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火宵——

艳阳天里,知了的聒噪声像是给那蒸腾的热气加油添火般,草木葱郁,绿油油的折射着灼热的日光。地上浓重的黑影似乎也填不平大地干涸的裂痕,那一滴滴的汗水似乎还没着地,就散成了几缕水气。在万物都被那炎热熏得烦躁难耐之时,却有一位少年在舞刀弄枪。那少年浓眉大眼,岁月悄然无息地雕刻着他那日趋刚毅帅气的脸庞。一头金红色的张扬短发远远望去有如熊熊火焰。他赤裸着上身,汗流浃背。那闪亮的汗珠沿着他年轻矫健的胸膛,日渐宽厚的肩膀一路蜿蜒的流下,恰当的勾勒出少年独有的精瘦却有力的肌肉,青春优美的轮廓在这片绿意葱茏生机盎然的土地上格外的耀眼。

那少年娴熟的挥舞着手中的刀,只听得刀风凌厉,一道烈焰之墙似有若无的显现在少年四周,看上去是酷热难当,而他却无知无觉般仍旧舞得虎虎生威。忽然听到远处一声“停”,他立即凝立不动,收发自如。“黑泽先生。”他转身看向不远处树荫下的人。树荫之下静默立着的是一死神,他身着死霸装,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他身形瘦小,有着一双眼波流传的大眼睛,披散的黑发上半部扎着高翘的马尾,乍看去宛如亭亭玉立的女孩。“山本,我走了,你自行修炼。”黑泽先生说着,嗓音叫人雌雄难辨。他挥挥手算是作别,而山本重国却瞬步挡住了去路,“黑泽先生这就要走?你什么时候教我召唤斩魂刀呢?”“等时机成熟了,自然会教你的,我得走了。”

黑泽先生抬起他看似少女般天真甜美的脸看着半空,山本重国这才注意到烈日下,地狱蝶闪着萤光,悄无声息的翩飞。他知道每次有地狱蝶来,黑泽先生就会告辞,只好让开了路,恋恋不舍道:“那……”“有空我自然会来找你玩的。”话音未落,人也不见了踪影。山本重国不免叹了口气,走回原地继续挥刀。可这时的他心绪烦乱,身手也散漫起来。都过了一年了,灵涡似乎也渐渐不再频繁出现了,自从那夜擅闯净灵庭以来,就再也没见到那个叫藤原渡明的神秘人,不过所幸的是结识了这位自称黑泽莲的奇怪死神。想到遇黑泽先生的相遇,山本不由得发笑。

一年前,在擅闯净灵庭的那个忙乱之夜里,山本重国偷偷摸摸的朝一番队走去。有着高耸的建筑物做标志,他不至于迷失方向,可是通往那里的道路曲折凌乱,时不时有执勤的死神匆匆奔走而过,他好几次险些与他们撞个正着。正当他藏身在一堵墙的后面探头探脑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他惊得跳转身来。面前站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少女死神,看年级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她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你在做什么,小弟弟。”“姐姐,我……”山本重国迟疑着不知该如何交代,就见对方一下子阴沉起脸来,一伸手就毫不费力的抓住山本重国的领口,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姐~~姐?!嗯?!你叫我什么?!”“我叫你姐……”山本重国下意识的回答,但是“姐”字一出口,便看到她眼中的凶光更胜了,于是赶紧住了口,停了几秒,试探的道:“哥……哥?”

啪的一声,对方手一松,山本重国重重的摔在地上。“哎呀,真讨厌啦,虽然人家长得貌美如花,但是你还是要叫我大哥哥啦……”山本重国目瞪口呆的望了一会眼前捂脸娇嗔的怪人,心想走为上策,正开始悄悄撤离时,又被他一把抓住。“别走啊,小弟弟。我叫黑泽莲……”他带着阴险笑靥逼近山本重国道:“我是零番队的副队长。你又是谁呢?擅闯净灵庭的小鬼头怎么不乖乖的呆在流魂街上?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不老老实实的交代,不要怪我这个长得像姐姐的大哥哥狠狠的疼爱你哟~~”“我是来找一个叫藤原渡明的家伙!”山本重国毫无惧色的回答道。听到藤原渡明的名字,黑泽莲有了一瞬间严肃的神色,他想了想,便带着恶作剧的口吻说:“他是个大人物,我知道他在哪。”“真的?”山本重国有些期待的大声问道,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死神虽然行为举止怪诞,但是不像普通死神那么可恶。“哼,我可是他的副队哦,啊,也许死神的体制你不太明白,那我简单的告诉你副队就是心腹,日夜跟随在后的助手。”黑泽莲满意的看着山本重国越发期待的目光,笑问:“你要跟我走么?”

