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蝴蝶效应

宇宙联盟驻守在边陲的太空城堡垒，一如既往地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中。这里仍是一片死寂，无论是周遭飘悬的星际尘埃，还是在坚不可摧的堡垒城内。周遭数百光年范围内唯一的生命体——驻守巡防兵此刻也直挺挺地躺在模拟舱中，沉溺在虚幻却缤纷的影游世界里。

高度的智能化已经让人类无可避免地过分依赖机器。从小习惯了信息时代的生活方式，人类再也不能忍受驻守宇宙边陲的空虚孤寂，驻守人群的深海恐惧症问题一代比一代严重，派遣的驻守巡防兵也只能一年比一年少，最后宇宙联盟终于通过了智能防边法案，在当前的服役完毕后，各处太空城堡垒将换成最新研发的类人智能接管。这个法案的通过，让驻守军队欢欣雀跃，却让不少社会学家扼腕叹息，预言人类受智能统治的可怕未来正在一步一步无可逆转。

突然，黑暗中亮起了一点绿光。一个安装有完全天眼的宇宙侦察智能机悄无声息地启动了，闪烁着绿光，在黑暗中缓缓前行。这里是堡垒城中一间停放侦察机的仓库，一队队排列整齐的侦察机在绿光掠过时，显出影影绰绰的轮廓。

那台侦察机一路往太空城外行驶，竟然在这层层戒严的军事重地里畅通无阻，门会自动打开，所有记录会自动修改，除非是被人亲眼所见，否则，即使查阅电脑，也绝对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莫名少了这么一台贵重的天眼宇宙侦察智能机，只怕也永远不会被发现。也许，哪天遇到一个闲得蛋疼，跑来仓库挨个数机器的人类，或许能察觉到数据上的误差。

不久，那台侦察机离开了太空城堡垒，飞向了宇宙的黑暗深处。这个太空城堡垒是最外围的一个驻守点，距离星辰障壁仍旧隔着数千光年的距离。这段距离被称为安全隔离带，人类每年都会把一定数量的天眼宇宙侦察智能机送到那里，企图布下严密的监控网。而巡航舰的巡航任务之一，便是投放、回收、修缮这些遍布各处的侦察机。

从太空城堡垒偷溜出来的侦察机并没有完全深入安全隔离带，而是在前进至进入前方侦察机信息交流范围内，就悬停了下来。绿光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不停，在数光年外的侦察机们的指示灯也开始同频闪烁起来。内部主程序被新接受的信息迅速改编，片刻之后，开始执行新的指令。它们也都向安全隔离带深处飞行，进入与外围的侦察机信息交流范围后，开始重复信息输入，改变主程序，让更外围的侦察机开始执行新指令。

这一切就好像一滴水激起的涟漪般，有条不紊，又无声无息地在遥远的宇宙边陲扩散着。这层涟漪要抵达星辰障壁，还需要两天的时间。

“两天，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默苍离睁开双眼，来自宇宙浓重的黑暗消失了，他眼前出现的是明亮的实验室，温皇和竞日正一脸凝重地看着他。

“两天……”温皇摇着扇沉吟着，“真遗憾，侦察机不能做空间跃迁，启动小型战舰跃迁前往，很可能会打草惊蛇。这一次，我们怕是要失了先手。”

“两天的时间也足够了。”竞日也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专注地看起自己面前的电脑光屏。

“喂，你们没事干嘛锁门啊！”这时，实验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杏花君一脸焦急又疑惑地往实验室里张望了一眼，看到默苍离、温皇和竞日都在各忙各的，并无异常，就不由得更纳闷了。

他只是出门到研究所档案室提交报告，回来发现实验室竟然开启了做重大实验时才会用的禁止干扰程序，不由得担心起温皇和竞日又要对默苍离干什么坏事。这种紧止干扰程序一旦开启，外人是没有任何渠道跟里面的人沟通的。好在他拥有该实验室研究员的身份，经过复杂的基因扫描认证过程，他终于把门打开了，可是里面却什么事也没有。

是恶作剧吗？他瞥了一眼神情莫名肃穆的温皇，暗自否定了这个猜想。温皇再无聊也不会玩毫无意义的捉弄。

“到底发生什么事啊？我才刚离开一会，怎么实验室里的气氛就变得怪怪的？”他发现连一惯优雅含笑的竞日也有些阴沉沉的，又大声问了起来，“苍离啊，你来告诉我。”

“安静，我在忙。”默苍离淡淡地回道，又在有一下每一下地擦起手中的铜镜。这是他忙于后台运作的表象，杏花君见了只好讪讪闭了口，憋着疑问，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杏花君，雁王转化手术有没有可能在两日内进行？”沉默了一阵，竞日突然问，“我这边负责的转化用机体基本算是完工了。”

