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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微机械‘吸血鬼猎人02’40%限定启动——承认!”

这声音,曾经蕴藏着毁灭这个世界上一切事物的意志。

这声音,曾经是这个世界上一切事物共同的敌人。

这声音——

“‘吸血鬼猎人’……不小心让他启动了吗?”

巴尔特萨用略带嘶哑的声音叹息道,他那只要去夺枪的手仍然静止在空中。

在他的眼前,一道鲜明的红光正如同不祥的凶星一般闪耀着。神父的眼睛已经被染成了血一般的红色,他的头发全部直直地竖立了起来。与此同时,他全身的伤口都开始冒出白烟,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这种代谢能力简直令人难以想象。即使是长生种也不具有如此快速的恢复能力。这种力量已经超过了所有生物的极限。

巴尔特萨感到对方的这股凶气比起塔林的时候来不知要强大几百倍,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您何必这么害怕他呢,‘毒龙之王’?”

一个尖利的声音冲击着美男子的耳膜。浅黑色头发的女子终于将手背上的银针拔了出来,对自己的上司这样说道,随后拱起了身子,准备向前跳跃出去。

“的确,这个家伙看上去并不是个普通的短生种,但他终究只有一个人而已。各位,现在咱们有机会羞辱那个‘魔术师’一番了,一起上去干掉他吧!”

“不行!快住手,玛丽安!”

但是,巴尔特萨的喝止却稍微晚了一步。

所有的长生种已经全部进入了“加速”状态。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长出了长长的利爪,从四面八方逼近危险的敌人,形成了包围之势,准备对“怪物”发动攻击。

然而,对于眼前不断逼近的大群吸血鬼们,这个“怪物”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恐惧。他将完好无损的手臂伸向了虚空之中,只见一把巨大的武器突然间凭空出现在了那里——那是一把比夜色更加深沉的漆黑的巨大镰刀。接下来的一瞬间,“怪物”面无表情地挥动了凶恶的兵刃——

“!?”

进入“加速”状态的长生种们的速度已经接近音速了,对于动体视力低下的短生种来说,是不可能在这种速度下捕捉到他们的动作的——尽管如此,看似非常随意挥舞下来的巨大镰刀却精确地对准了一名从正面冲来的年轻男子的手臂,猛地砍了下去。

男子的手肘被瞬间切断,带着如同玻璃般平整的切面飞起在空中。生长着锐利爪子的手臂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弧,扎在天花板上,同时,那名长生种发出了一声尖厉的惨叫,摔倒在地上。令人恐怖的黑色刀刃在空中划过流畅的曲线,然后将从右侧方逼近的一名男子的胳膊从肩膀处连根砍断。

“什……什么?!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自从“觉醒”以来,恐怕从未在和其他生物的战斗中尝到败北的滋味吧——玛丽安抱着自己被切断的利爪,一边向后退去,一边愕然地喃喃自语道。这名长着浅黑色头发的长生种似乎还无法相信刚刚发生在自己以及同族身上的事情,她茫然自失地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啊!”

玛丽安像突然遭到了重创一样,无力地靠在了背后的墙壁上。闪烁着红色光辉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她。已经有五个以上的长生种被打倒在地,他们的鲜血染红了大片地面。看来,“怪物”接下来的目标便是浅黑色头发的女子——玛丽安了。他沉默不语,只是开始疾奔起来。

“哇……哇啊!”

面对着无声无息逼近的凶影,尽管玛丽安试图逃跑,但她的双腿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了。好不容易刚刚转过身去,“怪物”的身影已经如同白日幻觉一般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对于这种超越想象力极限的速度,女子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只能眼看着巨大的镰刀在自己的头上无情地挥落下来,这时——

“玛丽安,你带着负伤者先撤退吧!”

这混杂在尖厉金属声中的嗓音,显得如此温柔而平静。

这并不是“怪物”发出的声音。正当“怪物”的大镰刀即将击中玛丽安头颅的时候,一个人替他挡开了这致命的一击,随后发出了命令。玛丽安抬起含泪的眼睛,向上望去,是脸上带着微笑的“毒龙之王”救了她的性命。

“毒龙之王”再次命令道:

“我来对付这个家伙……你先带着我们的人回‘商会’去吧!”

“……是……是!”

浅黑色头发的长生种像木偶般机械地点了点头,然后如同被安上了弹簧般迅速转过身去,向负伤者那边跑了过去。身上穿着神父法衣的“怪物”看到这一幕,仍然想要追赶过去,但是——

“哎哟,你的对手可是我啊!你还是抽出一点时间来陪我玩玩吧,‘吸血鬼猎人’。”

伴随着巴尔特萨充满讽刺的声音,他的双手已经迅速地挥动了起来。无数象牙色的水滴从他手中激射出来。“吸血鬼猎人”转动手中的大镰刀,将如同雨点般飞落下来的无数水滴一个个弹了回去。被镰刀反弹回去的水滴落在地上的血泊之中,溅起了一阵阵飞沫,在其周围的血液升起灰色的烟雾,逐渐凝固了起来:

“……哼,看来凭这点本事还不足以打倒你呀!”

“毒龙之王”——从手掌中分泌出特殊的蛋白质结晶化酵素的长生种遗憾地摇了摇头,如同一名在实验中遇到了失败的科学研究这一般。当然,他的表情既不是失落,也不是绝望。他的态度依然十分冷静,保持着一种贵族般的气质:

“怪不得‘魔术师’对你如此着迷!……看来凭我的力量根本奈何不了你呀。”

“……”

另一方面,神父根本没有听“毒龙之王”发出的感慨。他将刚才击落了所有象牙色雨滴的那把大镰刀收回了身边,再一次向对方猛冲了过去。一个压低身体重心,几乎于大地平行疾奔着的身影在与敌人遭遇之前高高地跳跃了起来,随后一脚蹬在天花板上,从敌人的头上落了下来。

“速度真快!……不过尝尝这个怎么样?”

巴尔特萨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后咬了咬嘴唇。鲜血从他的嘴唇上流了出来。随后,他撅起了嘴,将嘴唇上的血液向头顶喷了过去。

“!”

血液瞬间在空中发生了硬化,变成了无数的细小的针,迎击从空中坠落下来的“吸血鬼猎人”。虽然如同风车一般舞动的大镰刀将这团化作红色雾气的尖针全部拨挡了出去,但看来还是未能抵挡住所有的针。一部分血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了“怪物”遮挡脸部的左臂,穿过肌肉,使手臂上的骨头白森森地裸露了出来。

另一方面,巴尔特萨一边向后方跳了出去,一边确认着对方的情况,随后再次举起了手掌。也许他想再次向怪物射出蛋白质结晶化酵素——不,并不是这样的。

“我这个人向来不会勉强做事的……”

“毒龙之王”苦笑了一声,他的手掌在空中翻转了一下。在他手掌瞄准的地方,有一个如同一朵枯萎的花朵般倒在那里的人影——是昏倒在地的卡特琳娜。巴尔特萨一边准备将石化的飞沫射向刚才因为枪击而昏倒的丽人,一边用悠闲的语调向对方说道:

“今天晚上能发现你的弱点,这已经十分令我满意了。真不好意思,给你们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等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向你好好地道歉吧,‘吸血鬼猎人’——你这个世界的破坏者。”

当优雅的告别词结束的时候,象牙色的光芒向着倒在地上的丽人飞了过去。“怪物”的影子在空中改变了轨道,他以几乎违背物理法则的轨迹在墙上反弹了一下,随后降落在了倒在地上的卡特琳娜身前。只见巨大的镰刀闪过,即将落在卡特琳娜身上的那些象牙色飞沫被全数反弹开了——这一过程仅仅用了半秒不到的时间。

当蛋白质结晶化酵素被黑色疾风吹散的时候,神父已经平稳地降落在了地面上。他如同一面墙壁般张开了双臂保护着倒在地上的丽人,将巨大的镰刀对准了巴尔特萨的方向——

“被他逃掉了吗……”

“怪物”的嘴里发出了略带失望的声音。

现在,展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一片弥漫着血腥味的黑暗而已。“毒龙之王”已经没了人影,甚至连刚才那一大群长生种的影子也仿佛被抹去的灰尘一般,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神父并没有因此放弃,准备冲出去追击敌人,但他的行动却戛然停止了下来。随后跪在了倒在地上的人影旁边,将手掌放在了她的脸颊上。

“嗯……”

朱唇里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看来擦过头部的子弹带来的冲击波给她造成了轻微的脑震荡。卡特琳娜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她那薄薄的眼皮也慢慢地抬了起来:

“……亚伯?”

“太好了,您没有什么事吧?”

听到对方呼唤自己的名字,神父注视着美女的那张脸,紧张的神情终于松弛了下来,瞳孔又恢复了原来的蓝色,仿佛冬日湖水一般闪烁着光芒。他伸出手去,将意识还不是很清醒的枢机主教从地上扶了起来。

“您能站起来吗?刚刚倒在地上的时候,头有没有磕到地面?没有就好……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吧,有没有感到恶心?”

“嗯,我没事。虽然头还有一点晕,但是应该没什么问题。对了,亚伯,刚才那些家伙——”

枢机主教的脸色看上去还有点苍白,正当她回答对方询问的时候,神情突然变得僵硬了起来。亚伯随着她的视线转过了头去,与此同时,丽人的嘴里发出了如同利剑般尖锐的声音:

“你到底要干什么?把枪放下,上尉!”

“……维斯康提上尉?!”

听到了卡特琳娜的叫声,亚伯连忙回过头去,他的眼睛马上睁得滚圆。加利亚佐?维斯康提——刚才自己豁出性命救下的年轻人——现在却举着枪,对准了他的脸部。

“上尉,请你放心,现在那些恐怖分子已经逃走了。”

难道他还没有从神经错乱中清醒过来吗?——年轻人正用奇怪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为了让他平静下来,亚伯微笑着安慰对方道:

“现在这里已经安全了,你可以将手中的枪收起来了。”

“快、快点从阁下身边离开,怪物!”

回答神父那轻松话语的,是尖锐的枪声。亚伯连忙缩紧脖子,子弹从他的头上蹭着头皮飞了过去,留下了一阵呼啸。

“你到底要做什么,上尉……难道你疯了吗?”

“疯掉的人,是您,枢机主教阁下。没想到一个身为枢机主教的人居然会豢养这样的怪物作为部下……我看您的头脑不正常!”

面对着马上站起身来庇护着亚伯的卡特琳娜,加利亚佐手中仍然举着冒着硝烟的手枪,用愤怒的声音大吼着。虽然他的脸已经因为紧张而变得苍白了,但似乎并没有陷入疯狂的状态。他一边调整着准星,让子弹尽量不伤害到卡特琳娜,一边神情严肃地大声斥责道:

“阁下,您知道这家伙的真面目吗?我刚才见到了!我看到这个男人和那些人进行战斗……这个家伙不是人类,而是个怪物!”

“……这个,上尉,我劝你还是冷静下来吧。”

“怪物”——当这个词从青年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亚伯的瞳孔深处一瞬间闪过了一道失落的光芒。但是,这微弱的变化没有被任何人觉察到。银发的神父将卡特琳娜尽量推向远离枪口的方向,随后举起了双手,向上尉说道:

“拜托你,请听我解释一下好吗,维斯康提上尉,我其实是……”

“不……不要过来,你这个怪物!”

充满了敌意的怒号和枪声同时响了起来。

亚伯的脸上感到一股强烈的痛感。子弹从他的脸颊边擦了过去,在脸上留下了一道伤口。神父不由自主地呻吟着伸出手去捂住了伤口。加利亚佐无动于衷地望着眼前的神父,再次调整了准星,表情因为恐怖和憎恶而变得僵硬起来,他大声地喊叫着:

“你这个怪物!别再靠近我!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欺骗枢机主教阁下……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你给我等着”,-_-||)

年轻的警备队长没能说完这段台词——正当他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另一声枪响突然传进了他的耳朵,同时他脚下的地面大大地崩裂开来。

“您……您到底要做什么,阁下?”

