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这个季节太淡了。血和水是一与九分的悬殊比例,我们没有得到很好的营养,于是苍白而浮躁。我可以听见很多人喊呐,喊呐,往四方散乱的跑走,一个妓女手中的螺丝刀捅进未付娼银男人的腹中,还有军刃从骨隙间擦过去的声响,干涩酸痛着揉我久违的知觉。我醒来的脊椎和肩肘在虚无中伸展,水绿色的眼波将黑暗清脆的折断,终于我们摒弃了血液腥膻的味道在各自房间中沉默,而我的内心很平静,就像暖春的午后在鹅绒枕里睡眠,绯红唇色是个琉璃通透的孩子,在绸缎里呼呵腐烂的气息,白色晃眼的四肢绽放出僵灰泛蓝泛绿的尸霉。

如此这般,死亡不是变旧了而是更绚烂,我的圣骅就会懂得这比喻,我的沙金舐亦如此,而我的瑞宝,只是黑夜里比薄荷更冰凉的名字。我应该更像是一个赎罪的孩子,总是在想却遗忘了行动。不由叹息,我决心继续妥协来到她的床榻,眼前只有金色响动的佩饰端正的搁置在红垫上,她在认真的欺瞒,偷偷的翻过墙垒往城市而去。相对我的承诺,她始终更相信自己的手段,是一种血淋淋的杀戳,手纹里的血渍都未曾洗清。我还想好了到滨海的椰林去用乳白色的甜汁浸泡手脚,看她的稠发在深蓝的水中像海蛰似的滩开,我还想好了温存的小游戏和甜言蜜语,可一切都来不及告诉她。我们就像一双在圣诞夜里为了展示礼物不可按捺的恋侣,凭以巩固我们捉襟见肘的感情。在嫉妒魔镜前不再绝色的她,手指关节咯咯作响,膝上摊着黑塑封面的册子,嗔厉像祭司旋转移位了八块拼图后打开死亡之书。

我们是明日的缔造者亦是被灭亡的人,沙金舐呵,你把我关于等待幸福的期许缩短了,看似掌握的快乐只是幻听,在弄清楚拥有的意义之前,你究竟要摧残些什么呢?

“我只想要你看一看。”她吐字清晰,玩耍银质的刀尖像未来不羁的重械女子,一个无血性的生化人,青筋的血管爆裂出来和太空塑材融为一体。这是场绝望的魔幻,英雄都会死掉,包括他们的爱人,如纯白的雪葵和独角兽在绿野仙踪里枯萎,我的沙已竭尽所能了,就像重病的我殃殃的手所能举到最高的地步,而瑞宝用力掰动它们,咧嘴笑着听我的惨叫声,我不能了啊!对,我不能……她可以把旗袍扯开,半裸出胸膛诱惑我,做出任何荒唐的行径,只是我亘古的波澜不惊,或者把我称作一泓死水,心已经没有用了……它怔怔的望着雪白与血红的床和尸体,丽奈小小的身体佝偻着她死前有多痛活生生被揪出肝脏,而死亡是她唯一的安慰,我看到了僵指、血孔和浸湿残破的绒毛熊,那么沙,你还有什么节目?

她开始咀嚼了,滴落血渣的口恨恨的埋怨:“遮天!我不会相信你,每个人都有弱点包括魔鬼,我们都会有无法承受的极限,请把你的弱点昭示给我看,用脆弱来验证你的忠实,可你连笑纹都没有变化,一百年,两百年,厮守在我身旁的是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可我要的景仰的是爱情!否则遮天,你和食物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我冰冷的回应她,用床单裹起俪奈小小的身躯捧在怀里,而沙金舐咬牙切齿的愤怒致使血管破裂,在肌肤下晕出淤紫熟褐的血,变成磷火从毛孔里渗了出来,这是她最诡异的戏法,一个人就是一整座墓场。她学不会圣骅的做派只是促狭的心有三分相似,学会圣骅优雅的不动声色,总是微笑着面对绝望里最后一丝把握,她缓慢的移开湿婆链,睁开第三目逼视我的波澜不惊,我的发根在痒散发出咖啡和烟草的焦香味,我见过被她灼烧的枯肢,那头颅往后咯嚓一声轻脆的落下,我的心亦在融化如同正午一点烈日下的冰,化作尸蜡可以雕琢,倘若她不嫌麻烦,真的,就把我带走吧往地狱的入口,划着死神的十字询问他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感到满足,在没有共同目标而只有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世界里,能够做的也只有模仿恋爱的游戏和欺负人了吧,是我转动轮椅冲向背对着我的瑞宝,把她推入水中然后扑到她的身上往下摁,断了的气泡和粘在头发上的叶子,她往下沉……死了……

