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澡堂的最后一排(六)

 

次日,沈巍上完课回来时,怀里抱了一只肥肥的黑猫。他一进门就对瘫在床上的赵云澜说道:“赵云澜,我找到大庆了。”

赵云澜并不意外地在昨夜又被沈巍做得浑身酸痛,正后悔自己不该主动撩人,还想着沈巍今晚会不会故技重施,自己要怎么逃过一劫。听到沈巍的话,他勉强半爬起身来,与那只黑猫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后问:“这不是宿舍管理员老李养的那只肥猫吗?几天不见,又胖得我认不出来了。小巍,你说这家伙是大庆?”

“喵!”沈巍还没回答,那只黑猫就先应了声,从沈巍怀里蹿上了赵云澜的床,直接把他当了肉垫,压在他胸口上。

“死肥猫,想压死我啊!”赵云澜痛哼一声,被砸倒在床,怒骂着一胳膊把猫扫下床去。

黑猫却灵巧轻盈地一点床沿,跳到了对面下铺。它饶有趣味地看了看床上一动不动的大庆,用肉爪推了几下他的胳膊和脸,又抬着爪子放在眼前瞅了瞅,似乎终于完成了确认,开始趴在床上,对着赵云澜和沈巍喵喵喵地叫,叫声凄惨,好似婴儿啼哭。

“停停停!叫也没有用。林静去请高人来救你了,已经走了一天,这两天应该就有消息,你给我老实呆着。”赵云澜一句话说完,黑猫便不叫了,先是失落地在床上乱滚了一阵,接着又开始烦躁地在宿舍里走来走去。

赵云澜懒得理会它,转头问沈巍:“你怎么认出这家伙的?难道是拿小鱼干去认的?”

“今天进出宿舍楼时,它老冲着我叫,我注意之后,就感受到了大庆的气息。”沈巍低头扶了扶眼镜,瞒下一个细节。其实黑猫昨晚就来过了,那时两人正打得火热,没听到挠门的动静。早上出门时,他看见宿舍门上有奇怪的抓痕,这才会对朝他叫个不停的猫上心。

“看样子大庆的魂魄算是找回来了,虽然还不知道他怎么跑猫身上的,但再等上一两天,高人来了就能把事情都解决了。”赵云澜躺回床上,乐观地说。

“不,恐怕来不及。你身上的颜色已经全黑了,我担心今晚就会有事。”

沈巍的话似乎总被证明是正确的。于是,入夜后,宿舍里一片严阵以待的紧张气氛。两人一猫全都挤在了赵云澜的床上。

“我说是不是有点挤啊?小巍就算了,死肥猫去守好自己的身体,你挤到我们中间凑什么热闹?又不是在演吉祥三宝。”赵云澜躺在床上,用手指捅着黑猫肉肉的屁股说道,黑猫一动不动,用尾巴一扫一扫地打着赵云澜的手,实在被他闹得受不了了,它就钻到沈巍那边,被坐在床边的沈巍温柔地抱在怀里。

“喂,别以为你现在是只猫,我就不吃醋,给我下来!”赵云澜见状,吹胡子瞪眼道。

“喵~”黑猫探出脑袋来得意地朝他晃了晃,又招摇地在沈巍臂弯上舒服地蹭来蹭去,一副有本事你也变猫的表情。

“好了,你们两个活宝别闹了。”沈巍赶忙制止住即将爆发的人猫大战,严肃地说道,“赵云澜身上有鬼香标记,鬼来时,鬼域也会同时展开。这都是无声无息的,今晚我们必须保持警惕,发现什么微小的异常都要及时示警。”

“不行啊,这个法子不成,听说过鬼压床吗?出不了声,也动不了,又要怎么向同伴示警?”

“喵~”

“那就要说一下在鬼域里的自救之法,意志坚定的人可以自己冲破鬼域的束缚。”

“喵~”

“喵什么喵。鬼知道你在说什么!少在那彰显存在感。”话说到一半,赵云澜又问,“对了,死肥猫说不了人话,又要怎么示警。”

沈巍看了黑猫半天,才似笑非笑地建议道:“喵喵喵?”

他那认真学猫叫的模样特别勾人,赵云澜顿时笑弯了眼,坐起身来,搂着他的肩膀开始唱:“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在你面前撒个娇,哎呦喵喵喵喵喵~我的心脏砰砰跳,迷恋上你的坏笑,你不说爱我我就喵喵喵~”

“喵喵喵!”