于是山本重国跟随黑泽莲顺着僻静的道路七转八拐的走起来,时而碰上一些巡逻的死神盘查,黑泽莲都一一应付过去了。忽然,黑泽莲停下了脚步,转身笑眯眯的说:“我们到了。”“什么?到了?”山本重国惊讶的望着长长的高墙,巨大的城门以及空无一人的空地,“人呢?”“什么人?”黑泽莲故作顿悟道:“你该不会是指藤原大人吧?他怎么会在这种僻静的地方呢?”“你不是说把我带去见藤原渡明的吗?”“我可没有哦,我只是问你要不要跟我走啊。”黑泽莲毫不掩饰恶作剧得逞的快感,得意的放声大笑。“你!你究竟想怎么样!”山本重国又气又急。“我啊,只是想把你踢出净灵庭而已。”说话间,一声巨响伴随着地面微微颤动和沙尘飞扬,他身后的巨门升起几十米高,露出宽敞的缺口。紧接着黑泽莲轻轻一扬腿,山本重国就像一只气球一般,飘出了门外百来丈远,他反射性的灵巧一翻身,矫捷的立在了地上。“不错,还算灵敏。”黑泽莲赞许的狡黠笑容被下沉的城门截断了。“可恶!!可恶!!!”山本重国愤恨又无奈的握紧拳头在门外高喊了几声,怏怏的离去了。

两天之后的清晨,山本重国在黑泽莲坏笑的注视下醒来。“是你!你怎么找来这里的?你来做什么?!”山本重国一跃而起,怒目晨曦下一脸无辜样的不速之客。“来捉弄你啊!”黑泽莲不为所动的避开山本重国毫不客气打来的拳头,不紧不慢道:“我不管你想见藤明大人是出于什么目的,但看在你如此机敏可爱的份上,我打算插插手。如果你拥有死神的力量,你大可以随时出入净灵庭,而无人怀疑了。”山本重国闻言停下攻击,以无比怀疑的目光等着黑泽莲。他依然漫步经心道:“就算不为着混到净灵庭里找什么人,至少可以亲手保护几个身边人吧。像你这样的身手,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戏耍你,不是吗?”说着,他忽然擒住山本重国,跃出窗户,瞬步跑开。在山本重国几番挣扎之际,两人已经来到了流魂街的僻静近郊。

郊外迷雾萦绕,鸟鸣稀疏,朝阳仿佛还未从沉睡中清醒过来,满脸通红着,万物也在寂静中懵懂未醒。“大好晨光只付有心人啊!”黑泽莲一边环顾晨景,一边赞叹着。他放开山本重国,趁对方未动弹之前,又单手压在对方的头顶,用严肃的长辈口吻道:“拜师就不必了,至少得叫一声先生。从今天起,我将传授你武功。你不得藉此恃强凌弱,不得鲁莽犯险;在自卫有余的情况下,不得见死不救。还有就是要尊重师长。你听明白了。”黑泽莲庄严肃穆的神色,和掷地有声的教诲,让山本重国不由心情澎湃起来,他也摒除杂念,一本正经答道:“我听明白了,黑泽先生。”“嗯,很好,那么……”黑泽莲一下回复那神经质的邪恶神态道:“那么你给我去流魂街的每个区每家酒店各打一壶酒来……别瞪着我,这是修炼,你懂么?啊,等等,我还给你带了收徒礼,怎么样很适合你呀,就这么绑着去吧!再见啦!别让我等太久哦~~”

刺目的光让山本重国收回了飘远的思绪,原来是一滴汗珠折射着阳光,不偏不倚的正对着自己的眼睛。他拭去汗珠,望着日益精壮的手臂,烦躁的心仍旧不能集中精神。在黑泽莲那个古怪喜欢捉弄人的教导下,他沉下心来苦练一载,眼看就要到了召唤斩魂刀,令体内死神力量觉醒的关键关头,却偏偏没有任何进展,想来不免更是火躁不已。

