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正确使用法则
使用世上最金贵的东西是怎样一种感觉？
诚惶诚恐，小心翼翼，胆战心惊……杏花君想不到更多的词汇来形容这些天来的心情，他将目光从电脑光屏上移到身边的默苍离。后者一如既往地密切注视着他，一双透亮的眼似乎正脉脉含情。但他知道，那些动人的秋波不过是天眼对微弱光线经行各种光波加强转化而造成的错觉。
人皆有爱美之心。被一个美人盯着，即使那是一个类人智能，杏花君多少还是会感到不自在，于是他说：“苍离啊，别盯着我看。”
“你要执行禁止扫描杏花的指令？”
“是。”
于是默苍离转头看别处去了，一直伴随数日的关注突然撤离，杏花君又有点怅然若失。感到轻松不少的他很快专注起来，在电脑光屏忙碌着。半个多小时后，他偶尔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默苍离，发现对方正在微微扬着头定定看着某处。他顺着视线看去，那里是书房里的落地窗，窗帘没有拉严实，在偏上的地方露出数指宽的空隙，透着昏黄的灯光，看上去只是一小块橘黄色玻璃。
这有什么好看的？杏花君收回视线，正要继续投入工作，突然就一个激灵，立即弹跳起身，一边过去拉好窗帘，一边对着默苍离失声喊道：“别看！别扫描天空！”默苍离闻声，就移开了视线。
“你刚才扫描到多哪了？”
“绕地卫星轨道。”
好险，发现得早。杏花君松了口气，又问：“现在储备能还能维持多久？”
“以目前的运行状态，将在17个小时之后进入虚弱状态。”
杏花君看了一眼电脑光屏上的时间，17个小时后，他将带着默苍离回实验室上班，看来不出意外，能量还是够用的。
“苍离，将目前数据传入我的个人终端，然后进入休眠。”
不过数秒，默苍离就闭上了眼，杏花君面前的电脑光屏也随之消失。他点开自己的个人终端，正要在新的电脑光屏上继续作业，温皇的可视通讯就发过来了。接通之后，温皇上半身的3D全息影像在半空呈现了出来。
“你应该还在写实验报告吧？怎么就让默苍离进入休眠了？”
“你怎么知道？”
“这几天默苍离扫描的数据量偏低，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早早让他进入休眠，今天给他安装了监督程序，只要是非正常时段的休眠指示，都会通知我。”
“我怕出意外，再说我家里已经没什么好让他持续扫描的。还是让他休眠省能量也省事。”
“让他只扫描你，就不会出意外了。你现在是在暴殄天物，放着全世界最好的智能在身边不用，去用个人终端，简直是人类科学界的耻辱。”
“我当然知道默苍离比个人终端好用，但是时时刻刻被扫描的感觉比用落后技术更让我难受。”
“说得好像你的个人终端不扫描你似的。”
杏花君顿时被温皇的话噎住了。个人终端是这个时代人类使用得最为广泛的电脑类型，从出生的那一刻，就会被配备个人终端，可以说是伴随终身的科技产品。个人终端基本功能之一就是时刻检测主人的各项生理指标，会提醒主人及时服药或者求医，在主人生命临危时自动通知救护中心。默苍离扫描的数据自然要比个人终端多得多，但究其本质，都是没有隐私可言的扫描，似乎也差不到哪去。
“个……个人终端从出生就带着，已经习惯了嘛，早就意识不到它也时刻在扫描自己。”
“所以都是你的心理作用。老同学，你就珍惜吧。全研究所就你一人能随身带着默苍离这么个宝贝。”说着，温皇转向默苍离，唤道，“默苍离，醒来。”默苍离睁开眼后，他又做了进一步指示：“解除禁止扫描杏花的指令。执行只扫描杏花的指令。”
“咦？你怎么知道我下了这种指令！你到底给他安装了什么监督程序？你向研究所提交安装申请了吗？”
“当然。温皇一向让你料不到。”温皇对杏花君高深莫测地一笑，“你那点小心思还用得上监督程序？老同学，好好享用默苍离……的扫描吧。晚安。”随即，3D影像消失，只留下杏花君和默苍离大眼瞪小眼。
杏花君叹了口气，点了一下个人终端，收起电脑光屏。一旁的默苍离就自动在原位展开了新的电脑光屏。类人智能确实比个人终端好用太多了。默苍离在跟随扫描杏花君一日之后，就能在他不开口下指令前按照他的习惯行事。日常生活自不必提，就是在科研工作中，默苍离也展现了极其惊人的能力，一下就把杏花君从繁重的研究中解脱出来。他模仿杏花君风格写的实验报告，连温皇都看不出是代笔。
