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峦叠嶂,一片山光水色之中,一道赤红身影翩然而过,如惊鸿艳色,穿行在鸟语花香间,时而驻足,时而逡巡。此人面若冠玉,目似朗星,气度雍容,手持一把朱扇,行止风雅。他正是西剑流军师赤羽信之介。

时值西剑流与中原武林风云碑最后一战开战前夕,多方势力暗潮涌动。赤羽方试探完温皇,又到天允山附近勘察地形。他行色凝重,思忖着西剑流流主炎魔幻十郎与黑白郎君交战之后,还珠楼等敌对势力可能布设的杀局。

“面对黑白郎君,无论流主是输是赢,皆会有所耗损,而这正是对付流主的最佳时机,这时大战方休,流主的体力精神必会耗损殆尽,要对流主出手,这是不可错失的第一站,为免流主因此遇袭,决战后,应以柳生大人与紫接应为佳……”

忽然,天生异象,原本的万里晴空在转瞬之间黑云蔽日,伸手不见十指的黑暗顿时掩盖四野,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天允山巅乍现。话说这天允山本就是中原一处奇异的所在,光是立于其上的风云碑,虽闻名天下,但却无一人知晓其来历。而此刻,正处于漩涡范围内的赤羽刚有所察觉,就见眼前一暗,随即又有无数电光闪烁刺目,使他下意识眨了眨眼。

刹那恍惚失神过后,等他再睁眼时,却是另一番景象与感受。秀丽明媚的山水风光变成了旖旎香艳的床笫风情,鸟语花香换作呢喃温存。饶是赤羽心性坚定,也被突如其来的极致快感攫住神魂,情迷意乱,身随欲动。唯有一丝理智在暗中挣扎,于焚身欲火之中,保有萤光般微弱的清明。

……这是何处?

烛火在忽明忽暗地摇曳着,透过遮掩四周的纱帐,将颠鸾倒凤的人影照映得影影憧憧。

……这是何人?

身下之人有着吹弹可破的肌肤,即使在黯淡昏黄的烛光下,光洁无瑕的春色也能让人见之神往。温润柔滑的触感,更是让人爱不释手。赤羽禁不住加重了爱抚的力道,顺着对方的身体巡游周身。

对方并非一丝不挂,身上有几处裹着纱带,浸着暗红的血迹,也不知是不是此刻剧烈的运作崩裂了伤口,渗出血来。半遮掩的肉体无端让人多了几分怜爱与燥热。

……竟是男子?!

等赤羽探摸到身下之人勃发的玉茎时,迷乱中的他才惊觉这个让他欲罢不能的尤物竟非女子,而先前一直出入交合之处原是对方的后庭。难怪抱着不似女子那般柔若无骨,难怪那种紧逼的刺激快意另有一种说不出的销魂滋味。

……他是谁?

赤羽虽心知自己正在做与男人交欢这等荒淫无度之事,但无奈被欲望困缚住,兽性难抑,心荡神驰间,便一味放纵自身行径,在身下之人体内进出殷勤。他硕大烫热的欲根穿梭在对方后庭处,周而复始地猛攻疾退,早已拖拉出不少浓稠黏腻的淫液,交合声中隐隐激着水响,好似淋漓春雨中,屋檐上滴落的水声,挠人心痒。

“信……”

身下之人似乎从肌肤之亲间察觉到赤羽的心绪变化,在断断续续的呻吟中,浅浅地唤了他一声。那一声很轻,如拂面不寒的杨柳风,虽不似女子那种莺声燕语,但仍旧能让人酥到骨头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蜜意藏在言语中,如同一盏茶的回甘。

他嗓音清澈,就跟他的身体一般,有种明净的特质。声音很好听,而且,是赤羽熟悉的。赤羽闻声,又是暗中心惊,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声音的主人来。这一惊之下,使得他清醒不少,总算能顿住欢好的举动,从对方体内抽身而退。

承欢至今,身下之人一直都是背对着他,跪伏在床,挺臀逢迎。他玉体优美,尤其是背上的凹槽最是性感动人。赤羽才留意到他那头倾斜如瀑的雪发,越发肯定心中猜想。他不由得心跳加速,情绪莫名地缓缓伸出手去,一路拂过对方玉背,那里已满是他疼爱之下所遗红痕。

