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翡翠宫

我要复仇。

(给罗马人的信件第十二章第十九节)

光晕微弱的圆盘沉入地平线的彼端,「黄昏之都」的风貌转成了「黑夜之都」。夜幕低垂的市街一口气燃起了灯,看起来就像倾诉爱意的萤火虫成群乱舞一般。苍郁的空气浮动着闲适而充满活力的嘈杂声,小径上的人潮开始涌现,正要前往皇宫参见的贵族马车车声响彻了大路。

「日落是一天的开始还是不太习惯。」

艾丝缇的身子浸在泛白的浴汤中,叹了一口气。

帝国的时间标示是以春分、秋分日落作为标准零时,依次标示为+一时、+二时,这点在路上经过的亚历山大港与密昔儿(注:Misr,即今埃及)早已熟悉,不过对于昼夜逆转的

生活,身体毕竟还是没办法习惯。再罗马过的是早上五点起床十点就寝的生活,现在将近半天的生活秩序全都乱了。要不是还有起床后的泡汤习惯,否则实在难以忍受艾丝缇

懒洋洋地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甩甩才刚起床还没清醒的脑袋,试图甩掉睡意。

帝国人喜欢泡汤,这是不分长生种、短生种的共通嗜好。除了都市里必然会有作为市民社交场所的公共浴池之外,大部分贵族官邸都还备有专用浴池。浴池的形式虽然各式各样,

不过基辅侯爵家里的汤屋,还同时备有冷水池及三温暖,可说是相当正统。

「噢,真是天堂啊好舒服呀!」

像这样把身子浸在池里,直到数小时之前还在血气火光之中奔逃的事好像已经离得很远。艾丝缇将牛奶一般呈现白浊状态的水掬在掌中,陶醉地眯起了眼睛。

「不过这是什么水?虽然很舒服,不过感觉黏黏滑滑的难道是水垢?」

「这种说法太失礼啦,短生种女孩。咱们家的浴池可是天天都有打扫。」

突然传进少女鼓膜的是低哑的嗓音。

「那可是咱们家秘传的乳剂。用海牛乳做成乳液,加上没药、万寿菊、茴香、乳香等精油适合在疲倦的时候使用。对虚寒症状也有效。」

「基基辅侯爵!」

见到雾气对面突然出现的身影,艾丝缇拉高了声音。接着发现对方所说的是流利的罗马公用语,又是一阵慌乱失礼的感想被人听到,让她颇为狼狈。

「真真是抱歉!这个占用您的浴池啊!我马上起来!」

艾丝缇慌慌张张地奔出浴池。手忙脚乱地遮着前面,准备溜出汤屋。

不过快速伸出,强劲有力的手指却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紧。只要是在咱们家馆内,短生种同样是我的客人。」

毫不吝惜地将深具造型美的裸体加以展示的美女基辅侯爵亚丝塔洛雪?爱斯兰将少女的身躯按回浴池。在除了一绺血色之外,全都漂成象牙色的发丝底下,姣好的容貌从容不迫

地摇了一摇,用没有温度的口气加以补充。

「你就慢慢享用吧记得你叫艾丝缇?」

「是是的!我叫艾丝缇?布兰雪。任职于教廷国务院。」

「嗯,国务院那不就是奈特罗德神父的同事?那可辛苦了。我真同情你。」

「呃,噢。」

望着嘴角带有恶作剧笑意的女侯爵,艾丝缇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有不得要领地做出模糊的回应。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被人同情居然会有点生气。

亚丝对少女心里的念头毫不在意,迅速将身子浸入浴池对面的水中。或许是优美且柔顺的动作让无机物感到敬畏,水面几乎没泛起一丝波纹。

(这人真的好美)

艾丝缇在心里发出叹息。

其实在艾丝缇见过的所有人当中,基辅侯爵算是足以列入最美一族的女性。利落的曲线构成了凌驾大多数男性的修长身躯,让同为女性的艾丝缇也不禁看得呆了。不知道算是大方

还是有点迟钝,她将美丽的裸身毫不吝惜地展示出来还面不改色。

看了眼前毫无瑕疵的身躯,艾丝缇对自己贫弱的身体开始感到自惭。因为是在没有资源的环境之下长大,加上经常置身于充满血腥的地点,肌肤处处都是新旧伤痕的丑陋刻印。

「好奇怪的伤痕。」

就在这个时候,亚丝彷佛透视了她的心似地这么说道。

抬眼一看,白发的长生种正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艾丝缇的脸。

「不但形状奇怪,而且还很大肚子上的伤势作战时的伤痕?受了这样的伤,短生种还能保命可真不容易。」

「咦?」

艾丝缇不自觉地俯看自己的身子,不过马上摇头。马上用手盖住的是位于腹侧的一颗大大的痣。虽然形状怪异、颇为醒目,不过这并不是伤痕。

「啊,这不是伤痕。这是生来就有的不是伤,是痣。」

「痣?」

亚丝按着用湿毛巾裹住的头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有趣的痣。形成漂亮的星型噢,你的名字用短生种语言来说不就是『星』的意思?你母亲是由此来取名的?」

「这这个,我也不知道」

艾丝缇含糊地回答,其实别说是脸了,她连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

父亲爱德华?布兰雪,将还是婴儿的自己寄养在伊什特万的圣马提亚斯教会,然后从此失去音讯。除了襁褓中的十字架,古语意义为「星」的名字,正是父母留给自己唯一的财产

(不行不行!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艾丝缇忙着挥赶无谓的感伤。现在不适合沉溺在那种情绪之中。将被蒸气熏得头晕眼花的头甩了一甩,思绪重新回到跟前。

「侯侯爵阁下,可否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自从闯入这个馆中,心理始终挂念着一件事。艾丝缇对着将双臂挂在池边、目光灼灼地望着天花板的长生种直接抛出这个问题。

「为什么您肯帮助我们?会这样护着我们是不是和奈特罗德神父有什么关系?你们是什么样的朋友?」

「噢,你是说这个啊。」

亚丝一边用修长的手指弹去发稍的水滴,一边漫不在乎地回答。

「我跟那个人是老朋友。大约三年前,我曾经带着敕命去过『外面』。那时人生地不熟,是他帮了我的忙。」

「帮忙?所以这回你帮我们,是为了要还他人情?」

「人情?你说我欠他人情?」

基辅侯爵最初先是指着自己愣了一下,然后过不了多久,脸上马上浮现愤怒的红潮。

「什么人情!?真是无礼!我哪有欠他什么人情!你听好了,艾丝缇!不准再说这种无礼的话!」

「对对不起!」

那个神父到底做了什么?在下意识缩起脖子的艾丝缇面前,亚丝挥舞着拳头咆哮。

「没错,三年前他是曾经帮过我。这点我承认不过过没多久,那家伙马上送了难以想象的东西到我这里!」

「难难以想象的东西?」

艾丝缇戒慎恐惧地加以复述。

「请请问,他究竟是送什么到阁下这里?」

「小孩子!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他把一整个货船的小鬼集团全都送到我这儿来!」

美女气势汹汹地骂着,彷佛神父就在眼前。拳头拍击着水面,水沫四散飞溅。

「你敢相信吗?一整船活生生的孩子!?又不是猫狗之类的东西我快被搞死了!可是仔细一问,每个全都身世凄凉。于是我只好四处奔走,想办法让他们活下去受不了,

我真是个烂好人!」

「啊啊!?」

艾丝缇不知该如何响应,结果只能笨拙地顾左右而言他,战战兢兢地换个安全的话题。

「呃,这个阁下。所以您帮助我们是有其它理由喽?这回的助力若不是为了奈特罗德神父,那又是为了什么?」

「嗯,这个嘛。」

不知道是性情干脆还是性格容易被转移焦点,亚丝彷佛忘了之前的愤慨似地点头,然后带点犹豫地低声回答。

「其实连我都搞不懂昨天陛下颁下了敕命。要我『保护近日前来的教廷使者』。」

「咦?你是说皇帝陛下?」

艾丝缇入神地点头,然后侧着头说道:

「咦?可是这样不是有点奇怪?皇帝陛下事先知道我们会遇到麻烦是不是这个意思?」

「也许。」

基辅侯爵坐在浴池里,眯起琥珀色的眸子。修长的双腿交迭,表情微微一变。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陛下毕竟是特别的。她能够综观帝都的一切不是我们所能揣度。说不定你们会被卷入,其实也在她的预计之中。」

「噢」

皇帝受到极度的信赖说到这个,想到孟斐斯伯爵也对主君颇为尊敬,让艾斯缇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看来「陛下」在帝国是等同于半个神的存在。

那是在八百多年前,率领遭到文明圈驱逐的长生种逃到此地,创建帝国的传奇人物。皇帝芙勒蒂卡让「大灾难」后彻底污染、寸草不生的土地重现绿意,逐退有人类圈所发动

的无数次攻击,是帝国唯一切绝对的支配者。不过真相却始终成谜。

平日生活在有内廷之称的私人领域,甚少在人前出现。宝座周围还经常围着厚厚的廉幕,长相就连贵族们也无从窥见。教廷甚至还高唱「傀儡皇帝」的说法。

「皇帝陛下究竟是几岁的人?」

这样的质问或许不敬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艾丝缇还是提心吊胆地开口。对看来亲切的美女提出旅途之中始终抱持的疑问。

虽然艾丝缇的质问堪称不逊,不过亚丝倒是没有生气。

「我不是说了?她是特别的对我们长生种来而言,她是未来永恒切唯一的皇帝,相当于我们的母亲。不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将会永远同志帝国。」

基辅侯爵的双颊染成桃红,首都露出了微笑。已经泡够了的身子从浴池之中爬起,向泡得过头开始晕眩的少女温柔地说道:

「既然有陛下的敕命,我卖了命也会保护你们来,你也该起来了。短生种女孩。位服已经准备好了。换好衣服就来用餐。」

「呵呵嘿咧哈呼哈、呵嘿嘿哈咿、嘿嘿呵呼呵呵哈」

「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吧,神父。」

基辅侯爵用残忍的视线劈向如大蛇般吞下一整颗蛋,不知道在嘟哝些什么的客人。

「然后讲点人话。」

「咿嘿我想,还是得从为伯爵阁下洗刷冤屈开始。」

神父翻着白眼将塞了满嘴的料理给咽了下去,然后用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说出了今后的方针。

