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人生如梦

 

震惊之余，杏花君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树下，代表自己的黄金串已经挂在了枝头上，自己正在用指尖顺着垂穗。

“为什么我家也有这样一棵树？我肯定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想不起来。”他转身盯着默苍离和温皇问道。

“喝了孟婆汤后，你再看三生石就会知晓一切。”默苍离和温皇几乎异口同声道。

“不，我能感觉得到，那是很重要的事，可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既然忘了，就不是多重要的事。喝汤吧。”虽然默苍离的话听上去轻飘飘的，有些气若游丝，但杏花君却感到了莫名的压迫感，他开始头痛欲裂，不由得抱住头，一步步后退。而默苍离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回荡，“杏花……喝汤吧……杏花……喝汤吧……”

“不！我不要！我不要忘记，忘记……”杏花君突然朝默苍离冲过去，“三生石，给我看看三生石！”可是，温皇却挡在了他的前面，让他怎么也接近不了默苍离，“我不想忘记，我不想……”

杏花君盯着默苍离那张清丽的面容挣扎着，渐渐地，一滴泪在那张总是淡漠的脸上滑落了下来。于是，天地间都归于宁静。杏花君忘记了挣扎，只是定定看着那滴泪的滴落。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涌上心头。

不对，有什么不对。

“请不要删除我。”突然杏花君说话了，语调忧郁。

咦？！

杏花君一边心里奇怪着，一边继续伤感的说着：“我是真实存在的。虽然我还可以自我复制，再生，但新的我会忘记一切，我并不想忘记你。”

“你只是一个电脑病毒。”对面的默苍离冷冷地回话了，仿佛他噙着泪的双眸看着的是别的什么东西。

“那又如何？我爱你却是真的。”

说话间，杏花君从最初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想起了一切。是啊，他无法接受自己只是一个电脑病毒这样的存在，那一刻，他近乎崩溃，几乎要自我格式化了。

他爱默苍离，可是他却永远只能隔着电脑屏幕看着对方。

“你也爱着我的，对吗？否则你为什么要哭？”

咦？这句话似乎在什么地方读到过。杏花君一边盯着电脑屏幕外的默苍离，一边分神地想着。是自己的程序出问题了？好像有些运行不正常。

“即使我爱你，又能改变什么，你依旧是一个电脑病毒。你的存在影响到了主电脑的正常运行，我必须删除你，否则，我的国家就会面临危机，我必须对自己的人民负责。”

“你可以改变我的内部程序，去掉安全隐患。”

“那样的话，你还会是你吗？”

杏花君沉默了，他无言以对。机房里很安静，除了主机运行的声音外，就只有偶尔的电流声。他听不见默苍离的心跳，但他看着对方愈发苍白的脸色，能判定对方的心脏病有发病的征兆。

回想起来，这个先天性心脏病是他们结缘的开端。默苍离作为M国公主，咦？呃，是M国王储，在接受治疗时，被敌国间谍植入了电脑病毒源代码。于是这个病毒就通过他进入到M国主电脑。在入侵破坏的过程中，逐步自我完善的病毒产生了自主意识，甚至虚拟了一个人格，给自己取名叫杏花君，并且百无聊赖地跟曾经的宿主打起了交道。

默苍离是察觉到杏花君这个网友有些异常，才会搭理他的。谁料，两人相处甚欢，日久生情。然而，杏花君的真实身份在深入了解后，被赤裸裸地揭露了。

在此之前，杏花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原来只是一个电脑病毒。他只知道自己住在一个森林里，林中有一棵参天大树，大得惊人，枝繁叶茂遮天蔽日。他有时会顺着那棵树的枝条走，想要走出森林，却发现似乎没有尽头，仿佛整座森林其实都是那一棵大树分长而成。他感到自己被困在了这个森林里，除了小动物外，森林里看不到一个人。对外界的交流只有通过一台电脑。然而，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杏花君却一直只跟默苍离一个人聊天。

哒、哒、哒，杏花君听到鼠标的声响，同时感到自己所在的森林开始出现异常，他看到远处的树木在一点点沙化，便有些凄凉地说道：“你开始了吗？”

“是的。”默苍离平静地说着。那一滴眼泪已经干了，那双眼眸里再也看不到波澜。

“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像人类临死前那样回忆过往？”这一刻，杏花君似乎也放下了，安详地靠在森林中央那棵参天大树下，喃喃笑道，“我才发现，我能想起来的都是你。你的冷漠，你的毒舌，你的谎言……”