如水发丝被拨开,露出一张俊俏如画的面容。清雅圣洁如夜中月,秀丽缥缈若水中莲,正是俏如来。他因情欲翻涌而潮红满面,一双如带水桃花的眼热切中带着几分迷乱地望着赤羽,秋波流动之间,似有万千情绪,羞、恼、娇、急……赤羽一时看得愣了。

“你……”

俏如来此刻不该是前往西剑流告知流主温皇假死一事吗?怎会在此,还与吾发生这种荒诞不经之事?是遭人算计吗?嗯,他看吾之眼神,莫非是被下了什么药?

“信,怎么了?”

赤羽还在愣怔之际,俏如来已经翻转过身来,投怀送抱,亲昵地搂抱住他的脖颈,轻吻着他因剧烈性爱而汗湿的额头。

“你说过,在这个所在,在今夜,俏如来可以不用压抑自己……”

一双温润的唇覆上了赤羽的唇,吻得轻柔又缠绵,是一种说不出的惆怅与眷恋。赤羽被吻得心生爱怜,下意识回吻起来,深沉绵长的唇齿纠缠,又渐渐将清醒的神智拉回醺醉的深渊。

“一夜何其短。今宵过后,俏如来不知何时还能见到你,再见之时,又不知是何光景。你我自仇敌至知交,自生死相搏而至亦师亦友,几经波折到如今,俏如来对你已是情根深种。原以为这般难以启齿的情感只能永远沉埋心间。想不到,信也会情难自抑,也会陪俏如来一同沉沦。你要俏如来放纵,那你也不许怀抱重重心事。陪我……”

爱我……

长吻之后,俏如来耳鬓厮磨地说着,最后的爱我二字他只是轻启朱唇,却没发出声来,他痴狂的眼神早将心意宣昭。他一改先前的被动,攀坐在赤羽身上寻求慰藉,抚弄了几下赤羽的阳具,重新塞回自己空虚的后庭,随即上下耸动起身体。

被快感侵袭的赤羽舒服得半眯起眼来,暗藏着一丝惊诧地看着俏如来的举动,看着他做这些羞耻行径时,脸红到了耳根微微蹙眉的模样,便莫名生出难以把持的燥热来。赤羽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俏如来这种高洁不俗的敌人会在自己面前邀宠献媚,展露妩媚风情。

感觉如此真实。是高明的幻术吗?为何没有术法的痕迹?观俏如来言行,虽令人费解,但却不似被人下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眼下处境,赤羽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欲火缠身,被俏如来春情所惑,所思所想皆不清明,索性任性放纵而为,与对方继续云雨之会。不得不说,眼前之人美味多汁。从前,赤羽只觉他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一朵出尘白莲,纵然敌对,亦真心欣赏,不会作亵玩之想。现在,俏如来的绝色,同样让他叹为观之,歹念顿起,禁不住想要折辱玩弄。

俏如来哪里知道与他缠绵之人半途生了变故,虽然依旧是赤羽,但却非与他两情相悦的那个赤羽,而是两年前依旧视他为敌、欲除之而后快的西剑流军师。他只觉赤羽对他的疼爱突然转变了风格,似乎对方真如他所要求的那般,不再压抑,由情意绵绵的吮吻和温柔体贴的进出,陡转为暴虐的抽插与狂乱的咬啮,似乎恨不能将他整个人吞入腹中,融为一体。

片刻,俏如来便被操弄得遍体鳞伤,吻痕齿印斑驳散落在他如玉的肌肤上,体内迅猛地顶撞将他的神魂抛上九霄云外,让他忘我地叫喊出声,手中一下一下地抓紧被褥。体内如有火凤在穿行,火辣辣的,快感如火烧遍全身,让他不住地微颤。

“信……不要……不要……”

赤羽就是这样的,霸道,干脆利落,总能在要紧处给人最沉重的打击。俏如来被赤羽顶得几近窒息,极致的爽快酣畅淋漓,让他有些难以承受,却又恋恋不舍,不希望对方停下来。迷离之间,他断断续续地胡乱呻吟着,任由赤羽将他双腿大大地分开,摆着淫靡不堪的姿势,由人侵入放肆。

一番欲海畅游之后,俏如来沉沉睡去,清丽的容颜上还残留着浅浅泪痕,如梨花带雨,静美得人移不开视线。赤羽起身穿戴齐整之后,禁不住坐在床边久久凝视床榻上的人,满心疑问与感慨。

究竟是怎么回事?