远处的山头上,忽然闪现了一高一矮两人,矮的是个金色卷发遮脸的少年,透亮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高的是个黝黑的青年,敛神静气,好似雕像。他们含笑的俯视山坡下独自练功的山本重国。“这就是渡明叫你看守的宝贝么?”金发少年笑问,口气却不像是对着身边人。“是。”回话的同时,黑泽莲出现在两人身后,他乖巧的向两人行了礼。“渡明不是召你回去么,你怎么又回来了?”少年继续问。

“我看到志波队长和四枫院队长前来,忍不住又跑回来看。”“哈哈哈哈,你是想跟我一起玩么。”志波幽鹊笑着挥挥手道:“我俩故意从你身旁飞过,就是想借此告知渡明而已。没你的事,快回去吧。”黑泽莲为难的皱皱眉:“可是你们……”“请速回告知渡明。”健一郎沉声道。“哈哈哈,反正以渡明的性格他越紧张的东西怕是越显得漠不关心。所以,我们就算怎么着,他估计知道也不会来,光是心里干着急,憋得慌。”“你存心招惹渡明?”“哦,那也不错啊。我看你是在吃醋。你什么时候肯做我的暗宠啊,健一郎?”黑泽莲听了一会那两人旁若无人的调笑后,撇撇嘴悄然离去。

“我先上还是你先上。”志波幽鹊在黑泽莲走后,收住笑道。“随便。”“不行,谁轮后谁吃亏,他又不是队长级,经不住挨打。我们不如来赌一吧,我打的时候你在旁指导他,你打的时候我指导。谁先被打输谁就输了,谁输了谁就是暗宠,如何?”志波幽鹊道。“一言为定。”“如果他真是队长级的料就是便宜他也无妨,渡明那边也好有个交代,倘若他不是,那就有他罪受的了。”商议完,两人默契的会对了一眼,纵身跃下山头。

“是谁?”山本重国已经不是一年前的少年了,四季的不休苦炼,他变得敏锐异常,在志波与四枫院两人脚未沾地之前就喝出了声。“唉,不错嘛。我那副队都经常被我吓到,你这么快就感知到了。”幽鹊笑笑,用手在额前搭着凉棚。“这么热的天,你还真能忍啊。看你那么勤奋,我也热血一把,跟你玩玩,不介意吧。”“啊,不介意。我正不爽呢,来个人给我砍正好。”虽然嘴里张狂着,山本重国却丝毫没有掉以轻心,他打量着眼前这两人。

一高一矮,都是一身五彩斑斓的浴衣和服,各提一把凉扇一个酒葫芦。要跟自己做对手的是那个矮个子,他看起来身高年龄都跟自己相仿,笑起来有几分稚气,手里还拿着一串丸子。可他的言语神态以及眼中的深沉都在否定他的外在容貌。再看那高个子,皮肤黝黑,目光锐利如刀,藏不住的精光时不时的透出。他离开矮个子一屁股坐到了不远处的树荫下,扇着凉扇,灌了几口酒,默不作声的看着事态发展。这两个人大概是死神而且是队长吧,山本重国能感到两人隐藏起来的充沛灵压。

山本重国暗自思索,既然是死神,不知道认不认识藤原渡明,记得黑泽先生说过他是个大人物。“你们是……?” “我,健一郎。他,天才阿呆。”坐在树荫下的健一郎迅速的作出出人意料的回答。幽鹊便不动声色的一个酒葫芦向他砸过去,一边悠闲的回答道:“我确实是人人嫉妒的天才,你可以叫我幽鹊。好了,姓名报过了,小子你打是不打?”“你的刀……”山本重国望着他那身和服和两手空空迟疑道。“我的刀?”幽鹊反倒像是感到了意外,继而又笑道:“飞花落叶皆可为我利器,看招吧,小鬼。”话罢,他手中的凉扇便爆裂开来,扇骨散成了一个个,在幽鹊手中仿佛是锋利的钢爪,破风呼啸。

好凌厉的招式,山本重国心头一惊,闪身挥刀挡了去。幽鹊使的刀又快又狠,别看他身手悠闲自在,翩翩然如凤舞九天,刀声萧萧似仙鹤长鸣。山本重国抵挡得应接不暇,根本还不得招,就连气息也乱了散了,才过十来个回合,就狼狈不堪,汗水如注。而对方却没有丝毫松懈,越攻越酣畅,直舞得血珠四散。“不拼上全力的话,会死的哟,小鬼。”山本重国重重的挨了一下,摔飞到十米之外,正挣扎着爬起身,听到这句话猛然心头一震。