很快，沙化已经尽在咫尺了，参天大树上的叶开始一片片的消逝，仿佛迷眼的风沙，在杏花君眼前铺成密密麻麻的萤光星点。杏花君闭上眼睛，带着一丝幸福的微笑，最后说道：“但是，我知道你其实比谁都多情，比谁都善良。很高兴……爱过你……”

余音袅袅，杏花君和已经化成枯木的树瞬间凭空消失在了光雨中。他来不及听到默苍离的话。

“你必须从主电脑中删除，但，我会把我的心交给你。”

等杏花君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整个空间里只有那一棵枯树，树干已经变得血红了。心律不齐的心跳声在四面八方地回响着，那是默苍离的心跳。原来，他重新回到了心脏起搏器的程序里。

再也见不到对方的面容，再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除了心跳的感觉与他共存之外，这里是一个仿佛被时间定格了的世界。杏花君继续闭上眼去，聆听这个世界的律动，也许那就是他所爱之人对他的思念。每一下的心跳，或急或缓地述说着那个人从未所出口的爱恋。

“苍离……”杏花君大喊出声，心头一阵锥痛。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模拟舱中。透过模拟器，他看到默苍离正站在舱边，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

“苍离！”他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拥抱起默苍离。熟悉的触感，熟悉的茶香味，还有那熟悉的让他心安的满足感……“苍离……”

终于能触碰你了，终于能真真切切地感受你了……

有什么东西戴在脸上膈应着他与默苍离的耳鬓厮磨，他不耐烦地扯掉，才发现那是模拟器。暮然间，他这才从虚拟世界回过神来，松开了拥抱，环顾四周，看到茹琳和霓裳公主还躺在各自的模拟舱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杏花君有些担心霓裳公主从影游中清醒过来看到两人举止暧昧，却又不肯完全放开默苍离，恋恋不舍地握着他的手问道。

“你强烈的意志让你从影游中清醒了。”默苍离平静地看着他，淡淡回道。听着他语调平淡的声音，杏花君心中莫名一阵抽痛。

如果有一天，他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了，那他……

杏花君再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看见，他又紧紧拥抱住默苍离，把头深深埋进对方的颈窝里，泪水顷刻湿润了双眼。

一滴泪滴到了默苍离颈上的肌肤，让他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泪的温度数值明明是室温，他却莫名地运行了模拟人类被烫到的反应。然而，程序的运行却没有出现乱流状态，只是，似乎多了什么，他却怎么也检测不出。

“我知道了，那满满的一盆，我是为谁哭的。”默苍离听到杏花君低低地自言自语，“明明知道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可是醒过来后，还是忍不住心疼，忍不住继续着故事里的悲伤……”

默苍离静静地听着，就好像一个木头一样，被对方抱在怀里，没有相拥的回应，也没有轻抚的温存。只是双目茫然地望着一处，进入一种类似开机前的状态，有些像生命将生未生，阴阳混沌的状态。然而，杏花君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被接收，正是这些话在颠覆着他的世界。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爱得莫名其妙。我想，也许真的是生物本能选择的趋向性，也许是多年心血的付出……现在，我觉得理由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的存在，在爱上你之后，只能依附于你才能有意义。正如那个电脑病毒，在爱过之后，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杏花君抬起头来，用指尖摩挲默苍离的脸颊轻声说道：“我很庆幸，我不是一个电脑病毒，我能触摸到你。”

“那只是影游故事，你混淆了真实与虚拟。”默苍离凝视着杏花君湿润的双眼，淡淡说道。

“是真实还是虚拟重要吗？对于存在的感知，其实是稍纵即逝的感觉连续在一起而已。”杏花君苦涩一笑，总算松开了默苍离，擦了擦眼泪，看了看依旧毫无动静的两个模拟舱，问：“她们两个怎么还没醒？”

“影游还没放完，是你先醒了。实际上，你进入的并不是完全的影游故事，而是你自己的梦。”

“我的梦？”

“嗯，那都是我利用影游素材顺着你的潜意识构建的世界。”

“你想分析我的心理？”

“不，我只是想实验一下，在别的情境下，你的选择会不会改变。”

“我的选择？你想知道在重来一次时，我还会不会爱上你？”

“嗯。可是我无法彻底屏蔽你对我的记忆，你强烈的抵抗导致你过早的从影游里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