赤羽收拾起有些凌乱的情绪,起身环视房间,找不到任何线索,便走出屋去,反手轻轻关上了房门。屋内外皆是陌生,走廊上空无一人,他选定一个方向,正想要举步探寻,身后就有人过来了。

“军师。”

是神田京一!或许能从他身上探寻到一些线索。赤羽心中大喜,面上却一脸平静地转过身来,看向来人。

“神田,有事吗?”

“没。凑巧路过,呃,俏如来的伤如何了?”

对于赤羽与俏如来之间的私情,神田虽然不知情,但多少也有所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军师对俏如来十分特别,照顾非常。虽说他们家军师天生就是如此,对自己人总是照顾有加,但他总觉得到了俏如来那,似乎就多了些什么。每次跟军师说回东瀛的事,军师总是一副压抑不住的不舍神色,用各种借口推诿,延迟归期。好在约定的归期到了,而俏如来的事也没完没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军师不可能再有理由了。

神田之所以会凑巧路过俏如来的房间,自然是因为他有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好奇,军师总在俏如来房中长时间逗留,明知他们必然是在彻夜筹谋,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来瞧上一眼。他回答得不自然,早被赤羽看在眼里。

“伤,并无大碍。” 神田所谓的伤,应该就是……赤羽回想起那具缠着纱带的裸露玉体,心头暗自一荡,随即强稳心神,“神田,你究竟有何事?对本师也吞吞吐吐吗?”

“就是……想要确认一下我们回东瀛的日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事拖延我们了吧?”

回东瀛?看来此地是在中原,不是西剑流在中原的基地,莫非是在正气山庄中?他与神田要回东瀛,是西剑流平定中原了吗?若是西剑流已然称霸了中原,而俏如来未死,难道是被收作麾下代为掌管中原了吗?所以才会发展出那种关系来?这一切说来就算合情合理,也必然是风云碑最终战之后一段时日才能发生的事。那意味着有一大段光阴在眨眼之间流失,或者说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

赤羽一边急速思索着分析着,一边引导着神田透露更多的线索:“哦?你认为会有何大事发生?”

“我怎会知道有什么大事发生。军师一直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俏如来对西剑流确实恩重如山,可是,军师此番重回中原,为他为中原做的也不少,多番豁命相护,四处奔波,似乎忘记了东瀛那边。”

恩重如山?!重回中原?!

赤羽暗自吃惊,原来事情并非他想得那么简单,竟有这么多曲折,只言片语根本让他无法串连。

“你很担心东瀛那边。”

“当然啊。自从中原铩羽而归,我们损失了诸多同伴,西剑流已经不如以往那般强大,回去后,军师又推行了赎罪的政策,让西剑流一改平日强硬作风,使得一心复仇的残忍联盟蠢蠢欲动,日益猖獗。东瀛的局势不容乐观,发展不好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动荡,这不都是军师自己说的吗?”

闻言,赤羽沉默了好一阵。他心中大骇,世事难料,他西剑流入侵中原失败了,还牵扯出这一堆恩怨是非来。究竟是怎么败的?俏如来对西剑流的恩情又是什么?想来流主是不在了,那祭司大人呢?柳生大人呢?……

太多的疑问,赤羽不能直接问,唯有继续不动声色地从神田口中套话。他看向神田,诱导道:“神田,陪本师喝酒如何?这些年来发生不少事,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说,边喝边说吧。本师很想知道,换个身份,换个角度,回头审视过往,会是怎样的历史。”

