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澡堂的最后一排(四)

 

“你是谁?”沈巍盯着眼前人,冷声质问。

回答他的却是森冷的低笑。楚恕之原本站立的位置翻腾着的水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换颜色,血红渐深,最后成了一片浓黑。

鬼手在笑声中疯长,眨眼之间就密密麻麻地遍布了整个澡堂,上上下下全是舞动的手,源源不绝,赵云澜不停地挥鞭,也只能勉强撑出一处干净的落脚地。大庆和林静架着郭长城,战战兢兢地紧贴着赵云澜,被无处不在的鬼手骚扰得都失了声。

“小巍,我马上过去救你。”赵云澜看了一眼沈巍,发现他简直身处在汪洋鬼手之中。

“别过来!”沈巍却断然拒绝道,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雾中的人影,额上已经泌出了冷汗,赵云澜从没见他如此紧张过。

“小巍?”赵云澜还是朝沈巍走了过去,挥舞长鞭,在鬼手中劈出一条路来。

“赵云澜,我叫你别过来!”沈巍快速地瞥了他一眼,急切喝道,一股黑雾也同时在身上升腾而起。

赵云澜被吼得止住了前行,诧异地看着沈巍的变化,那黑雾像一件黑色罩袍,将他的身影包裹得影影绰绰,他手上似乎还握了什么东西,长长的,还闪着乌亮的光。更奇怪的是,他周遭的鬼手虽然多,但却很安分,像一簇簇向日葵长在那,并不会去骚扰他。

“呵呵呵哈哈哈哈……”笑声还在回响着,仿佛含着无尽的嘲讽、轻蔑,以及一丝隐约的悲哀。

赵云澜陡然转看向笑声的所在,心中的诡异感更甚。太像了,虽然沈巍从未那样笑过,但那却是他的声音没错。怎么回事?

“再问一次,你到底是谁?”沈巍显然也听出了那声音与自己的相似,手心里传来清晰的冰凉触感,那把似乎能随他心意幻化的长刀像是在给他支持与安慰一般。每当他心急如焚时,那把长刀总会及时出现。现在,他扬起长刀,对着面前的存在,再次冷声喝问。

回答他的依旧是笑,仿佛他的问题十分好笑,对方笑得似乎眼泪都快出来了。就在所有人的神经快要被那鬼笑绷断时,那声音突然说:“你选他,还是选我?”

“滚!”沈巍早就感觉出对方就是他梦里的人,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像是被激怒的黑豹,迅猛地亮出爪牙给予致命一击。长刀呼啸着穿雾砍下,黑雾顿散,刀锋劈在了虚空处。只见楚恕之早已倒在地上,被满地的鬼手扒扯着。

沈巍赶过去,蹲下身查探他的状况。还好,脉搏正常,身上也没有伤,应该只是昏迷。这时,赵云澜也赶到了,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架起楚恕之,就往澡堂外逃。

他俩在前面一刀一鞭地开道,大庆和林静架着郭长城紧跟在后。大家手里都架着人,在这到处是手的空间里怎么也走不快。

“老大,你们鞭子和长刀哪里来的?也太犯规了。我申请火力支援啊!”大概是被吓麻木了,林静开始有心情贫嘴了。

大庆也受了他的感染,望着走在前面的两人,感叹道:“诶,你有没有觉得他们这个样子很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我一时想不起来……”

林静闻言又看了一眼赵云澜和沈巍只穿着一条裤衩大杀四方的英姿,打趣道:“当然眼熟啦。海尔兄弟你有没有听说过。”

“对对啊~~”大庆连声的对才说了两个,脚上就是一紧,有鬼手死死抓住了脚踝,引得他口中的对字陡然变成了尖叫。

“救命啊~”林静也同时被鬼手抓住胳膊往外扯。

“让你们背后说人坏话,这下报应了吧。”赵云澜回头一边骂,一边抽落两人身上的鬼手,“别以为我听不见。”

“老老老大,你鞭子抽得不到位,有只手断在我腿上了。”

赵云澜正和沈巍对付着四面八方的鬼手,忙得不可开交,听闻大庆的哭号,又回头看去。只见大庆欲哭无泪地架着郭长城的一只胳膊,紧紧跑在后面,有一截断手死死抓着他的小腿,随着他的奔跑摇啊摇的,很是欢脱可爱。

“死不了的,还多了样战利品,今晚不枉此行。”赵云澜好笑地没去理会。

“别啊!我宁愿少条腿也不愿多只手啊!”

场面有些混乱,但终究有惊无险,一行人吵吵嚷嚷地跑着,突然就被身后一声骂给吼住了:“喂!你们这群兔崽子是洗够了没啊?!喂!”

