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宫本总司
那晚史精忠与赤羽不欢而散，赤羽在陪史精忠看完新剧后便告辞离开了，还不忘嘱咐他不要熬夜，早点休息养病。一切又仿佛回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之前。史精忠觉得有些身心疲惫，心事难诉，唯有默默拿起雕刻刀，那一刻他不由自嘲的想，幸好现在有赶不完的单，雕不完的偶。
一步禅空的脸一张张地呈现在运走的刀锋之下，每一颗新生的偶头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字，爱。大爱，小爱，悲悯，温柔……史精忠不知道剧中的佛门高僧那句我爱你究竟有几分儿女情长，他只清楚自己的情感，用他的一生来赌那个人爱上自己，如锦烟霞一般的执着。
时光总在忘情之间流转飞速，史精忠觉得自己刚雕出感觉来，提醒早睡的闹铃就突然响了：
用前世今生重逢在相守的天涯
戏内外谁知演真假
布偶间谁在说情话
刀光剑影中沾一身狼烟黄沙
比肩共赏血景繁花
早睡提醒铃是赤羽给他设的，没想到偏偏选的是这首歌，应景得史精忠瞬间脱力，手上的雕刻刀不住颤抖，心如灌铅般沉重，可是脑海空白一片，什么也不想，也不想去想。他放下雕刻刀和偶头，关掉手机闹钟，起身离开了工作间，早早回去睡。
此后一个多月，他过起早睡早起，按时吃饭，不上网不主动联系人，交偶头也都不亲自交，只是雕偶的闭关生活。郭筝、常欣、燕驼龙都时常来看他。而赤羽却只是用Line问候。史精忠也只是在每晚睡前，打开Line回他的话，随意聊一两句，互道晚安。
在史精忠过着心无旁骛修炼精进的平静小日子时，惊雷戏迷们都在为剧里一步禅空和锦烟霞的情节而疯狂，各大论坛、脸书等社交网都在展开大规模论战，主要争论的便是一步禅空到底对锦烟霞的爱是不是男女情爱。一步禅空直线上升的人气，最直观地表现在了公司偶的订单上。
当杏花君给史精忠打电话通知时，史精忠都不由惊得瞪大眼睛，又问了一次新一批订单的总数。“你没听错。近来是不是赶单没上网啊？凡是惊雷戏迷没有不谈论一步禅空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估计等一步禅空在剧里退场后，第三批订偶狂潮又会来临。啊？哦……俏如来，你稍等，苍离好像有话说。”
其实史精忠就算不上网，也能从郭筝和常欣口中窥出端倪，他们一直在争论爱不爱的问题，还引用网上的经典辩论，可惜那话题太戳他的心病，他总是避战不表态，更不参与讨论，每次都在一旁默默做着别的事情，雕偶上粉或者吃饭喝茶。
“……啊，苍离刚才说找你有事，让你这两天有空到片场里来一下。对了，你的那两尊送赤羽的偶已经造型好了，在家里放着，照片我发你邮箱了，你看看有什么地方要修改的？如果都OK的话，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拿？还是你这两天来见苍离时，我带到片场给你。”
“啊，多谢冥医前辈。俏如来是想当作生日礼物送的，不方便被别人看到，还是这一周找机会上门取吧。”
“赤羽的生日啊，好像很快要到了……”
“嗯，是十月份上旬，还剩两周不到的时间。冥医前辈，我明天过去见师尊吧。师尊他到底有什么事找俏如来？”
“大概是跟偶有关吧。”电话那头的杏花君压低了声音说：“他今天看你交来的偶头看很久了，现在还在看呢，我也不知道他看出什么问题来，总之你还是悠着点。”
又要挨训了吗？放下电话，史精忠忙去拿最近雕的偶头仔细端详，其实经过一个多月高强度地潜心雕偶，他的雕工比以前稳多了，虽然还有很多问题，但那也只是需要时间来练习实践。师尊不会为这种事叫他去领受指教的。越没概念，越是心里没底，无端恐慌。