于是,后半夜里,赤羽把神田灌醉,从风云碑最后一战到现在的大事小事套问了一遍。问完,他便坐在原地愣了很久。

原来已经过了两年。这两年来可谓物是人非。一切来得很不真实,让他一时难以接受,特别是他自己报恩居然报到了俏如来床上。

 

话说回头,就在俏如来正与两年前的赤羽如胶似漆,亲密无间之际,两年后的赤羽正在天允山附近徘徊。他同样百思不得其解。之前正与俏如来裸裎相见地恩爱,一眨眼的工夫,突然置身在百里之外的天允山,值得庆幸的是,他现在衣冠完好。

嗯?是梦吗?不对。抑或是神游?也不对……感觉如此真实……

赤羽举目四顾,山清水秀,晴空万里,并无异常。

没有术法痕迹,究竟如何来到此处?难道……吾也失忆了吗?就如锦烟霞与燕驼龙一般的状况?不对,他们意识不到自己有失忆,即使经人提醒,也察觉不到自身异状。

赤羽思虑无果,便往尚同会找寻俏如来,再行商议。谁知,尚同会所在地却是一片面目全非。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赤羽诧异地查探了一番,确认自己绝无走错地方的可能,而此地也绝无尚同会存在的痕迹,好似尚同会凭空消失了一般。他一转念,便往正气山庄而去。如果正气山庄也有异,那么接下来就该去还珠楼一探,还珠楼的情报总能提供一些线索。

这一路,赤羽越走越疑惑,因为沿途上他遇到了不少西剑流的忍者,从他们的言谈中探知,这时正值西剑流与中原武林风云碑最后一战开战前夕。

这……这怎样可能?!

赤羽立即转向,奔赴西剑流在中原的大本营,尚未步入神唤大殿,就听到炎魔在内中怒声问:“本座问你们。军师去哪里了,为什么都没人知情?”

“属下,属下确实不知,只、只听说军师去去、去探查军情。”

“六部将军又在哪里?将他们都叫过来。”

“属下,属下不知。”

话听到这里,赤羽忍不住加快入内的脚步,因为他记得,那个忍者在他进去前就会被炎魔掌杀。

“什么也不知道,本座要你们何用,哼!”

“流主!”

依旧还是晚了一步,赤羽的唤声与炎魔的掌风同时而出。赤羽进殿后便看着忍者尸体,心思莫名。

“你去哪里了?”炎魔余怒未消,在那问话。

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与记忆中一模一样,赤羽看着炎魔,有些恍惚,然而口中却下意识回道:“属下前往天允山查探情况,因有消息回传,黑白郎君已正式现身,并且宣言挑战天下。”

“嗯,为何没有事先向本座报告?”

接下来的对话犹如记忆里的场景回放,赤羽强压心头万般疑惑,不动声色地依照记忆演完了,直到回到自己房中,他才略微松下一口气来,陷入沉思。

自吾突然出现在天允山以来,这一路见闻际遇唯有两种可能可以解释。一者幻术,一者光阴逆流。

若是前者,便是有人施为,不是考验,就是别有所图。然而到目前为止,皆是重复过往,实在让人看不出端倪。而且,当时他与俏如来共度春宵,是极其隐秘之事,周遭设有结界。外人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他两人有所动作,是极不可能的。俏如来更加不会做出此举。

若是后者,也未免太骇人听闻。但,这似乎比幻术更合理,更能解释诸多现象。

赤羽一边寻思,一边抚摸着房中器物,每一样都触之真切,每一样都与从前一般无二。

假如是幻术,心志坚毅者或可寻到破绽,这需要一些契机。假如是光阴逆流,那改变现在的事情发展,便可真实地改变未来。

赤羽想起他来不及阻止就被炎魔掌杀的忍者。

又或者,未来不可更改?