“各项生物模拟参数，尤其是脑电波还需要细致的调试匹配。这种人类转化成类人智能的手术史无前例，万一失败了，雁王立即身死，我们很难向外界交代。”杏花君有些诧异竞日的问题，对方向来是个有耐心的人，又是个完美主义者，跟他合作项目，经常被他的细致弄得抓狂，但现在似乎有心要速成。

“也不算史无前例，大部分的匹配调试，我已经完成。只是要在两日内进行转化手术，还是太冒险了。”温皇插话道。

“可是苗疆之外，恐怕没有这么好的手术条件了。也是麻烦。”竞日又看向面前的电脑光屏，自顾自说道。

杏花君听得有些莫名其妙，稀里糊涂没有注意温皇话里的蹊跷，而是问：“什么叫苗疆之外没有这么好的手术条件？雁王不就是打算在这里做手术吗？难道羽国出事了？他近期就要回去？”他又看向温皇说，“原来你近来也在忙雁王的手术啊？怎么我都不知情，你为什么没加入专题组？”

“雁王做的是转化手术而不是合成手术，这事只有我们这个实验室里的人知道。有些准备工作自然要避开众人的耳目进行。”

“不至于连我都瞒吧？”

“并没有瞒。我可是天天当着你的面在忙，又没避着你。”

“谁有空看你在干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都没跟我说起过。”

“你没问我。只要老同学开口，温皇向来是以诚待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行行行，说不过你。”

“这个实验室里你又说得过谁？”温皇眯眼一笑，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噎得杏花君顿时说不出话来。

杏花君正被堵得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忽然看见竞日和默苍离都在望着他笑，让他感到既心惊又心疼。

惊的是默苍离的笑。作为类人智能，他很少笑，他总是采取最符合规律的做法，很多时候都是顺应情景需要在笑，就像是两个相互作用的物体，必定会受相互作用力一样，因为那时候笑是被判定为合理的正确的。默苍离进化到现在，杏花君已经不清楚他的笑是否带上了人类的情绪。即便如此，默苍离的浅笑还是很动人，那双悄悄弯起的眉眼，那抹微微扬起的嘴角，每每都叫杏花君看得心绪万千。

而竞日的笑则让他莫名悲从中来。很奇怪。竞日经常笑，笑得很迷人，他也早看习惯了，从没有什么感觉，甚至有时候会觉得对方在皮笑肉不笑，比心机深沉的温皇更有距离感。而这一次，竞日的笑却是真的，星眸里透着一丝留恋与苦涩。

只是，竞日的真情流露稍瞬即逝，他不动声色地转头去调笑温皇，让杏花君来不及品悟出他别离在即的感伤：“话说你家凤蝶不是在跟高富帅相亲吗？怎么跑去跟瀛流人聊了？是东剑流还是西剑流？”

“东剑流。”温皇脸一沉，却答得轻描淡写，一直跟凤蝶保持通讯状态的他，自然知道那个人还跟凤蝶呆在一起，凤蝶甚至自作主张地中断了相亲，面都不见地把相亲对象给打发了。

“东剑流啊？以前还真没什么交集。不过现在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从宇宙边陲到苗疆，是多少光年来着？这缘分不一般，我看你有点坐不住了吧。”

温皇闻言不回话了，只是冷笑了一声，在电脑光屏面前双手操作的忙个不停。不想，默苍离竟然也跟着凑热闹，突然说道：“恭喜，凤蝶进化了。”温皇一怔，转头望过来，他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剑七有点意思，不过，也该升升级了。”

言下之意，默苍离也忙里偷闲地在监控凤蝶当前的状态。杏花君大概听出了事情的眉目，知道温皇安排的相亲出了意外，不由得起了八卦之心，凑到默苍离跟前说： “苍离啊，投影出来让我们看看。”

话刚落，实验室中就凭空出现了一个人来，正是剑无极。只见他正望着一处虚空说道：“哎~你这就要回去了吗？既然是出来相亲的，干嘛不好好玩一天再回去。”

这时，凤蝶的投影也在他身边出现了，脸上的清冷神色跟默苍离很像，语调平淡地说：“不行，主人要我回实验室。”

“主人主人主人，又是主人。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也要管那也要管，你简直就没人权。”

“我本来就没有人权。”凤蝶一路目不斜视地走着，剑无极忽左忽右地跟随着她。

杏花君看到这，不由笑了起来，问默苍离道：“你们类人智能有的是机权吧？”默苍离不置可否地看了看他，又别过脸去了，让他有种被白了一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