一个奸诈。”

正当吸血鬼发出一声惨叫向后退去时,“教授”却站在那里,冷冷地笑着。他一边把玩着手中那沾染了鲜血的细剑,一边安静地这样戏谑道:

“所以,从我们教育者这方面来说,要是不会搞一些小把戏的话,恐怕就会被那些学生耍得团团转了……虽然这种方式比较卑鄙,但还是请你原谅,多多包涵吧!”

阿尔比恩绅士用完美的绅士礼仪向对方鞠了一躬,随后举起了手杖,准备结束对方的性命。细剑的剑尖冲着夜之种族的最大弱点——心脏的位置笔直地刺了过去——就在命中目标的一瞬间。

“唔——!”

“教授”那毫无血色的双唇之中发出了这样的呻吟声,随后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看来大量的失血已经让他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了,其严重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将武器扔到了地上,蹒跚地走到了墙边,想要扶住墙壁以保持自己的平衡——但是,他没能做到这一点,因为突然来自侧面的攻击将他的身体打飞了起来。

“你这个混蛋!居然将我这个少女的脸给划伤了!”

充满血腥味的咆哮冲击着倒在地板上的绅士的鼓膜。“二重影”正用手掩着他那满是鲜血的半张脸,站在“教授”的身前,怒气冲冲地望着对方。

“你这个丑陋的老家伙!我绝对饶不了你!你别指望痛痛快快地断气!”

“……虽然你就算把我杀了也无所谓,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写一封遗书……不知道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

虽然“教授”被对方抓住了领子,一直举到天花板附近,但是他的声音却还是没有失去优雅的风度,依然具有阿尔比恩贵族那种特有的讽刺幽默的情调。看来他直到死也想要坚持自己一贯的风度,他嘴里咬着烟斗,同时露出了虚弱的微笑。

“是的,只要你能够等我三十年左右的话,我就可以写一封与我这个全罗马最高的智慧相符合的、可以永远流传于后世的遗书了……”

“你这短生种……居然还敢跟我耍嘴皮子!”

吸血鬼可没有对方那么有耐心,他充满愤怒地大吼大叫,随后挥起了那强壮的胳膊。他想将手中举着的“教授”的头颅直接砸向旁边的墙壁。如果不是从旁边伸出来的利刃将他的手臂齐齐斩断的话,恐怕自称为“罗马最高的智慧”的绅士早已经被撞成一团肉酱了。

“!”

卡斯帕尔的两臂被利刃斩断,发出凄惨的叫声,鲜血从伤口中猛烈地喷了出来,将单人牢房的墙壁染成了红色。由于离心力而被甩了出去的“教授”被一个轻盈地闪过来的身影稳稳地接住了。

“您没事吧,师傅?”

“这个嘛……我是应该嘉奖你这个弟子及时赶过来救了我的命呢,还是应该责怪你来得太晚了呢?我现在既然还能考虑这些问题,看来还是挺有精神的嘛!”

中年绅士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随后又开始了插科打诨。金发的剑士听到了这番话,露出了放心的表情,神色也不那么紧张了。但是,他的表情马上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将师傅的身体放在了一旁,随后转向了吸血鬼。

“不管您是要责备我,还是要嘉奖我,都请以后再说吧。……现在,我要先将这个怪物收拾掉再说!”

“你这个混蛋!……你们这些混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虽然卡斯帕尔失去了两臂,但是他仍然非常凶恶地嚎叫着。修格用追捕陷入绝境的野兽的猎人一般的视线望着对手,一瞬间猛地跳了出去。他一手握着长剑,一手拿着长剑的剑鞘——那根长长的铁棒,如同一只展开了翅膀的大鹏般,向对方扑了过去。他打算发出最后的一剑,制伏这个失去了战斗力的吸血鬼——

“接招吧!”

吸血鬼的嘴突然大大地张开了,一道红色的光芒从里面喷了出来。

火焰喷射器的火焰突然从他那鲜血淋淋、大张着的嘴里喷了出来,这件武器似乎安装在他的喉咙深处——而且攻击的方向直指身旁的“智天使”!