由于脚下的地面如同火山一般爆裂开来,加利亚佐不禁下意识地向后退了过去,同时向丽人这样说道。在他的面前,卡特琳娜?丝佛札——他所侍奉的枢机主教——正拉动霰弹枪的枪栓将子弹重新上膛,发出了威慑性的撞击声。(是啊,加利亚佐你真是太不懂事啦,不要在卡特琳娜面前对着亚伯乱晃枪啊)

“为……为……为什么,要向我?!”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保护奈特罗德神父了!”

不要问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卡特琳娜的眼神向对方传达了这样一个明确的信息。随后她将冒着硝烟的枪口对准了加利亚佐的头部。她那双冷淡的眼睛中闪烁着寒冰般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神情狼狈的年轻人的脸。

“刚才的只不过是警告而已,维斯康提上尉。如果接下来你还要将枪口对准奈特罗德神父的话,我会当即将你的脑袋打飞——要是你还想留住一条性命的话,就最好记住我的话。”

“什……什么……阁下……”

丽人的声音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加利亚佐如同幼儿一般拼命地摇这脑袋。他仍然将手枪握在手中,用颤抖着的声音大声抗议着:

“我……我这可全都是为了阁下您啊……我决不能允许这样的怪物待在阁下的身边……”

“上尉,对我来说,人的性命可不是平等的!”

卡特琳娜的视线瞬间扫过了身旁的神父,随后又落在加利亚佐的身上,继续用无比冰冷的语调向对方宣告着。她暗暗地向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聚集力量,一边如同在发表最后通牒一般向对方说道:

“对我来说,比起一百个你这样的人来,他一个人的生命要重要千百倍(这一下就是十万倍,阁下你好过分,555~——可怜的上尉啊——╮(╯▽╰)╭)——要是你听明白了的话,就请马上将手中的枪放下!”

“唔……”

面对这毫不留情的回答,青年的表情开始扭曲了起来。他如同哮喘发作一般不断地急促喘着气,随后乖乖地依照对方的命令,准备将手中的枪扔到地上——

“混蛋——!”

加利亚佐发出一声大吼,似乎要喊破喉咙一样。他那端正的脸庞由于极度的愤怒而变得非常扭曲,刚要落在地上的手枪在他的手里魔术般地翻了个个儿,再一次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并且很快便对准了卡特琳娜的眉心。

“卡特——”

在这一瞬间,亚伯本想将卡特琳娜拉到自己的身后,但是,由于这突然的变故,丽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了起来,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另一方面,带着恶魔般表情怒吼着的贵族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在这之前的一瞬间——

“喂,小兄弟,你可真烦人!”

一个悠然自得的声音从加利亚佐的背后响了起来。同时,一个巨大的拳头已经砸在了他的头顶上面。吃了这如同油锤灌顶般猛烈的一击,年轻人翻着白眼,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另一方面,给了年轻人这重重一击的加害者从如同抽掉了骨架的人偶般瘫软在地的被害者手里拿过了那支手枪,说道:

“小孩子是不应该拿这种危险的东西玩的,蠢货……嗨,让你久等了吧,笨蛋神父?”

“里昂吗?”

听到这粗犷声音的亚伯眼睛几乎都要从眼镜后面掉出来了——在昏暗之中的不远处,一名身材几乎和天花板一样高的巨大身影正在那里呵呵地笑着。

大汉——里昂?迦西亚?德?艾斯杜利亚似乎非常乐于看到对方的惊讶表情,他不禁撅起了嘴唇,但是,当他的视线移动到了亚伯背后的枢机主教身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立刻又变得严肃了起来。他马上立正站好,并且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礼:

“里昂?迦西亚,现在已经归队。来得有点晚了,实在抱歉……您没有什么事吧,枢机主教阁下?”

“……嗯,我还算好。”

卡特琳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接着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将沉重的霰弹枪放了下来,慢慢地开口说道:

“不过,你已经从罗蕾塔修女那里听到了事情的经过吧?在来宾中,有一些人被恐怖分子安装上了炸药。所以,请你现在火速赶去解救他们……他们对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后援者,万一他们发生了什么的话,事情可就严重了。”

“如果您说的是那个奇怪的项圈的事情,在我们赶到这里之前已经全部给他们解下来了。没有一个人受到伤害。”

“是吗……那就好。”

卡特琳娜点了点头,将手中握着的霰弹枪放在了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白皙的手上。当她把霰弹枪放到那只手上之后,才发现伸出手来的神父正在用奇特的眼神望着自己,似乎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于是她略带好奇地扬起了眉毛,询问道:

“你怎么了,亚伯?”

“啊……没什么……”

被询问的神父并没有马上开口回答。他像是在犹豫般喘了一口气,随后有所顾忌地说道:

“本来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绝对不会让您使用这种东西的……”

“……你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担心。”

卡特琳娜的眼睛保持着略微偏离对方正面的状态,这样回答道。她的声音虽然并不能说是冰冷,但是却感觉很强硬,缺乏一种温度。

“因为有必要,所以我才向他开枪的——但是,只是这样而已。你不用因为这种事情替我操心。”

“可是,卡特琳娜小姐,我——”

“亚伯,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卡特琳娜强行打断了亚伯的发言。似乎听对方说这种话对她来说是一种痛苦——丽人摇了摇头,她的话语同表情以及声音正好相反,显得格外柔和。

“我和你不一样……对于我来说,生命的价值并不是平等的。所以,如果一个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的生命要夺取另一个非常重要的生命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消灭那个不重要的生命,并且不会有任何踌躇……请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

听了卡特琳娜的话,亚伯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他有点迷惘地张开了口——然而,他的话语并没有传到丽人的耳朵里去。她耳朵上戴着的无线电通信机发出了小小的电子音,一下盖住了亚伯的声音。

〈——卡特琳娜大人,您听得到我的声音吗?这里是‘铁娘子’!请求丝佛札城回答。〉

“……凯特修女吗?”

卡特琳娜听到了对方那略显焦急的声音,似乎感到了一点惊讶,但是她马上用手捂住了耳朵,将视线从亚伯身上移开。她将背冲向已经失去了继续发言的机会的年轻人,向无线电通信那端的修女回答道:

“我这里听得很清楚,‘铁娘子’……现在你在米兰吗?”

〈太好了……您现在应该很安全吧?〉

无线电通信对面的修女似乎非常安心地叹了一口气,但是,她居然将自己感情的流露优先于对主公问话的回答,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情。而且,她的声音听上去比平常要高一些,似乎是在抽泣——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刚才一直在向城里发出无线电信号,但是却没有人应答,所以我很担心。看来好象受到了相当强烈的无线电波干扰。从罗马打过来的电话据说也无人接听……难道说,那边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难道那边也’?”

卡特琳娜听到了忠实的修女的报告,突然眉毛拧成了一团。她似乎被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刺痛了一般,连忙继续问道:

“你刚才说‘难道那边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凯特修女?而且为什么罗马要往这边打电话呢?”

〈刚、刚才,修格从罗马那边打来了紧急电话,因为他无法向丝佛札城打进电话,所以便直接用无线电通信联系了我这里……〉

听到主公严厉的质问,凯特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起来,她似乎有点犹豫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接着怯生生地继续着发言:

〈在三十分钟以前,罗马的圣天使城遭到了身份不明的恐怖分子的袭击……进行了殊死抵抗的华兹华斯博士现在身受重伤!目前他正处于危急状态之中!〉
R.A.M. V BIRD CAGE : Radio Head
R.A.M.VBIRDCAGE:RadioHead

序章

——我们若彼此相爱,神就住在我们里面,

爱他的心在我们里面得以完全了。

(约翰一书第四章第十二节)

“这件事情你到底觉得怎么样,伊萨克?”

“恩?什么觉得怎么样?”

“不要装傻嘛!……当然是我们的‘冰之魔女’小姐的事情了。”

虽然别人在和自己说话,但是黑发的绅士却仍然将目光关注在眼前那张刚才顺手从房间里拿来的报纸上,可谓

无礼至极。茶褐色头发的年轻人一把没收了他手中的酒杯,有点孩子气地撅了撅嘴唇。对方抬起了头来,用略

带责难的视线望着他,但他却视若无睹,向着窗外扬了扬下巴。在凝结了白色水珠的窗户外面,是飞舞着雪花

的夜晚的大海。

“她终于决定要决一胜负了是吗?不管怎么说,她居然特意将你叫到自己的大本营里去。我想她是做好了相当

的心理准备。”

“哦,是这样吗?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喂,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吧,伊萨克。”

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在并不十分宽大,但是装修豪华的酒吧里,坐满了衣着光鲜的男女,再加上正在对话的

这两个人。酒吧里显得十分热闹。

昨天晚上,这艘豪华客轮“独身者之骄傲号”离开了阿尔比恩王国的首都伦迪尼姆,两个小时之前,它刚刚驶

入了日耳曼王国的领海。实际上,这次经过圣米歇尔港的三天两夜的旅程,在八个小时之后即将迎来它的终点。如今那些乘客们都来到了甲板上,享受着在这艘船上的最后一夜。茶褐色头发的年轻人透过窗户望着这些乘

客,有点调皮地歪了歪头。这张白皙而美丽的脸庞,使得经过他身边的每个人都不禁回眸。

“你在装傻的时候有一个小习惯,那就是总要稍微舔一舔嘴唇。所以,我马上就明白你在撒谎了。”

“恩,是吗?”

听到了“操偶师”的分析,他的同伴——乌黑的头发长及腰间,穿着如同丧服一般的深色西装的绅士终于露出

了一丝饶有兴趣的表情。他将手中的报纸叠了起来,刚想用手指碰自己的嘴唇,随即立刻察觉到上了对方的当

,他微微苦笑了一下,有点调皮地眯了眯眼睛,回头想美貌的年轻人望去。

“戏弄一个无辜的老人难道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吗,‘操偶师’?”

“当对方是你的时候,就很有意思了,伊萨克。”

“操偶师”看到对方终于肯同自己谈话了,于是便把刚才没收来的酒杯还给了他以示褒奖。接着,他非常洒脱

地冲对方点了点头,随后又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咖啡。的确不愧是全阿尔比恩最豪华的客轮,这咖啡不管是香

气还是口感都无可挑剔。

“可是,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为什么还是要去维也纳呢……莫非是因为那个?你也终于下定决心要和他们决

一死战了吗?”

“哎呀,你指的究竟是什么呢?不管怎么说,伯爵夫人毕竟有那个巴尔特萨在身边出谋划策。你是个聪明人,

既然你认为我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阴谋——这种看法应该不会错吧——但是嘛,难得他们特意邀请我,要是断

然拒绝的话,恐怕不太礼貌吧。”

“哎呀呀,真的是那样吗……”

虽然“魔术师”的表情十分严肃,一本正经地编织着道德家般的辞藻,但是年轻人却用充满了快乐的眼光观察

着对方。他如同一只戏弄着狮子尾巴的小猫一般,(插花:这种比喻也用得出来!)继续着他那天真无邪的发

言:

“不管怎么样,当事人是你。你恐怕在策划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吧?多半是我这种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阴谋

诡计。”

“你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操偶师’。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所以我想,一定要尽量重视对别人的礼节

……不过话说回来,倒是你一直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吧?本来,他们邀请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但是为什

么你也跟着过来呢?”