「照这样下去,阁下不就变成杀害长辈、暗杀要人的人犯?总得先洗刷他的嫌疑,才能会见皇帝陛下吧?」

从他嘴里会说出正经意见,简直就是奇迹邻座的艾丝缇深深叹气之后跟着同意。

「说得没错。照这样一来下去,别说皇宫,连外头都出不去了。」

基辅侯邸侯爵个室中央桌面刚刚还堆满了豪华的料理,现在却像开玩笑似地消失得一干二净。枕着靠垫的亚丝只喝了红色的「生命之水」,不习惯帝国主义料理的艾丝缇,则

只尝了一点淋上优格的蛋糕。眼睛下面冒出黑眼圈的以恩则是滴水不沾,所以近乎大半的料理全被扫进了某个胃袋。

「伯爵阁下,多少吃一点吧。」

艾丝缇从眼神就像恶魔在狩猎灵魂,拼命于桌面上物色的神父的魔掌下藏起一小盘糕点,推到一脸暗沉、缄魔不语的少年贵族的面前。

「还有你的脸你睡不好?」

「嗯。」

声音微弱到仿佛快消失。

没办法勉强。在数小时之前他失去祖母、宅邸被烧、还有背上杀害祖母的罪名。不可能若无其事地用餐不过若是想到等在前方的试炼,多少还是要恢复体力,就算身为长生种

也要照顾身体。

「如果没胃口,要不来点饮料或是水果?若是营养不足,有需要的时候就麻烦了。」

「她说得很对,孟斐斯伯爵。」

亚丝接着艾丝缇的话头,轻轻笑道。柔韧的手一伸,递出一盘熟透的石榴。

「在我看来,你是既累又饿若是睡不着,至少要好好吃饭。」

「我不想吃。」

以恩用快消失的声音低语,然后虚弱地摇头。

「不要管我了,基辅侯爵反正和你无关。」

「和我无关?」

在血红色的红发底下,琥珀色眸子眯了起来。视线之中闪现如落败老虎般凌厉的光芒。

「喂,你别太嚣张了,小鬼!」

「基基辅侯爵!」

就在艾丝缇慌张呐喊的时候,亚丝的纤手已经如鞭子般伸了过来,掐住以恩的喉咙。不顾少女的拉扯,将毫不抵抗的少年举高到视线等齐,美女恨恨地翻动嘴角。

「我可不是自愿帮你的!要不是为了敕命,你想死在路边还是下地狱,我亚丝塔洛雪.爱斯兰才懒得管你!」

「」

受到剧烈用语的刺激,以恩微微抬头。张开的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一语不发地再度陷入了沉默。只有一行透明的水滴从紧紧闭上的眼角滴落。

「哼!」

亚丝狠狠地瞪着那行心酸的眼泪,像要扔掉什么肮脏东西似地将少年丢向沙发。然后往低垂着脖子的对方搁话似地放声怒吼。

「要是你还算个帝国贵族,就别在人前尤其是在短生种面前哭泣你这没用的家伙!摩尔多瓦公爵究竟是怎样教育她的孙子的!」

听到祖母的名字,以恩的神色为之一变。

「不不准说我祖母的坏话!」

然后突出利牙,愤然起身。

「不准再说我祖母的坏话基辅候爵,就算是你,我也不能饶恕!」

「哼,看来你还有口出狂言的气力。」

另一方面,望着狂怒的少年,亚丝并没有特别动摇的样子。手势一挥,制止了神色紧张、正想介入两人对骂的艾丝缇,用冷冷的眼光俯视着少年。

「有那种力气对我发火,是不是更该先顾好自己的身体?还有,目前在一旁照顾你的女孩,你是不是该想想她的心情?你这副没用的德行要是被你祖母看到了她会怎么说?你

仔细想想。」

「!」

少年因为愤怒而发青的脸庞染上羞耻的红晕。深感耻辱似地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你说得对,基辅候爵。」

声音虽然微弱,但很清晰。

「那就别再叹气了。」

「嗯,我知道我会用今后的行动加以证明。」

亚丝冷冷地搁下一句,然后就像对少年漠不关心似地转过头去。但其实她并没有完全忘记,证据就是从身旁事不关己、勉力用餐的神父手中抢下盘子,无视神父的悲痛抗议,将它

重新摆在少年的前面。

「那就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省得碍手碍脚。」

「那我就不客气了。」

以恩微微点头,将汤匙拿在手中。然后像对抗仇敌似地,开始将食物扫进嘴里。

(太好了)

艾丝缇呼地抚着胸口,朝着基辅候爵的方向仰望,不过身形修长的长生种此刻已经一脸索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一边喝着「生命之水」,一边事务性地重新展开话题。

「好了,回到今后的部分。我想你们应该已经听神父说过,本人亚丝塔洛雪.爱斯兰为人慎重」

「我不知道你讲的是哪位亚丝塔洛雪,爱斯兰,不过要是有什么具体建议就说来听听啊噗!?」

亚丝用打向鼻尖的一拐子让神父闭上嘴巴,然后转向其他两人。

「像我这么慎重大人,针对你们这回的窘境只想得出一个办法。或许有点冒险,不过可以在御前会议越级上诉只有这个可能。」

「御前会议!?」

听到这个字眼,以恩脸上首都出现了光辉。仿佛在黑夜里见到光明似地探出了身子。

「要开御前会议吗?基辅侯爵!?什么时候!?」

「刚才有消息,从+六点开始于星皇宫召开紧急会议。据我推测,应该是要发布摩尔多瓦公爵的死讯。毕竟是帝国首屈一指的高官亡故。」

「呃不好意思。哪个『御前会议』又是什么?」

虽然觉得打断别人,不过艾丝缇还是战战兢兢地举手发问。

「是一种集会吗?」

「没错。不过是皇帝陛下亲临出席的最高会议。」

亚丝将额前血色的发丝一拨,弯起了嘴角。

「就算是我们这些贵族,要见到皇帝陛下也不容易。陛下所住的内廷禁阙,除了禁军及枢密司等级的重臣之外聚会无法进入.所以御前会议是「」」

「绝佳的机会。」

以恩接着美女的说明,气色虽然还是不佳,不过眼底已经恢复了生气。只见他正襟危坐,和刚才判若两人似地、机敏地望向亚丝的方向。

「你说得没错,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也就失去反败为胜的可能基辅侯爵,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觐见陛下,奏明事情的原委嗯,看来会变得挺有意思。」

就在美女的笑脸叫人想起某种食肉动物,艾丝缇开始感到有不祥预感的时候。

「我可以一起去吗~?」

一旁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回头一看,终于在鼻孔塞满白纸的亚伯慢吞吞地举手。

「御前会议不是可以让扈从士民一起列席?能不能把我当成亚丝的秘书一起带去?」

「带你去?神父?」

出人意料的发言让亚丝的嘴巴半开。然后死也不肯地扁起了脸。

「扈从士民确实可以列席不过摩尔多瓦公爵的杀害现场你也有份。要是被人发现不就糟糕?」

「遮起脸来就不要紧。况且亚丝如果要向皇帝陛下请求密会,少了证据和证人,要得到许可也没那么容易。陛下应该没那么多时间吧?」

「这么说也是没错」

亚丝看来还是犹豫不决。不,或许只是不想把这男的带到公共场所。毕竟扈从士民的水准,可是衡量贵族家风与格调的一项重要基准。亚丝彷徨地闪动视线,困惑地把玩着白发。

「那你有什么证据,神父?要是无法证明你的身份来历,那就没意义了。」

亚丝应该是想找个藉口逼退他的提议。不过仿佛预料到会有这个质问似的,亚伯脸上出现了微笑。

「证据的话我有艾丝缇,把卡特琳娜的信借我。」

「啊嗯!」

突然被人一叫,哀丝缇反射性地递出文件,被亚伯轻松地拿了过来。然后像护身符似地凑到亚丝眼前,自豪地夸口说到:

「这是米兰公爵要给皇帝陛下的亲笔书信。我可以拿着这个文件和你同行。然后会见陛下,有我来亲口加以说明你觉得如何?」

「嗯」

难得提出有见识的提议。亚丝虽然蠕动嘴唇试图想要反驳,结果还是找不到有效果的反击方式,只还啧了一声。

「好吧,很难得,你讲的是对的。我就把你当作士民一起带着不过实在很奇怪。」

「什么意思?」

「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刚刚开始我就很想掐你脖子。」

「嗯,可能是幼儿时期在人格形成方面有些严重的问题。或是钾不足之类的呜啊啊啊!?」

望着死命勒住神父的美女,艾丝缇慌忙提出要求。

「这侯爵阁下,请到我一起去!」

要是被扔在这里,就不知道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异乡是为了什么目的。艾丝缇央求似地仰望亚丝修长的身形。

「既然奈特罗德神父能去,那我当然也可以去啰?毕竟我才是米烂公爵的使者,证人也是越多越好」

「不,很可惜,还是不行,短生种女孩。」

亚丝将脸色发紫、蹬着双腿的神父从腋下放开,用为难的表情摇了摇头。预期柔和而坚持地拒绝了少女的要求。

「我不能带你到星皇宫。你和孟斐斯伯爵一起留在这里静候佳音。」

「为为什么?明明我才是使者」

「答答案很简单,艾丝缇。」

亚伯终于站起身子,对亚丝的话加以补充。以便搓着明显带有指痕的喉咙,一边泪眼朦胧地说道:

