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冰剑
这一日，默苍离忙里偷闲，趁着史精忠去温皇那学艺，独自做客竞王府。喜好对弈的竞日自然不肯错失良机，拉着他下了大半天棋，才肯谈正事。这会，默苍离一边翻看竞日递给他的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走着棋步。
而竞日则神色凝重地专注于棋局之上，见对方一副闲淡神态，虽早已习惯，但心中不免又气恼又无奈。这人多智而近妖，最聪明的办法是成为他的朋友、盟友，日子才会比较好过。“这是小王的第四步棋，也是我们的第六步。小王与温皇皆有了动作，钜子还迟迟不肯出手吗？”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默苍离合上文件，冷冷评价了一句，同时落了一子，轻描淡写地将竞日潜心运作出来的局势悉数化解，也不知他这句是评论棋局还是竞日口中所指的动作。
棋局上，竞日自然留了连绵不绝的后手，他见状也只是苦笑一下，依旧气定神闲地端起手边的酒杯，呷了一口鸡尾酒：“哈。黑暗中的王者沉睡得太久，也该是时候翻一个身，抖落抖落尘埃了。”
“久吗？我记得才一年多前好像就有人快烧到这位王者的眉毛了。”默苍离的视线从棋盘上扬起，淡淡地落在竞日脸上，让对方觉得他真的在看自己的眉毛。
“哈，难得帝鬼够精明，将势力发展越过了界，甚至开始察觉到了潜藏在深处却又无处不在的势力——北竞王的存在。只可惜他又不够聪明，轻而易举被你处理掉了。”
“我是来提醒你，当初我们的约定。”
“记得，你出面为小王除掉帝鬼，而怪锋则在需要的那一日归入鬼锋。”
“快了，当新一任钜子诞生之日，就是你履行承诺之时。”
“所以俏如来就是你认定之人吗？”
“是。”
“为何是他？”其实，竞日更想问的为什么不是他，只是话到了嘴边，还是习惯性地委婉起来。“虽然他还年轻，但以他的天资，就算雕到小王这个年纪，也未必能有孤雕造诣。小王更有命定的世家使命，而你之理想与我之天命大同小异。”
“所以你只能是我的盟友，而非我之理想的执行者。正因为是天赋的使命，你无从选择，并非自愿。长期的郁结压抑，造就了你心理的扭曲，也造就了孤雕的病态美。你有一颗喜好悲剧、欣赏毁灭的心，默苍离怎能容许一个拥有末世情结的人来背负他最珍视的理想。”
默苍离一席话说得竞日心服口服，他低下头去默默走起棋来。两人便在静默无言中下完了那说好的今日最后一盘棋。结果当然还是竞日输，在没有特殊理由的情况下默苍离是不会让手的。棋下完了，也到了告辞的时刻。
竞日看着默苍离把文件收回档案袋里，说道：“能用钱换来的忠诚是最不值得轻信的，时间久了就要变质，你尽管去放血。不过，我想你也不可能心慈手软。” 之后，竞日派车送他回了家。
经过一路的深思熟虑，默苍离一回到家，就开始打起电话来。约莫一小时之后，一个电话打进了医院里的某部手机上。在单人病房里的万雪夜掏出来，默默地听了一阵后便挂断了，然后她看向病床上那个被纱布包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
“你有事？”病床上的人鼻、唇都松开了一些空隙，方便呼吸、进食和说话。但话语听起来就知道此人说话有些辛苦。
“专案组里有任务。冰剑，我得走了。”她走近了几步，挨在床边注视着那双明亮灵动的眼睛，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流连不舍之意。
冰剑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她却没有动弹，引得冰剑又用询问的眼神看过来。“你前几次苏醒时都非常激动，现在却很平静，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想通了。在弄清楚之前，我放不下心，非常担心你。”