很快,便是炎魔与黑白郎君一战,如今已经知晓温皇的布置以及俏如来的安排,应可救下炎魔,让西剑流逃出生天。若这次西剑流没有战败,那……

赤羽想到温皇就是任飘渺,想到传说中的默苍离,想到被调教过后成长起来的俏如来,还有赠送伪魔之甲的北竞王,以及九算,不由得苦笑摇头。这些智者,对付一两个,他犹有望胜出,若是他成为众矢之的,被联合算计,那就艰苦了。而且西剑流自身还有最大的隐患,便是炎魔。

似乎,袖手旁观,不去试图改变,反倒是最好的未来。如果历史偏离了既定发展的轨道,步入难测的方向,那么未来出现的变异,或许会让西剑流众人下场更加凄惨。

正当赤羽内心煎熬之时,时光流逝依旧,眼下已来到炎魔对战黑白郎君之日。西剑流众人都满怀信心,随炎魔前往天允山。唯有赤羽一人知晓此去将会遭遇三途蛊、剑阵等多重灭杀,却不能明说,也不方便做万无一失的防备。

这些日子里,他暗中抽调了不少忍者,背着祭司和炎魔,做好了大部队撤离中原的安排,希望在不改变大局的基础上,能多拯救西剑流的部众,同时停止以往作孽的各种指令。

历史在眼前再度重演,赤羽默默地看着,做着自己该有的反应,在杀局中,尽可能地减轻同伴们的伤痛,直到西剑流全面投降,众人被俏如来带回正气山庄。

两年前的俏如来虽未曾在赤羽记忆里褪色,但终究不如眼前来得真实。这是一种荒诞的感觉,他在以时过境迁的立场,默默回顾着正在重复历史的当下,审视着这个未来的爱人。

也许是观察的角度变了,赤羽看到了从前被他忽略的东西。两年前的俏如来柔软得让人心疼,在自己不明目光的注视下,明明感觉到了,却故作不察,默默隐忍按捺的模样真是可爱。两年后的钜子可不是用眼神就能调戏的主了。

虽然赤羽已经在竭力掩饰压抑,但他深藏爱意的炽热目光仍然被敏感的俏如来察觉到。俏如来心中暗自困惑,时不时向赤羽回以探询的目光,都被对方自然巧妙地避开了,偶尔避无可避,四目相对视线交汇时,那种浓稠的绵绵情意电得俏如来心生异样。

奇怪,赤羽看自己的目光总是别有深意,有种千言万语却又难言的感觉,他似乎与自己先前的认知有很大出入。或许败降让他心境剧变,所以才会神色有异?

好在诸多大事需要即刻处理,千头万绪让俏如来无法分心细究赤羽的异状,毕竟之前虽有数次照面,也颇识得他的手段,但还未曾被他放在眼里用心敌对,对彼此的了解都不能说深,所以,俏如来并未太过在意。直到在正气山庄花园里两人独处交谈时,那种奇异的气氛再度让他不自在起来。

正气山庄是座布置雅致的府邸,由于主人家时常在外奔忙,又无仆从看护,所以花园里的花草颇有些荒芜之景。赤羽还记得,曾经,眼前葱茏的草木看在他眼中,是满心满怀的萧瑟。现在,他却有了欣赏的好兴致,欣赏曾经的风光,欣赏近在眼前却远在岁月中的俏如来。

而俏如来正在追问伪魔之甲的来历,对于赤羽心头的波澜似乎毫无所察。

“这样的仿制品,绝对不是常人之力可以铸成,而他特意仿造魔之甲,却又转送西剑流,究竟是为了什么?”

“理由太多了,这么特殊的东西,无论在哪里,都会成为混乱与斗争的根源,他可能想借机扰乱西剑流内部,也可能想借西剑流之手,削弱中原武林,又或者另有目的,我尚不能作出结论,但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

“是何事呢?”

两年后,吾会爱上你……或许,用不了两年,如果当初是吾留在中原……

赤羽含笑不语,看向俏如来,心潮涌动的那一眼让对方看得心惊。那一瞬中,所有的情感如破云的初阳,闪耀得俏如来心田一片白花花。在他还没回过神来时,那份爱意就再度深藏了起来。再定睛看时,赤羽的眼便有如深渊,深不见底,叫人不敢深入探寻。俏如来分明看到了赤羽眸底稍纵即逝的绚丽华彩,却是转过了头去不敢再与他对视。

“他是一名聪明绝顶的人,吾曾于言语中试探他,但他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或者可供推敲之处,此人的智慧,并不下于吾与神蛊温皇。”