「你不会讲这个国家的语言。如果要进入宫中,对话至少要流利,不然可就不妙。」

「唔」

确实没错艾丝缇被刺到痛处,说不出话来。

艾丝缇绝非没有语学方面的才能。除了母语匈牙利语之外,罗马共用语、拉丁语、以及父亲国家的语言阿尔比恩语她都说得像母语一样流利。另外她还能用包含迦太基语在内的五

国语言顺畅地进行日常对话,在训练所中语学评价拿到A级然而帝国语对她而言却是全然未知的语言。

被选为使者之后这三个月,以恩曾经教她一些,所以能讲一些单字,不过离顺畅对话的等级还是很远。万一宫中有谁找她攀谈,那可就完了。

「神神父说的确实没错,可是」

艾丝缇还是不甘心,试着加以反驳。

「这么说来,神父还不是一样?会讲单字的我还比较适合。」

「喂,谁说我不会讲帝国语?没礼貌。(帝国语)」

「咦!?」

艾丝缇惊讶到合不拢嘴,只能愕然盯着突然讲起陌生语言的神父。不,对神父而言那并不是陌生的语言。他的帝国语在文法与发音方面都很完美。

「神神父你会讲这里的话!?」

「是的,没错(帝国语)不过叫我写论文或演讲可就不行了。喔呵呵呵。」

亚伯自豪地笑着,讨人嫌地推了推眼镜。接着还用不知谦虚为何物的口气这么吹嘘。

「不过我有自信能伪装成士民而不遭人怀疑。噢,和你相比起来可是自然得多。」

「可可是,为什么你从来不提!」

「这个嘛,要想欺敌不就得先欺己?哎呀,不过也不晓得敌人是在哪边。」

面对双肩颤抖的少女,神父用宛如支配了全世界的表情摆起架子。甚至还从不断抽动的鼻孔底下说出这样一来的疯话。

「哎他,要是在这边不稍微做点事,回去不知道会被卡特琳娜怎样修理。来吧。加把劲干活」

「我我还不是一样,不工作就会被骂!」

「我知道。不过伴君如伴虎艾丝缇,你就在这边稍微忍耐一下行不行?就当成卖我一个面子。」

神父亲热地在双手握拳、颤抖不已的艾丝缇肩上拍了拍,然后带着微妙的神情望向某处遥远的空中。

「呜呼,你伟大的牺牲我绝对不会忘记。噢,对了。就这样吧,等我们回到罗马,可以为你申请封圣『圣艾丝缇』。你不觉得很好听吗?」

帝都是以博斯普鲁斯海峡为界,分为西岸欧洲区与东岸亚洲区,长生种几乎都住在欧洲区。然后西岸地区在如大河般深深切入内陆的金角湾分隔之下,又分割为南北两区。

西岸地区的北区从金角湾沿岸,略陡的高地往北延伸的市街区便是长生种贵族都邸林立的高级住宅区。分水场、地下发电设施等主要公共设施,以及练兵场与军港等军事设施

大多集中在这个区域。

另一边的南区被七座山丘与茂密的森林所围绕的广大区域,则全是某个人物的个人私有土地。

总面积整整有号称人类社会最大宫殿的圣彼得大教堂四十倍。境内拥有十三座圆顶加上数量近百的尖塔,以上百名禁军队员为首,固定有数百名长生种贵族与接近一万名的短生种

士民,加上无数的机械人在此居住,侍奉唯一的主人。

在那广大的领域之内是掌管帝国、鳞次栉比的中央政府机构,地下默默不断进行作业的全操控式自动工厂则不停供给生活所需的物资。一切全都自给自足的这区简直可以说是一个

完整的国家。

星皇宫同时也是帝国的中心。

那是真人类帝国唯一且永远的主人「女皇」芙勒蒂卡的居城。

光是已然就座的贵族,人数恐怕就不只五百人。再加上儜立于背后的扈从士民以及负责端茶的机械人,聚集在这个空间的人数就有将近三千人。

「大圆顶室」位于高耸、巨大圆盖底下的御前会议场还有明显的空位。列席者的椅子分别铺上分别依照贵族色绣出各人家徽的靠垫,仿佛秋日天空来到了地面。

「哇塞怎么会这么多人!说到会议,我还以为只有七、八个人耶?」

「笨蛋。像我们这种小辈,哪有可能出席那种场合?还有小声点,你现在是我的扈从士民。士民不能让主人丢脸。」

年轻人用流畅但智商低落的帝国语发出感叹,受到亚丝严厉的责备。不过亚丝薄薄上妆的脸上依旧浮现高雅的微笑。一边对上前招呼的熟人一一优雅地点头,一边大步在通道上面

前进。

列席的贵族以皇帝宝座为中心,从一品官枢密司到九品官杂职依照位阶呈扇形就坐。

在取缔贵族不法行为的职务,直辖监察官,职阶第七品外围数来第三圈的位置备有亚丝的长椅。

「我要温牛奶。」

终于开上缀有爱斯兰家族家徽「扬矛少女」和她本身图纹的靠垫,亚丝迅速交代前来的服务人员。

「稍微热一下。蜂蜜就用紫萝兰花蜜你要喝什么?」

「就红茶吧。砂糖请放十三颗亚丝,皇帝在哪个位置?」

看到服务人员应承嘱咐之后离开,儜立在基辅侯爵身后的高个儿士民亚伯小声说道:

「宝座是在哪里?」

「笨蛋,要称呼『陛下』!」

见到银发青年毫不在乎地来回张望,亚丝低声加以斥喝。要是带外人到御前会议的事曝光,铁定会被杀头的。于是她一边谨慎地望着周边,一边用唇语及手势这么回答。

「宝座就在那边的廉子后面你看,就在那边。禁军兵团那附近。」

墙边儜立着一群身穿红色铠甲、头戴面具的卫兵。那是配备了以磁场效果发射固体子弹与液体炸药的电磁手炮,还有加装高周波产生装置的宽面军刀的禁军兵团。

不过亚丝用下颚所指的,是在动也不动的这些人所包围的阶梯顶端,说得更正确一点,则是挂在那拉的绿色纱幕。在贵族的青衣、士民的黑衣以及亲卫队深红色甲胄包围之中,翡

翠的光芒洋溢着某种不可逼视的气息那是在帝国之内,唯有皇帝才可以使用的高贵颜色。廉幕内部自然是无法窥探,不过可以看到有数名枢密司身为皇帝最高顾问的大臣

,在那里不停地穿梭来回。

「呵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就在那里是吧。看来花了不少钱。」

「喂,神父,你也帮帮忙吧。」

亚丝一边抚着阵阵发疼的胃部,一边对好奇地东张西望的神父提出警告。语气已经出现恳求的味道。

「你能不能老实点?绝对不能出事。」

「不会有事啦。亚丝,你不是最了解我的吗?」

「就是了解才会担心算了,我就知道。没找那个叫艾丝缇的女孩一起来算是正确决定。都已经有你了,要是再加上她。我可照顾不来。」

亚丝一边用手掌对准桌上的裂缝一边抱怨。在电脑读取掌纹与细胞DNA验明身份的时候,一本正经地加以评论。

「那女孩和从前的我有点像。人格尚未成熟的我正好就是那种感觉要是放着不管,搞不好会失控的?」

「哎呀,她连话都不会讲,只能乖乖待在家里。」

神父越过她的肩头探看立体影像电脑用短指向性雷射光所描绘出的文字,一边理所当然地点头。

「这时她大概正在对孟斐斯伯爵抱怨吧?哎呀,之前那么辛苦,稍微休息一下应该无所谓吧?」

「喔?有这么简单?神父?」

亚丝灵活地用视线扫描立体影像所显示的本日议题,然后弯起嘴角。眸子之中浮现的是带有一丝恶作剧的笑容。

「你不想让她涉险吧?拿不会说我们的语言来当藉口,其实是不想她遇到危险吧?」

「啥?你说什么?」

「我说,你爱照顾别人的习惯还是没变。你在三年前也是」

就在亚丝笑着回头的时候。有个声音从身旁把她叫住。

「好久不见了,亚丝塔洛雪。」

不是神父漫不在乎的温吞的声音。而是温和有力,更为成熟的男声。

「已经四年了吧。我的脸你还记不记得?」

「底底格里斯公爵!」

亚丝的嘴角一僵。才刚瞥见从亚伯身旁俯看自己的笑脸,马上触电似地战败了起来。

「真真是失敬,公爵阁下!」

「叫我所罗门,或是像从前那样叫我『叔叔』也行。」

相对于基辅侯爵的拘谨,高尚地仅以嘴角露出苦笑的这位男性,除了美男子这三个字之外,找不到其他形容词了。

虽然实际年龄应该已经接近三百岁,不过却还保持着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外貌。挺拔的身形比亚伯还要高出一个头,不过因为身材瘦削的缘故,完全没有大个儿特有的钝重感。

不论是略黑的脸上所浮现的温柔微笑,还是和蔼可亲的举止,光看他那温文的外表,恐怕很难察觉他是帝国数一数二的战绩拥有者。

底格里斯公爵所罗门(注:Sulayman,引自旧约圣经「列王记」中,古代以色列第三代国王之名的阿拉伯语发音。)相当于副宰相的次席枢密司,这几十年来辅佐帝国国政大

诸侯中的大诸侯,用悦耳的声音对毕恭毕敬的美女劝道:

「噢,不必这么拘谨。我只是好久不见,来打声招呼而已去年令堂过世没能前往吊唁,真是抱歉。」

「不,别这么说,底格叔叔是因为公务繁重才无法前来。我也没去拜访,还要向你道歉呢。」

基辅侯爵咕哝咕哝地说着,所罗门虽然用有礼的微笑作陪,不过视线忽地溜向她身后的士民。略黑的脸上浮现诧异的神色。

「今天的士民和平日不同?老查达里他怎么了?该不会是」

「噢,老爷子很健康。不过他今天有事没办法过来。这位是最近雇用的亚伯以外找来一个冒失鬼,让我相当棘手。」

「啊,真过分。我哪有呜噗!?」

亚丝在出声抗议的士民心窝补上一拳让他闭嘴,然后摆出扭曲的笑容。

「就是这样,他才刚从乡下过来真是的,丢脸死了。」

「不会,不会。」

身为基辅公爵远亲的公爵虽然微笑看着女子的模样,不过他略微变化表情,声调莫名地压低。

「对了你知不知道今天的议题?」

「听说是摩尔多瓦公爵的讣闻?」

摩尔多瓦公爵的死讯虽然尚未公布,不过却是众所皆知的事实。况且她的死并非自然死亡,而是她的孙子弑亲现在议场中的对话,想必有绝大多数是绕着这话题打转。

亚丝的声音也自然而然压低。

「有种可怕的说法,说她是被孙子孟斐斯伯爵杀害。不过目前还只是谣言,所以不便多说」

「事实就和你所描述的差不多。问题是」

「问题是什么?」

亚丝被挑起兴致似地这么问道,所罗门则对回答感到有点踌躇。让人联想到古代雕刻的脸庞浮现淡淡的犹豫,不过最后大贵族还是简短地说道:

「这点纯粹只是传闻,据说当时孟斐斯伯爵身边还有两人陪同。而且是一男一女两人组的短生种。」

亚丝压抑着内心的动摇,故作怀疑地侧过了头。

「可是,帝国处处都有短生种。」

「是啊,帝国处处都有短生种。甚至连这星皇宫也有不过会用拉丁语引用圣经的倒是没有。」

「噢,圣经?」

是这个白痴?