第二天，史精忠虽然起了个大早，但却下意识拖拖拉拉不去片场。早餐吃完，想着雕下偶温习一下，看看自己雕偶到底什么问题最大，免得师尊一句用思考代替发问，让他当场死了的心都有。转眼雕到中午，又想着还是吃完午饭再去吧。等他终于到了片场，已经是下午，再过两三个小时，杏花君都要下班回家了。
进造型间前，史精忠深呼吸了几下，推开门便见里面杏花君和默苍离抬眼来看。似乎真的来太晚了。史精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走进去，向两人打招呼，顺便道歉自己的晚来。
“又熬夜起晚了？”杏花君大概以为他紧张得失眠，毫不介意地一笑，悄悄对他使眼色，那意思是让他不要害怕，有事自己会护着他。
默苍离走到一堆等着做造型的偶头前，对史精忠说道：“这一堆偶头里，你第一眼看来会最先留意哪些？”
史精忠闻言走了过去，按照第一眼的直觉，点了几颗偶头。“在看了数眼之后，你现在会留意哪些？”他又依问点了好几颗，有些是第一次就点过的偶头。
“嗯，这就是你现在最大的问题。”默苍离说完，随手拿起了一步禅空的偶头，走到一旁坐下，转着头默然不语地看着。
史精忠看了看师尊的举动，又看了一阵那堆偶头，明白了他的用意。第一次点出的几颗偶头都是温皇和默苍离雕的，第二次还是以温雕与默雕居多，竞日的孤雕有一两颗，赤雕一颗都没有。对比这些第一眼惊艳和初见吸睛的偶头，它们的共同特点是特别有神，让人不自觉注意到它们的存在。这个问题，赤羽也跟史精忠提过。
偶眼是决定一颗偶头是否有神的关键，最被人推崇的自然是神锋的画眼绝学，但史精忠并非神锋中人，也没有聪明到光看偶头就推研出神锋绝学的窍门所在，难不成师尊今天叫他来是要传授鬼锋之法？
“眼槽挖得太深，就不容易进光，看起来便会眼眸黯淡，没有神采。”默苍离示意史精忠过来，把手里的偶头交给他，“眼眶的开法需要配合适当的眼形画法，双眼线的弧度也会影响到神采的显现。这就是默雕的诀窍。”说着，默苍离又随手拿了自己雕的一颗眼睛修长细小的偶头递给他对比。
默雕的眯眯眼和皱眉偶堪称四锋一绝。能将小眼睛雕画得媚眼如丝，是一种细致深厚的功力，如果下刀稍有抖滞，那就刀锋上失之毫厘，神韵上差之千里。就连默苍离自己的外发偶也少有完美的。一般肉眼看着五官端正对称的，便称为不歪，或者说完美，毕竟手工是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完美。
原来关键是在线条上！史精忠反复看着手上的两颗偶头，又跑去看温雕和赤雕，温雕偶眼的线条都蕴含着飞扬感，整体看起来就会神采奕奕，而赤雕偶眼虽大有光，但线条平缓滑顺，便呈内敛之态。他又去看孤雕，竞日雕的偶眼处理最为繁复，那种别扭又不失和谐的线条造就了孤雕病态美。
看着默苍离和史精忠只说了几句话，就开始各自看起偶头来，相处平静恬然的模样，杏花君有些纳闷地歪着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奇怪，昨天默苍离还明明一脸阴沉地看这史精忠的偶头，然后第二天就把人叫过来，他还以为史精忠要被钜子舌剐层皮了，居然没事。难道苍离不是为这？
“嗯，神韵保持得不错。俏如来，你近来雕一步禅空时心事过重，应该有被他的故事影响到，神走刀滑，导致偶头有种微妙的歪，继续走下去，若有所成，你会是另一个孤雕。”杏花君正要问话，默苍离突然很随意地开了话头。
史精忠一愣，若有所思地看向默苍离。默苍离也在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依旧淡淡的，如空谷回风，叫人扑捉不到讯息。“如果对一步禅空有疑问，就该去问写他的箫编。他这几天正好都来开会。”