以前24小时总不够用，现在一下出现大量的空闲时间，让杏花君感到有些恐慌，感觉自己本就不聪明的大脑被闲置了。所以，休息了两天之后，他就不再让默苍离全部代劳，而是继续亲自写那些比较重要的实验报告。即便如此，他的工作也还是比从前轻松不少，默苍离存储有实验室主电脑全部资料，翻阅查找分析的速度都是瞬时的，而且还能建议最优的推导算法。
“苍离，这份实验报告你替我写吧。”
“嗯。”
默苍离开始执行替写指令，但他不用看电脑光屏，依旧直勾勾地看着杏花君。杏花君早已料到会是这种情景，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看着电脑光屏的书写进度，神游物外。电脑光屏上是两个并列的窗口，实验报告的句子正在左边的窗口中一行行生成，各种实验数据则在右边的窗口里展示着演算进程，数字在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闪变，映照得杏花君俊朗的脸庞忽明忽暗。
写实验报告这种事，让默苍离来做，简直是杀鸡用原子弹啊。杏花君觉得自己近来的生活真是充满了这种有点哭笑不得的奇妙。
那天研究所找他去谈话，不是为了手动飚车的违章事件，而是通知他，他成为类人智能情感习得实验的第一位实验参与者，正式授予他随身携带默苍离的权力，并且跟他商定了对于默苍离的保护警卫安置细节。
那些跟随他与默苍离出行的保卫力量安排得很隐蔽，就连知情的他都察觉不出来。除了随身带着个无价之宝外，日子还算过得平静无波。而温皇和竞日知道默苍离的妙用，所以从那日起，他们把所有能推的工作都丢给了杏花君。
“真羡慕啊，我也好想做实验参与者，随身携带默苍离。”托默苍离的福，温皇近日来，躺在实验室喝咖啡的时间比以往延长了数倍。
“本来就该你去的。真不知道你哪根神经短路了，这么失算。”杏花君一直觉得温皇每次作贵妃躺时，脸上就会自动浮现欠抽两字。
“唉，我以诚待人嘛。自己教自己谈恋爱，听上去就很不靠谱。”
“坑我就比较靠谱吗？”
“因为老同学是实验室里最有生活气息的科学家了。”
“或者应该说，杏花君是最容易让人心动的暖男类型。”竞日也端了杯咖啡过来，加入闲聊。
这个时候，默苍离正在一边补充能量一边接通主电脑，做着他们三人的实验结果分析演算。杏花君就有点看不过去了：“自从默苍离启动之后，我们的实验室是不是闲过头了？”
“你就当我们实验室又多了一个成员好了。别跟小王讨论智能法案，科学家就不要搅和哲学家干的事。”
“放心，就算是激进派提出的智能劳动权益保护法预案，我们都没触犯。老同学，你自己去看，只是做那些事，默苍离中央处理器的使用率都没超过15%。”
“没错。知道你心疼他，但闲置不用才是真正的虐待，完全体现不出他的存在价值来。人都怕自己不被需要，你若真把他当人看的话，就该学会怎么正确对待。你还要教他谈恋爱呢。”
杏花君无言以对，若有所思地看向默苍离。正在扫描竞日的默苍离察觉到他的目光，便转微微侧过脸来扫描他，在看着他的同时，恰好眨动了一下眼睛。其实这也是仿真模拟设定，但杏花君还是从那淡然的面容上看出了若有若无的俏皮表情。俏皮的表情？心底闪过这一个念头后，连他自己也忍不住嘲笑起自己的自作多情来。
他随即又质疑起教类人智能谈恋爱这个实验方案：“温皇，你的开题报告我看过了。虽然研究所也通过了你的方案，但我还是不能认同。你陈述的主要理由是因为爱是极端情绪的一种。但爱分亲情、友情和爱情，你却只选取了爱情方向做实验。要知道，即使是人类，也是有爱无能的心理疾病。”
“类人智能的亲属关系你要如何定义？无论如何定义，严格意义上的亲情对象也是类人智能，你想要教两个类人智能互爱对方吗？”
“呃，那友情总可以是人跟类人智能吧。”
“那你要如何测量？还不如爱情有最显著的生理特征判定。”
“你指的那些其实是性欲的表现，不是爱。”
“放心，如果不做程序设定，类人智能是没有性欲表现的。”
“唉，我说不过你。但我总觉得爱本身是很复杂的感情。初步情感习得实验应该以简单极端的情绪作为目标比较合理。比如大喜大悲大怒什么的。”
“欢喜、悲伤、愤怒究其根源也是因为爱啊，一点都不简单。”
“我怎么觉得憎恶一个人很容易。”杏花君意有所指地看着温皇咬牙切齿道。
“你能让类人智能习得憎恨情感也是惊人成就，旷世之功啊。”温皇不以为然地一笑道，“不过，提醒你一下，以默苍离目前配备的能力，愤怒起来摧毁全人类轻而易举。老同学，人类的未来，还请你多多担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