“……不好!”

这一刹那,修格突然改变了方向,向旁边跳了过去。他将呆呆地站在那里的老人一把推倒在了地上。一道灼热的空气从他的头上呼啸而过。当修格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见火焰在墙上撞了个粉碎,同时发出了一声悲鸣般的巨响,但是——

“可恶!没想到让他给逃了……”

刚才吸血鬼站立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一滩鲜血而已。剑士看了看周围,不禁咂了咂舌头。随后,他将身体转向了仍然躺在地上的老师。

“我要去追那家伙。增援马上就会到这里,请您马上去医院接受治疗。”

“嗯,好吧,但是,在这之前,我想有一件工作必须要先处理掉才行……”

“教授”的脸色和死人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了,但是他仍然独力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走到刚才被修格按倒在地上的“智天使”的身旁,艰难地将肩膀靠在墙壁上,小声地问道:

“知识的守卫者‘智天使’啊,我问你!所谓的‘塔’……他们现在的大本营在什么地方呢?”

“在维也纳,陛下。”

老人那嘶哑的声音很难听清,但是有一个单词却是真真切切的。

“日耳曼王国维也纳市……东经十六度北纬四十八度。”

“师……师傅……这到底是……?”

修格有点惊诧地慌忙回过头去望着自己的老师。但是他的表情马上便僵住了。

此时此刻,一滩鲜血正在地板上慢慢地扩散开来,“教授”那瘦削的身体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一动也不动了——

VIII结束

IX

当枪声回荡在水路中的时候,丽人的脸颊溅上了鲜红血沫。

(我被击中了吗?)

虽然卡特琳娜的身体在一瞬间凝固住了,但是她很快意识到了这并不是自己的血。在她斜后方的墙壁上有一个巨大的孔洞。霰弹枪的子弹擦着她身体的不远处飞了出去——那么,这血又是谁的呢?

“唔……啊……!”

卡特琳娜还没有弄明白眼前的情况,只听到一个如同泡沫迸裂般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原来,刚才向她开了一枪的那名士兵现在正用低沉的声音痛苦地呻吟着。他大张着嘴,似乎下巴马上就要掉下来一般,乌黑的血泡正从里面呼呼地望外冒着。

但是,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卡特琳娜是不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的。让丽人倒吸一口冷气的,是从这濒死的士兵的胸口里伸出来的那只鲜红的手——不,正确说来,应该是那只挖出了心脏,从背后贯穿他胸膛的某个人的手。

“你们这些生物可真是难以捉摸啊!”

在这充满了讽刺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心脏被捏碎的声音也同时传到了卡特琳娜的耳膜里。

当即丧命的士兵轰然地倒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声音。另一方面,伫立在不幸的死者背后的加害者将他那端正的脸庞转向了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声也不敢吭的三名短生种:

“我已经再三叮嘱过‘不要伤害到枢机主教’,可你们却还是违抗了命令,你们到底长没长耳朵呢?”

长着略带卷曲的茶色头发的白皙脸庞的年轻人用如同在训斥着记性不好的学生的老师一般的口气这样说道,随后又略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巴尔特萨?冯?诺伊曼——恐怖分子们的首领将夺过来的手枪放在右手中把玩着,同时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将脸转向了枢机主教。

“嗨,阁下,我们已经找了您很久了。您刚才没有受伤吧?”“没想到‘骑士团’的人也会如此关心我的安危,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卡特琳娜望了望倒在血泊中的那具尸体,然后连眉毛也没有皱一下便转过了头来,随后将剃刀色的冰冷视线射向了面前的年轻人。

“你的名字是叫巴尔特萨吧?你不是人类吧?你们这帮怪物,如此费尽心机想出这种卑鄙的招数来……难道想戏弄我这个枢机主教吗?”