亚丝用眼角余光朝身后正仰望不知名方向的男子瞪了一眼,然后咬住嘴唇。

在帝国内能说「外面」语言的短生种并不稀奇。因为在地下贸易与情报搜集方面和「外面」有不少往来的机会。士民的培养课程甚至还将「外面」的语言列为必修。

不过说到引用圣经的短生种,恐怕是翻遍全国也找不到。因为帝国禁止所有的宗教活动。不论是长生种贵族还是短生种,持有信仰及进行传教都在帝国法的禁止之列。「用拉丁文

引用圣经」的癜狂之辈绝对来自「外面」,而且是教廷的手下。

另一方面,所罗门对暗自思索的女子的心事无从了解,只是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

「是啊,说不定请示会演变到难以收拾。既然和『外面』而且还是教廷有关,摩尔多瓦公爵之死就绝不简单。」

所罗门如此感叹着,在贵族之中他对短生种是出了名的友善。虽然还远及不上有「短生种爱好者」之称的基辅侯爵,不过对于「外面」的深厚见识,就连亚丝也感到佩服。

八十年前担任开罗太守,还曾顺利平息了在短生种之间流行的瘟疫,受到如神一般的推崇。对他而言,这次的事件确实值得担忧。俯看亚丝的那张脸显得忧郁。

「不管了,就看陛下如何判断,这点会决定一切事情既然和『外面』有关,或许会询问你的意见,毕竟说到『外面』的研究,你可是第一人选心里准备好了吗?」

「不不敢当,我」

亚丝慌慌张张地挥手,不过所罗门只露出温和的微笑。虽然还想鼓励似地说些什么,不过这时似乎有人叫唤而回过了头他是被什么吸去注意力,没过半晌,亚丝也就跟着发现。

「陛下似乎驾临了。」

视线穿透绿色纱幕的枢密司侧脸带着微微的紧张之色。这点在场内所有人的表情都能见到。之前不绝于耳的吵杂声像退潮般静了下来,在通路上来回的人赶忙回到自己的座位。同

时在内缘部分二品官及三品官的座席陆续浮现立体影像。这次的御前会议,似乎连地方都市的都指挥及太守阶级的高级地方官员都被召集前来。

「基辅侯爵,我先告退了。」

所罗门略微点头示意,然后从亚丝身边离开。不过临去之际又猛然回头,仿佛想起什么似地低声说道:

「对了。要是方便,最近能不能借点时间?关于『外面』的事,我想借重你的学识。」

「噢!我很乐意。」

对着恭谨的侯爵一笑身材魁梧的他再度转身回到最前排。亚丝对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然后再度就座,议场前方的铃声同时响起清亮的声音。

「真人类帝国永远的主人、所有长生种之母」

一名暑密司起身,出声要求众人肃静。然后朝着阶梯上方恭谨地低下头来。

「皇帝陛下驾到!」

廉幕缓缓飘动。

当所有人毫无例外,全部跟着最前排的枢密司一同起立,低下头去的时候,廉幕对面有模糊的影子正在就座。

同一时间,朝着就座贵族头顶倾注而下的是伴随着骇人重低音的机械声音。

〈感谢各位前来参加。我可爱的黑夜之子啊。〉

响彻大圆顶的那个嗓音虽然清晰,不过却像有老少男女、无数的人一起在讲话似的彻底变调,无从推断发言者的表情甚至年龄。

这时真人类帝国皇帝奥古斯都.芙勒蒂卡,似乎发出微微的叹息。

〈众卿应该已经知道,在十二个小时之前,我们的首席枢密司摩尔多瓦公爵密尔卡.法透纳过世了。朕在此为帝国最强支柱、优美的羽翼撒手离我们而去深感哀悼。追悼仪式将在五

天后由朕亲自主办底格里斯公爵。〉

「是!」

次席枢密司将右手摆在心脏位置的上方,皇帝则用沉稳的声音对他说道:

〈实务方面就交由你来负责,所罗门。记得要事事周详。〉

「臣知道。」

身形修长的长生种深深一鞠躬,脸上有着浓浓的紧张之色。在首席枢密司过世的此刻,位居次席枢密司的他便是众臣之首。将摩尔多瓦公爵的葬仪实务委托他来处理,便是皇帝信

任的证明。

〈其他的人也要分担工作。辅佐底格里斯公爵,让事情顺利完成接下来,各位。很遗憾,朕得发表一件叫人不安的消息。〉

已经变调的声音,应该感受不到思考或是情绪。然而在这时候,里头确实夹杂了彷若冰针般的尖锐思绪。

〈摩尔多瓦公爵并非自然死亡。我的女儿是被他人挥剑加以杀害。关于这点,就由禁军队长来报告喀土穆男爵,你过来。〉

「是!」

随着一记浑厚的声音,魁梧的身影从儜立的禁军队伍之中站了起来。

黑色的脸庞上面有炭火燃烧的双眸正闪着精光。喀土穆男爵拜巴尔朝着宝座行礼,然后沉重地开口:

「正如陛下方才所言,摩尔多瓦公爵四被杀害的。杀她的人正是她的孙子,帝剑御持官孟斐斯伯爵以恩.法透纳。」

果不其然紧绷的空气在列席者之间流动。

有人像是等着下面句子似地抬起身子,有人则是直着脖子靠在沙发上。共通的是浮现在他们脸上的锐利、紧张之色。黝黑的长生种大口吸进场内转硬的空气,声音朗朗地再度开始

报告:

「其实于四个月前他就带着敕命前往『外面』,不过在昨天秘密回国。我想他是藉机前往摩尔多瓦公爵宅邸行凶此外,根据伊拉克里翁都护府的报告,四天前,孟斐斯伯爵及

他的士民,曾经征召远洋强袭舰伊拉克里翁所属的『奈芮亚蒂丝』号。这艘『奈芮亚蒂丝』则在十小时前,于帝都近郊被人发现疑似此舰的残骸,目前正在进行调查。详情请看手

边的资料。」

随着他的话,众多贵族桌面复线了文字。由雷射光描成的那些文字像在辉映拜巴尔声音似的改变排列方式,开始列出行踪不明军船的细部情报。

「另外在十二小时前,我身负敕命,为了秘密会见摩尔多瓦公爵前往都邸。不过在我地方当地的时候宅邸已经起火,完全无法抢救那时我发现孟斐斯伯爵及与他通行的短生种

两名。我为了知晓事情的经过请他前行,不过三人拒绝我的要求,在抵抗之后逃亡以上是事情的始末。」

在海滩事件详情之后跟着浮现的是禁军所提的报告书。拜巴尔比着它开始报告。

「除此之外,虽然报告书上面没有记载,不过包含我在内的所有禁军队员,全都孟斐斯伯爵和同行的两名短生种用类似『外面』的语言交谈。可见他们是『外面』尤其是教廷

手下的可能性非常之高。建议尽快抓住他们三人,听取详细的报告。」

报告完毕的禁军兵团队长对着宝座再度鞠躬然后归队。跨步儜立的身影,就像活的武神像一般确实力道强劲不过看在利害不同的人眼里或许像是瘟神一样。

「嗯,这下不太妙,亚丝。」

一个不可靠的声音,传入正愁眉苦脸读报告书的亚丝耳中。站在后方的亚伯低声说道:

「这下孟斐斯伯爵和我们来不及见皇帝陛下,就会被抓出来杀掉基辅侯爵,这时需要你帮忙。」

「我知道。包在我身上不过你这人还真是打蛇随棍上啊。」

亚丝一边唠叨一边举手。其实她并不擅长在人前发言,不过这时却不得不说。只能有所觉悟地要求发言。

「慢着」

「慢着,我有异议!」

结果亚丝却永远失去了实践决心的机会。因为一个洋溢活力与知性的声音已经说出和她类似的台词。

「喀土穆男爵,你的陈述有重大疑虑。」

从最前排起深得人心帝国主义重臣底格里斯公爵所落门的声音虽然温和,内容却是坚定而毫不动摇。

「首先第一点,虽然摩尔多瓦公爵横死之际孟斐斯伯爵就在现场,但不能马上认定他有嫌疑。目前并没有物证,要如何确认摩尔多瓦公爵横死就是其孙所为?」

列席者全都静静听着次席枢密司的发言。他的发言在连个咳嗽声都没有,一片寂静的议场上流过,思路清晰有条头理,具有强烈的说服力。

「再者第二点,关于『奈芮亚蒂丝』号事件,同样是没有确切证据就让孟斐斯伯爵背负罪名。伯爵使用敕使权限征召此舰和此舰遇难的关连,必须经过正确调查才能得出结论,目

前妄加推测卫冕言之过「「早,容易引人非议。毕竟过度臆测的结论只会招来出乎意料的结果。男爵,请你慎重发言。」

「那么底格里斯公爵,你的意思是说孟斐斯伯爵无罪?」

将及腰黑发高高挽起的妙龄美女,制止了正想开口加以辩驳的拜巴尔,对所罗门反问。位居枢密司第三席的大马士革侯爵翡珑.琳恩细长的眸子微微一翻,对起立中的底格里斯公

爵投以意味深长的视线。

「孟斐斯伯爵不但秘密回国,也没回来觐见陛下,时间就发生了。这样他的谋叛之心难道还不够明显?」

「关于孟斐斯伯爵秘密回国这点,我也不无疑虑。然而光凭这点就要他背负谋叛罪嫌,我想是过于严苛了。」

所罗门吸了一口气,啜饮手边的红茶。眸子里面溢着如绢丝一般柔滑强韧的精神力,环视着同胞。

「在场的诸位,这是牵涉到大逆之罪的问题。要把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当成叛徒,我想就得提出确切的证据。在提出之前不宜对孟斐斯伯爵加以问罪各位,你们觉得如何?」

「很抱歉,底格里斯公爵,我有孟斐斯伯爵谋叛的证据。」

将所罗门说服力十足的发言给打断的,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声音并不大,甚至还是有点无力的细小声音。不过里头所带有的强烈魄力却吸引了列席者的视线。

「为什么呢?因为我本身就是证据他和教廷的短生种串通,要将祖国帝国给出卖。而且我组织他,他还将我打伤,然后隐匿形迹对于孟斐斯伯爵以恩.法透纳的卖国行为

,我要再次予以弹劾。」

「你是!?」

蓝发长生种对惊愕到瞪大眼睛的所罗门行了一礼,青铜色眸子闪着锐利的光芒。

「我是卢克索男爵拉杜.巴旺我刚回来。」

III

把摊开在石板上的地图上下倒过来看--看不懂。

接着左右倒过来看--更看不懂。

「这个坦白讲,短生种区我也是第一次来。」

以恩终于死心,对身旁的同行者坦白说道。

毕竟她是持反对态度,而用近乎绑架的方式将她拉来,溜出基辅侯爵邸的人正是自己。口气会变得像在辩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而且,没想到会差那么多实在不可思议。」