死?魂飞魄散?为什么?我跟那人无冤无仇,难道这不是一场寻常的打架斗殴么?……不,不对,这根不需要什么理由,生死存亡只是一场遭遇而已。他脑海里开始闪过虚肆虐的情景。丑陋邪恶的虚放肆的穿梭在街上,本来就破旧的房子被撞得乱七八糟,恐惧的人们扭曲着绝望的脸庞,从七零八落的残垣断壁间摸爬滚打的逃亡,无力奔跑的人们只能蜷缩在隐蔽处瑟瑟发抖,或相拥,或独自抱膝,都在无声的哭泣……恐惧,愤恨,烦躁……那种黑暗的情绪一直占据着流魂街的人们,谁也无法摆脱,宛如地狱般。所以他从来就不相信死神的救赎,从来就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看了一眼山本重国茫然圆瞪的双眼,一旁观战的健一郎也幽幽的开腔道:“力量,要用心去寻找。”用心去寻找么?山本重国颤颤微微的爬起身,一旁等候的幽鹊便又毫不容情的冲上去进攻。他面对那好似越来越迅猛的攻击竟然失了神,全凭身体的反射来抵挡。渐渐的,幽鹊瓷娃娃般精致的脸在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移动中模糊了,山本重国眼前的景象也变了样。

流火烧得满眼通红,这是个炎热的火红世界。天上的火烧云是漂浮的烈焰,地上是一片汪洋火海。山本重国独自一人置身其中,感到热得喘不过气来,每一次呵呼都是灼疼的,唇早就干裂了,眼睛也是干涩的,浑身炽热,那一道道擦身而过的火刃在身上割出一道道伤痕,渗出的血瞬间就蒸腾了。热与疼交织得难舍难分,要不是那蚀骨伤经的疼支撑着,恐怕他早就昏了过去。

“是你在召唤我吗,小子?”一个雄浑的声音自天地间传来,山本重国忍着剧疼问:“你是谁?这是哪?”忽然在他百米之外,出现了一根拐杖。“我就是我,这里是我的世界。小子,你好大的胆子,居然闯到这里来。”那声音似乎有些怒意:“我沉睡多年正是酣畅之时,你却来扰了我的清梦,你知道你末日将至了么?”既然四下无人,山本重国望着远处的拐杖,用那干渴的嗓子勉强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到这里来的,我原是正在和人打架……你……难道是根拐杖?”“哼,我是什么你这毛头小子是猜不到的,你要是有本事,就将我这拐杖拔出,自然就回到你原来在的地方。”“要是拔不出呢?”“那就老老实实在这烤死为止。”“哼,那有何难?”“哼,那也不容易。”说完那声音就再也没有响起,四周除了忽忽的滚烫热风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山本重国开始想百米外的拐杖走去,才迈一步,他就知道了利害,原来脚下的火海滚烫刺痛不算,那火热还从皮肤直蹿入心,每个神经甚至每个细胞都在被煎烤着。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活生生的煮着,却偏偏没有失去知觉。这一百来步走下来可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久,不只是地上折磨人的火海,天上也在下着流星雨,一团团珍珠大小的火球如雨点砸落,一沾皮肤就是一个血洞,最要命的是火球并没有就此罢休,一路溃烂到肌肉深处。到了那拐杖跟前,山本重国深吸了一起,咬紧牙关,想要一口气拔出。谁知手一触及拐杖,拐杖即燃起熊熊烈焰,本来已经适应疼痛麻木了的神经立即又像被惊醒,撕心裂肺般的疼。“啊~~~”山本重国发疯似的怒吼,手上的力气抵死不放松,只记得万丈光芒乍现后,他就昏厥过去了。

“吓!斩魂刀!”幽鹊机敏的一闪身退到十米开外处,避过突如其来的火光,然而他整齐的浴衣却还是烧去了半截衣袖。此时已成了血人的山本重国失神的眼眸忽然恢复神采,他抬起头来,看着幽鹊被烧毁的浴衣,有些迷茫不解。“好小子,居然把火系最强的斩魂刀召唤出来了。那么我也就不客气了,热身已过,现在……”幽鹊一扔手里的残扇,再一挥手,手上就多出了一把刀,忽然被人按住了握刀的手。“该我了。”按住他的是健一郎。“我还没打够,你让开。”“要是你坚持,我们的赌注将作废。”“什么?你没看到他召唤出斩魂刀来了么?这才到了精彩处,你别老占我便宜。”正推搡争执着,一声音道:“两位队长,藤原大人有请。”来人是黑泽莲,两人停了下来,互相对看一眼,幽鹊还脸悻悻的吐吐舌头,两人忽而没了踪影。