赤羽看完那一眼,便也若无其事地回答了俏如来的问话。他觉得自己就像在上台唱戏,说的做的都被规划好了,不可违背,但他却可以用眼神、语气与小动作去行使自己的意志。比如此刻,他成功撩拨了未来小情人的心弦。

花园里沉默的两人之间气氛暧昧,俏如来不语,是在思考赤羽提供的信息,也是在借此逃避那种让他不明就里的诡异氛围。赤羽不言,是在享受这份奇异的时光,不去深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只是想好好珍惜与俏如来相处的每一刻。只可惜,无论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他都处在与对方分别在即的关头。

如果,他能回到更早的从前,是不是能跟对方多呆片刻?

总是聚少离多、情深缘浅啊,赤羽轻轻叹了口气,纵使万般不愿,他也无法留住光阴,只得开口说道:“说到神蛊温皇,对他,你有什么看法?”

“我曾经多次被温皇前辈所救,接受他的帮助与建言,但是……”

“但是他在天允山上引爆三途蛊,只用一掌便杀害多少的无辜性命。”

“也许前辈这样做,是不得已之举,或者他也有苦衷。”

“以他的智慧,此举当真不得已吗?”

俏如来抬起头来,看向赤羽。他心很乱,不仅仅是为着这些纷乱复杂的疑虑,更为着眼前之人。即使再不敢置信,他还是感觉得出赤羽对他流露出的深沉情谊。这份突如起来的莫名情意实在让人错愕,更糟糕的是,他还受了影响,只是被对方看着,就在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羞涩的情绪在渐渐滋生。

“俏如来,我与温皇周旋已久,深知他这个人,比我更加危险,极端,现在你也见识到他的手段了,难道还不懂得提防他吗?”

赤羽话说得越来越动情,甚至下意识地把手搭在了俏如来肩上。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自己表达的关切有点过火了。

“我实难相信温皇前辈是这样的人。”俏如来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让赤羽搭肩的手滑落。

“俏如来,你太过天真……”

赤羽也若无其事继续说着。听他言论,看他神色,俏如来总觉得他在同时说两件事。

俏如来,现在的你也实难相信你与我未来的真实关系吧?

赤羽望着伸手可触的俏如来,抑制住了情感的继续表露。他心中苦涩,无奈一笑,突然感慨出口:“所谓的世事难料,所谓的聚散离合,所谓的命中注定,都是一场万般无奈罢了。但乾坤、命数、缘分均不可左右人之意志,吾以为,能求的便只有不悔二字。”

俏如来怔住了,不知如何接言,他们上一句还在盘点战局结果,赤羽突然插了这么一句。

赤羽深看俏如来一眼,又道:“俏如来,吾有一言,现今寄在你处,请你传达给两年后的俏如来。吾,赤羽信之介,所付出的一切皆不悔,即使光阴回溯,历史重置,对你,吾仍将重蹈覆辙。”

这有如情爱表白的言辞让俏如来惊得连退数步,一边急速分析那句话的含义,一边愕然地看着赤羽。赤羽却一脸神色如常地说道:“不必多想,记住就好。话里的天机,到了适当的时候,你自然会明白。”

 

这边,三版军师正在唏嘘感慨地重温两年前与俏如来离别在即的独处,另一边,二版军师也很快适应了与俏如来秘密恋人的关系。他之前本就欣赏俏如来这块璞玉,而两年后经过默苍离铸心雕琢成的钜子,在他眼中更富魅力。俏如来还是那个仁慈的俏如来,却褪去了幼稚与软弱,变得坚毅与果敢,犀利如锋,温柔如水。

少了敌对立场,少了利益顾忌,面对俏如来这般美人的深情厚意,赤羽也不由得欣然接受,整日与他出双入对,甚至对神田京一日益起疑的目光视而不见。毕竟,两人相伴的时日不多了。

时值地门之乱,失忆的迹象开始显现,俏如来正忙于着手调查,同时也察觉到赤羽有异。在探视过恢复记忆的锦烟霞,解开颠倒梦想上所遗讯息之后,俏如来终于在与赤羽独处时问出了口:“信,你……是否也失忆了?”