「可是我觉得这边还比较正常耶?」

温和地接受少年辩解的是坐在隔壁的红发少女,或许是不想让一边说着大话一边拼命迷路的同行者感到难堪,少女轻抚走道上的石头,缓缓说出平凡的感想。

「当然昼夜颠倒的部分还是一样,不过除了这点,就和罗马几乎没什么不同远比西岸要来得容易理解。」

艾丝缇这么说完,视线再度回到眼前的街道。

道路左右栉比鳞次的大小店铺,以及来回交错的人潮,都是海峡对岸--西岸贵族区绝对见不到的景象。如果那边是具有历史的高级住宅区,东岸这边就是老旧的街区。密密麻麻

全是经济性优于居住性的小型建筑物。如蛛网般穿梭其中的大街小巷充满市井的活力,灯光像铃铛似的由天花板垂挂而下,塞满了商品的店铺一字排开,看起来相当壮观。

「有人、有货物、一片嘈杂和『外面』没什么不同。」

「或许吧。不过艾丝缇,还是有和『外面』不同的地方。你有没有发现?」

「嗯--不同的地方譬如没有酒店?」

虽然贩卖各种物资的店帝都几乎都有,不过有些「外面」有的,这里还是没有。譬如就没有贩卖酒精饮品的店,同时也找不到烟。像这类有可能戕害短生种健康的嗜好物品在帝国

境内一律被视为违禁品,严格禁止贩卖。公共浴池及茶馆则取代了酒店。

「酒吗?也对。不过还有对了,譬如你后面的建筑物。」

「咦?你是说这个?」

艾丝缇诧异地仰望那栋雅致的建筑。虽然馆内没有灯光难以窥见,不过感觉记清洁又整齐,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精气味。

「是医院吗?」

「类似,但不是。这幢建筑是收血署--负责采集血液,作为我们所服用的『生命之水』的原料。」

「采集血液!?」

艾丝缇的声音里头带着一丝不安。虽然之前就不时看到以恩及其它长生种为了抑制慢性贫血症而饮用「生命之水」,早该知道是由短生种的血液制作而成。不过听到血液是由短生

种身上取得还是感到惊骇。只见她带着有点尴尬的神情匆忙起身。

「啊,我要先说明,血液的采取并不是强迫性的。」

察觉少女的不安,以恩赶忙加以补充。

「采取完全是根据短生种的自由意志。因为可以换得相当金额,对所得较低的隶民而言算是重要的收入来源对了,以你们的说法来讲,就是『福利政策』对吧?藉由这种方式

,帝国政府可以给贫穷的隶民一种生活保障。」

「」

在以恩看来或许是互蒙其利、再恰当不过的事,不过看在短生种的艾丝缇眼中却总是有些难以接受。她还是用畏惧的视线望着建筑,然后缓缓倒退一步。

「算了是我的说明方式不好。」

没办法再要求她加以理解。以恩叹了口气,重新看向地图。擅自离开基辅侯爵邸已经超过两个小时。要是没在强往星皇宫的基辅侯爵回馆之前,把事情办妥然后回去,天知道那位

血气方刚的美女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于是很快递,他检视地图的表情变得认真。

「呃、首先,我们是经由大桥跨越海峡,再从这条大路进到市场的对吧?然后在这边往下,从刚刚那个角落往右--」

「欸--欸--各位大哥!要不要喝茶啊?很好喝唷?」

就在这个时候,正和地图进行格斗的以恩耳里传来宛若银铃的声音.那是流畅的帝国语,讲的人自然不是艾丝缇。

「怎么样?一杯二十阿古且(注:Acke,原指14世纪鄂图曼土耳其帝国所使用的货币),特价两杯三十。」

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是一名少女。年龄大约比艾丝缇要小两、三岁。剪得短短的黑发下小小的面庞白到接近透明。代表隶民阶级的灰衣,斜背的皮带上挂着黄铜水壶,单手所持

的托盘排着注满鲜红色液体的小杯子。

「噢我不要喝茶。没那个心情。」

不过以恩却一脸厌烦地挥手驱赶少女。像在赶狗赶猫似地扬着下巴。

「快点走开,小姑娘。我很忙。」

「不要这样嘛你看,那位姊姊好象很渴呢?」

这女孩虽然是隶民,却很难得地对士民不感到害怕。嫩叶色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眯了起来,用手肘顶着以恩的士民服。

「你们两位是在约会吗?好登对耶。真羡慕呼呼」

「约会?看起来像吗?」

以恩总算是从地图上面抬起眼睛,用手指比着自己和艾丝缇。卖茶的女孩用力点头

「没礼貌的小姑娘你说多少钱?」

和一开始的时候不同,以恩带着莫名开心地取出了硬币。虽然比少女所说的要多上一些,不过还是将三枚铝币摆在掌心。

「不必找了,你就高高兴兴地收下吧噢,对了。小姑娘,这边是在哪一区?」

以恩边将一杯红茶递到艾丝缇手中,边用手指把地图指给卖茶的女孩看。杯中的雾气在下颚边缘徘徊,以恩这么问道:

「我在找士民米玛尔所经营的药店。药店街从这边走过去对吗?」

「药店街上米玛尔的店?」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将铝币收进围裙,然后用手抵着尖尖的下巴。

「嗯,我知道。要不要我给你们带路?」

「真的吗?太好了走吧,艾丝缇。这小姑娘要帮我们带路。」

今晚的运气终于开始好转。以恩匆匆忙忙喝干了茶,催着艾丝缇。心想隶民小女孩不可能听懂,于是自然地说着罗马语。

「动作要快一点。我们得在基辅侯爵回馆之前回去。」

「我知道。可是」

艾丝缇也赶忙喝干了茶,站起身来。细心地用手帕擦拭杯缘再还给少女,脸上浮现一丝忧虑。

「可是,那个人真的和宅邸时间有关?」

艾丝缇的声音少了点干劲。她一边踌躇地跟在少年身后,以便嘟哝着心里的疑虑。

「米玛尔对我们非常照顾。说他和这件事有关,我实在难以相信。」

「但是叛徒就是叛徒。」

以恩不理会少女的感伤,折起了地图。

啊,叛徒就是叛徒这件事在沙漠之城就已得到充分的印证。

「袭击我家都邸的家伙,简直像是在等我们回馆。确实知道回馆时间的,除了我们三人之外就是他了我的怀疑有充分证据。」

「话是没错。可是」

「你要是不想跟来,我也不勉强你。」

少女对这次的拜会似乎还是持分队态度,一恩对着她的侧脸淡淡地不,是装成淡淡地说道:

「既然到了这里,我一个人也就够了。艾丝缇,你先回基辅侯爵邸吧。」

「既然阁下要去,那我就一起去不能放着你一个人不管。」

「是吗?」

少女纯属义务地点头,以恩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卖茶的小姑娘脚程相当快。三人不知不觉已经离开大路,走进一条小巷。虽然是路面,不过还是符合帝都风格,有着明亮的照明而且清扫得一尘不染,只是人烟稀少,大路上的喧

嚣仿佛作梦一般。

「对了,小姑娘。米玛尔的店还没到吗?」

「仒走的是近路,马上就到了还有,我从刚刚就在想,不要随便叫我『小姑娘』。我可是有个漂亮的名字『塞特』。」

「塞特?」(注:Seth,旧约圣经中亚当与夏娃所生的第三子之名)