“这是哪里的话。要是您这样想的话,那我感到十分抱歉。虽说我们的手段有些不道德,但是,对待您这个对手我是非常认真的。”

听到对方将自己称为怪物,巴尔特萨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愤怒的感情,只是苦笑了一下。

“的确,我承认我们是玩过头了一点,但是,之所以让那些来宾们协助我们进行‘狩猎’,完全是出于这样可以有效地发现阁下的行踪的考虑……事实上,现在阁下您已经被我们逼入绝境了。”

卡特琳娜立刻便否定了对手的说法,随后她举起了手中的老式左轮手枪。她一边将枪口对准了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了的加利亚佐,一边虚张声势地说道:

“假如你们以为我不会向这些人开枪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要是不能够毫不犹豫地牺牲一两名自己的部下的话,我就根本不可能胜任枢机主教的职务……我看你还是不要太小看我为好。”

“是呀,如果是枢机主教阁下您的话,的确是这样……但是,还有一个人,他会怎么样呢?奈特罗德神父——您认为他会说出和您一样的话来吗?”

巴尔特萨对于丽人的话非常优雅地眯了眯眼睛,随后举起了右手。他那看上去如同女性一般纤细白净的手指令人不禁联想起钢琴家或是雕刻家的手,但是,接下来的瞬间,手指描绘了一个优美的圆弧,向另一名手里拿着短柄机关枪的卫兵挥了下去。

“……啊?”

恐怕牺牲者本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鲜血从被切断的颈动脉中喷涌而出,在血潮之中,这名不幸的卫兵眨动着眼睛。随后,他似乎想要询问些什么,刚要转过头去,他的头颅突然从身体上面脱落了下来。

“哇……哇啊啊!”

被倒向自己的无头尸体抱住,发出了凄厉的惊叫声的人是加利亚佐。他的脸上被对方的喷出的鲜血染得通红,狼狈不堪地摔了个屁股蹲。尽管他吓得浑身瘫软,但似乎还想从地上的血泊之中逃走,但是——

“好了,你还是快点现身吧,奈特罗德神父。”

巴尔特萨一边大步走向坐在地上拼命挣扎,同时发出尖利惊叫声的卫兵队长,一边高声呼唤着亚伯。他那如同女子般清秀的脸上首次浮现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随后举起了那锐利的钩爪。

“快点出来,和这个男人自相残杀吧!——要是你不出来的话,这个男人马上就会被我杀死的!”

“——不行,亚伯!”

卡特琳娜终于明白了这名清秀的男子话语里面隐藏着的残忍意图,不禁大声地喊叫了起来,一边将手中的枪对准了巴尔特萨那边。

亚伯是不会杀人的。要是他现身出来的话,只能是眼睁睁地被人杀掉而已。与其那样,还不如在此之前将卫兵队长——

“哎呀哎呀,这可不行啊,阁下。圣职者怎么能够向人举起枪来呢?”

一个揶揄的声音从卡特琳娜的背后响了起来,就在此时,一股令人恐惧的力量轻松地将她手中的老式左轮手枪夺了过去。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原来那名浅黑色头发的女子正站在那里。正是刚才在乐队里负责吹奏短笛的那个少女。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容,同时非常轻松地捏碎了手中的手枪。在她的背后,还有几个人影站立着。

但是,将卡特琳娜推入了绝望深渊的,并不是如今自己正被数量用十个手指也数不过来的吸血鬼所包围的这个事实。而是因为她看到了前方岩壁的阴影里,一个高个子的身影正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在昏暗之中,银发的年轻人的脸显得十分清晰。卡特琳娜似乎在目睹自己的死亡一般,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大声地叫了起来:

“亚伯!不行!你还是快逃吧!”

“嗨,自从塔林以来,我们一直都没有见面啊,奈特罗德神父!”巴尔特萨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已经陷入混乱之中的枢机主教,一边向银发的神父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他的这个动作将典雅和幽默绝妙地融为了一体,即使在社交界,毫无疑问也是第一流的。他就如同身处某个城市的沙龙一般,非常轻松地露出了微笑。

“上次因为我们太过匆忙,所以连跟您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是太失礼了。自从上次分别之后,不知您一向可好吗?”

“……请从那几个人身边离开。”

银发的神父对长生种的揶揄置之不理,他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用细微的声音这样说道。

“我绝对不允许……你再伤害他们。”

“哦,不允许?这么说来,莫非你打算使用那个‘力量’吗?可是,米兰公爵自不必说,在这位上尉的面前使用‘那个’,难道你也不在乎吗?”