“这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事情看起来很有意思。”

“唉唉,我就知道是这样。”

绅士点了点头,从他的表情上看来,这个答案并没有超乎他的预料。随后,他将已经空了的杯子再次倒满。“

魔术师”一边爱怜般地轻轻摇着杯子里那些泛黄的液体,一边抬起了他那丝毫没有光芒的眼睛。

“不过,‘操偶师’,假如你要去消遣时间的话,我没什么意见,但是和我一起去那里的话,是会很危险的。

恐怕连你都会被视为我的派系,被他们列入欢迎名单哦。”

“那有什么,我早就被他们视作你这边的了吧。虽然我非常不情愿这样……但是,伯爵夫人恐怕也太高估你的

实力了,伊萨克?她竟然真的以为,你的声望和影响力足以组织一个‘派系’。”

“……有一件事我早就想说了,‘操偶师’。你是不是有一点误解,把我当成了一个完全不适应社会,或是有

严重人格障碍的怪人啊?”

“没有的事情!我可没有误解!”

“操偶师”若无其事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随后将桌上的酒瓶子拿了起来。但是这并不是为了自己要喝,对于

天生缺少酒精分解酵素的他来说,无论是酒还是爱喝酒的人,都是无法理解的存在。但是,惟独那些印在酒瓶

标签上的商标及画在旁边的图案引起了他的兴趣。

“‘苍白的新娘’?真是个奇怪的名字。为什么会有酒厂采用这种名字当自己的商标呢?”

“在这个‘独身者之骄傲’号上面,流传着一个悲伤的传说。”

黑发的“魔术师”将瓶子拿了起来,用指尖轻轻地弹了弹它的标签。他用暗淡无光的眼睛望着上面的画——一

名独自彷徨在甲板上的新娘——随后,他开始向“操偶师”小小地展露出自己的博学。

“据说在大约半个世纪以前,就在这艘船开始她的处女航的那一天,船主的女儿在船上举行了婚礼。不料,婚

礼结束之后,新郎突然被波浪卷走,消失在了大海之中。新娘痛苦地哭喊着,拼命地寻找新郎,但最终还是没

能找到……从那以来,新娘一直不断地在寻找着自己的丈夫,即使现在,据说有的时候,在下雪的夜晚还能看

到彷徨的新娘的身影。”

“是吗?……不过,这是常有的奇闻怪谈吧。这些关于船只的传说,为什么每一个都那么相似呢?”

“不过,还有不少其他的谣传,有人说新郎和其他的女性一起逃走了,也有人说其实是新娘为了赚取保险金而

将新郎扔进了大海里。”

“我看还是这些说法比较有意思一些啊……不过总的看来,仍然是一些无聊的事情。”

年轻人毫无顾忌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将对方那认真的长篇大论一把推开。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敌人比无聊更

加值得憎恨,没有任何事情比他让听一段冗长的无聊故事更加使他生气。他将还没有喝完的咖啡放在桌子上,

随后优雅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那么,我也要去睡觉了。就算我在这里再待下去,看来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恩,晚安。的确,现在是孩子应该睡觉的时间了。”

“你也是一样。晚上熬夜对于老年人可不太好啊,伊萨克。”

“操偶师”留下了一句充满讽刺和恶意的话语转身走了出去。周围的乘客们都在愉快地大声说笑着,而在舞台上,一个漂亮的女孩正在有点无精打采地唱着法国民歌。但是,他所喜欢的事情——也就是那些让天使感到头痛的事情,根本没有要发生的征兆。

“真是没意思,这个世界上的东西都好无聊啊!”

正当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准备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

“——啊,对不起,失礼了。”

“操偶师”差一点就撞上了迎面走过来的一个人影,他连忙停住脚步,彬彬有礼地向刚刚快步从前方走过来的那名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非常抱歉……您没有受伤吧?”

“啊,不,我没事。”

也许这名瘦削的中年男子也被年轻人的美貌所吸引住了,他用僵硬的法兰克语回答着对方,声音似乎显得有点不太自然。他将那副看上去度数很深的黑边眼镜向上推了推,然后也向对方轻轻地点了点头。男子的脸色非常严肃,看上去充满了浓厚的禁欲色彩。

“对不起,先生。是我没有注意。”

“没什么,没什么,请您不要在意。我刚才没有看前方,所以是我的不对。”

“草偶师”微笑着点了点头,但是面对希望和自己握手的对方伸出来的手,却装出了一副没有看见的样子。他正准备离开这个如同炼狱一般令自己感到痛苦的空间,但是,一瞬间之后,“操偶师”的脚步停了下来,因为一个惊讶的声音从背后传导了他的耳朵里面。

“杜普雷博士?对不起,请问您是里昂工科大学的路易?杜普雷博士吗?您就是那个人工智能研究的权威学者吗?”

“操偶师”转过头去,看到他的同行者——“魔术师”刚刚将杯子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魔术师”非常谦恭地握住了傲慢地点了点头的中年男子的手,随后如同一个名门贵族的管家一般必恭必敬地弯下了腰。

“看来我认得没有错。事实上,我对博士您写的论文十分感兴趣,经常拜读您的大作。对了,此前您发表的那篇叫做《人工智能内的假想神经元网络构筑的概念与展望》的论文我也读过了,真是非常精彩啊!……啊,对了,忘了介绍了,我的名字叫做艾萨克?巴特勒,在伦迪尼姆经营一家小医院。这是我的弟弟,他的名字叫做迪安。”

“……弟弟?”

“操偶师”看见自己的同伴正若无其事地编造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谎言,不禁用凶险的眼神望着对方,似乎他心中的愤怒即使将全人类都毁灭掉也难以抵偿。随后,他装出了一副平静的样子,悄悄地凑到对方的耳边,小声说道:

“等一下,‘魔术师’,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弟弟呢?”

“这个问题可真是难以回答啊!从年龄上看,如果我说我是你的弟弟的话,恐怕别人是很难相信的。不过,假

如你真的要这样说的话,我倒是也无所谓……”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真是的……啊,对不起,刚才失礼了。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杜普雷博士。我的名字叫做迪安?巴特勒。我经常听人提起博士您的大名。”

“操偶师”暗暗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洗清这个耻辱,但是他的脸上却做出了谄媚的笑容。当然,他嘴里说的那些台词并不光是取悦对方的奉承话,而是真正的事实。路易?莫里斯?杜普雷教授是法兰克王国首屈一指的人工智能研究专家,特别是在人工智能与人类相结合的人机界面领域有着相当深的造诣,可以说全世界无人能及。

另一方面,正当“操偶师”紧张地对脑子里的人名录进行反复搜索的时候,“魔术师”已经将杜普雷领到了刚才自己坐着的座位上。他的表情兴奋,仿佛遇到了百年以来第一个知己一般,非常亲切地为对方倒上了酒,端给了博士。

“那么,博士,这次您是要到哪里去呢?难道您在日耳曼也要举办学会吗?还是要去什么大学做讲座呢?”

“啊,不是的。我只不过是去度假而已……实际上,几天前我的妻子刚刚去世了……所以,我请了一个长假,最近正在无所事事地四处闲逛呢。”

“啊,真是遗憾,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不过,您夫人是在开车的时候遇上了意外事故吧?……听说是由于刹车的故障之类的原因……我对此表示深切的哀悼。”

“魔术师”非常殷勤地向对方表示着自己的悼意。他陈述悼词时的那种必恭必敬的表情实在是惟妙惟肖,严肃得甚至令人感动。假如在谁的结婚仪式上让他用现在的这种语气念上一段祝词的话,恐怕伴奏者一定会用安魂曲代替结婚进行曲的——在旁边恶毒地胡思乱想着的“操偶师”,露出一副无聊的表情转过了身。

“——那么,我要先去休息了,艾萨克。”

他这样轻声说了一句,便准备转身离开。在他的背后,他的同行者仍然在殷勤地向老博士敬献着美酒“否定的灵魂”(注:Mephistopheles《浮士德》中魔鬼名)。

这个“魔术师”恐怕又在策划什么可怕的阴谋吧,至少不会是一件好事情。总而言之,与自己这样明智的人没有任何关系。“操偶师”决定最后再用讽刺的话语刺激对方一下,然后便回屋子里去睡觉。

“你可不要喝得太多啊!还有,要是你喝醉了的话,可不要迷路闯进别的客人的房间啊,‘哥哥’!”

即使这样,他还是感到很无聊。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无聊了。

欢快的笑声从“操偶师”的背后传了过来,他对此置若罔闻,独自一人走出了小小的酒吧。

I

“操偶师”最开始注意到那个“声音”的时候,是在他来到连接酒吧所在的前部区域以及卧房所在的后部区域的那片散步用甲板区的中间的时候。

“……嗯?”

伴随着卷起雪花的海风,一个细胞的声音似乎传了过来。“操偶师”不禁停住了脚步。他抬起头来,望着黑暗夜晚下的大海,随后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刚才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确听到了仿佛呜咽般的声音。也许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但是,在周围并没有一个人影。

“操偶师”抬起了他那尖尖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闭上了眼睛。他屏住了呼吸,开始搜索黑暗中存在着的人的气息。海风夹杂着浓重的咸味,充满怜爱地吹过了美貌的青年的脸庞,波涛在不断地拍打着船舷,似乎长眠在海底的死者们正在呼唤着生者们一般。——但是,只有这些声音,如此三更半夜,甲板上根本没有一个人。

“难道是我听错了……?”

也许这是自己的错觉。不,肯定是刚才在酒吧里的时候中了“魔术师”所放出来的瘴气。的确有可能这样。不管是多么正直的人,只要在那个邪恶的存在旁边待太久了……

〈请……我吧。〉

“嗯?”

听到了混杂在夜风之中的声音,“操偶师”立即张开了眼睛。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滑过了视线的一端。这影子细微而摇曳,令人想到一股迷茫的雾气。

然而,当“操偶师”的视线扫过那里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了。只有夜风仍然在悲伤地呜咽着,吹过了深夜的寒冷甲板。

“……哎呀,到底是什么东西?”

年轻人这样嘀咕道。他将嘴唇微微地撅了起来,露出了找到玩具般的表情。现在他正感到百无聊赖,这倒是一个可以进行消遣的好方法。于是,他向前走去。在空无一人的甲板的一侧,并排排列着几条救生艇,它们被电线固定在了船舷上。救生艇的一侧,有一个通往甲板下面的船员专用的小楼梯。“操偶师”沿着楼梯向下走了两三个台阶。由于楼梯上面没有照明,所以他的眼前完全是一片黑暗,下面的情况也根本无法看见。但是,美貌的年轻人却丝毫没有感到恐惧,仍然向下迈出了脚步。

对于他来说,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可以称得上恐怖的东西只有两个——一个是“无聊”,另一个就是“塔”。年轻人那薄薄的嘴唇的一角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的身体也慢慢地融化到了黑暗之中。在台阶的尽头附近,他的手终于碰到了一面墙壁,随后他摸索到了照明的电源,打开了灯。

“咦……这里难道是船舱吗?”

在无助地闪耀着的冷光灯的光线下,“操偶师”望着这片用钢铁围成的冰冷空间,不禁歪了一下脑袋。

正确地说,这里应该算是船舱的一部分。一个一边大约有五米左右的特大集装箱将这个空间的一半左右都填满了,在它的一旁,几个木箱如同墓碑一般胡乱地躺在地上。再加上冷光灯发出的苍白光芒,使得眼前的这片景色看上去十分阴冷,不禁让人打了一个寒颤。

“当然,这里不会有人的……”

“操偶师”从嘴里吐出了一口白气,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个空间之中连暖气都没有,简直就像是医院的太平间一般既寒冷又干燥。同时,还有绝对的静寂——没有任何气息表明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正隐藏在这种地方。

“真是没有意思。既然你既不是幽灵,又不是幻觉,那至少也应该拿出一点有个性的东西让我看看吧……”

年轻人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随后转过了身去。如果早知道这样的话,他到宁可到酒吧去嘲弄“魔术师”。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对手,但是只要你跟他多说一些话的话,他一定会回答你的。比起这个连究竟存在与否都搞不清楚的死者的幻影来,还是那个家伙更有些捉弄的价值。

“请你,杀了我吧!”

“——啊?!”