赤羽沉默良久之后,才呵呵一笑,说道:“俏如来,你还真是犀利。”

“虽然信掩饰得很好,俏如来也找不到破绽,但,直觉,情人之间难以言说的感觉让俏如来不得不起疑。”

俏如来认真地直视着赤羽,下意识抓紧手里的佛珠,缓缓地说道:“信,俏如来想知道,你丢失的是哪一段记忆。从你觉得有疑点的记忆开始,与俏如来一一对证,便可追查出。”

“不必了。我的情况与锦烟霞、燕驼龙等人有所不同。我丧失了两年的记忆,也就是说,吾只记得炎魔对战黑白郎君之前的事情。”

其实这些天,赤羽也疑心自身的失忆与地门有关,毕竟这个猜测比光阴回溯更有可能。只是他的情况似乎与其他人都不一样,这又让他否定了这个猜测。如今,既然俏如来主动问起,他便也和盘托出,也能多一个人一同参详。

俏如来闻言,惊悲交加,一时望着赤羽茫然了。

赤羽忙安慰他道:“俏如来,情深不在时长。虽然吾忘记了彼此之间的诸多过往,但这短短几日的相守,也让吾重新爱上了你。即使什么都不记得了,赤羽信之介依旧是赤羽信之介,心悦的依然会心悦。”

“俏如来从未怀疑过信对我的感情。只是,这段时日以来,我们的出生入死、我们的相濡以沫,我们的痛,我们的笑……点点滴滴的体会与觉悟都成了空白……”俏如来想到赤羽的归期,知道已经没有时间设法让赤羽恢复记忆了,他话说到一半,已是哽咽难言。

“俏如来,对不起。”赤羽拉起他握紧佛珠的手,温柔地一一掰开他的手指,让他放松,“虽然吾就要启程回东瀛,但事情未到绝境。等你找到解决之法,吾亦有借口重回中原,届时,你再将吾恢复。在此期间,吾在东瀛可平稳局势,也少受一些相思之苦。”

“哈,说得也是呢。俏如来才知晓信原来是如此狡猾恶劣的情人。”俏如来知道赤羽是故意如此说话宽慰他,勉强收拾情绪,也苦笑回道。

“该动身了,神田在码头要等不及了。”

赤羽与俏如来到达码头,与神田汇合后,两人站在岸边静默相对,一时说不出话来。正在此时,目力所及的天海之间突生异象,有什么东西在逼近。神田京一归心似箭,看赤羽与俏如来话别之余,也时不时望向海面,便第一个发现了海上异象。他心生疑惑,想要看清时,一眨眼的工夫,还是天边小小黑点的东西已经到了距海岸数里的海面,乃是一冲天的龙卷风。

“啊!龙……”

神田一惊,龙字尚未音落,那龙卷风就已经刹那扫过海岸而去。等龙字声尽,周遭一片平静如常。神田愣了愣,四下张望,好似刚才的龙卷风是他莫名其妙的幻觉。他看向赤羽与俏如来,那两人似乎听到了他一惊一乍的呼声,都朝这边望了过来,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同样没发现什么异状,便再度投来询问的目光。

“没事,我只是突然想起霜也要同我们一起回去。”神田挠着头,对赤羽解释道。

他并不知道,刚才确实有事,二版赤羽与三版赤羽再度互换,各自归位。遗憾的是,甫回归,便要对着心上人道别。

两年前,赤羽蓦然惊觉自己似乎回去了,他扫视了一圈身边的人,宫本总司、神田京一、衣川紫、天海光流、出云能火、鬼夜丸以及月牙岚一个个都在。从他们的言谈可推知,此时正是西剑流余众回东瀛的离别之际。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之前已经从两年后的神田京一那套出了两年间的大事,回归的二版赤羽并没有让众人察觉出异状。

可惜,错过了与众人共患难的那段时光。

赤羽暗自遗憾,下意识看向此时的俏如来。俏如来也在情绪莫名地回看着他。他便走过去,笑道:“俏如来,赤羽信之介期待你的成长,后会有期。”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情难断,时还乱,饮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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