巴尔特萨故意瞪大了眼睛,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他用如同演话剧般的夸张动作将手向后挥去。

“你的那种‘力量’……要是被这些短生种看到了的话,下次被狩猎的对象肯定就是你自己了,奈特罗德神父。不,并不光是你自己。枢机主教阁下肯定也会因为收养了你这种‘怪物’而被追究责任吧。”

“……怪物?”

听到了巴尔特萨的发言,刚才一直痛苦绝望地坐在血泊中的加利亚佐突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他似乎明白了对方现在还没有杀死自己的意思,于是便用震颤的声音询问道:

“什……什么怪物?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这件事情你没有必要知道,维斯康提上尉。”

巴尔特萨回过头去望了望卫兵队长,这样说道,同时有点不耐烦地耸了耸肩。他的视线落在了加利亚佐仍然握在手里的手枪上面,微微抬了抬下巴,毫无表情地命令道:

“好了,先别管这些,咱们的游戏还没有结束呢?刚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要么干掉那个神父,要么就自己去死,是这样的吧?”

“……别听他的,维斯康提上尉!”

卡特琳娜虽然双肩被浅黑色头发的女子紧紧地抓住了,但她仍然高声喊道。然而,加利亚佐听到吸血鬼催促的话语,不禁望了望握在自己手里的手枪。

“别干傻事!要是亚伯死掉了的话,接下来被杀掉的就会是我们!……正因为亚伯在这里,所以这几个家伙才不敢对我们出手!”

“根本没有这种事情!因为我们所憎恶的人,只有将艾方索教皇陛下抓走的奈特罗德神父一个人而已!只要让他在耻辱中死去,剩下的无辜者我们将全部给予自由。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傻瓜,绝对不会冒犯你们维斯康提家这么有权有势的名门望族,故意与你们为敌的!”

“有……有权有势的名门望族?”

加利亚佐的眼睛中突然闪过了一道光芒。也许他可以依靠自己显赫的家族血统来换取一条性命,正是有了这个希望,他的脸上才恢复了一丝生气,同时大胆地抬起了头来。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要是这个男人死掉的话,我们就会得救吗?”

“你想想,我撒谎有会有什么好处呢?”

巴尔特萨温和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机关。这个开关仅有打火机那么大。他一边将这个开关在手中把玩着,一边对加利亚佐点了点头。

“这是项圈的引爆开关。要是你开枪打死奈特罗德神父的话,我就把这个东西给你。这样,你和枢机主

教,以及所有的来宾都可以得救。今天晚上的英雄也非你莫属了……好了,不要再犹豫了,上尉,这可是为了保护枢机主教和你自己的性命啊!快点开枪吧!只要你开枪,就可以换回自己的性命!”

“不行!求求你了,住手!”

卡特琳娜发出了凄厉的惊叫声。于此同时,双眼充满了血丝的加利亚佐也举起了手中的手枪——接下来的一瞬间,惨叫声和枪声几乎同时响彻了整个地下空间。

“亚……亚伯!”

惊叫声是从卡特琳娜的嘴里发出来的。而神父却连声音都没有出,只是身体向后仰了下去。他好不容易躲过了射向自己心脏的子弹,但是左臂仍然被打穿了。修长的身躯如同被看不见的拳头猛击了一下,向一侧歪倒了过去。

“你没有打中啊,上尉……还是好好瞄准之后再开枪吧!”

巴尔特萨微笑了一下,在上尉的背后这样提出了忠告。加利亚佐按照他说的那样重新进行了瞄准,再一次将手指扣到了扳机上。然而,不知是因为射手的技术不过关,还是因为枪的准星不够精确,第二发子弹不过打穿了神父的大腿而已。接下来是第三发子弹——这发子弹擦过了痛苦地弯下腰去的神父的脸颊,打中后面的墙壁,迸出了火花。

(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到底应该怎么办?!)