虽然这从身旁传来的声音听上去非常飘渺,但是“操偶师”的鼓膜的的确确发生了震动。

“操偶师”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随后他的视线无比确切地捕捉到了正伫立在木箱之间的那个白色的人影——她那满头的金发似乎从来没有梳理过一般凌乱地垂了下来,一直拖到了地板上,而那双眼睛仿佛没有焦点一般,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前面的虚空。随后,她再一次用毫无感情的法兰克语说道:

“请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幽灵?不过,稍微有点奇怪啊!”

“操偶师”将有机纤维制成的“线”夹在手指间,随时做好发射的准备,同时他故意做出了有点害羞的表情。看样子,对方并不是传说中的“新娘”。那白色的衣服并不是结婚时穿的礼服,只不过是毛皮的大衣而已。白色的呼气十分清晰地从她那空虚地张开着的嘴里呼了出来。

“对不起,夫人。请问您到底是谁?”

“杀了我……请你杀了我吧……求求你了。”

虽然微笑着询问自己身份的年轻人的那种优雅的魅力几乎可以让死人都感到害羞,但是女子的反应和刚才相比却没有什么变化——也就是说,完全没有反应。她只是在那里呆呆地重复着那些相同的话语而已。

“看来是没有办法沟通了……”

尽管如此,“操偶师”觉得如果就这样放弃的话也太没有意义了。也许他现在应该将那名正在摄取酒精的同行者叫过来,然后将这件麻烦事完全交付给他就行了,或者在她身上植入自己的“线”,尝试一下刺激疗法——“操偶师”面对着这两种可怕的选择,不禁感到了一阵头疼。

“喂,喂!你在那里干什么?!快……快离开我的妻子!”

突然间,一个男子的焦急声音将年轻人从烦恼中解放了出来。

他抬起视线,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正从自己来时的楼梯上走下来,将狭窄的台阶堵得严严实实。这名中年男子的嘴严厉地紧绷着,那正是自己刚见过不久的面孔。

“咦,杜普雷博士?”

“嗯?你是……?”

也许这个家伙仅仅被灌了一杯,便幸运地从“魔术师”的冗长发言中成功逃脱了出来。路易?杜普雷博士——法兰克首屈一指的电脑研究者——现在脸上正微微泛着红光,他眉头紧锁,再次望向“操偶师”美丽的面庞。

“你是巴特勒先生的弟弟,叫什么来着……你到底在这里做些什么?”

“您问我在这种地方做些什么?我还想问您在这里做些什么呢,博士。”

头脑中的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一下子被对方的话唤醒了,“巴特勒先生的弟弟”眼睛中闪过冰冷的光芒。他矗立在博士面前,微微地向女子那边抬了抬下巴。

“叫我离开你的妻子?这真是奇怪啊,博士。您的妻子,不是已经去世了吗?在报纸上面也这么写着呢!”

“啊……这个……”

听到年轻人的质问,中年男子一时语塞。但是,他马上抬起头来,用严厉的声音说明道:

“其实,这件事情是媒体在报道时搞错了……发生意外事故之后,我的妻子好不容易保住了一条性命……可是,虽然她没有死,但脑部遭受了很大的损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因此,为了进行治疗,我才要将她带到日耳曼去。”

“是吗?……不过,你的故事岂不是有点奇怪?”

听了杜普雷那非常圆满,但却有点像是在照本宣科的说明,“操偶师”歪了歪头,露出了一副怀疑的表情。他嗅到空气中似乎已经飘荡着浓重的火药味,不由得在心中窃笑起来。但是,他依然用十分天真的语气问道:

“一提到法兰克的杜普雷博士,谁都知道那可是一个大科学家啊!甚至连军队都希望您协助他们从事研究吧?可是,这样一位大人物,为什么要把妻子藏在这种昏暗的船舱里面,偷偷摸摸地旅行呢?如果是为了对付媒体的话,那么只要您和政府方面说一声,他们一定会替您安排得非常顺利吧。啊,对了,还有……”

当年轻人滔滔不绝地分析着情况的时候,杜普雷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苍白了。“操偶师”一边用恶作剧般的眼神望着对方,一边伸出手指,指了指旁边那个如同小山一般耸立着的巨大集装箱。

“而且,假如您只是带夫人去外地疗养的话,那么这个东西里面又是什么呢?您有什么必要带着这种危险的东西去旅行呢?”

“!?”

就在年轻人触碰到集装箱的瞬间,中年男子那已经变得苍白的脸庞,突然又被染成了红色。他用笨拙的,但是对他来说恐怕已经是最快的速度将手伸进了怀里,将一把小型的自动手枪掏了出来。

“你……你知道些什么?那里面的东西,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恶狠狠地质问着对方的杜普雷突然停了下来。

“操偶师”并没有对他做任何事情,一声轰鸣声从天花板上面传了下来,使得杜普雷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慌了起来,他一边用不安的视线望着上方,一边嘟囔道:

“怎、怎么回事,刚才是什么声音?!”

“是从甲板的方向传来的吧?……那是炮声,而且是五十毫米炮或者是六磅炮的爆炸声。”

“操偶师”安静地细语道,他抬起头来,盯紧着中年男子的眼睛。在这段时间内,轰鸣声不时地响了起来,不,并不仅仅是这个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很多人发出的惨叫声。似乎他最喜欢的夜晚终于要到来了——“操偶师”的嘴角浮现了一丝微微的冷笑,轻声地自语道:

“从听到炮声开始,到炮弹爆炸为止几乎没有时间间隔,所以多半是直接瞄准的近距离射击。对方应该是一艘飞船或者是高速鱼雷艇……看来这艘船正在受到什么人的攻击啊!”

II

在引擎停止运转的客轮上方,一艘漂浮着的空中飞船十分精确地保持着与它相平行的位置,其下端几乎要接触到客轮的烟囱了。飞船的气囊上面,既没有国际法上规定必须标示出来的国家标志,又没有其他任何可以表示其身份的标识,看来里面的人是故意要掩盖自己的身份。这是一艘全长约一百五十米,装有联装五十毫米炮的中型陆上攻击型空中战舰。

而在被五十毫米炮傲然俯视着的客船甲板上,大约三十名全副武装的男子正在来回走动着。他们的服装看上去各式各样,但是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霰弹枪或者来复枪,还有的人拿着短筒机关枪等等。他们现在正将一百多名乘务人员以及乘客全部都集中在了甲板上,用恐吓的口气威胁着他们。

“哎呀呀,看来真是不走运哪!”

仿佛着火一般大声哭喊着的婴儿以及拼命安慰着他的母亲,还有愤怒地向这对母子厉声喊喝的大汉——“操偶师”一边远远地望着这一幕,一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从挂在船舷上的救生艇下面露出了眼睛,进一步观察着甲板上的情况,然后悲叹般地摇了摇头。虽然他的话语仿佛一个遭遇到不幸事件但颇为理智的普通人,但是他的嘴唇却从两边翘起,弯成了新月形,年轻人眼睛深处闪烁着快乐的光芒,转过头去望向在身旁屏住呼吸的中年男子。

“那么,咱们应该怎么办,博士?就算咱们在这里躲着,被那些家伙们发现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我说咱们还是走出去投降算了。”

“那……那些……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们要袭击这艘船呢?”

博士似乎是第一次遭遇到这种场面。他的声音虽然在颤抖着,但是却还不忘记自己的威严,他努力保持着镇定,小声说道:

“那……那些家伙难道是海盗吗?可是,这里是日耳曼的领海呀,他们居然如此敢如此大胆……”

“是啊,这一点我也有同感!如果他们只不过是普通的海盗的话,确实胆子有点太大了……”

从救生艇下面露出来的那双年轻人的眼睛微微地眯了眯。

那个武装集团的一小部分人现在正从前部甲板方向朝这边走过来。走在这一行人的最前方的,应该就是这群家伙的首领了。那是一个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的高个子男人。但是,令“操偶师”郁闷地抱住了脑袋的人并不是他。原来,一群身上穿着光鲜服饰的男女正被那些人用枪口顶着走了过来,每一个人的脸都是那么熟悉——刚才他在酒吧里面都看到过。而且,在队伍中间,一个身穿如同丧服一般乌黑西服的瘦削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魔术师’,这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操偶师”不由自主地用手按住了额头。在他的身旁,博士正死死地盯着武装集团的首领。为了不让对方听到,“操偶师”压低了声音咒骂道:

“现在可不是闹着玩的时候!真是的,这家伙在关键的时候从来就没起到过什么作用——”

“你说谁‘在关键的时候根本就没起到过作用’呢?”

一个深沉的、令人联想起昏暗的黑夜的声音回应了年轻人的牢骚——随后,另外一个声音——一个如同擦火柴一般干燥嘶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至少你没有这个资格这样说吧!我觉得在对待人生的态度上,我比某个人要认真许多呢。”

“巴、巴特勒先生?!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从那里?不,不对,你现在不是还在那里……咦?”

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黑发的绅士镇静自若地点燃了一根细细的香烟,仿佛他从一生下来便一直待在这里一般。扭过头去望着他的杜普雷睁大了眼睛,那表情就如同看到了亡灵一般。

“……喂,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再将别人当成玩具耍弄了,哥哥。”

虽然中年男子的表情显得狼狈而沮丧,但是“哥哥”却显得非常平静,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吸着香烟。看到这里,“弟弟”似乎感到十分无奈,忍不住出言相劝。他向正在用枪顶着“魔术师”的“替身”的士兵那边抬了抬下巴,尝试着提出一个有建设性点的意见。

“咱们最好还是想想这个问题吧,在被那些家伙发现之前,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好呢?这艘船有这么大呢!我想咱们应该可以找到一个无法让他们发现的地方吧。”

“那些人是海盗吗?……可是我觉得,迪安,那些家伙似乎并不只是普通的海盗,因为他们的行动似乎有一点奇怪。”

不知是因为没有注意到杜普雷那已经变得僵硬的表情,还是已经注意到了,却装出一副没看到的样子,“魔术师”面无表情地从嘴里喷出了烟雾。随后,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操偶师”仔细观察那名正在向武装集团发出指示的脸上有刀疤的男子。

“假如他们是海盗的话,那么是不可能受到如此严格的训练的。而且他们的命令系统也非常的明确。但是,他们却并不想要夺取乘客们身上的财物。还有一点,他们早就已经将通讯设备破坏了……似乎他们在寻找这艘船上的什么东西,或者是某个人。刚才,有很多人下到了后方甲板的台阶下面去寻找。也许他们想要搜索船舱吧……那么,到底是……”

“——弗、弗朗索瓦丝!”

一声低沉的惊叫打断了“魔术师”的长篇大论。

刚才一直在用怯生生的眼神望着“魔术师”的杜普雷突然如同灵敏小动物一般飞快地转过了身去,然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下了楼梯。“魔术师”望着他的背影,有点吃惊地耸了耸肩膀:

“这到底是怎么了?”

“噢,他的夫人就在这下面。也许他想要在那些家伙发现之前将她带过来吧。”

“夫人?但是,杜普雷夫人不是已经……”

“死了?你是想这么问吧?没有,她还活着呢。详细的事情下次我慢慢跟你说好了。”

“操偶师”似乎想要故意勾起对方的兴趣一般突然中断了说明,然后将视线转回到了甲板上。武装集团依照刀疤男子的指示,将所有人都集中在了甲板上的一个地方。的确和“魔术师”说的一样,他们的行动有条不紊,明显不是普通的海盗。他们应该是职业军人——从他们的武装以及部队行动的习惯上来看,应该是法兰克的特种部队之类的吧。然而,为什么这种部队要做出这种海盗般的行为呢?

“对了,我想起来了,‘魔术师’。刚才你说那些家伙在寻找什么东西对吧?……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东西呢?”

“什么?难道说你有什么线索吗?”

