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难念的经

赤羽到史精忠工作间给他上课时，史精忠还没真正做好面对他的心理准备，不太敢抬眼看他。幸好运刀描画的学习内容都必须盯着赤羽的手看，整个白天的教学下来，两人的相处并没有太别扭。

午饭是史精忠出去买了外卖回来匆匆解决的。快到晚饭时分，赤羽结束了这一天的课程，便提议出去吃。史精忠借口太累不想出去，躲掉了那种不得不面对面看对方的情形。于是，这一次是赤羽出去买盒饭回来吃。

工作间里除了对着偶头，就只能对着电视机吃饭。史精忠打开电视机，想起又攒了两周惊雷新剧没看，便找来碟片放了起来。等赤羽回来，两人便端着盒饭边吃边看。这周的新剧依旧是火灾前的存档，看着屏幕上那些已消失在火里的本尊，史精忠又有些难受得食不下咽。

他用筷子戳着米饭，偷眼去看赤羽的反应。赤羽也定定的看着屏幕，其实没怎么动过筷。他突然也转头来看史精忠。两人不经意地对视起来，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淡淡的伤感，片刻，两人才像醒悟般彼此笑了笑。

“还是看看别的电视吧。现在看剧恐怕没胃口吃饭呢。”没等赤羽话说到一半，史精忠就已经关了惊雷剧，换成了电视频道，正好在播新闻，一时也没心思选看什么电视节目，就这么放着。

今天的晚饭吃得没滋没味的，史精忠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不对劲，赤羽明明就陪在身边，只要抬眼就能看见朝思暮想的那张脸，甚至是对方曾经带给他的快感也是那般记忆犹新。他再次看向赤羽，就好像每一次对方都知道他在看着自己似的，也会随之转头来看。

赤羽当然看得懂史精忠欲言又止的眼神，清楚他想询问什么，但他不想对那晚的任意妄为做解释，所以每每总是笑笑，沉默以对。这一次转头对视时，他说：“这是玄之玄手下的黑瞳工作室。”

“啊？”史精忠一时不明白赤羽的话，见他又把目光转回电视屏幕上，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正在播的新闻上。他很快认出了电视上播放的现场录像里万雪夜的身影，她旁边的那名警官也很眼熟，好像是火灾那天坐镇的。

“刚才新闻说什么？”那一条新闻很快就报完了，根本什么也没听到的史精忠只好硬着头皮去问赤羽。

“应该是温皇的动作。他动用还珠楼情报网，让惊雷公司走法律途径举报控告玄之玄手下的多家黑瞳工作室的侵权行为，借用警力查抄店面，除了收缴了不少私偶外，还救回了一些在火灾前后被偷换的本尊。”

“被偷换的本尊？！”史精忠吃了一惊，他还是第一次听闻这些内情。自从火灾以来，他一直忙于抚慰心伤和学习四锋技艺，就连开会时和在温皇家里旁观了四锋之巅斗凰后，也以为那只是源于利益的尔虞我诈，没想到还牵扯了这么一内幕。

“忘今焉、玄之玄和凰后利用火灾的忙乱，偷换出一些本尊。据说热门角色就拆了来车头做仿雕卖，冷门角色就直接天价出卖本尊。”赤羽不想让史精忠知晓太多黑暗内幕，只是说了比较轻微的。

“那……那场火灾该不会也是……”然而，史精忠何等聪明，既然知道那帮人能胆大包天地偷换本尊，自然就能联想到那场火灾的人为可能性。一想到茹琳丧命火海，一想到忆无心焚毁的惨状，他激愤得颤抖起来。不可饶恕，只是为了利益就能如此泯灭人性！

“精忠，并没有证据！你不要乱想。你也在场，有看到警察和消防人员先进去探查失火原因。”赤羽忙按住他的肩膀，让他保持镇定。

“也是，这样太灭绝人性了，实在无法想象。我相信他们只是趁乱起了贪念、”史精忠回过神来苦涩地笑笑，又问：“那些被换走的本尊还能找得回来吗？”