卡特琳娜拼命抑制住心中的狂乱感情,竭尽全力地思考着对策。在这段期间,第四发子弹、第五发子弹也被发射了出去,子弹一发发地击中神父的身体,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了一个个孔洞。加利亚佐似乎只是在麻木地发射着子弹而已。他现在根本顾不上瞄准,只不过是在用颤抖的手不断地扣动着扳机。但是,神父的心脏或者头部被击中看来仅仅是时间的问题了——

(……那是?)

卡特琳娜再也无法忍受这凄惨的情景,不由得将脸背了过去,这时,她的视线突然被地上的一角吸引住了。在距离他们不很远的地方,一个东西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发出昏暗的光辉——这是刚才被巴尔特萨捏碎心脏而死的那名士兵手中拿着的霰弹枪。

(……手能够到那里吗?)

尽管卡特琳娜的头脑已经被疯狂的焦躁所支配了,但是在其中的一个角落里,她仍然在用一种固有的冷静进行着计算。

从背后将自己牢牢抓住的女子是一名吸血鬼——拥有世界上最快反应速度的怪物。现在,虽然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对面发生的惨剧吸引住了,但是,如果卡特琳娜挣脱开她的手,奔向霰弹枪那边的话,肯定会在开枪之前就被对方制伏。

那么,到底应该怎么办?

“……”

枢机主教的手慢慢地伸向自己的胸前。为了不被周围的人发觉,她用极其隐蔽的动作将胸前别在亚伯斗篷上的那个银制别针取了下来——银色的针尖发出了纤细而锐利的光芒。卡特琳娜将这别针暗暗地藏在手指之间,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刺进了抓住自己肩膀的那双手上。

“!”

尖厉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对于刚才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亚伯那边的浅黑色头发的女子来说,枢机主教的这一击可以说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银色的针深深地刺进了她的手中,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手背,发出一声惊叫。除了巴尔特萨以外的所有吸血鬼听到这声惊呼,都不由得回过头来望着这边。但是,卡特琳娜却没有浪费一点时间——她早已经向霰弹枪那边跑了过去。一把抓住地上的霰弹枪,将枪口对准了准备再次扣动扳机的加利亚佐那边。

“——亚伯,你快点逃跑啊!”

自从年幼时被父亲带出去打猎以来,卡特琳娜就再也没有开过一次枪——她一边向亚伯大声喊着,一边将准星对准了警备队长。当然,她是没有能力像自己的部下那样仅仅将加利亚佐手中的手枪打掉的。所以她从一开始便将准星对准了对方的额头。

“——哇!”

当爆炸声响起之后,霰弹擦过了大声惊叫着的加利亚佐的面门,击中了他背后的墙壁,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孔洞。这一枪没有打中。最开始的时候,年轻人似乎并没有弄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看了一眼身后墙上的大洞,又望向了枢机主教手中冒着硝烟的霰弹枪。但是,接下来的一瞬间,在那端正的脸庞上面,憎恨的水花开始沸腾了起来:

“你……你这个女人!”

这个出身名门贵族的大少爷的瞳孔里闪烁着近似疯狂的光芒。转瞬之后,本来朝向神父身体的枪口向旁边一转,对准了枢机主教那纤细的身躯。

“——不好了!”

看到这一幕的巴尔特萨身形一闪,突然消失了。进入了“加速”状态的吸血鬼一瞬间出现在了加利亚佐的侧方,将手伸了出去,准备将他手里的枪夺下来——但是,对方扣动扳机的速度却比他的动作快了半瞬。接着,雷鸣般的枪声响起,卡特琳娜的头部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冲击。

(……我被打中了吗?)

卡特琳娜异常冷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变得冰冷起来,眼前的光线也突然消失了——莫非这就是死亡吗?

“不好了!这个愚蠢的短生种,我不知提醒过你们多少次,不要对枢机主教出手……”

从远处的某个地方传来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并不是一个声音,还有一个低沉的,如同地震般的声音在轰鸣着——这充满了破坏欲望与绝望感情的声音似乎凝固成形,令大气发出了剧烈的振颤。

“超微机械‘吸血鬼猎人02’40%限定启动——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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