冰剑的明眸在万雪夜帅气的脸庞上转了转，略带羞涩地垂下眼去，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还记得自己在万分痛苦的火海中，是这个人拉了她一把，将她带离炽热高温。获救的喜悦在那一瞬充盈着她的内心，化作满腔感激和动容。现在，这种挥之不去的情愫又在悄然变质。
“我会保重。”说话艰难的冰剑只能尽量用简洁的语言来表达。
“我一有空就会再来看你。”万雪夜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对她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其实冰剑住院以来，每日不乏有亲朋好友、神锋中人前来探望看护。加上温皇的关系，医院里派了最好的医护人员专门尽心呵护。而冰剑最在意的却是万雪夜的造访。她苏醒到现在，警方有来做过简短的笔录。
她一开始觉得万雪夜时常过来是为了得到详细的经过，以便挖掘什么线索。但万雪夜从来没有问过这方面的事，每次都是静静地来，俏俏地离开。她从浑浑噩噩的昏睡中醒来就见对方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看着来来往往探望自己的人。一张似乎冷冰冰没什么表情的脸，即使站在了角落，站在了阴影里，也特别吸引人的目光，也可能特别吸引的只是她冰剑的目光而已。
第一次醒来时，冰剑还沉浸在火灾罹难的痛苦与恐惧中，当得知茹琳丧生后，同病相怜、愤怒、惊慌等各种剧烈的情绪冲击着她的心灵。万雪夜按住了她，尽量用着不让她疼痛的力道按住了她，让医护人员给她打镇定剂。
后来几次再醒来，她依然很激动，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无法正视伤残不堪的自己，无法原谅陷害自己的仇人，无法容忍仇人的逍遥法外，直到楼主来看她时对她保证绝对会让凰后死得很凄惨。
温皇来看过冰剑几次，之前总碰上她昏睡不醒，前不久她醒着的时间比较多了，两人才有了火灾后第一番交谈。
“冰剑，活下去，勿让亲者痛仇者快。你还有命，就没输。。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楼主，你是要我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等凰后寿终正寝再来笑吗？”
“敢动温皇的人，焉有寿终正寝之理？”
“楼主有办法让凰后伏法？”
“冰剑，其实你自己也清楚，如果此法可行，那官司早就打了。”
“那……”
“医生懂得如何救人，更懂得如何杀人。温皇虽不从医，但并不代表没有承袭家学。我可是巫医世家出身啊。现在，还不是收拾她的时候。哈，自负智计，敢挑衅温皇吗？我要在彻底败她之后，再取命。你如今受了多少痛苦，她将双倍承受。”
“楼主……”
“好好保重，你若走了，将来有谁比你更有资格，同我分享这胜利的果实呢？”
温皇的话无疑给冰剑吃了一颗定心丸。她在那次单独谈话后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冷静乐观。这世间还是有诸多美好事物值得留恋，她冰剑再不济，也是还珠楼的一员，除了有吃不完的美食之外，还有一个这么恐怖的上司在罩护。现在，还多了一个关心她的人，一想到那个人，就让她莫名心生欢喜。真的只是救命之情，只是对恩人的爱戴吗？她悄悄问着自己，却不知道答案。
万雪夜归队之后，一场警界与黑道的腥风血雨开始降临，本次行动的重点打击对象，名义上仍是黑道帝尊戮世摩罗，但实际上，伤筋动骨最痛的人是玄之玄，他在黑道中培植的势力将会被一一剪除，包括黑道三巨头之一炽阎天的落马，也是本次特大行动的阶段性目标之一。打黑专案组成员们一个个都心情紧绷地执行着各项指令，静候开战时刻。
而那些生活中阳光下的人们依旧过着他们平静的小日子。史精忠还在温皇家里学神锋绝技，他看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神锋偶头，对比那些偶头眉眼的画法，温皇时不时会用羽扇尖点一下，提示一下关键之处。
