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克制

飞渊的声音有点大,引来周围人的关注。“精忠报国爱前辈?在场的前辈不是一般多啊!”温皇不着痕迹地用羽扇遮面狂笑,杏花君也侧过头去扶额,默苍离则淡淡地看向俏如来,眼神莫名。

俏如来这才记起原来她就是赤羽来给他化妆时看见的雨音霜,难怪面熟却想不起来,女孩子上妆后差异有点大啊!尤其是画布袋戏的COS妆。“叫我俏如来就好。”史精忠有些尴尬地说,怕她再纠结在这个话题上,主动问起:“这么说来你应该也认识常欣?”

“是啊!我们经常一起出COS参加表演的,不过她居然都没告诉我你原来是雕偶师!原来俏如来就是你!”飞渊回答道。

赤羽带着人进来,虽正跟众人打招呼问候,但早留意着俏如来这一边,飞渊那一声喊他也听到了,这时候,他终于寻到空隙走过来同这边打招呼。刚走近,就听见正在跟史精忠说个没完的飞渊突然感慨一句:“我是因为认出你男神才想起你来的。唉~这年头怎么好男人都跑去搅基了呢!”

这话十分不合时宜,因为正坐在俏如来两侧的杏花君和默苍离就是她口里最名副其实的搅基好男人。温皇立即咳了一声,用眼神示意飞渊,飞渊收到示意,正要纳闷,结果瞥见杏花君和默苍离正在望着自己,顿时醒悟,吐吐舌头,“啊~~我有事找你,你来得正好!”一转身拉起跟着赤羽后面走来的一个女孩逃离口祸现场。

“你谁啊?”被她拉走的女孩十分莫名其妙,她生得一张大众脸,但嗓门却很不大众,声音洪亮,一张口如钟磬回鸣,穿透力十足。

“我是飞渊啊。你又是谁?”
“我是春桃,珠锋的偶衣师。”
“没听说过。”
“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同是偶衣师,要好好相处哦~哇!你看那边那个,女神啊!身材太犯规了吧!为什么这么少的布还能遮住那两粒,都不掉下来?太神奇了!……”

两个女孩走远了,却还能依稀听见她们的交谈。见人走了,杏花君终于有机会对温皇说:“带个这么白目的人过来,你们神锋没人了吗?”

“飞渊师门出身很厉害,手工造诣也不差,很有天赋。除了资历尚浅,名气不够响之外,拿来压制凰后是理想的人选。”

“什么压制?你分明是想带来恶心人的吧?不要以为我不像你们那么精明就可以乱忽悠。”杏花君不以为然反驳道。

“不敢。老同学就算不是上智之人,也是不容小觑的。不然某人可是会忍受不了愚蠢而无法呼吸。”

温皇和杏花君正在抬杠时,赤羽向史精忠介绍了他带过来的人,刚才那位被拉走的姑娘春桃是赤羽专属偶衣师,现在在他身边的男生则是珠锋后起之秀雕偶师风间始,他的雕偶风格在赤羽的调教下开始由传统的圆脸走上锥子脸的演变,越来越受颜控的戏迷所喜爱。

“请问钜子,小……小玉今天有没有来?”风间始在众人面前有几分腼腆,期期艾艾地问起鬼锋偶衣师来。他口中的小玉所学是第五脉的偶衣绝技,其祖父大匠师和叔公废苍生分别是鬼锋九脉分家中六当家和四当家,可谓是出自名门。由于自幼丧失双亲,被两位长辈看护很紧,近来学艺初成,却一直没有机会在业界内崭露头角。如今正是崛起的好时机,若是她来,身为同门大前辈,颜面上凰后也不好与她太过相争。但风间始问起她却只是出于单纯的爱慕之心。

“应该不会来了。”默苍离看了一眼远处的废苍生淡淡地说,“大匠师也没来,他不喜欢让小玉卷入是非之中。”