“嗯。实际上,我刚才在下面发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东西……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操偶师”这样用话语引诱着正在慢慢地吐出烟雾的同僚,然后走向了刚才杜普雷跑了下去的那个楼梯。中年男子和他的妻子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不知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但是,那些如同墓碑一般排列着的木箱以及巨大的集装箱却仍然如同守护神一般端坐在那里。看上去没有任何人曾经触摸过它,也没有任何人曾经打开过它。

“那么,你听说的有意思的东西,就是这个集装箱吗?它里面有什么东西呢?”

“你先等一下,我现在就将锁打开。”

“操偶师”这样说道,随后将手放在了集装箱的一面上。他放出了“线”,探测着电子锁的智能控制部分,随后对其逻辑构造开始进行解析。然后,根据导出的公式,“操偶师”向电子锁内输入了解锁的密码命令——随着解除密封后发出的空气摩擦声,立方体开始慢慢地发生了变形。

“……哦,干得真不错。”

牢固的铁箱子开始慢慢地向四面解体,仿佛看不见的上帝之手正在摆弄一个模型。随后,里面的东西展现在了二人的眼前——“魔术师”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个形状奇特的影子,它在冷光灯的照耀下正发出昏暗的光。看到这一幕,“魔术师”不禁发出了感叹。

“这……难道就是多足战车吗?”

“似乎是这样的。如果是私人汽车的话,看上去可好像有点不太舒服啊!”

“操偶师”一边回想着刚才电脑学者脸上显现的焦急表情,一边抬头观察着眼前这巨大的钢铁怪物。

这个东西看上去就像一只金属制成的蜘蛛,它有八条细长的腿,是一种军用的战斗车辆,俗称多足战车。在其由平滑的直线以及曲线构成的轮廓上方,是一个装备了格林机枪的强力炮台。在它的前方是一个小型旋转式摄像机,使人不禁想起蜘蛛那可怕的头部。

“但是,这种型号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啊!……对吧,伊萨克?这难道是法兰克的最新型号吗?”

“——这是XAM22。法兰克陆军试制的最新型多用途战车。”

一个含带着杀意和寒冷气息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声音在船舱中不断地回荡着,令人很难判断出它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从集装箱一个角落里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将一把小型手枪的枪口顶在了“魔术师”的太阳穴上面。“你们似乎看了不应该看的东西,巴特勒先生……不,你的本名应该是什么呢?”

“哎呀呀,杜普雷博士……”

虽然枪口就被对方顶在脑袋上,“魔术师”那细长眼睛中的眼球仍然在不停地转动着,似乎想要观察背后那个僵硬的人的动向。他用一种非常儒雅的动作慢慢地将双手举过头顶,然后嘴里含着烟卷开口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不要将您手中的东西对准我的头部。对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私人医生来说,这样的举动有点太过令人心惊了。”

“私人医生?刚才的那个电子锁里面使用的可是用来保护军事研究所最高机密的失落科技啊!你们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将它解开了……如果你们真的是一对私人医生兄弟的话,智商未免太高了吧?”

“……在这之前,我希望您首先对我们的‘兄弟’关系表示一下怀疑。”

“操偶师”也和他的“哥哥”一样,乖乖地举起了双手,但是,他此时的表情却有一些不满,并且尝试着向对方的判断表示出一点点抗议。虽然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性格招人喜欢,但是,如果被别人误认为和“魔术师”很相像的话,那简直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对了,博士。这个东西就是法兰克的军事机密吗?难道你想要将它运到什么地方卖掉吗?”

“卖掉?钱我是不在乎的。但是,为了让我的妻子活下去,这个东西里面的人工智能是十分必要的。”

“人工智能吗?”

“操偶师”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语。同时,他的手里已经暗暗做好了准备,对方的说明一结束,他就会马上放出“丝”将其控制住。而现在,他正用略带惊讶的表情望着博士那张因为紧张而变得苍白起来的脸。“您的夫人和人工智能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难道这和她所遭受的脑损伤之类的事情有关系吗?”

“非常遗憾,我已经没有时间向你们说明了……对了,迪安,我想要借助一下你的力量。实际上,这个怪物身上的人工智能被施加了强力的保护。所以,为了将其完全启动,必须首先解除上面的保护。虽然这层防护系统连我都无法解开,但如果是能够将电子锁轻而易举地解除掉的你的话……”

“你让我启动这家伙吗?就在这艘船上?难道你想让它和那些海盗们作战吗?”

“没错,是这样的……但是,那些家伙们并不是海盗。”

中年男子当即否定了对方的判断,随后,他将手指放在了顶着“魔术师”头部的那支枪的扳机上,用非常快的语速威胁着对方,然而,他的话语之中总让人觉得有一丝焦躁之情。

“那些家伙的真实身份是……不,还是以后再向你们说明吧!你马上去进行解锁工作!否则的话,你的哥哥就——”

“——你说的那些家伙,难道是我们吗,路易·杜普雷博士?”

正当杜普雷在焦躁地威胁着对方的时候,一个充满了讽刺,同时还令人感觉到明显的恶意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中年男子表情慌张地扭过了头去,这时,一只手已经从他的背后伸了出来,将他手里小型手枪夺了过去。

“哎呀,路易。咱们自从弗朗索瓦丝的生日舞会以来就从来没有见过面了吧?……找得我好辛苦啊!”

那名脸上留着一道刀疤,看上去十分精悍的男子这样低声说道,随后,在他背后站着的男子们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III

“真是让人头疼呀,路易……我军的军事机密居然被你擅自带到了国外……”

“克……克劳德·加纳中校……!”

看到了刀疤脸的男人,以及他背后那些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这边的武装者们,杜普雷的脸色变得如同纸一般苍白。他艰难地张开了薄薄的嘴唇,低声喘息着。

“追兵果然是你,克劳德……”

“报告中校!”

这时,一名大个子男子跑了过来,向那名叫做克劳德的刀疤脸男人报告道。这名男子似乎就是刚才在甲板上向那对母子大声喊叫的男人。

“我们已经完成了动力室的炸药安装工作!”

“辛苦了,队长。那么,立刻与飞船取得联络,把这个庞然大物装进船舱。完成这项任务之后,咱们也一起撤退!”

“是!明白!”

“在动力室安装炸药……哼,他们要消灭证据吗?”

看着大个子男子恭恭敬敬地敬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开之后,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的人,并不是那名刀疤脸的男子。而是从刚才起一直乖乖地高举着双手的“魔术师”。他现在的表情就如同一名陷入了沉思的科学家一般,口中低声说道。

“难道你们要将这条船,连同上面的一百多名乘务人员和乘客都炸上天吗?真是大胆的举动啊!……对于你们法兰克军来说,难道这个试制品就真的有那么大的价值吗?”

“……你说什么?”

这次,轮到那名刀疤脸的男子发出短暂的叹息声了。同时,他背后的那些部下全部变得脸色铁青。但是刀疤脸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克制,随后将锐利的视线射向了仿佛表示钦佩一般摇着头的黑发绅士那边。

“你这个家伙,到底想说什么?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东西?”

“其实我并不知道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从已知的情报中根据逻辑推理得到了一个结论而已……你们这些人并不是海盗。你们是法兰克陆军,而且还是接受过先遣作战训练的特种部队,对吧?你们的目的是为了夺回这辆试制型战车,以及逮捕杜普雷博士,对吗?”

“魔术师”的回答虽然彬彬有礼,面对着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敌意,却没有表现出一点害怕的样子。

“而且,对于你们为什么要伪装成海盗的问题,我也顺便进行了一下推测。这艘‘独身者之骄傲’是阿尔比恩的船只。而且,这里已经是日耳曼的领海了。就算你们是为了回收自己国家的军事机密,但是法兰克当局也没有强行让这艘船停止航行接受临时检查的权限。所以,你们才伪装成了海盗……我说得对吗?”

“没错。”

刀疤脸的男人——克劳德略显钦佩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他一边走到黑发的“魔术师”身边,一边用亲切的表情向对方露出了微笑。

“但是,非常遗憾。我们本想尽可能避免对个别的民间人士造成伤害的……”

接下来,一声沉闷的枪声响了起来,与此同时,一个沉重的物体倒地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魔术师”的前额上被子弹打穿了一个小洞,他的身体就如同突然被切断了电源的机器人一般轰然倒在了地上,脑髓和血浆溅到了旁边的墙壁上,接着,又在地板上扩散开来。

“哇……哇!克……克劳德……你……”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路易。”

杜普雷看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惨剧,不禁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晕眩。这一切都被刀疤脸的男人看在眼里,他表情沉郁地继续说道:

“如果我们的真实身份被世人所知道的话,我国将会受到十分严重的打击。所以在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之前,我们必须将问题解决掉才行。”

“……哼!‘魔术师’,你这家伙还是那么狡猾!”

躺倒在地板上的尸体旁边,红色的液体在迅速地扩散。“操偶师”用苦恼的眼神望了望倒在血泊之中,不时地微微痉挛着的尸体,不由得撅起了嘴唇。

“每次都是这样,当事情变得有趣起来的时候,总要将所有麻烦的事情都推给我,然后自己躲到一边去隔岸观火……这个人的性格可真是不敢恭维啊!”

“对了,中校,这个小鬼要怎么处置呢?”

正当年轻人不满地发着牢骚的时候,一个坚硬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背后。刚才那个大汉将霰弹枪的枪口顶在了“操偶师”的心脏部位,向上司请示着命令。

“这个家伙看上去似乎是电脑工程师,而且他并没有什么武装。我们要不要将他关押起来,然后加以审问呢?”

“我们不需要俘虏。”

刀疤脸的男人的回答非常简短。他望了望年轻人,又望了望大开着的集装箱,然后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你将他处理掉吧,队长,不要留下一个目击者。”

“哎呀呀,我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的。”

“操偶师”这样自言自语地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但是,他的眼睛里浮现出了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事情似乎终于变得有意思起来了。他首先动了动他那纤细的手指,准备将“丝”埋进背后的大个子男子身体里面——就在这一瞬间——

“请你杀了我……”

这嘶哑的声音虽然微弱得难以听清,但是现在却如同一场风暴般将在场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在一大堆木箱的后面,一个如同幽灵一般浮动的影子缓缓现出了身姿——那并不是又一名男子。而是身上穿着纯白色长裙的女子。

“求求你们……杀了我……请你们……杀了我吧……克劳德……”

“……不……不可能!弗朗索瓦丝?!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些男子们都呆呆地望着这名嘴唇苍白、微微地呻吟着的女子。除了“操偶师”以外,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但是,在这些人中,神情最为激动的就是刚才一直悠然地拿着短筒机关枪的刀疤脸男人——克劳德,以及因为“魔术师”的死而变得脸色苍白的杜普雷。

“不……不行!弗朗索瓦丝……你不能来这里!”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路易!弗朗索瓦丝不是已经在那次事故之中死掉了吗?……可是,为什么她现在还活着!”

克劳德对发出尖厉叫声的中年男子大声怒吼道。他的表情仿佛亲眼见到了活死人一样,嘴里发出了粗重的喘息。

“没错,她在那时的确已经死掉了……刹车失灵,结果在拐弯的时候发生了事故……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活了过来?!”

“杀了我……请……把我杀掉……路易……克劳德……”

正当那些男子们发出了惊恐的声音的时候,白色衣服的女子如同一个被人操纵的木偶一般慢慢地向他们接近。如同坏掉的收音机一般嘶哑的声音从她那发紫的嘴唇之中传了出来。

“杀……杀了我……克劳德……求求你……”

“不……不要!你不要走过来!”

女子如同要拥抱自己亲爱的人一般向克劳德伸出了双手,但是克劳德的眼睛却由于惊恐而睁得更大了。他又惊又怒地咆哮着,从嘴里喷出了大量的唾沫。

“不……不要过来!是……是我的错!……不要再过来了!”

“住……住手,克劳德!”