“好了，休息一下吧。来喝口茶，尝一下我这的茶点，保证你不虚此行。”每过一小时，温皇总要打断教学，要求喝茶休息，弄得习惯了默苍离传授风格的史精忠很不自在。“休息吧，你不累，我看着你都累。”
拗不过温皇，他只好陪坐喝茶。那叠其貌不扬的茶点确实很好吃，史精忠原本还对温皇那句不虚此行不以为然，吃了之后真觉得尝过了那茶点真就不虚此行了。
温皇看出他心思变化，便笑道：“知道为何你、默苍离还有竞日身体都那么差吗？就是没有注重保养自身的自觉。”
会有那种自觉只是因为你比较懒吧。史精忠想着却没说出口，抬眼看温皇问：“那信前辈呢？他看起来身体很好，是很有养生自觉，注重休息？手感来了也不乱熬夜？”
“他大概身体底子比较好吧，小时候就有在练武，年少时也爱打打杀杀的，现在嘛，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去查他的体检报告表。”
“不用了。”史精忠差点被他的话呛到茶，缓了缓，突然问：“温皇前辈，关于我们约定的那个表白禁制，对于对方示爱的话语，要怎么界定？”
“三个字，我爱你，或者赤羽信之介爱你。总之，爱是解除禁制的关键词，可以是中文的爱，也可以是日语的あい，但，英语那种用到泛滥的Love不能算在内。”
见温皇不假思索地张口就说个详细，史精忠噗嗤一笑，问：“好详细的备注说明。温皇前辈，应该不是第一次跟人这么玩吧？”
“你认为温皇会是这么无聊之人吗？”温皇反问了一句，不等史精忠回答，就自顾自地结束这个当前令他兴趣缺缺的话题，指着周围的偶头，说回今日主题：“其实在偶眼造诣上，赤雕和默雕都已在各方面有所突破，神锋已经不是这领域独领风骚的佼佼者了。过去，我另辟蹊径，研究人的各种影视妆面，尤其是眼妆，来完善偶头画法。如今，默苍离踏足BJD人形界，取经眼珠用法以及妆面画法。最擅长融会贯通的赤羽更是综合了眼眶、眼线以及眼珠的最新技艺，让偶雕呈现中西结合的现代复古美来。”
史精忠点点头，接话道：“师尊的偶在他涉足BJD人形界之后，就一直呈现偏西方人的五官特征，一直被偶迷诟病太过BJD。我现在似乎明白了他为何一定要我先学扎实珠锋的雕工才去练鬼锋的刀法。”
“哈。默雕的BJD化一时半会刹不了车，赤雕要是把握不好，也会滑上那条路去。以珠锋的圆润为底，鬼锋的流利为骨，怪锋的奇巧为貌，神锋的飞扬为神，才是目前能设想到的最完美偶雕，也是你成为新任钜子必须达到水准。你应该清楚，你们鬼锋有逼宫传统，历届钜子都必须随时接受同门的偶雕比斗，若同一人的挑战，在任钜子三次败落，那么将被迫卸任钜子之位。”
“俏如来知晓，能力未逮就急着上位，只会更快更惨地被拉下来。不只是逼宫，下任钜子接位，也需要在尚贤堂在众鬼锋中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偶雕，与上一任钜子接位时的作品比拼，必须至少平手才能正式成为新一任钜子。俏如来目前还未有与师尊打成平手的自信，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努力。俏如来并不急。”
“但是温皇真急。我的人还在痛苦，没有鬼锋遭殃的好消息，你让我如何安抚手下？所以，俏如来，你要好好努力，尽快成长。我可不像竞日那么有耐心，不要等到我来逼你，揠苗助长。”
虽然温皇笑盈盈地说着，史精忠却觉得背后冷汗都要渗出来了：“应该不需要前辈来逼，师尊就够狠了，一直在对俏如来经行魔鬼特训。”
温皇闻言笑了一声表示认同之后，便结束了休息，开始教他神锋偶眼的装法。眼珠安放的位置会让偶的神韵发生微妙的变化，比如眼珠安得偏上一点，偶就会是吊白眼，有时能用来表达酷炫狂霸拽的气质；眼珠安得间距比较开，可以表现出凄楚迷离的感觉……神锋能做到神采飞扬，眼神追人，在安装眼珠上自然有着独当一面的秘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