“遮天,我好想回到你的过去,到你单纯如纸的时间去,在那儿替你阻挡住所有影响你的事物,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沙金舐忽然温柔的声音轻下去,即使不说我也能懂,那是抹杀掉现在的我,复制成她的思想,因为爱情是绝对的占有,这念头也曾深踞我心,在身体里成为螺旋的痛要蔓延一千年,或许因此我不该放弃沙金舐,成为第二个圣骅在多年后想起时呼吸变得疼痛,我必需学会别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于是缓缓松开了俪奈转身拥紧她,沙金舐却笑了,第三目在瞬间毁掉了丽奈的身体。

这有多遗憾呐……

我们不得不分离。

我的心就是如此仓促的黑白,在光明中被缢死,被鲜血浸淫的绳索切下头颅。我怀着感恩的心,听凭摆布而献出自己的生命,四月的风太圣洁了,但我不见得因为感动就对人哭,让人局促的安慰我,除了圣骅,没有谁做的比他更好,他就像金黄的麦穗一样可爱,在手心中把血液凝冻成一粒浑圆的珠宝。我笑了,怀抱着老者的尸,这是沙金舐送给我最残酷的挽留,那死相狰狞的屋主连脊椎都断了,苍桑的颜面血肉模糊。我至少掌握一百种虐杀的方式,但我一种都不会对她用,就像毒物不会弑子的温柔。

在此地,我只想喊出属于我的每一个字,更嘹亮更清晰;我要感谢完所有人,然后快跑冲入坟墓和广场跳起放荡的舞蹈。每个人都有恩于我,要对借物者、掠夺者和诋毁者说感谢。我的枯骨亦是我的金身,以缸封存七七四十九天后拥有大无畏的荒凉,那种悲天悯人佛祖的伤痕。要是落泪成为天使,要是舔血则变成魔鬼,而我只想超越人类不做偿和纳的楔子,超越不断索要不断呕心沥血,不苦旅也不享受。

听,日全食残存着圣骅的声音,他说:既然有一天我们得到了这种唯吾独尊的生存方式,既然一万种选择得到的只是同一个结果,那就不要过得比低等生灵还要偷偷摸摸,过得像乞讨像偷窃,而应该把谎话说的连自己也相信,扮成像圣人像天使一样的魔鬼,让人们来爱你,让他们即使不心甘情愿也会半推半就的把自己奉献给你。

但是圣骅,请你给我闭嘴,请让你的一千年挫骨扬尘的去死。我不是没有经历过僵亡的村庄,每一个人甚至父母姊妹弟兄都会从你身后举动起刀叉,此时怨天尤人有什么用?跨过火焰焦土残肢和对生命的憧憬,必需在恐惧里活下去除非你念道:死给你看。这拙劣的四个字每一笔都粗晦僵直没有血色,描绘了一具拉线傀儡最完美的谢幕词,便在光阴里挖个坑活埋,或者认命或者……杀了他们。于是世界上有了两种极端两种人,我,和沙金舐,我们只消跨越轻轻一步就能变成彼此,这或许又是我疼爱她的原因。我们一样拥有如光密织的睫毛和明眸善睐的眉目,太纯净太值得人相信。仿佛是我的临波照影,我当然爱我自己,但不会爱上自己。这番奥妙只可以说给知己听,说给那个永远滋润生活在中间的人听。

到此为止,不解释了,我选择继续往前走,碌碌无为。

我在花园内葬掉尸体,把喷溅在四处的血渍清洗干净,至少不动用发光氨而肉眼就不能发现无尘的洁净。好像他还活着让窗帘半搭,厥类草滴着露水,花朵则像是浮游在空气里。反复听同一首老歌,抿着茶躺在摇椅上说明我并不决定离开,我的心不打算再收留人了除非圣骅找到我。他可以捻着雪茄尽兴的挖苦,就像我们曾在动荡不停的军火列车上玩的冒险勾当,他逐页朗诵着我的日记念完一页撕掉一页烧毁。他说:这些就是你无法分享的罪孽,你无法更改的事实却来同我计较,这是种扭曲。

我点头承认,随即撕开一只黑黄毛色军犬的颈。

鲜血,最馥郁的香甜。健康的人类总意识不到这点,他们拥有着躯体流动着血液是活动的自由的,他们学会直立行走钻木取火以物易物后有了贫贱与富贵的定义,命名了许多金属和物质创造出社会关系只有价值的区分。不过这些和我没有多少关系,生前连我铰下的指甲都放在金质的器皿里。事到如今都不需要了,只有一天一天喂饱自己然后错过许多次携手的机会,嗫喏,我在表达些什么?

风的凉意从赤裸的脚趾开始往上窜,我将带引你们背离真相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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