以恩微微咧开了嘴角。帝国是个多种族的国家,名字取法就和肌肤颜色一般多样。如果以恩所听过的知识正确,「塞特」应该是死海地区短生种为男孩所取的名字才对。

「有意思。你父母想要男孩?」

「谁晓得。上面有两个哥哥,男孩已经够多了好啦,看,已经到了。」

少女停下脚步,自鸣得意地抬起了下巴。

三人在不知不觉当中从小巷回到了大路。只是和刚才的闹街相比,路人气愤没那么热络,店铺的品项看起来也有点土气。同时空气中还夹杂了货真价实的药味。

「这里就是药店街。米玛尔的店在那个角落。」

「是吗?」

女孩自豪地挺起胸膛,以恩将硬币塞到她的手中,用高傲的语气点头。

「辛苦了,小姑娘。你可以走了。」

「呜哇。这个人好拽耶。」

塞特一边数着手上的铝币一边嘟起嘴巴。

「欸,姊姊,和这种人交往很辛苦耶?我是不想说人家坏话。不过对象最好还是要挑一下啦!」

「你你不要多嘴!」

以恩赶忙将她打断并不是为了生气,而是因为艾丝缇只说得出单字,要是被人攀谈可就惨了于是挥挥手,要将表情似乎还没说完的小女孩赶开。

「她才刚从领地过来,很怕生。不要随便跟她攀谈。」

「欸~从领地过来啊这位大哥,你们是基辅侯爵家的人?」

塞特侧着头,视线落在以恩的腰间从基府侯邸离开之时,擅自借用的短剑头上面。上面刻着基辅侯爵家的家徽「扬矛少女」。不过隶民居然有办法辨识,这女孩目光相当锐利。

「所以大哥,你们的主人是亚丝塔洛雪.爱斯兰?直辖监督官的士民来药店有什么事?」

「呃、这个嘛」

望着塞特兴味盎然的脸,以恩被打败似地挥了挥手然后脸色突然一僵。

有某种气味微微刺激着他的嗅觉。手反射性地伸出,握住短剑的剑柄。无法辨识自己所察觉到的是什么,拭线移向大路角落的店铺。

「这股气味是?」

少年形状优美的鼻孔朝天空低声说道。确实有感觉翻搅着鼻腔深处的黏膜,淡淡的刺激性臭味。

「你怎么了,阁下?」

「抓紧了,艾丝缇!」

就在同行者诧异提问的时候,以恩的手已经绕过她的腰。他单手抱住依然搞不清楚状况的艾丝缇,朝着石板一踢

视野角落可以看到塞特正瞪大眼睛,以恩轻而易举地飞跃了将近二十公尺左右的距离。强劲的下半身肌肉整个动员,半路再朝墙壁一踢。再度跳跃了二十公尺左右,抵达目标建筑

物的二楼。

然而前方却是紧闭的玻璃窗。少年和少女眼看就要猛然撞向透明的墙壁

「喝!」

挥出的短剑

将逼近眼前的玻璃窗砍成两半。

少年就像追着被砍成两半的玻璃窗似地跃进了房中。抱着依在自己身上的少女,仿佛没有体重一般在绒毯上面着地。

「该死慢了一步!」

着地瞬间,在以恩脸上明显表露的是激烈的愤怒。勾起愤怒的并不是米玛尔瞪大眼睛倒在墙角、沾满血迹的尸体。而是穿着军用外套站在那里、手上战斧染着红色的壮汉防毒

面具底下的双眼映着头顶冷光灯的光芒,闪烁着白光。

「阁阁下,你要小心!」

就在艾丝缇终于掌握状况、出声提醒的时候,活尸已经用和巨大身躯不符的速度展开了行动。对新出现的两名攻击对象加以辨识,随着攻击程式展开战斗行动。

不过这时以恩方面也展开了备战姿势。他把艾丝缇推到身后,短剑挡在身前。壮汉提着战斧向前突击

「呼!」

让人胸口发恶的风声和尖锐的吆喝声交叠在一起。

在用嘴唇吐气的同时,以恩同时漂亮地用最小动作绕到了壮汉身后。巨斧划过空中刨向地面的时候,他的短剑已经静静没入目标颈窝头部与颈部的接合部位。

「『徒有正面对决算不上战斗』」

少年一边听着骨骼碎裂的声音一边自言自语。敌人的巨大身躯在同时间不可思议地垮了下来。以恩俯它在短暂痉挛之后再也无法动弹,脸上出现微微复杂的表情。

「可是,总觉得这是种卑劣的作战方式。我希望」

「阁下,你你来一下!」

一个颤抖的声音打断了以恩的慨叹。艾丝缇跑向染满鲜血的米玛尔身旁,表情紧张地回头。

「这个人他米玛尔他还活着!」

「什么!?」

将米玛尔的头枕在膝上的艾丝缇讲的是对的。米玛尔想必是被战斧劈了一记。男子的腹侧裂开,染成一片殷红,正在微微地抽动。穿在士民服下面的厚皮革背心让他不至于立刻死

亡。虽然将濒死的痛苦延长几分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不过年轻的短生种就这样横跨在生死的边缘上面。

「米玛尔,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以恩望向正一秒一秒失去生机的男子的脸庞,挤出生硬的声音。

「之前这可怕的活尸会来杀我是不是因为你泄漏我的情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请你原谅请你原谅,少爷」

苍白的眼皮虚弱地睁开。勉强可供辨识的细小声音从发青的嘴唇里飘了出来。

「我没想到那位要杀主人摩尔多瓦公爵」

「『那位』?」

少年的眉心拢出深深的皱纹。士民称之为「那位」,代表对方是帝国贵族。可以想见是强硬派的一伙。但是「没想到」又是什么意思?

「快说,米玛尔!」

对着离死比生更近的昔日家臣,以恩用沸腾的声音呼喝。声音粗暴,仿佛要将贵重的情报来源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似的。

「快说!是谁!?是谁要是背叛我!?杀了我的祖母的人是谁!?」

「他是」

吸入最后的气息,米玛尔的胸廓涨起。是严重的贫血状态。连出血都变得缓慢。不过背叛的士民还是挤出最后的力量排列着单字。

「是男爵阁下卢克索男爵拉杜.巴旺」

「!?」

那个瞬间,以恩清楚听到血液从自己的脸上褪去的声音。

「你你刚刚说了什么!?」

手不自觉地伸出,连对方已经染血的事全都忘记。抓着满是血迹的士民胸口,以恩用骤然改变的声音大吼。

「我在问你,你刚刚说了什么,米玛尔!是拉杜!?不可能!他已经死了!」

「」

面对狂吼的少年,米玛尔还想将几个单字发出声音。不过代替声音从嘴角溢出的却是紫黑色的血块。同时身体拱成了弓形。

「糟糟糕!」

开始细细痉挛之后,艾丝缇要想反映已经太迟。正想让他张开嘴,确保呼吸道畅通的时候,仿佛按下某个开关似的,米玛尔的身体回复了寂静。

「他过世了。」

仿佛过世的人是自己一般,艾丝缇低声细语。

「主啊,请引领他的灵魂阿门。」

划上十字,将面朝虚空,永远失去了视力的前士民的眼皮徐徐阖起另一旁的以恩却没那个心情。

「拉杜?是拉杜!?」

从发青的嘴唇溢出的声音破碎得一塌糊涂。

「怎么可能,他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死在我面前!」

是的,在沙漠之城,那个人确实已经死了。被日光烧灼,挨了子弹,然后坠入眼前的深海而死,根本不可能存活。米玛尔最后所说的话是谎言。连到最后还想欺骗自己。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欺骗自己

「阁阁下,危险!」

在艾丝缇接近悲鸣的警告声传来的时候,若是以恩保有一丝冷静,就能从自己倒映在她眼中的身影判断出

身后传来的威胁。然后一个跳跃,再拔剑加以对应。

「咦?」

然而实际上,完全愣住的少年却只能直接回头,犯下愚蠢的错误。映入眼帘的是刚才早已击倒的敌人的巨

大的身躯。看来颈椎并没有彻底击碎。下半身虽然无法动弹,不过上半身却拉成弓形、扬起战斧。朝着僵

立在那里的以恩迅速仍了过来。

「快趴下,阁下!」

要不是有猛撞过来的艾丝缇将以恩扑倒在地,以恩的人头恐怕早就落地。战斧随着撕裂空气的声音从两人

身边掠过,直接发出怪声嵌入了壁石,将它整个粉碎。就在这个时候,艾丝缇从士民服下方拔出的近身型

散弹枪,已经正确瞄准活尸的头部。

随着一记爆炸声,活尸的头部血浆迸裂。身体直接向身后扑倒,这回再也没爬起来。

「这家伙还会动你救了我,艾丝缇。」

以恩一阵胆寒地抚着差点就被切断的颈项,对趴在自己身上的修女出声道谢。

不过艾丝缇却没对他的感谢话作出回应。握着散弹枪,身体出现小小的痉挛。直到带着莫名温暖的液体从

她身上滴落,以恩这才察觉。

「你怎么了,艾丝缇?这这血是怎么回事!?」

从垂落的红发之间可以看到艾丝缇咬紧牙关的脸显得苍白。散弹枪发出空虚的声音,从软弱无力的指间掉

落然后,从她右肩涌出的是大量的鲜血。

「艾艾丝缇,你醒醒!该死,这下糟了」

以恩朝着嵌入墙壁的凶器瞪了一眼,然后咋舌。

刚才的战斧想必深深划过了手臂的上方。出血相当严重。另一方面,或许是不想在剧痛之下出声,艾丝缇

的口中既没有哀号也没有呻吟。苍白脸孔所渗出的汗沾湿了以恩的手掌。

「不妙得赶快送医院!」

「不不行,阁下」

在紊乱的呼吸底下传来因剧痛而模糊的声音。修女无力地睁开眼睛,抓住了慌张失措的少年衣服。

「不能去医院会暴露行踪」

「可可是」

就在狼狈的当下,少女的脸色逐渐转为蜡黄。要是再继续出血下去,脆弱的短生种肉体百分之百会迎向死

亡。

但是,究竟该怎么办

就在以恩穷途末路、仰天发呆的时候。

「看来你们好象有麻烦了要不要我帮忙?」

传进鼓膜的声音就像银铃一般清脆。

「大姊姊好象受了重伤?若是放着不管就会死既然如此,就由我来帮她看看吧?」

「你你是什么人!?」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

笑盈盈的灰衣少女,正是名叫塞特的卖茶姑娘。但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出现?

虽然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现在没空想那么多。以恩露出牙齿怒吼。

「你给我闪开,小姑娘!和你无关!」

「哎呀,你这样说好么?要是再不快一点,那位姊姊就会啊,糟糕!出现休克症状了!」

虽然声音之中带挪揄,不过内容却很正确。以恩怀中的艾丝缇

身躯开始出现小小的颤抖那是失血

性的休克症状。

「艾艾丝缇!」

「这可是不能开玩笑还是先止血吧。小朋友,你先压着这边。在我说好之前不准放开。没问题吧?」

这种语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塞特的口吻由不得少年贵族说不,在这其间,小小的纤手已经拿出不知

藏在哪里的绷带。

「你,你?」

少女用魔法般的漂亮手法进行紧急处置,以恩则用看到怪物般的眼神盯着。

「你究竟是什么人?」

「啊,你说我吗?」

像魔术般用俐落手法包着绷带的手并没有停下动作。少女只有抬起脸庞,像恶作剧似地眯起了单边眼睛。

「刚刚不是说过了?我叫塞特不过是个美少女而已。」

「非常过意不去,陛下」

蓝发长生种用带着几分不灵活的动作单膝着地,朝帘幕对面的主君恭谨地低下头来。

「覆命来迟,臣罪该万死。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恳请陛下恕罪」

〈够了对了,卢克索男爵。〉

从列席者间传来的低语像涟漪般扩散开来。然而皇帝沉沉响起的声音还是盖过了它。

〈刚才你所说的是否属实?若是事实,那就不可忽视。你要审慎回答。〉

「很遗憾,全部属实,陛下。孟斐斯伯爵背叛了帝国,和教廷那些家伙勾结。这点臣可以证明。」

拉杜的脸上虽然少了点血色,不过感觉十分沉稳。甚至可以用堂堂正正四个字来形容。他用写着诚实两字

的脸默默行礼,然后对宝座与议场内部公平地投予视线。

「正如陛下所知,在三个月前,臣和孟斐斯伯爵身负敕命抵达了迦太基。后来他只身潜入教廷设施。和一

名枢机主教进行接触当时臣并没有同行,想必是在那个时候和短生种策划了某种密谋。而且还想让身

为副使的臣在阴谋之中参与。臣拒绝了他,他就企图将臣杀害。」

〈阴谋?〉

不是杀人而是阴谋这具威胁性的单字吸引了议场所有人的耳目。皇帝似乎并没有例外。降下的声音带

有一丝催促的意味。

〈是什么阴谋,男爵?短生种究竟有什么企图?〉

「这个嘛」

不知道是装模作样,还是纯粹对于在这些听众面前发言感到畏怯,拉杜的说话到一半,往帘幕的方向一瞥。回应他的是低沉的机械声音。

〈但说无妨,卢克索男爵。在众臣面前直接说吧。〉

「那臣就直说了教廷与孟斐斯伯爵恐怕有所图谋,想要谋害陛下的性命。」

「!」

暗杀皇帝这个字眼出现的时候,堂内掀起前所未有屗的骚动。

惟有禁军兵团像堵红色的墙一般保持沉默动也不动,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人难掩冲击似地和邻座交头接耳