在这一瞬间,两名男子几乎同时动了起来。克劳德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口,而杜普雷则飞快地冲上前去——随着一声枪响——

“我……我的妻子……”

布满了裂纹的眼镜掉在了地板上,摔得粉碎。但是,中年男子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他努力地转过头来,这样说着。随后,血从他破裂的心脏喷涌而出,一直涌到他的口腔里面。他的身体慢慢倒了下去。

“我的妻子,就拜托你了……”

“——快来这里!夫人!”

正当克劳德呆呆地举着手枪的时候,“操偶师”迅速拉住了女子的手,同时大声喊道:

“快点跟我来这边!”

“——糟、糟糕!别让他们逃掉了!快点开枪杀死他们!”

大个子的队长终于反应了过来,大声向同伴发出了命令。“操偶师”听到了他的声音,便暗暗向“线”发出了指令,让队长举起的枪口发生了轻微的位移——当他扣动扳机的时候,站在他身旁的一名刚要举起步枪进行瞄准的士兵突然被子弹打飞了头颅。

“什……什么?!”

“操偶师”的背后传来了充满了惊慌和愤怒的叫声。但是他丝毫不顾及这些,只是飞快地奔出了船舱。

他握着如同冰块一般晶莹白嫩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台阶,来到甲板上。然后他继续沿着船舷快速奔跑着。似乎那些家伙从一开始就打算将所有的乘客干掉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根本不会如此夸张地进行大规模的行动。既然如此,他必须尽快地逃离这里才行——

“……什么?”

“操偶师”在船舷上飞跑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原来,刚才排列在那里的那些救生艇,现在居然一只不剩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真是奇怪啊!……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如果你在找救生艇的话,还是放弃吧,因为我早已将它们处理掉了。”

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令人联想起那些将猎物逼入绝境,然后冷冰冰地举起枪口的猎人。随后,迅速逼近的军靴声,以及子弹上膛时发出的无机的金属声同时响了起来。

“在歼灭战之中,切断敌人的退路在战术上是非常典型的做法……好了,你还是快点将那个女子交给我吧,小家伙。”

“……什么?你说让我把她交给你?”

面对着刀疤脸男子——克劳德举起的枪口,年轻人只是用轻蔑的眼光望了望,随后露出了一丝嘲笑的表情。另一方面,他的手仍然握着女子的手,同时用另一只手搔了搔垂落在额前的头发。

“这是不可思议啊!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干掉这个女子才追上来的呢!……不管怎么说,她也算你杀人的证据了吧?你本来想制造一场车祸,让博士死于非命,但没想到却将她卷了进去成了可怜的被害者。可是,你却不打算在这里将她杀死,难道说,你喜欢她吗?莫非你爱上了朋友的妻子吗?”

“……你说什么?”

听到了年轻人的话语,刚才巍然冲着对方的枪口现在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刚才的克劳德表情严肃,使人想起钢铁的雕塑,但是现在他却表情狼狈而扭曲地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这个混蛋……路易到底告诉了你什么事情?”

“其实什么也没有……我只不过是稍微推理了一下而已。这么说来,莫非真的是这样的吗?”“操偶师”的手指尖在微微地颤抖着,那是因为他正在将肉眼无法看见的“丝”放到空气中。同时,他故意在脸上显露出了恶作剧般的表情。他抬了抬下巴,指指在自己身旁仍然在面无表情地嘀咕着什么的女子。

“刚才我听了你和博士的对话,觉得有点奇怪啊!你不是说她是因为‘刹车失灵,在拐弯发生事故’的吗?但是,在我读的报纸上面,事故原因可写的是由于开车人打瞌睡而造成的事故啊!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知道事故是因为刹车故障引起的。如果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的话,那个人肯定就是造成了这个事件的元凶……中校……看来杀掉她的就是你吧!?”

“不是的!那真的是一件不幸的意外事故!”

面对着冷静地微笑着指出了自己的罪过的年轻人,克劳德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反驳着。他那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但是他仍然拼命地大喊道:

“我想要杀的人其实是路易才对!那个家伙依靠自己的地位,将

弗朗索瓦丝从我的手里夺走……但是,他们结婚之后,他对妻子就再也不管不顾了!……这个混蛋!”

“可惜,十分不幸的是,被你设计的事故所伤害的人,并不是杜普雷博士,而是他的妻子……”

年轻人这样说着,又充满感慨地摇了摇头。他现在正悠闲地舔着嘴唇,似乎并不太关心自己那危在旦夕的性命,而是对眼前上演的这场复仇剧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

“你不但没能将自己的恋人从不幸的婚姻中解救出来,反而不小心将她的性命夺走了,对吧,加纳中校?”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没有杀掉她!那只是一个不幸的事故而已!……而且,还有,弗朗索瓦丝不是好好地活在那里吗?”

克劳德的声音虽然因为激动而不断颤抖着,但是他的枪口却无比准确地瞄准了“操偶师”的前额。他激动地摇着自己的那张刀疤脸,大声喊着:

“快点,你这个小鬼,把她交给我!只要她安全的话,我就会保证你一条性命!”

“只要她安全的话?啊,这恐怕有点不太现实吧?”

“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不是很明白吗?因为她现在已经……死掉了,不是吗?”

“操偶师”的话音刚落,他便将手放在了女子的外套上面,猛地向下一扯。随着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女子的大衣被撕裂了——克劳德看到了从下面露出来的一切,他那有着刀疤的脸突然大大地歪曲了:

“这……这到底……这到底是什么?”

“的确,杜普雷博士似乎的确是一名天才……因为居然能够使死人真正地复活过来。”

在充满了大量冷却剂而非常沉重的外套下面,是女子那白色的肉体,以及缝合在上面的形状复杂的电线和管道,另外还有些用途不明的机械零件。“操偶师”望着这些东西,不禁露出了恶作剧般的微笑。在女子那被切掉的左侧乳房下面,有一个充满了绿色液体的玻璃瓶,她的心脏正在那里面不停地跳动着。另外,她那断裂的颈椎和脊椎上被植入了无数的电极——“操偶师”仔细地观察着这一切,随后用同情的口吻对眼前那名看上去正在感到恶心的刀疤脸男人说道:

“而且,杜普雷博士对她的爱似乎是十分真挚的。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一心只想着能够将她的生命拯救回来……当然,他的妻子似乎并不像她的丈夫那样想让自己重返人间啊……”

〈杀了我吧……〉

由于在血管中流动着的防腐剂的缘故,女子的嘴唇总是青紫色的。现在,她又在缓慢地张开着那两片嘴唇,慢慢地重复着简单的文字。她那空虚地望着前方、一眨也不眨的双眼如同暗黑的镜子一般映照出了克劳德那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庞。

〈好冷啊……这里……好冷……求求你们了……杀了我……谁都可以……杀了我吧……〉

“为什么会这样……”

克劳德望着眼前这个呆然地重复着同样话语的女性,仿佛感到了一些若有所失,他进入了短时间的僵直状态,什么也说不出来,手中握着的枪身也在剧烈地颤抖着,现在,这个人似乎已经忘记了眼前的“操偶师”的存在。

“……唔!可恶——!”

如同野兽咆哮一般的怒吼声,与沉重的枪声同时响了起来。无数的子弹穿透了那个活死人的身体,与此同时,被从身体上击落下来的头颅也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面,发出了粘腻的声音。

〈终于……可以死了……终于……〉

“弗朗索瓦丝……”

在甲板上面滚动的头颅发出的声音渐渐地越变越小,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克劳德仿佛在一瞬间老了几十岁,一动也不动。声音最后终于消失了,克劳德的脸色变得如同死人一般,低声自语道:

“不管谁怎么说,我都是爱她的。我不想让她落到任何人手里……特别是路易这种人……与其将她交给这种人……还不如这样来的痛快……”

“哇!真是令人敬佩的气概啊!……不过,不管怎么想都可以,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自由的。”

当男人全身脱力地木然站在那里时,“操偶师”只是狡黠地瞥了对方一眼,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身去。虽然在最后的最后稍微享受了一点点的乐趣,但是这对于他来说还是不太足够。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准备离开刚才那场惨剧发生的现场。

“站住!……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正当年轻人开始迈开步子的时候,拉动枪栓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了过来。他回过头去,看到那个刀疤脸的男人正带着如同幽灵一般的表情,向自己举起了枪口。

“……你是不是把准星对错人了?如果想把谁的头打爆的话,那就拿你自己当目标好了,中校。”

“是啊,干掉你之后,我就会那样做。”

面对着不耐烦地耸起肩膀的年轻人,军人表情认真地回答道。他似乎毫不怀疑自己的正确性,充满自信地说:

“既然弗朗索瓦丝已经得到了安息,我就必须保护她的名誉。而且,不管怎么说,看到了XAM的人是绝对不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

“哎呀呀……真是让人头疼呀。”

面对着对方那自以为是的发言,“操偶师”似乎打心眼儿里感到为难,不断地用手挠着头。人们常说,插手管别人的三角恋爱是愚者的所为,看来果然自己这次惹上了场大麻烦。

“真是没办法……那么,我就陪你玩玩吧。真是的,我居然会……咦?”

“中……中校!”

听到了甲板上响起的军靴的轰鸣声与粗大的叫喊声,“操偶师”的动作突然停止了下来。他回过头去,看到刚才那名大个子队长正大喊着向这边跑过来。刚才的“丝”应该已经溶在了他的体内,但是他现在的脸色却如同死人一样惨白。在他的背后,跟随着几名全身沾满了血污的士兵。他们都和大个子队长一样,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恐惧。“中校!不……不好了!那……那个东西……那个东西突然自己动了起来!亨利和吉恩的小队全部被消灭掉了……”

“你说什么?那个东西?”

克劳德难以掩饰住自己那惊讶的表情,他猛然回过头去,向部下询问道。尽管如此,他毕竟还是个职业的军人,看到部下那恐怖的表情,他下意识地板起了脸,向他们大喝道:

“报告得再准确一点,队长!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X……XAM!”

“什么——?”

惊愕的士官似乎还想要让对方将情况报告得更加详细一些,但是,从他们脚下响起的轰鸣声遮住了他的声音,使他无法再继续下去——也许已经没有这种必要了。因为他想要对方报告的那个东西,现在已经冲破甲板,从他们的下方钻了出来。

“X……XAM……为什么?”

IV

地板被冲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一眼看上去,仿佛是一只钢铁蜘蛛用丑陋的姿势从里面慢慢地爬了出来。但是,这东西绝非自然存在的生物。总长接近四米的巨大身体,发出昏暗光芒的全钢质外壳,以及可怕地旋转着的格林机关炮台——XAM的巨大身体出现在了甲板上。它那如同蜘蛛脑袋般的摄像机在缓慢地旋转着,同时,从它外部的扩音器传出了混杂着噪音的声音。

〈死……死不了……〉

这声音仿佛在冥界入口中彷徨的死者发出的呜咽声一般。最开始非常细微模糊,还时断时续,但是,声音渐渐变大,最后成了尖厉的惨叫:

〈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

“哇!?”

队长的惨叫声与女子的厉嘶声同时响了起来。随着一声如同电锯启动般的声音,格林机关枪中喷出了一道长长的火舌。十二点七五毫米机关枪子弹可以将普通的装甲车毫不费力地变成一个蜂窝。当令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甲板四周响起的时候,包括大个子队长在内的那些士兵们在举枪反击之前就被子弹打成了染血的肉块。吹来的海风中夹杂着十分难闻的血腥味。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接下来发出了惨叫的,是在距离不远的地方观望着这边发生的惨剧的那些乘客们。突然出现的怪物以及这怪物所散播的死亡的种子让他们感到无比恐惧。虽然士兵们发出警告,企图制止他们,但是他们已经什么也不顾了。所有的人都开始像下雨天的蚂蚁一般四散而逃——但是,多足战车却以更快的速度将炮台转了过来。甲板上被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巨大弹孔,子弹仿佛魔神的利剑一般向四散逃命的人群无情地横扫过去,断裂的身体散落在甲板上面。随后,枪口再一次向上方转了过去,将觉察到异变正准备掉头的飞船从正面彻底击穿了。

“这……这声音是弗朗索瓦丝?!这不可能,她不是已经……”

飞船的气囊被打开了几个大洞,随着一声震颤的爆炸声,巨大的飞行工具变成了一个火球。克劳德望着头顶上的耀眼火光,听着巨大的轰鸣声,只是呆呆地喃喃自语着。这名军人现在竟然如同在做白日梦一般目光迷离,分辨不清状况。突然间,他终于恢复了意识,抬起视线向一直冷着脸站在一边,用手托着下巴的“操偶师”走了过去。

“快……快说,你这家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东西为什么会动起来?!”