难道师尊叫他来的真正用意其实是想要解他心结吗？心结不解就会成为另一个孤雕吗？史精忠瞥了一眼竞日雕的偶头，微微一笑，放了手里的偶头，便向杏花君和默苍离告辞，去找箫无名。
对于一步禅空和锦烟霞的故事，他确实有问题想跟箫编讨论，跟大众一样，都是关于爱的问题。虽然面对戏迷们的询问，箫编表示没有既定的唯一的解释，这种留白是专门给戏迷自己理解和诠释的；但他还是想知道箫编对此的个人看法，或许给人感觉很豁达睿智的箫编能给他一些处理情感问题的参考。
箫无名不在编剧办公室里，史精忠问了人，说是在旧木偶间，等他找过去时，便听到旧木偶间里，赤羽说话的声音，说的是日语，听起来似乎有些激动。没想到赤羽也在，今天不是交头的日子，史精忠没想过会在片场跟他碰面，一时进退迟疑起来。
“那个故事就是你的答案吗？为什么？！别跟赤羽信之介讲你笃信佛法，在日本，和尚也能结婚！”
“她等你多年，还在这边开了神唤日料店，你却一次都没去过。”
“如果爱她，她也爱你，就绝不应该放手！宫本总司，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史精忠听得有些糊涂，赤羽这会说话的对象难道不是箫编吗？宫本总司又是谁？
“信，人的一生有很多种不可割舍的羁绊，不只有一种。”
“你们之间难道不是爱情吗？”
“曾经，或许。”
“现在是淡了吗？因为时间和距离？”
“现在，不是淡了，而是成为了另一种状态。信，爱不是欲望，不是占有，而是克制。我知道她需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就是因为两条平行的轨迹看得清楚，所以我才会离开。”
“伊织说爱能让人失控，但看你云淡风轻，赤羽信之介总算明白了。”
“信，换做是你，理性如你，一定会做同样的选择。不适合就放手，不该苦两人一生。”
“所以，过去的总司是青奚宣，现在的箫无名就只是一步禅空。你对伊织的爱只会比以前更多，但已非男女之情。”
“信，你一直都很聪明。你早有预感，所以在雕新版锦烟霞时，你刻意地融入了她的容貌。哈，西剑流的女神，确实令人怀念……”
木偶间里的对话还在继续，史精忠已经听明白了大概。原来箫编就是赤羽青梅竹马伊织所等的那个人。原来新版锦烟霞的原型就是天宫伊织。原来一步禅空和锦烟霞之间的故事真相是如此。
伊织说爱能让人失控，但看你云淡风轻，俏如来也总算明白了。赤羽信之介，你还没爱上我，所有的暧昧也许是俏如来的自作多情，也许是你的一时放纵。
听到了想问的答案，史精忠神情恍惚地往后退，他不必再进屋，不用与赤羽碰面。没退两步，就撞到了人，他回头一看，竟然是温皇，也不知这人什么时候悄然无声地站在自己后面，似乎也是在听墙角，现在正摇着扇，高深莫测地望着他笑。
“箫无名也是中日混血，家族是西剑流武道一脉，你应该听说过他真的会武功吧。他跟赤羽一同位列西剑流四天王，在赤羽来这边发展之前就已经离开日本过来了，最后两人竟然还是在同一家公司共事，哈，真是奇妙的缘分。”
没等史精忠开口，温皇就自觉地给他说了一段过往，然后又看着他感慨道：“当年西剑流四天王三男一女，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想来是十分趣味的故事啊！”
思敏过人的史精忠便被温皇这看似随口而发的感慨给五雷轰顶了。因为近期的惊雷除了箫无名写的一步禅空与锦烟霞那条线外，另一个重头戏就是女暴君写的风花雪月，三男一女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