起来。

拉杜缄默不语,似乎在等这份打击得到最强的效果,之后才用沉痛的声音继续报告。

「据臣所知,这回摩尔多瓦公爵的不幸肯定与此有关。想必是与臣相同,因为拒绝合作而遭到杀害至

于与孟斐斯伯爵同行的两名短生种,应该就是教廷派来的刺客吧?」

「听到了没有,众卿!」

粗犷的声音像支持蓝发长生种似地响了起来。

「根据卢克索男爵的证词,孟斐斯伯爵的谋叛之意已相当明显这就是叛逆行为!」

面对申请严峻加以断言的拜巴尔,就连所罗门也只能咬着嘴唇保持沉默。禁军兵团队长朝着他瞪了一眼,

声音显得更加严厉而高昂。

「各位,这是孟斐斯伯爵的卖国行为,以及短生种对我们的挑战!我们必须马上对教廷这些胡作非为的短

生种」

〈够了,拜巴尔。〉

更加低沉的声音制止了仍想激烈发言的黝黑壮汉。

从天花板降下,性别不明的重低音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让拜巴尔闭上嘴巴,然后用极度的冷静这么下令。

〈你可以下去了。朕自有定见听着,我可爱的黑夜之子啊。〉

映着帘幕的影子微微晃动,似乎已经从宝座上面起身。在屏息的贵族面前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

〈荣耀的帝国之子啊,我要告诉你们。尔后帝国将戮力查明密尔卡.法透纳死亡的真相。所属官厅要排除

万难,将孟斐斯伯爵等三人找出来。绝对不能让他们逃走。〉

担任首都警察的警巡院、负责监督贵族的监督院,各自神色紧张地点头。皇帝难得如此流露出情绪。从现

在开始,他们暂时和休息无缘。

〈在解开事实真相以前,提米索拉、伊拉克里翁、雅典、亚历山大等都护府无限期进入备战状态。都指挥

司听到了吧?〉

在第二排结成立体影像的都指挥司们随着皇帝的发言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一旦有事,身为各地芳军司令

长官的他们,同时握有邻近诸侯的指挥权。这下子召集前来的贵族以及他们的私家军队,相比会在国境一

带引起骚动。紧张感在议场全体流动。

在那有如带电的空气当中,下达完敕命的皇帝再度闭上了嘴巴。就算有长生种的视力,还是无从窥得她大

表情。不过帘幕对面的她正阖上了眼睛,正点没有人怀疑。

〈孩子们〉

然后,在近乎永恒的机警之后,再度降下的声音显得十分低荡。

不过那绝对不是盲目挨打、软弱发抖的人的声音。变调后的重低音就像誓言正当复仇的制裁女神一般,深

深埋藏着冻结的愤怒。

〈对于爱女之死,朕绝不轻饶。为她带来死亡的人,以及所有相关人士,朕将在他们的头顶展开复仇的羽

翼。不论个人,还是国家、团体之类的组织概无宽贷你们全都听清楚了。〉

像是被皇帝的怒气击中似地,列席者无人例外,全都低垂着头。亚丝同样毕恭毕敬地低头,不过眉毛却在

不知不觉间挑了起来。

(可恶,这下子可惨了)

对孟斐斯伯爵及教廷使者而言,这都是最糟糕的状态。不但被视为杀害摩尔多瓦攻爵的嫌疑犯遭到纠举,

甚至还被当成了卖国贼。要是还想袒护他们,就连亚丝都会遭到杀身之祸。

加上对提米索拉及医拉克里翁所下达的敕命虽然在这个时间点上没有直接关系,不过长远来看却会形

成严重问题。要是进入备战状态,自然会激起「外面」

的戒心。万一再有什么状况,最糟的情形便是掀起

和「外面」之间的纷争。

「喂,神父。你确定卢克索男爵已经死了?」

亚丝有点迁怒地朝着深厚问道。自己是想尽可能为孟斐斯伯爵辩护。然而却在如此戏剧性的时间点上出现

证人,于是只能保持缄默。

半天得不到回应,亚丝回头想再重问一遍。结果却没有重复她的问题。

因为之前还在那里的男子,此时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位居帝国主义中枢的星皇宫,除了是政治场域之外,同时也是皇帝的居城。

有外廷之称、位居星皇宫以北的复合式建筑是开放给贵族的国政之地,有内廷之名、位居南方的一角则是专属皇帝的个人区域也就是禁阙。这个场所所有禁军兵团严加看守,

能够出入的只有得到皇帝许可的

少数贵族。至于皇帝身边的侍候工作,以及她所饲养的众多珍奇动物的照顾工作,则几乎全都交由机械人来负责。

〈拜巴尔还没掌握到孟斐斯伯爵的行踪?〉

内廷「境室」是在禁阙当中位居最深角落的皇帝居室。虽然是人工空间,宽阔的室内却长年洋溢身临其境的气息,还有数十只放养的野鸟叫声不绝于耳。不过在以绿色作为基

调的室内,今晚响起的声音却伴随了近似遥远雷鸣的重低音。

〈除了他之外,还有同行的教廷短生种这些人要是有什么万一,那可就伤脑筋了。〉

「这点卑职相当清楚。」

卷起的帘幕对面可以看到如城门般耸立的巨大门扉。悬浮的宝座挡住了那座门扉,黝黑的壮汉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来。

帝国禁军兵团队长喀土穆男爵拜巴尔拱起宽阔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对报告加以补充。

「目前正在接头巷尾来回搜索,一定会把他们给找出来。最快在一两天之内就有结果。」

〈嗯〉

坐在宝座上的少女叹息,听起来并不沉重挡在面前的翡翠色帘幕运用光学原理掩住了她的脸,就连声音也都藉由机械加以变调,完全无法窥出心里的状况。

黑夜女皇仿佛思索什么似地仰望着天花板,过了不久,再对恭谨伫立的禁军兵团队长颔首示意。

〈好吧。目前就是先按照预定进行有劳你了,男爵。退下休息吧。〉

「是!」

壮硕的长生种将已经伏低的脸垂得更低,收起表情之后转身。守在深厚的红色假面禁军团则跟着步出了房间。

另一方面,在个人使用未免过于宽敞的室内,被留下来的少女独自坐着,知道禁军队员的脚步声远到再也

听不见,这才将手神向脸部。瘦得可怜的手指不耐烦地掀开了帘幕。

出现在眼前的是卷曲的黑发,及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庞。

「嘿咻!」

随着小小的吆喝声,少女像妖精般身姿轻盈地跃下了宝座。赤铜色的眸子在形状优美的脸蛋上闪着恶作剧

的光芒,以便朝窗口走近。

巨大的玻璃窗对面是宽阔的森林。

这片森林足足占了内廷八成的面积,里面有许许多多珍贵的动植物。形成丰富的生态系。在另外一边,只

要往树梢的方向看去,就能见到与星皇宫中间隔着金角湾的对岸,长生种区的城市灯火正在闪烁。接近清

晨时分的夜幕更是浓密,梦幻的灯光美到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身临其境与街道两种情景呈现不可思议的调和性,皇帝盯着看了一会

「是谁在那里?」

皇帝的视线还是定在窗外,只有银铃般的声音对着身后问道:

「潜入宫中的大胆狂徒这里可是真人类帝国皇帝的禁阙,你知不知道?」

温和的道歉声回应了清亮的查问。

「惊扰您了。」

正觉得挂在墙上的壁毯晃了一下,一抹淡淡的影子就已落在一旁。

「若循正规途径,相比难以觐见无礼之处尚请原谅。」

「是短生种?」

少女用清冷的眸子,盯着眼前银发碧眼的年轻人。

「你是什么人?」

「我是亚伯神父。任职于教廷国务院。」

看来他是长途跋涉,从外廷穿过森林来到这里的。长袍上面的枯叶还来不及抖落,身材高挑的男子毕恭毕敬地弯腰。

「我为我的上司米兰公爵卡特琳娜.丝佛札,带来了要交给陛下的亲笔书信。」

「噢,是教廷的人」

少女面无表情地重复着亚伯的台词。不知道是为了表达对对方的敬意,还是觉得短生种需要警戒,她的姿势依然保持着优雅。而相对地,回应神父的视线却包含了无数的冰针在里

面。

「看来朕的亲笔书信已平安送达。路途遥远,你辛苦了,亚伯朕是很想这么说,不过」

杏仁形的眼睛眯了起来。清澄的嗓音之中含着柔软如丝的恶意。

「朕所派出的使者,现在人在哪里?孟斐斯伯爵以恩.法透纳人在哪里?还有昨天密尔卡.法透纳都邸的烧

毁事件来自教廷的男子,你是不是该向朕禀告些什么?」

「在说明那件事之前,我也希望您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使者的脸十分平静。在吸血鬼的女皇面前毫无半分畏怯之色。然而接下来的台词却和这场面极不相称。

「您是哪位?」

「什么?」

少女不自觉地反问。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这名短生种就是知道眼前是什么人物,才会特地前来觐见。他居然还问「您是哪位」?

然而神父凝视少女的眼中,既没有迟疑也没有狂乱。反而闪动着前所未有的冷静与智慧的光芒。

「我眼前的这位您究竟是何许人也?」

「此言甚怪,教廷的使者。」

少女朝着银发底下的面孔整整盯了三十秒,然后面无表情地回答:

「这里是境室皇帝的居室。除了真人类帝国皇帝之外还会有谁?朕乃帝国唯一的主人奥古斯都.芙勒蒂卡。」

听她堂皇地报上名号,神父脸上却没有浮现同意的神色。眼中的诧异之请反而更甚。

「真的吗?您真的就是皇帝?」

「你有什么意见,短生种?」

少女悠然地回答然后纤手暗暗伸向腰间的短剑,一边提出反问。

「从刚才到现在,你到底想说什么?不,换个方式来问。你到底知道什么?」

「报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粗野的男声在门的另一边轰然响起。

两组视线弹开似地掉转回头,有人用近乎爆炸的气势从没关的门中飞奔过来。

「当班的禁军卫士发现大门有入侵者的行踪!或许有人试图侵入内廷这这家伙是谁!?」

漆黑的长生种拜巴尔的眸子捕捉到亚伯的身影,惊愕似地瞪大了片刻。不过在下个瞬间,背后的爱剑已经在高亢的金属声中出鞘。

「大胆狂徒!你是什么人!」

另一方面,在黑剑劈风而来的时候银发男子已经迅速翻过了身。

把头一低,毫不踌躇地朝着窗口猛冲。动作就短生种来讲十分快速。不过要和地表反映速度最快的长生种为敌还是过于轻率。

「别想逃!」

漆黑的身影一瞬间仿佛消失了,下个瞬间则像白日梦一般横挡在亚伯眼前。

「纳命来!」

「住手,拜巴尔!」

高亢的制止声传了过来。

发丝凌乱的少女两手摊开,横挡在拜巴尔的刀刃前。

「我有话要问他!不能杀!」

另一方面,就在芙勒蒂卡对着禁军兵团队长呼喝时,亚伯已经拱起身子撞向窗玻璃。尖锐的破碎声才刚传

来,修长的身躯已经裹着雪片似的碎玻璃,像石子般坠向眼前的黑暗。一个呼吸之后,微微传来树枝凹折的声音。

皇帝和禁军兵团队长两名长生种赶向窗边的时候,神父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对有夜视能力的长生种而言并不构成阻碍,而是茂密苍郁的树木遮住了视线。