“嗯,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这只不过是我的推测……”

“操偶师”用认真的语气回答着对方。现在,他那张美丽的脸上露出了同情的表情,然后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实际上,他是在拼命地忍受着要抱着肚子痛快大笑一场的冲动。

年轻人抬了抬他那尖尖的下巴,示意对方望向那只蜘蛛。现在它正如同一头野牛般冲进了四散奔逃着的乘客和士兵们之中,用它那红色的火舌以及巨大的身体大量制造着可悲的牺牲品。

“你的恋人的大脑由于事故而受到了严重的、不可修复的损伤,是吧?杜普雷博士虽然很想让自己的妻子复活,但是他也无法将她的脑部修复成原来的样子。所以,他便开始在外部寻找头脑的代用品……总之,因为在当时,能够让他达成这个目的的高性能人工智能就在他的身边……”

“XAM的管制系统吗?!是吗?怪不得路易一直和那个怪物寸步不离,带着它四处逃跑!原来是因为弗朗索瓦丝在那里面……”

“就是这样的。但是,也许使用替代品的部分只有她的记忆,所以,正确地说,应该是她的灵魂的一部分被复制到了那个机器的里面。”

克劳德似乎没有用心去听年轻人那邪恶的演讲,不,即使他听到了,也会装出没有听到的样子来的。他无力地放下了手枪,空着双手走向了摇晃着的甲板的另一边。在那里,正在用女性的声音哭叫着的怪物依然在大量制造着横飞的血肉,以及可怕的死亡。男子毫无惧色地走到了那个怪物的面前。

“弗朗索瓦丝……你现在很痛苦是吗?”

克劳德此时的声音竟然是如此的柔和,令人不敢相信那是从一名无情的军人口中发出来的。克劳德向前伸出了两手,似乎想要拥抱自己的恋人。他保持着这种姿势,向多足战车慢慢地走了过去。

“弗朗索瓦丝,你好可怜啊……”

〈死不了……死不了……〉

那如同蜘蛛头颅般的前方摄像机转向了正在向这边走来的男子。机器发出了无机的声音,同时脚部的转向器开始运转,将巨大的身体朝向了克劳德这边。但是,这名男子却满眼含泪,毫无畏惧地走向这名自己曾经深爱过,又亲手夺去了生命的女子的前方。多足战车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流畅动作移动着它的脚,向这边行进过来,但是,克劳德只是用严肃的表情抬头望着机器,再次温柔地低声细语着。

在这一瞬间——

XAM的脚突然停了下来。

的确,它的前脚突然在空中停了下来。

要是它停住脚步的动作再延迟两秒的话,克劳德的身体肯定已经被超过十吨的重量压得粉碎了。那布满了金属管道以及动作调整器的巨大的脚就停止在了他的头顶上,甚至接触到了他的头发——但是却纹丝不动地停在了那里。

也许这是由于神灵哀怜这不幸的灵魂,或者是由于天使被这不畏惧一切恐怖的真挚爱情所感动,而创造出来的奇迹吧——眼前的这一幕美丽的,简直如同宗教画一般奇异的场景令人不禁浮想联翩。

在这神圣的静寂之中,克劳德伸出手去,摸了摸战车的躯体,随后用充满了爱怜的语气低声说道:

“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都还是你……我爱你。咱们一起走吧。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咱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弗朗索瓦丝……”

男子的爱情是真挚而无须怀疑的。并且,假如没有人打断的话,这真心的告白也许会永远地持续下去——要不是这钢铁的脚突然落了下来,将他的脑髓完全破坏掉了的话。

“……哇啊!肯定是当场毙命呀!”

男子的头部被多足战车轻而易举地踩烂,只有他的身体在战车的脚下不时轻微地痉挛着。另一方面,战车再一次恢复了活力。对于已经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团肉块的男子,它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它将脚从血液和脑浆之中抽了出来,再次进入了战斗状态。

“啊啊,真是令人辛酸的场景啊!……虽然将她变成这副模样的是博士本人,但是,说到底制造了这起悲剧的人,还是中校你自己啊!就算这样的人对自己说‘我爱你’,普通人也会生气的吧?”

〈杀了我……杀了我吧!……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正当“操偶师”沉浸在感伤之中的时候,多足战车再次开始了死亡的行进。现在,杀戮的利剑又一次垂在了已经丧失了战斗意志的武装集团以及那些满心恐怖地活着的乘客们头上。

“哎呀……难道完全失控了吗?”

“操偶师”望着将四散奔逃的人们一一踩烂,或是用机关枪无情地扫射着的战车,不禁这样轻声嘀咕道。当然,在这段时间里面,他一直都在用那如同钢琴师一般纤细的手指,以令人难以察觉的动作暗暗地将“线”植入周围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身上。虽然不管死多少人都不会使他感到担心,但如果船被搞沉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因为他这个人十分怕冷。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游泳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体验的事情。

“虽然我并不太想做这种事情……何况现在这种麻烦事应该由‘魔术师’来负责处理吧?”

年轻人这样低声自语着。在他的身边,那些“人偶”开始活动了起来。

这些肉块仅仅在几分钟前还在活生生地说着、笑着、表达着自己的感情。但是现在,却有的被打爆了头颅,有的被钢铁的脚踩碎了全部的内脏。但是,“线”所发出的模拟信号仍然传导到了他们那被撕裂的肌肉以及被折断的骨头里,于是他们便忠实地依照着命令的要求,开始处理交于他们的任务——死者们默默地站在了多足战车的前方,挡住了它的去路,并且将手伸向了那巨大的身体。他们用已经断裂了的肌肉,开始从车体的下方向上爬去。

当然,XAM根据自身的防卫程序用枪弹的暴风雨将接近的敌人全部炸飞了出去。不过,已经死去的人是不会感到恐怖的。即使他们的身体已经只剩下了一半,他们还是如同一群奇怪的虫子一般贴在车体上面,用手指抓住了装甲上的细微间隙,企图要将铁板剥离下来。看起来,这只钢铁的巨兽只有束手无策地被这些死者们慢慢地蚕食掉,但是——

“哇!”

突然,满脸无聊地观望着这令人发指的情景的“操偶师”突然将脸转了过去。

原来,一道如同闪电一般的光芒突然在XAM的周围炸裂开来。这一瞬间,“操偶师”的眼前变成了一片雪白。虽然数秒之后,他的视觉开始慢慢地恢复了过来,但是在刚刚恢复了色彩的视野里,他发现那些刚刚缠在多足战车周围的“人偶”们现在一个个地掉落在了地上。并且,所有的“人偶”都已经被高度炭化,再也无法恢复人形了。

“哇!果然厉害!……这就是电磁网吗?果然是‘一网打尽’啊!”

年轻人闻到了一股焦肉的气味,不禁皱了皱眉头,他还在揉着自己的眼睛,因为它们还没有恢复正常。但是,当他看到将那些“人偶”们全部烧成灰烬的多足战车改变了方向,向这边移动了过来的时候,不禁缩了缩脖子。

“哎呀,看来我不能光在这里表示钦佩了……那么,接下来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现在,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将“线”植入周围的死者身上作为盾牌了。而且,这些死者都遭受了非常严重的破坏,并不适合操纵。但是,他仍然竭尽全力将“线”植入了几具比较完整的尸体之中,然而——

“哎呀……难道说已经来不及了吗?”

虽然他好不容易才操纵几具尸体站起了身来,但是钢铁的猛兽却非常轻松地将它们的身体踩得稀烂,然后继续加快速度向这边冲了过来。就在“操偶师”露出了罕见的认真表情的这一刹那——

“MPH-ARSL-GAIOL,在伟大而卑微的虚无之名下,吾以祭品之血,召唤永恒之烙印……”

这声音似乎并不是从附近,而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或许是从遥远星辰的彼方,又或许是从深深的海底传来一般。

“通告汝等,堕落的天使们啊!吾以无辜祭品的生命之水,将这契约刻印于这浮舟之上。如是,彼之无名者,自将依照太古之契约覆灭吾敌——出来吧!‘巴弗米特之刻印’!”(译注:Baphomet是羊头恶魔,名字据说来源于基督教视为敌人的穆罕默德)

在这一瞬间,XAM的巨大身体闪现出了红色的光芒。

不,并非如此。原来,在步步逼近“操偶师”的多足战车的脚下,突然涌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光芒的源头来自甲板上面一个奇妙的圆阵。不知道什么时候甲板上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圆阵。而描绘出这圆阵的,正是刚才那些凄惨地死去的死者们的鲜血。它如同一条鲜红色的大蛇一般缓缓地蠕动着,在地面上画出了一个奇怪而复杂的圆形魔法阵——这简直就是用来捕获猎物的陷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从XAM的扩音器里传出了一个浑浊的惨叫声。虽然钢铁的车体里面并没有血液流动,但是,在扩音器传出的惨叫声中,却明显夹杂着液体喷出的可怕声音。

然而,接下来在车体上出现了更加异常的现象。当这个圆形魔法阵从地板上渐渐浮出的时候,多足战车的车体脚下就如同被死者的执念包围住一般被圆环渐渐地覆盖住了——不,仔细观察的话,原来多足战车的车体上,从和甲板接触的部分——脚底下面开始,渐渐地生出了红色的铁锈。但是,即使是普通的钢铁,按理说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地生锈。何况这种特殊钢材制成的装甲板肯定都进行过防锈处理,是绝不可能生锈的。然而,在数秒钟之内,XAM却真真切切地被彻底染成了血的颜色。一股铁锈所具有的特殊气味传到了“操偶师”的鼻腔之中,使他感到一阵发痒。同时,被铁锈完全吞噬掉的巨大身躯轰然地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我……要死了吗?〉

扩音器也已经有一半被埋在铁锈之中了。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是的……这样我就能死了吧……这样……这……样……〉

“声音”似乎耗尽了所有的能量,终于完全地消失了。同时,外部的摄像机也无力地垂了下去。虽然可能是个偶然现象,但是却不能不让人联想起一个刚刚断气的巨大猛兽。然而,“操偶师”却用充满了厌恶的眼光望着这一切,同时在心中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这种低级趣味的做法……肯定是你吧,‘魔术师’?”

〈……你总是说我低级趣味啊……〉

苦笑从年轻人的脚下传了出来。当年轻人那褐色的瞳孔向下望去的时候,他自己的身影已经奇妙地发生了变形,随后,暗黑的影子从地面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的‘巴弗米特之刻印’其实就是电解腐蚀——利用一种金属之间的电位差以及硫磺的泄出而进行的一种十分精巧高雅的‘魔术’。但是你居然说这是‘低级趣味’……而且,我怎么说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吧?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至少在表面上应该表现出感谢的样子吧,‘操偶师’?”

“如果你想让我感恩的话,我劝你还是再选择一个更恰当的时机为好。”

面对着从黑暗中涌出来的黑衣绅士,年轻人表示了自己的一点抗议。他将自己大衣上面沾染的血迹给对方看了看,同时撅起了嘴唇,用略带责难的口气说道:

“这件大衣可是我最喜欢的衣服……啊,要是你能够用你的那些戏法将这些血迹弄掉的话,我将会从心眼儿里感谢你的!”