山本重国立在原地,正望着手中的拐杖寻思,忽听到有人提起藤原渡明,惊抬头却见是黑泽莲,之前那两人已没了踪影。“黑泽先生?他们……”“他们两个只不过是喜欢欺负人的家伙,比我残忍哦,你可要留神哦。恭喜你召唤出了斩魂刀,如果是我来指导你,恐怕有你好受的了。”黑泽莲笑语如银铃,向山本重国走去。“这就是斩魂刀么?”山本重国疑惑地看看手里的拐杖,原本应该欢欣雀跃的心情现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本来想再让你好好练练,多做准备,没想到你独自一举召唤成功。往后的修炼也就用不着我了。”“你的意思难道是……”山本重国紧张的望着那水灵灵的眼眸。“嗯,今后的修炼主要在于人刀合一,你要认真倾听斩魂刀的声音哦,自然会知道下一步如何去做。每把刀都有每把刀的练法,知道吗?”

“还有呀,这个刀伤药给你。”他把一盒暗红色雕漆木盒递给了山本重国。“我走了,从今以后你就不用再受我折磨了,高兴不?嗯?说话啊。”“藤原渡明,刚才黑泽先生提到的藤原大人是不是就是藤原渡明?”黑泽莲璨然一笑道:“是。原来你更在乎这件事啊?人家好伤心啊~~”他不等山本重国急切的还想解释什么,接着说:“这么想见他的话,你就要勤加修炼,有朝一日能够堂堂正正去见他吧。”一边说着他一边缓步离开,“不过呢,什么事都瞒不过那位大人,他也很期待能够与你再次相见,到时候也许还能跟冰轮丸再打一场……”“冰轮丸?……哦!那时候我再不会输给那团圆滚滚的东西了。”没等他说完,山本重国便急急的插嘴道。“呵呵呵,你不知道,那冰轮丸也会长大么?你要小心别挂了,以后就没人给我折磨了。对了,我说过了没?那盒刀伤药是藤原大人特别送你的哟。再见了。”

黑泽莲的声音越去越远,山本重国几乎怀疑他的最后两句话自己听错了。他忙打开那精巧的木盒,只见蓝色绸缎铺底的盒子里,是一块晶莹透亮的冰蓝色药膏。他细瞧了会,试探的用手指刮了一层,抹在胸前的伤口上,一阵透心凉慢慢润了全身,周身灼热的痛楚立即被扑灭了一大半,就连那煎烤人的骄阳也被包裹了一层浅色的温柔,万物的聒噪声顷刻转为了悠扬的欢畅。山本重国不由得回想起那夜月华下的容颜……

仲夏夜里的漫天繁星并不能给生活困顿的流魂们多少清爽的抚慰,拥挤狭窄的居民区里,永久的弥漫着令人恶心的气味:食物的腐烂味、日用品的霉味、人体污垢的咸酸味、甚至浓烈呛鼻的血腥味……这也是流魂街居民生活的全部缩影。生活在其间的流魂们,都无可避免的带着某种深沉的麻木表情。在那样的地方,即使是欢声笑语也带着悲凉的底蕴。在这闷热不堪的季节里,流魂们以了无生机的沉默来面对这漫长生存中的四季轮回。

山本重国随一群玩伴们穿过一条又一条街,经过那些烂醉如泥睡在大街上打鼾流口水的大人们,远离那些喋喋不休歇斯底里的妇人们的咒骂与埋怨声,来到一条水沟便嬉戏。这条水沟并不清澈,飘着绿得醒目的浮游物,一脚踩下去会触到松软的烂泥。山本重国有些伤感的看着这条日渐污浊的沟渠,心想它不久将变成臭气熏人的臭水沟,也许那些总是百无聊赖四处寻乐的玩伴们,有朝一日也堕落进这样浑浑噩噩的生命历程中,变得与那些醉鬼刁妇们毫无二致。自从一年前黑泽莲每日教他修炼以来,山本重国就不知不觉疏远了他的玩伴们。他宁愿花费整整一天辛苦的练刀,也不想随他们漫无目的的闲逛消磨青春。他并不想成为高高在上的英雄,只是想攫取更多的力量,接触流魂们心底里朝不保夕的恐惧。