“那你的专属偶衣师……”赤羽听了沉吟起来。原本默苍离的专属偶衣师是茹琳,现在如果没有继任者,同门的凰后将理所当然地拿到默雕本尊的偶衣制作权。拿到本尊偶衣制作权,等于是认证成原版偶衣师,以后公司偶偶衣、私偶偶衣、COSPLAY原版衣都要找她订做。这是很大偶市份额,加上之前本就占据的,凰后至少能保障一个人占领三分之二的偶衣订单。

“虽然大匠师和废苍生不是很爽苍离,但还不算是叛离鬼锋钜子,小玉以后会是苍离的专属偶衣师。只是现在这一场她不参与而已。”杏花君解释道。

“我这一份,暂且由春桃与银娥同凰后去争。”默苍离则说。

“等一下,我神锋也有来人啊!”一旁的温皇插口道。杏花君、默苍离和赤羽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视若无睹地转回去继续商讨。“哎呀~不放在眼内,真是赤裸裸的挑衅。”见被无视了,温皇摇扇叹道。一旁的俏如来插不上话,只是悄悄扬着嘴角偷笑,引得赤羽一直用余光瞧他。

没多久,会议开始了,原雕偶师复刻本尊的事没太多可商议之处,只是发放了名单,重点通知了一些近期需要上戏拍摄的角色偶头上交与造型、偶衣完成的时间。那些已经或打算改换过雕偶师的角色被专门放在后面商议。

所做的调整大都被预料到了。最出人意外的是,雪山银燕的雕偶师第三次换人,由俏如来雕火灾后的本尊,也就是第三版本尊。高层的决意一公布,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都转看默苍离和史精忠窃窃私语起来,皆认定鬼手钜子对俏如来如此提携,是有传位之意。俏如来刚签入公司,默苍离就让了忆无心,现在更是把主角的雕头机会给了他。

史精忠也很意外,没想到昨天才认作亲传弟子,师尊动作如此迅速,第二天就有这种大手笔出来。他看向身旁的师尊,默苍离却对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仿佛在说不是他。温皇和赤羽都瞧见了默苍离对史精忠的回答。赤羽也同史精忠一般疑惑,而温皇则看向远处没跟他们坐在一起的竞日,竞日也在望着这边,朝他一笑,举起酒杯,做了歌隔空碰杯的动作。

接下来本尊偶衣的制作权成为了今天明争暗斗的重要环节。凰后应战充分,上下关系打点齐备,而默苍离这边相对应战仓促,最主要的是战力不够,银娥、春桃、飞渊在技艺、名声和人脉上都各有各的缺陷,所以在人海战术之下,凰后还是险胜,在偶衣市场上又收了不少份额。

对这一战果,默苍离等人早有预料,也都不以为意。但对搞了不少手段的凰后来说,虽胜犹败。会议结束后,默苍离便叫史精忠同他一同回去。默苍离有不少老角色需要复刻,这是一个难得的观摩学习机会,所以他打算这段时间一边赶工,一边传授鬼锋刀法。而史精忠又正好相对比较空闲,需要赶着上交的本尊复刻角色不多,最主要的就是忆无心和银燕。

史精忠明白默苍离的用意,他原本暗暗期待可以坐赤羽的车回家,现在只能遗憾地跟他告别,然后跑师尊家学雕偶去了。其实赤羽有比默苍离更多的本尊复刻任务,也不是滋味地目送史精忠与默苍离离开。

此后雕偶师们各自忙着赶工。茹琳的葬礼也在一周后办了,众人心情阴郁,气氛压抑,一结束都早早散去。葬礼之后,赤羽一直没能再见史精忠,只好把思念都一刀刀雕在偶头上。想到最近彼此的繁忙,想到火灾遗留的心伤,以及现在对方正在接受默苍离的指教,他只是在手机上给对方留一些无关痛痒的问候与鼓励,不想太多扰乱对方的心神。