“请你不要说一些不可能的事情。我不是经常对你说吗,我的‘影子’——虫洞是不能无限使用的。其实,虫洞就是一种超小型的微型黑洞而已,而且,在量子的世界之中,有很多非常麻烦的法则支配,比起宏观的世界来不知要复杂多少倍……”

“你说得倒好听,可刚才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我,自己却躲在一边偷偷享受着不道德的喜悦吗?刚才你出手的时机让我觉得有一些颠倒轻重,而且还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味呢。”

虽然自己的同僚非常诚恳地为自己的行为添加着正当的理由,但“操偶师”却只是冷冷地观望着他,然后恶作剧般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随后,他的视线突然转移到了躺在地上的那块生锈的钢铁上面。

“不过,她最后是快乐地死去的吧?……也就是说,这样的话,这个故事的结局还是一个值得庆贺的喜剧了?”

“的确是一场喜剧,但是我怎么感觉你对这场喜剧感到有些不满呢,‘操偶师’?”

在他们的身边,那些仅仅在几分钟之前还在歌颂着生命的人们现在已经变成了凄惨的残骸,安静地躺在那里。

那些被枪弹变成了一团烂肉的身体,那些被烧焦了的脏器,那些虽然被切断,但受到“线”的力量的控制,仍然在蠕动着的四肢——黑发的绅士小心地走在这血肉之泥泞之中,尽量使自己不踩到这些人的遗骸。他前进的方向是无力地摊倒在地上的XAM。“魔术师”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根细细的香烟,安静地点上火,用低沉的声音咏叹道:

“‘所谓的死亡,严格说来,其实是人生的最终目标。’——莫扎特。不过,虽然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最后她终于能够得到安息,而我们也能够继续这次虽然无聊却也安稳的旅行了。我们大家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东西,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咱们要不要回到酒吧,再喝几杯庆祝一下呢?……哎呀?”

嘴里吐出浓重烟雾的“魔术师”突然将视线转到了脚下。

他用那双如同死鱼一般的眼睛观察着被染成了红色的钢铁残骸,没过多久,他转过头去,向着自己的同行者说道:

“啊,不好了,‘操偶师’……看来我必须收回我刚才说过的话了。”

“哎?怎么了?”

“这个……现在我们还不能对一次安稳的旅行抱太大的期望。因为——”

〈机体损伤超过百分之九十——〉

正当“魔术师”平静地宣告着的时候,一个机械的声音截断了他的话语。这声音和刚才暴走时发出的疯狂声音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发出这声音的并不是已经得到了死亡的新娘,或是她的亡灵之类的东西。刚才已经停止了动作的摄像机突然开始小范围地旋转了起来,黑发的绅士仍然伫立在那里,脸上显露出了一丝遗憾的表情。与此同时,美貌的年轻人正从他的后方朝他走过来。这一切都被映照在了摄像机的镜头里面。

〈从现在开始,为了保护本试制机体的机密,将切换到自爆模式。半径一百米以内人员立刻以最快速度撤离,并做好防爆准备。再重复一次,本试制机体……〉

“……喂,伊萨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啊,似乎机器已经恢复了正常了吧——也许在OS里面的虚拟自我消灭之后,他内部的正常程序开始启动了……”

“不,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能不能将这个爆炸系统解除呢?如果在这种地方爆炸的话,说不准这艘船会被炸沉呢。”

“对于这件事情,我也完全表示赞同。……但是,咱们似乎已经没有时间了……”

“魔术师”扬起了一边的眉毛,若有所思地望着对方,随后有稍微动了动他的身体——他想要挪动一点地方,好让自己的同行者看清楚自己身后的状况。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的后面,一个安装在多足战车的车体下部的电子板已经开始了倒计时。一瞬间之后,液晶屏幕上显示着的数字全部变成了零。

接下来就是一阵猛烈的爆炸。

V

船体被折成了两段,慢慢地沉入了水中,冬天的海水中卷起了巨大的漩涡。在被引燃的燃料发出的爆炸声中,偶尔夹杂着几声尖厉的惨叫。也许这是好不容易才在刚才的惨剧中活了下来的乘客们发出的临终惨叫吧。因为没有了救生艇,所以也许这艘船上的乘客一个也无法生存下来。那些被爆炸的冲击波抛到海里的人也将面对冬季海水的冰冷,不知道他们能否支撑十分钟以上呢。

“啊啊!船炸成那样,恐怕是不会有幸存者了!……喂,伊萨克?这次的骚乱到底算是什么呢?”

“这是三名男女之间超越生死的纯洁爱情带来的一场悲剧——”

“魔术师”将一根细烟卷夹在手指之间,安静地说道。他一边望着在飞舞着的雪花之中,缓缓地飞上天空的轻烟,一边补充道:

“如果要给这个故事加一个标题的话,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是吗?纯洁的爱情……”

“操偶师”似乎对这个快乐的玩笑感到十分有趣,不禁在喉咙中嘀咕了一句。他们现在正站在海面上——用脚尖踩在泛着波涛的冬天的海面上——吃吃地笑着。

“喂,‘魔术师’,你知道你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到底是怎样一种表情吗?我直到刚刚才知道,原来你也明白‘爱’这个东西的概念啊!”

“你可真失礼啊!我也同样拥有人的心灵呀!爱这种最基本的感情我当然是理解的了!”

“难道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在试管中用碳水化合物和过氧化氢进行反应生成的东西可是不能被称为‘爱’的呀!”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呢?……我很早以前就想说了,‘操偶师’,你是不是误解了——把我当成一个重度的反社会性人格所有者,或者是快乐型的连续杀人狂啊?”

“我哪儿会那样想啊?这样的话,岂不是对那些连续杀人狂太失礼了吗?不管怎么说,那些家伙们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个世界毁灭掉,对吧?”

“话倒是可以这么说……但是,就算你否定了我的判断,我的心里还是不太安宁,真是令人奇怪的事情啊!”

虽然“魔术师”非常想反驳对方的话,但是由于“操偶师”的发言实在是太过正确了,他感到自己无法挑出任何可以反击的地方——他显得有一点踌躇,随后将细细的烟卷扔到了脚下。

他们现在正立在海面上——正确地说,是立在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块金属的平面上面。“魔术师”将脚下的烟头踩灭,伸出了手指了指不远处那艘已经几乎完全沉入水下,仅剩下一个船头的客轮。

“还有,你看那艘船。的确,我的敌人们总是给我加上一些莫须有的污名。比如恐怖分子之类的,但是,就连我都决不会去杀那么多的人……而且,这种漂亮的手法,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要杀掉这么多的人的话,事前肯定会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来制定一个精密的计划的。”

“对吧?但是,他们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而且毫无恶意地便完成了如此庞大的一个工作,有一句话说得好,‘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份无私的爱,就能够带来比数万起阴谋诡计更巨大的不幸。’”

“这又是谁的格言呢?”

“我的。”

“魔术师”若无其事地回答了对方,随后轻松地打了声响指。两名男子的身体开始向上浮了起来——不,不是浮起来。而是在一个海面下潜游着的什么东西,将两名男子驮在背上,正在慢慢地向水面上浮。

原来这是一个被涂成了绯红色的全金属制的物体。一眼望去,它的形状让人不禁联想到一个巨大的回旋镖。它那全长超过一百米的船体的中央部分有一个缓和的弯曲,从整体上看来,它的全身线条非常平滑,就如同一只生物一般。从形状看来,恐怕它并不能被称为一艘潜水艇,看上去反倒是和据说存在于“大灾难”之前的世界中的那种全翼机非常相像。

〈阁下,现在,本舰将进入潜水模式。〉

“赤色男爵”——舰艇的舱口盖子上刻着舰艇的名称。一个生硬的女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这名女性似乎是在通过通话器在和他们进行着对话,她现在正催促两名男子迅速进入舰舱。

〈请二位尽快进入舰艇内部。三分钟之后,我们将以战斗深度离开这片海域——直接前往基尔军港。〉

“明白了,斯克切尼上尉……啊啊,对了,不是还有一些客人们吗?他们已经到达了你们这里了吗?”

〈您说的是派遣执行官们吗?我们已经在维也纳市内发现了他们之中的数人的行踪——他们似乎还没有发现沃格威蒂伯爵夫人所设下的引诱陷阱。〉

“原来是这样。但是,这也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那么,‘操偶师’,咱们先进去,然后接着刚才聊吧。这里稍微有一点冷。”

“明白了……啊,对了对了。我有一件事情还想要问一问。伊萨克,既然你已经叫‘红色男爵’来接应我们了,那么咱们刚才为什么还要在那艘船上悠闲地度假呢?”

“事情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啊……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你看看这个。”

“魔术师”一边钻进了船舱,一边用严肃认真的表情望着对方。他不知道从什么拿出了一个装满了白葡萄酒的瓶子,握在了手中。

“这‘苍白的新娘’可是‘独身者的骄傲’上面原产的品牌啊!只有坐上了这条船的客人才能够品尝到它的滋味……唉唉,既然那艘船已经变成了那个样子,那么这瓶酒应该就是世界上最后一瓶了吧……”

“伊萨克……你这人啊……”

面对着不断啧啧感叹着的同僚,“操偶师”努力地抑制住心中那想要把他扔进海里的强烈冲动,故作平静地摇了摇头。虽然他知道说教也是没有用的,但是仍然再次张开了口。

“我记得曾经对你说过,不要把工作当成自己的兴趣。”

“我也想说一句,我从来就没有把工作当成自己的兴趣过——但是,如果说我将个人的兴趣与工作融合在了一起的话,我承认是这样的。”

“啊啊,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嗯?”

“操偶师”正准备在船舱盖盖上之前,最后再看一眼外面的景色,但是他突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那个是……”

豪华客轮现在已经消失在海面上了。冬天的大海将巨大的轮船以及一百多条性命全部吞噬了进去,现在只有飞舞的雪花安静地降落在昏暗的海面上。——但是,“操偶师”出神地凝望着的,并不是这寂寞的风景。

一名女子正站立在海面上。

虽然从这里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但可以发现她是个很年轻的女子。而她的身上穿着白色的大衣——不,是薄薄的白色的婚纱。

“操偶师”陷入了少有的沉默之中,他只是默默地望着那里。而与此同时,女子正用略带悲伤的眼神低头俯视着将客轮吞进腹中的大海。正在这个时候,一阵狂风夹杂着雪花吹过了海面——这一瞬间,年轻人不禁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名女子的身影已经不在那里了。她便如同一场海市蜃楼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

突然听到“魔术师”的询问,“操偶师”连忙转过头去,摇了摇脑袋,随后优雅地伸出了手。他不明白,为什么在如此昏暗的夜晚,他居然能够看清楚如此遥远的一名女子的脸庞,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能看清楚。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那名女子要站立在海面上。但是,被他关上的船舱盖似乎将他头脑里面萦绕着的疑问全部都打消了,随后“操偶师”一点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人类这种东西,可真是无聊啊!……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不再活着的人……”

BIRDCAGEIIIRadioHead(END)

RAMV“BIRDCAGE”II:BIRDCAGE(END)后记

自从R.O.MIV问世以来,和大家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面了。不知道大家过得怎么样呢?我是吉田直。

那么,R.A.M这边也已经出到第五本了。说是“走钢丝”也好,是“突然死亡”也好,总之这本饱受人们诅咒的系列已经被印上了“V”这个巨大的数字,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梦幻一般。这也是由于大家的不懈支持。在此表示忠心的感谢。

但是,这套R.A.M即将在下一本终结之后暂时告一段落。而故事情节将会再一次回到最开始的R.O.MI那里。当R.A.M终结之后,关于以后的事情,现在我正在和编辑部方面筹划着各种各样的阴谋,换一种比较好听的说法,就是我们希望能够做一些让各位读者朋友们感到惊奇的事情来。请各位静静地期待吧!

那么,接下来我们将在下一本R.O.MVI——以一个军靴声威武作响的国度为舞台的故事里再次见面,再见吧!

吉田直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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