“你为什么不一起玩呢?”一个留着妹妹头的孩子打断他的沉思,“你这一年来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跟我们亲近,也不常随我们一起玩了。你不知道阿发那帮家伙见你不在,时常欺负我们,你可要为我们出头,继续做我们的首领,我们可以再像从前那样称霸流魂街!”来人委屈的说着,爬上水沟边高大的石块,与山本重国并排的坐着。“妹妹头,你胡说些什么!”一个长着癞子头的孩子气焰嚣张的喝了一声,也爬上石块站着,俯视两人,企图展现一种不可一世的姿态。“首领,我们今早上还被阿发那帮家伙打了一顿,我觉得还是重国回来做我们的首领比较好!”“你胡说,我才没有被阿发那个窝囊废欺负呢!”被称作首领的孩子高声叫道,并且一脚把妹妹头和山本重国踢下石块。而山本重国眼明手快,不仅安然着地,还顺手扶助妹妹头,使他毫发无损。

“有我当首领的一天,阿发那家伙可是连屁也不敢放一声的!”小首领见那一踢毫无效果,只好继续愤愤的大叫。“你说什么?老子今天耳朵不好使,癞子头你再给老子说一遍。”这时,一个留武士头痞气十足的小孩领着另一群凶神恶煞的孩子们走了过来。先到的孩子们顿时停止了玩乐,有些惊恐的望着来人。“我没说什么。我们走!”癞子头爬下石块,强作镇定的说着,就像开溜。但刚跑出几步远,就被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孩子揪了回来,被带到了那个武士头面前。“哎呀,怎么第一个跑了,你这个首领做得可真不光彩啊,哈哈哈哈!”他装腔作势的笑了一阵,然后收敛笑容,学着黑帮老大的神色和腔调道:“给我好好教训一下这帮丧家狗,让他们知道应该怎么叫。”他带来的孩子们便都浮现出残忍的笑意,纷纷走到自己看重的殴打对象,准备动手。

“住手!”山本重国沉声喝道。“啊,哎呀,这不是这帮丧家犬的原首领山本重国么?想当年你的帮派可是声势好大啊,只不过自我来到流魂街时,你已经销声匿迹了,我可是一直想知道我们俩到底谁厉害呢?”武士头走进山本重国,鄙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山本重国也感受到了对方极其微弱的灵压,虽然并不比自己的强大,但也无疑可以凭借这股力量称霸于流魂街小孩子的帮派中。“那还用说,当然是老大最强了!”一群孩子异口同声的附和道,由于齐声而显现出的声势浩大使得另一伙孩子个个如惊弓之鸟。“趁早收手吧,我不喜欢无谓的斗殴。而且我必须遵守不以强凌弱的信条。”山本重国不卑不亢的道。他的话引来众人的讥笑,其中笑得最厉害的人是那武士头。“哈哈哈哈,这是我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了,哈哈哈哈,今晚上真他妈的可乐啊!”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停歇了,想换气继续冷嘲热讽,却突然脸色大变,顿时面如土色,剧烈抖动着。

他的突变引得众人莫名其妙,都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只见他哆哆嗦嗦的指着众人的后方,一时涕泪横流的说:“虚……虚……虚……”众人回头一望,天边晦暗的山头上,星空像被撕裂了似的,黑云扭曲着,黑影络绎不绝的从断裂的空间里落了下来,黑压压有如潮水像四面八方扩散。一大群面目恐怖的大虚们出现在他们视野范围内,并且正在用闪电般的速度向他们袭来。这一眼望来,孩子们顿时哭爹喊娘的乱作一团,胆大的拔腿就跑,胆小的呆若木鸡。“灵涡又来了!灵涡又来了!到处都是虚,我们没救了,没救了!”没几分钟,那些跑走的孩子又跑了回来,所有的孩子挤做一团,瑟瑟发抖。