外界对惊雷遭受火灾的事情也有了反应,除了保险赔付事宜进展顺利外,不少高官打着热爱布袋戏、支持本土传统文化发展为由,以个人名义给惊雷捐款,援助灾后重振。民间也开始有自发性赞助捐款。公司为了答谢各界对惊雷布袋戏的慷慨相助,决定在第二年初让上百尊本尊亮相,与戏迷偶迷们见面,举办为期两个月的本尊展。

为了制造充足的噱头,四锋之巅被要求雕出四尊真人大小的偶来展出。赤羽收到通知后,便在Line上打趣温皇道:“动作真大,闲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本尊复刻的工作量你还嫌不够多吗?玩雕真人大小的偶头,还要累得其他三人一起陪太子读书!”

“本尊展是高层的圈钱计划,商业运作竞日比我更擅长,要出谋划策也应该是他的棋,军师大人怎会不察,冤枉到我这来?”温皇没有在Line上回复,而是直接拨电话过来解释。

“就是明察了前因后果,才来问罪。高官出面捐款不是你开的头?我们几个里面只是你有官家背景,北竞王更多的是在商。”

“所谓的官家背景,不过是仗着世家医术,在那些怕死的高官面前有些说话的分量罢了,哪里比得上血脉至亲?我只不过通知了他们关于受灾消息而已。”

“你说的血脉至亲是……”
“那些高官捐款,大部分是为了讨好俏如来的父亲,极小部分可能是出自真的关怀也未可知。”
“俏如来的父亲是?”
“鼎鼎大名的史君子史艳文。”

赤羽闻言,有些小震惊,之前就有想过史精忠出身不简单,应该是大富大贵人家,却不料他竟是名人之后、高官之子,难怪他从不提自己的家事,难怪被教养得谦和有礼,接人待物也非常敏感,擅于压抑自身情绪。原以为是心性如此,原来家庭环境也有一定影响。

官家公子吗?想必平日里就处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之下,不敢有丝毫任性妄为,标新立异的举动;更遑论背离世俗传统观念,跟他走上不被大众接受的道路。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阻力等在前方,难道这连日来总是被打断的独处是一种天意?

赤羽还在神游,忽然听得手机里传来的细微喘息声,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跟温皇通话中,对方听上去正在掩饰着轻笑,赤羽装作没察觉,问道:“没其他事我挂了?”

“我没事,你有事。挂吧。”赤羽挂断温皇电话不久后,就收到史精忠的简讯,说过几日就是他的生日,想把已经做好的两尊质子当生日礼物送过去。

生日吗?赤羽其实不太注重过生日,尤其是忙起来的时候。但总是有人会记得,早早就筹划着给他过。如果没有温皇的那个电话,他现在肯定推掉其他人的好意,约史精忠单独出来。现在,他又迟疑了。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史精忠时常会带有的隐忍、落寞、楚楚可怜的情态来,心便因此而锥痛不已。他不愿让对方受一点伤害,更不愿因自己的缘故将对方置于这种受伤害的境地。

当爱说出了口,两个人真在一起时,选家人还是选他,便会成为有朝一日摆在史精忠面前的问题。这个问题很残忍,赤羽试问自己,如果类似的问题摆在自己面前,西剑流和史精忠必须二选一,那么他的答案只会是拒绝回答。

虽然不认识史艳文,或许这位史君子会是个开明的好父亲,但,身份名声毕竟摆在那,史精忠又是个敏感温柔的儿子,难免会受世俗言论所迫害。如果可以带他走,彻底离开回日本……

赤羽越想越神色黯淡。就连现在的他也不能轻易离开,毫无挂碍地直接回日本。珠锋在这边虽然欣欣向荣,但还有赖他的撑持,大概只能等到四锋一统时,没有了门派分野,才比较能放得下。可是史精忠偏偏又是那个被看好实现四锋一统的人选,等他可以走时又轮到对方难以卸责了。

爱,不是欲望,不是占有,而是克制。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总司?我终于明白你的话。赤羽苦笑,没想到以前觉得有所矛盾的两句话,他赤羽信之介竟然会全都深有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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