“九脉当家很狡猾，温皇他们都在尽力。你只需要潜心学艺，尽早接下鬼锋钜子之位，才不枉你师尊为你苦心营造的局势。区区九脉当家，还是留给我们来玩吧。”赤羽看着史精忠满眼流露着哀伤，心里隐隐作痛，按在肩膀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想把人拉往怀中。

史精忠似有所感，也顺着力道缓缓往赤羽靠去。正在此时，工作间的门砰的被人猛力撞开，有人闯了进来。“小空！”史精忠看见来人正是戮世摩罗，满身血迹，还背着个血淋淋的人。

“你们在干什么？”戮世摩罗扫了一眼动作还停滞在暧昧一瞬的两人，冷哼一声：“别只顾着目瞪口呆，快来救人。”

赤羽首先有了动作，他虽不认识戮世摩罗，但从对方与史精忠的互动来看，关系非浅。眼下情况紧急，他不便多问。于是快速起身，先去门边张望了一下外面状况，确认没有尾巴，才关上门，过来帮着戮世摩罗把他背上的伤员安置在床上。

这时史精忠才看清那名伤员他也认识，就是曾经见过的阿鼻尊荡神灭。“内行的。”戮世摩罗进门一直就在暗中警惕着赤羽这个外人，生怕他报警或者作出什么不利的举动，现在看他的表现，不由得更加惊疑不安起来。他大概知道这个人就是从日本过来发展混到撑起惊雷半边天的雕偶师，没想到似乎也是个混黑道的人物。

赤羽仔细检查了一下荡神灭的伤势，对他道：“伤得有点重，再不处理会失血过多而亡。我车上有急救包。”

戮世摩罗转去看史精忠道：“大哥，你应该不像父亲一样会大义灭亲吧？”

“小空，相信他！”史精忠连忙摇头，一边对戮世摩罗说着，一边求助地抓住赤羽的手臂，“信前辈，拜托你了。”

赤羽对他笑笑，用手拍了拍他抓着自己的手，让他放心。等他松了手，就快步走出去拿急救包。史精忠目送人出了门后，便走去关心戮世摩罗。“小空，你有没有受伤？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做了什么？”

“我的伤死不了。至于是怎么一回事，大哥，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吗？也是，父亲这么残忍地大义灭亲，确实不太好意思对另一个儿子宣诸于口。”戮世摩罗说着，走近史精忠，伸出双手搭在他两肩上。

史精忠只觉得两肩上有力道在往戮世摩罗怀里带，不由得皱起眉挣脱出来：“小空，你做什么？”

“你们刚才在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话说你们刚才这样是在做什么？”戮世摩罗微微歪着头打量史精忠掩饰尴尬的神情，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沾满血迹的双手，一点也不像个刚死里逃生的人。

“我们没有在做什么。”史精忠转去看着床上昏迷中的荡神灭问道：“他怎么会伤成这样？”

“为了救我啊。”
“那你……”
“我说过我的伤死不了，倒是这一次牛头尊可能要归位了，真成了阴间的牛头就不好玩了。”戮世摩罗也看向荡神灭，眼中悄然掠过一抹黯然神伤。

史精忠看得清楚，他知道这个弟弟虽然一直玩世不恭，仿佛要把坏事做尽般，但本性还是善的，有情有义。“就这么不送医院岂不是眼睁睁看着人死掉？”

“如果真可以送医院，那我还会躲来你的工作间吗？大哥，你真是天真善良得可爱啊！”戮世摩罗好笑地瞥了史精忠一眼。

史精忠才意识到戮世摩罗的处境比他能想象的还要糟糕。之前明明一直躲着自己，现在都被逼到逃命来此了。自己这里或许是小空最后的避风港湾。还想再继续逼问小空的事情，赤羽就已经回来了。

“把所有的灯光都集中过来。”赤羽一边摆着需要用到的医疗物品，一边指挥史精忠和戮世摩罗帮忙。虽然手法不是十分娴熟，但在条件简陋的环境下，赤羽把深刻见骨的伤口缝合得很好，子弹也挖出了好几颗，看得史精忠心惊胆颤。