前一刻还水火不容对着干的一人一猫,此刻一唱一和起来,让沈巍有些哭笑不得,由着他们闹去:“网上有说唱歌会吞吐阳气,可以借此驱散近身阴秽。你们爱唱就唱吧,唱上一整夜都可以。”

他话一落,赵云澜瞥了他一眼,就开始拉长脖子,换了一首歌:“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喵~~~~~”黑猫也有样学样地引颈高歌起来。

那一夜,沈巍很后悔自己的纵容,真恨不得把这一人一猫扫地出门。

 

“一觉睡到大天亮,什么事都没发生。唉,小巍就是爱操心。”宿舍里一片阳光明媚,大概是中午时分,屋里的东西都被照得白花花的,十分耀眼。赵云澜在温暖的被子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慢慢坐起身来。

宿舍里静悄悄的,除了挺尸的大庆外,连黑猫也没了踪影。赵云澜下了床,口干舌燥地去倒水喝,一边咕噜噜地喝着水,一边打量着过分安静的宿舍,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好像除了阳光过分耀眼外,宿舍里没什么不一样的。说到耀眼,这阳光确实有点过于明亮而不够自然。慢着,宿舍里有过这样的日照吗?时常宅在宿舍的他好像没见过午后有特别亮的。

赵云澜想着突然灵光一闪,整个人寒毛倒竖起来。他想起来了,最不对劲的地方是声音!这屋里的死寂很不正常。通常宿舍里即便没其他人,也不会像这样万籁俱静,屋外总会有各种或大或小的噪音传进来,尤其是每天的这个时候,楼里进出的人声几乎络绎不绝。

想到这里,赵云澜丢了水杯冲去开宿舍门。结果那扇门打不开。被困住了?他用手开不了,就改用脚踹。连着几十下,那扇门就是纹丝不动。焦急与恐惧让赵云澜开始有种脱力感。他瘫坐在椅子上喘粗气,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打量着那扇怎么也打不开的门。

这里应该就是鬼域了吧?那扇门是不是自己唯一的生路?索命的鬼怪怎么还不出现……

等待未知是最恐怖的煎熬。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时间的流逝仿佛是靠着缓慢滴落的汗珠来计算。

宿舍里寂静无声,只有赵云澜一个人的心跳和喘息,就连躺在床上的大庆也像个道具,没有呼吸。 宿舍里的事物每一样看来都很熟悉,却又莫名多了一份寒意。就好像最熟悉的面孔上挂着陌生的冷笑,无声地笑得你心慌,笑得你手足无措。

休息片刻后,赵云澜又发狂似地暴起,用尽全身力气继续踹门,踹累之后,他开始破口大骂,并且抓起手边的东西砸门。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地响,宿舍里变得一片狼藉。他一个人在满屋破碎中重复着同一个动作——捡东西砸门。头脑中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要去害怕,也没想过停下动作,而是机械地动着,像是被人操纵似的。剧烈的运动使他喘不过气来,喉咙干涩得要命,肺也像要喘炸了似的。

煎熬中,赵云澜身上沈巍留下的吻痕微不可察地泛起了黑雾。接着,他眼前突然一黑。等他手脚冰冷地动弹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黑暗中,他依旧喘着粗气,睁大眼睛打量着黑漆漆的空间。

当眼睛渐渐适应黑暗之后,在微弱的夜光中,他终于看清这里还是在他的宿舍里,对面下铺躺着大庆,沈巍也好好地睡在他的上铺,有只手垂放下来,方便下铺的他随时叫醒。

看到沈巍的手时,赵云澜只觉心头一甜,伸手握住,低声唤道:“小巍,你还醒着吗?刚才我做了个梦。”

沈巍的手还是一如既往地偏凉,但赵云澜却觉得身心都是暖的,他擦着额上的冷汗,站起身来,趴在上铺床架上,打算骚扰已经熟睡的恋人。

然而,宿舍里静悄悄的,躺在上铺的沈巍纹丝不动。他一向多梦浅眠,不可能赵云澜凑到耳边也不醒。

“小巍!别吓我!快醒醒!”这种诡异的安宁让赵云澜再度感到脊背发寒,他不再暧昧低语,而是大声呼喊起来,但没有人回应他。

又来了!那种感觉又开始了!赵云澜惊慌地松开沈巍的手,跌跌撞撞地到处摸索自己的手机以及手电筒。他明明记得,手机和手电筒在睡前就放在自己的枕头边,现在却什么也摸不到。

忙乱了一阵,他终于从某个抽屉里翻出了手电筒。一束不明不暗的黄光亮起来,他惊恐地用电筒扫射了一番宿舍。除了一片沉寂外,宿舍里看起来没有别的异常。可是无论他弄出怎样杂乱的声响,躺在床上的沈巍仍是没有反应。

“小……巍……”赵云澜有些哆嗦地走近,忐忑不安地抓起被子,想要查看沈巍缩在被子里的脸。他咬牙猛然一掀,定睛再看时,上铺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沈巍。

“大庆?”他悚然一惊,又改去掀大庆的被子查看,同样是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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