一时间,鬼手荡然无存,周遭明亮起来,弥漫的水雾也突然有了温度,不像之前冰寒刺骨,让人禁不住直打寒颤。众人惊魂未定地看看四周,看看彼此,哪有什么长鞭,哪有什么黑刀,眼前不过是寻常的澡堂和只穿了条泳裤的同伴们。

“你们在搞什么?上澡堂怎么穿着泳裤,当这里是游泳池啊?那两个晕了的又是怎么回事?”澡堂看门的老大爷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粗略查看了一下郭长城和楚恕之,又把怀疑的眼光扫向其他醒着的人。

“哦,没什么。这两位同学打闹时,不小心滑倒摔晕了,我们马上送去校医院。”赵云澜嬉皮笑脸地打着哈哈,示意同伴赶紧拿了外间的衣服逃离澡堂。

 

几个人从澡堂劫后余生回来,当夜就相继发起了高烧,只有沈巍没病,又是量体温,又是倒水喂药地照顾着宿舍里其他人。一连两天,三个人高烧不退,吃药打针都不见好,病恹恹地躺在宿舍,课也不能上,害得沈巍自习也不去了,一下课就赶回宿舍守着。

“要不要试试拿镇魂令泡水喝?”林静躺在上铺,听见宿舍门开,就侧过身来,虚弱地对沈巍说。

“你省省吧,不应该是喝烧化的符水才管用吗?”赵云澜四仰八叉地躺在对面的下铺,同样虚弱地抬杠道。

“那块镇魂令绝对是厉害的法器,不试试怎么知道它有没有其他功效?”关于那晚的鞭子和长刀,没有人能说清楚,就连那块镇魂令全宿舍冥思苦想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也不知脑细胞是不是都被高烧烧没了。

“这两天我有查到一些资料。鬼香是一种恶鬼标记,越香代表鬼越凶,中鬼香者身上会出现常人看不见的印记,一开始是暗红色,当颜色完全转黑时,便是恶鬼索命之时。”沈巍一边说一边给三个室友倒开水吃药,他把水杯和药递给赵云澜时,看了一眼对方发黑的手,眼神闪烁,竭力克制心中的紧张不安,岔开话题道,“你们一直这样病着也不是办法,必须找高人来解决。林静,你认不认识什么人?”

林静接过沈巍递来的水和药,一口气服下后,对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会,才难得认真严肃地回答道:“要请靠谱的高人,我就得回山门一趟,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对了,楚恕之和郭长城怎么样?”

“楚恕之也中了鬼香,还是红色。两人也跟你们一个情形,由同宿舍的桑赞在照顾着,暂时还算安全。”说着,沈巍端着水和药,推了推一直在睡的大庆,“大庆,吃了药再睡。大庆?大庆!”

大庆的无声无息引起了赵云澜和林静的关注,都探头来看,大庆在沈巍的摇晃下,仍是紧紧闭着眼,毫无知觉的样子。沈巍探了探他的额头,奇怪地望向其他人道:“体温正常,没在发烧,可他的状况不对劲。”

“我看看。”林静软绵绵地翻到下铺来查看, “不好,这状态是离魂的一种。”

“离魂?”赵云澜也浑身乏力地起床走了过来,大力地拍了拍大庆的脸,又使劲揉捏了好一把,果然见大庆毫无反应。

“就是魂魄附在了别处。聊斋里不是有过这类故事吗?有一家小姐痴心一个书生,离魂化作一只鸟,被书生饲养……”

“行行行,先说怎么救人吧。都烧成这样了,你还有力气废话。”赵云澜打断林静的话头道。

“要救人就得先找出他的魂魄去了哪,附在了什么东西上,然后做法让魂魄返回身体里去。这种离魂不是简单的叫魂就能招回来的。看来,我这次真的是要回山门搬救兵了。”林静看了一眼时间,又拿手机订了飞机票,然后没精打采地开始穿外衣,收拾行李准备出门。

“你一个人行不行啊?是要回哪里的山门?大庆就这样放着没问题吗?”赵云澜歪靠在床架上看着,问道。

“目前看起来暂时不会有问题。他的魂魄也不会离身体太远,沈巍多在宿舍楼附近留意一下。如果魂魄遇到危险,身体也会跟着有反应,到时候那镇魂令应该能帮得上忙。”说话间,林静已经背起了行李包,站到了宿舍门前。

“知道了,你快去快回,多保重。”赵云澜朝他挥了挥手,摘下脖子上的镇魂令给大庆套上,又狠狠捏了捏大庆软乎乎的脸蛋,咬牙切齿道,“你小子给我乖一点,在高人没到前,别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沈巍见赵云澜镇魂令离身,不由心中一个激灵,忐忑起来,嘴上却没说什么,给大庆盖好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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