救护完荡神灭，又赶着处理戮世摩罗的伤。一直处于高度专注的赤羽满头是汗，史精忠很自然地拿纸巾给他擦拭，却引来戮世摩罗敏感地看了过来。史精忠感受到他古怪的眼神，也顿了顿，抬眼看了看他，又假装自然地继续擦拭动作。

只是帮忙擦汗而已，动手术的医生不是也常有人给擦汗吗？应该没有很暧昧吧？还是因为亲兄弟有心灵感应，所以能敏锐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史精忠暗暗在心里想着。

处理完两人的伤后，史精忠想要去给两人买点滋补的东西吃，这会儿已经忙碌到了可以吃夜宵的时候了。“你这有没有衣服？换了再出门。”赤羽拉住了他，用眼神示意他的双肩，他才发现刚才被戮世摩罗抓得肩头上都是血迹。赤羽也浑身沾了不少血，这会工作间里没谁适合出门的。

“似乎有一两件换下还没拿去洗的T恤在。等我换了，回家去拿干净的再来给信前辈你换。”史精忠有些不好意思让赤羽换他没洗过的衣服，正好也要回家给小空他们送替换的衣服。

“不用那么麻烦。我换了跟你一起去买东西，你一个人拿要来回跑几趟，容易引起别人注意。”赤羽直接抓了一件史精忠翻出来的T恤，脱了上衣换了起来。史精忠连忙收回目光，也自顾自地换起衣服。戮世摩罗则一言不发地冷眼旁观着。

等两人出了门，闻到夜市里飘来的香味，不由都觉得饥肠辘辘，才发觉其实今晚的盒饭根本没怎么吃。于是，赤羽先跟史精忠回家，又换过干净的衣服，拿了些日用品后，先到大卖场里买了水果、干粮以及矿泉水。再去夜市买了三人份的夜宵、一份专门给荡神灭的炖汤。

“你这是在给他们筹备亡命天涯吗？”赤羽负责挑选需要用到的救护用品，等他把东西都放进手推车里时，看到了史精忠捡放的小山般高的食物饮品，不由笑问。“一直没机会问，他是你亲弟弟？”

“嗯。”史精忠叹了口气，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跟人谈起自己这个弟弟。

“你弟弟是混黑道的？”

“是，不只是混黑道这么简单，他还是黑道的帝尊，戮世摩罗就是我的亲弟弟。”史精忠自嘲地如是介绍小空。

“原来他就是戮世摩罗？！” 赤羽已经知道了史精忠的家世，但还是对戮世摩罗的真实身份大感意外。“你的亲弟弟？！”

珠锋虽然不如神锋、怪锋那般与黑道来往密切，但依旧有所接触，对新一代的黑道霸主当然有所耳闻。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关系。赤羽不由得重新思考起史精忠进入四锋以来所有发生的事情，也许其他的四锋之巅对史精忠的企图比他之前所推断的，更有深意。

见赤羽若有所思，陷入长久沉默，史精忠有些内疚和不安，自己明明把对方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却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没跟对方提过一句。会觉得自己从来没被信任过吧？他不住地打量着赤羽的神色，抱歉道：“对不起，信前辈，我从来没提起。不是刻意想要有所隐瞒，而是早已养成习惯不去提及。家里的情况比较复杂……”

“你家里……”赤羽确实想了解一下史精忠的家里状况，他对把人拐走还抱有希望，如果能得到家人祝福，就没有太多的心理包袱，剩下的风雨他可以为对方遮挡下来。若能那样，他一定不惜一切把史精忠留在自己身边，牢牢抓紧。但看到对方一听到家里两字，就下意识皱眉，便放弃了探询，转了个话意说道：“……的情况不想说不用勉强。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不会怪你的。”

“不，并不是不想告知，而是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跟人倾诉……”史精忠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被人得知家父就是议员史君子时，被各种审视的目光包围的情境。“我的父亲就是史艳文……”

赤羽信之介，我也想你了解我的一切，然后爱上我，一直爱着那个最真实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