山本重国是唯一镇定头脑清醒的孩子,他抽出随身携带的拐杖,拔出刀刃,三两步跳上附近最高的树枝,四下望了望想要寻找出路,然而正如那些跑回来的孩子们说的,四面八方都是虚影重重,他们不仅不可能得到大人们的救助,而且在虚的包围里,毫无藏身防御之处。“想活命就听我指挥!”他厉声喝道,并指挥着孩子们布置他所能想到的防御办法:“你们两个去把那块石头推过来!你们三个去推那块!你们负责推那块!……剩下的把小的石子以及坚硬的树枝等可以做武器的东西都聚集起来!快!想活命的话,都给我行动起来!”在山本重国威严十足的指令声中,慌得六神无主的孩子们在他的指挥下将高大的石块围作一圈,并把所有能当作武器的东西都聚集在了圈内。

“听着,我们没有退路了,只能跟它们拼命,我们要勇敢点,当虚逼近我们的石圈时,我们用石块扔它们,用树枝刺它们。记住,我们必须团结起来,不然大家都会丧命。”在虚离他们几百米的时候,山本重国布置完毕,正要摆开阵势迎战,那个吓得魂飞魄散的武士头哭丧的叫道:“不可能的,我们都会完蛋的,它们那么多,我们支持不了多久!会死的!会……”山本重国皱起眉头,狠狠掴了他一掌,“住嘴!”他转身又对着深知死期不远而沉默的孩子们说:“要坚强些,懦夫总是死得更早些,或许我们会遇到奇迹,知道吗?”说完,他跳上石圈顶,握紧斩魂刀。其实能否逃得生天,他没有丝毫把握,他甚至连对死神前来拯救的希望都没抱有。既然没有了退路,那就战斗下去。这么长久的闭门修炼,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也许这一劫后会有一两个玩伴幸存,那就够了。他强压着心头的畏惧之感,不断的调整自己,凝神静气。

虚伸来的触爪结束了山本重国忐忑不安的等待,他敏捷的在石圈顶上跳来跃去,每一刀挥得又快又准,他的身影随着刀光在孩子们因害怕而稍微放大的瞳孔里晃来晃去,所到之处虚便散灭逝去。因为他在外围的艰苦抵抗,虚的魔爪很难侵入石圈内,即使个别遗漏的,也在孩子们齐心协力的反抗以及山本重国及时的回刀补砍下化险为夷。然而山本重国的功力并不深厚,再加上虚群的来势汹汹,石圈的安稳开始摇摇欲坠。随着时间的推移,血迹把山本重国涂抹成了血人,他的行动也迟缓了,耳边开始不时传来玩伴被吞噬的惨叫。又过了不久,他自己也因流血过多,耳鸣晕眩起来。不能倒下,要坚持!不能倒下,要坚持!……他默念着,渐渐失去了支配身体的力量,只是凭着意志和求生本能,在反射性的挥刀和躲闪。

在伤痛的灼热感与血的温热感中,他的意识正恍惚的游离开这恐怖的夏夜。突然他感到世界安静了下来,那些玩伴们尖锐的叫喊也停止了,一切都完了吗,他挣扎着,竭力让意识清醒过来,在他成功的弹动了一下手指的时候,什么人抱紧了他。“都过去了,已经安全了,放心睡吧。”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温柔的说着,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筋疲力尽且重伤的山本重国放心的合上了微张的双眼,沉沉睡去。他隐约记得从眼缝中窥视的景象,好像有仙女在轻盈起舞,樱花漫天飘扬……

“他还好吧?”朽木静香将斩魂刀插回刀鞘,转身望着抱着山本重国的藤原渡明,他一身的素色和服已经被怀中人的血迹沾染出一朵朵火花图案。“不算晚。也算的上是一场艰苦的磨难。”渡明爱怜的抚摸着山本重国熟睡的脸庞,低声赞许道:“你做得不错,并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啊。”他又恋恋不舍的凝视了一会,才道:“莲!”这时,黑泽莲咻地出现在渡明身旁,“在。”“山本就交给你了,不要大意。我与朽木回去复命。”渡明在黑泽莲接过山本重国后,就与朽木静香消失了。

黑泽莲抱着山本重国,转身对一旁劫后余生还惊魂未定的孩子们,一脸坏笑道:“快回家找你们的大人去吧,好戏演完了。再不走大虚又会回来哦~~”他话音未落,孩子们哇的一声哭着跑开了。“哈哈哈~~”黑泽莲也在恶作剧得逞的狂笑声中,瞬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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