拜巴尔瞪视着吞没神父的森林,恨恨地低语。

「短生种居然跑这么快。不过」

看来是听到了声音。拜巴尔俯看着禁军兵团的身影在黑暗中迅速移动,然后用力颔首。

「短生种不可能掏出禁军的掌心,马上会乖乖就逮的。请安心吧,阁下。」

然而少女并没把禁军兵团队长的话给听进去。

俯看着将修长身影吞没的森林,那张脸庞就像点上腮红般地泛着红晕。

「那人该不会是!」

森林上空的双月正俯看着非人类的都市,在少女的脸庞洒下微微的白光。

「艾丝缇!?」

被某人的声音划破梦境,艾丝缇弹了起来。不,是想弹起来但是失败在肩膀的剧痛之下扭起了身子。

「不行,艾丝缇!不要动!伤口会裂开!」

旁边有某人的声音这么说着,抓住自己的手腕,不过却痛到眼睛都睁不开。就像遭到火焰鞭打一样。拼命张开嘴唇,氧气终于流到了肺里。新鲜空气夹杂了酒精的气味塞满鼻腔,

脑细胞有一部分总算是开始运转。有某人正俯看着她,轻声说道:

「艾丝缇你还好吧?」

「伯伯爵阁下?」

艾丝缇仰望不安地盯着自己的赤铜色眸子,挤出细细的声音。

感觉好象做了讨厌的梦,可是想不起来。不,说到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种地方?为什么身体会烫成这样?

艾丝缇盯着以恩的脸以及对面不曾见过的天花板,试着先要理清记忆。记得是在奈特罗徳神父出门的时候,被这少年带着溜到街上,然后去了米玛尔的店

「对对了!后来我就」

「后来造成大骚动。不但店长被杀,还有原因不明的尸体躺在那里花了不少工夫才逃出来。对了,你的状况怎样,姊姊?」

清澈的嗓音并不是来自于少年。外表年龄和以恩差不了多少。在凌乱的黑发底下,白皙的脸厐正淘气地笑着。

「你是刚刚的卖茶女孩?呃、记得你叫」

「我叫塞特。」

卖茶少女一边将成捆绷带在两手之间像球一般抛来抛去,一边这么回答。她现在所穿的并不是象征隶民的灰衣。而是学士服白色长衫,象征在士民任官前接受专门教育课程的

学士身份。

「正职是在高等医学院就读的医学士。卖茶只是用来赚点零用那份工作收入实在不错。」

「高等医学院的医学士?」

所谓高等医学院,就是等同于「外面」大学的高等教育机构。这孩子竟是那里的学生?看起来比艾丝缇还要小个三、四岁,未免也太小了吧?

或许是疑惑就浮现在脸上,少女淘气地笑了。

「喏,信不信由你不过话先说在前头,你的伤可是我在这里治疗的。要是交给那边的医生,你早就没命了。」

「治疗的人是你?而且还是在这个房间?」

艾丝缇再度举目四望。

从靠床的窗边,可以远眺染成红色的海峡及对岸的长生种区。换句话说,这里是东岸的短生种区,位在距离中央市场不远的地方。

天花板挑高的室内相当清洁,不过实在太过于简朴,感觉和思春期的少女不太相衬。家具只有艾丝缇躺的这张床、书桌,加上上面的茶具组。墙壁有一整面是内嵌的衣柜,不过里

面也只挂了刚刚那件灰衣,除此之外就是空荡荡的。

在这种地方能做什么样的治疗?当时的伤绝对攸关性命还有,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我,我差不多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

塞特望着墙上的钟回答。

「睡得很熟。疲劳都消失了吧?」

「嗯,对了,我有点咦!?」

说到这边,艾丝缇整个人一僵。

从刚才到现在,自己都是用罗马公用语在讲话?不,不只这样。就连眼前的少女也用罗马语在应答!?

「噢,不用紧张我已经知道姊姊是『外面』的人了。」

和脸色发青的艾丝缇相反,塞特的表情完全没变。以便笑眯眯地微笑,以便随便在沙发上盘腿而坐。

「因为梦话讲的全是『外面』的话嘛。匈牙利语和罗马语大概各占一半吧?而且还和麻烦的贵族在一起你说是吧?」

望着意有所指的眼色,以恩愧疚地垂下头来。

「抱歉,艾丝缇我说出来了。」

长生种贵族低声道歉,凑近板着脸孔的艾丝缇耳边,音量放得更低。

「不过你放心。我没说你是教廷的人我只是说你是我在『外面』遇到,然后带回来的女孩。」

「不过这位少爷也真是厉害。把短生种,而且还是『外面』的女孩带进帝国」

另一方面,就在两人秘密对话的时候,沙发上的少女继续说着没脑筋的感想。就帝国的短生种而言,,这女孩对长生种的畏惧感很低。会这么不害怕贵族的士民也很少见。

「长生种与短生种的恋爱,在这个国家可是遭到禁止的。要是被监察院抓到,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啊,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去告密。相对的,我在那里卖茶的事能不能也替我

保密?一旦曝光了,我会被高等医学院退学。」

「真不道德。利用他人的弱点不过算了,也好。」

顺利隐瞒艾丝缇的真正身份让他松了口气,以恩神情高傲地点头示意。然后咳嗽一声,对眼睛闪着淘气光芒的小姑娘自以为是地开始说教。

「对于你的不法行为,这回就先不追究。不过你听好了,小姑娘。今后不能再做同样的事。短生种隐瞒身份从事正职外的工作,在帝国法可是严厉禁止的。甚微应声为学士的你应

该善尽本分惕励学业,成为伟大的皇帝陛下臣民,为帝国社会最出贡献」

「啊,已经这么晚了喂,你们两个饿不饿?」

「好好听人家讲话!」

以恩在难得的说教机会被人打断之后发出怒吼,不过对于他的愤怒,塞特可以说是毫不在意。还是一边哼着歌一边把绷带捆成球状。

「唉实在太可悲了!虽然我有苦衷,不过还是放纵不良士民的不当行为,让她触犯了国法!臣力有未逮,尚请恕罪。」

「这位少爷真好玩好久没遇到逗弄起来这么有趣的人了。」

塞特露出微笑,在对着星皇宫方向深深俯首的以恩背上戳了戳。

「对了,少爷。等你气消了,能不能去买点吃的?艾丝缇总得补充营养吧?」

「凭什么要我做下女的工作!由你去买!」

对于无礼的要求以恩龇牙咧嘴,不过对方却给了个软钉子碰。

「我去买?可是我接下来要帮艾丝缇换绷带,身边还要换衣服啊,不然少爷你来帮她换?」

「呜!」

以恩满脸通红地来回看着两名少女,不过要不了多久他就承认自己败北。然后呕气似地转身,以便拿无罪的大门出气一边走出寝室。

「你听好,小姑娘!你的物理态度我迟早会给你好看!别忘了!」

「噢好啦好啦啊,要买家常菜的话,巷子出去转角那家既便宜又好吃!我想吃番茄肉丸子。」

「谁理你啊!」

门被猛力关上。

塞特含笑听着走廊的脚步声越走越远,知道声音消失,这才回头转向患者的方向。

「好了,碍事的人走了艾丝缇。让我看看你白玉般的肌肤吧?」

「呃啊,好的。」

两人一来一往让艾丝缇为之一惊不,是为之一愣,不过被这么突然一叫又回神了。于是在催促之下露出肩膀。伤口比想象中要来得大,不过血已经完全止住。现在重新来看,

虽然挖得很深,幸好并没有失血死亡。可见当场的紧急处理与事后治疗相当出色。

「嗯嗯,复原得很顺利年轻真好。血管的损伤已经补好了。旁边的微血管也开始变得肥大。再过两、三天就可以活动。」

塞特佩服似地吹起口哨,手脚俐落地换起涂过药的纱布。动作扎实没有累赘,确实是有老医生的派头。

「这这个塞特小姐?」

「叫我『塞特』就可以了,艾丝缇我的兄弟和朋友们都这么叫。」

「那那,塞特。」

艾丝缇来回看着用用近似魔术的手法卷起的绷带以及少女的脸,然后直接问道:

「这个,你感觉还很小很年轻,实际上是几岁?」

「我?我今年十三岁啊?」

「十十三」

整整小了自己四岁艾丝缇简直想抱住自己的头。

「真真了不起。才这种年纪就这样一来帝国的人全都像你这样吗?」

「嗯~要看个人的素质、努力还有个性。哎呀,人总是有适性之分嘛?所以并不是所有短生种都能成为士民,接受高等教育。」

肩膀才被稍稍腿了一下,纱布就已经换好,白色的绷带开始覆盖患部。塞特露出稍微思索的表情,不过过没多久就一脸正色地加以补充。

「至少在机会方面是平等的。完全不像『外面』,教育机会会受到家世、财产等条件的限制。只要努力应试,每个人都能成为士民。不论到了几岁,应试资格都不会受限啊,

其实也不单是教育。帝国的作风是让短生种的努力与个性尽量发挥。目的四让长生种与短生种能够和平共存。」

「帝国的作风?共存?」

艾丝缇困惑地重复着对方的话。

毕竟「外面」所听到的,都是帝国短生种受到等同奴隶的待遇。人类受到吸血鬼的支配,过着戒慎恐惧、宛如家畜般的生活那眼前的少女又是怎么回事?行走在街上的短生种

,人人脸上带着神采奕奕的光芒又是怎么回事?自从来到帝国,自己亲眼所见的帝国实情正与已知的常识越离越远。

「可是,短生种终究还是长生种的奴隶啊?」

艾丝缇以便缓缓移动确认伤口的状况,一边挤出小小的声音。

「就算再如何优待,短生种还是得服侍长生种这样还算是共存?」

「艾丝缇,你看这里。」

塞特这么说着,然后用手推开床边的窗户。外头正迎向日落,深蓝色的夜幕缓缓降下。在看起来就像大河的海峡两岸,街上的白色灯光开始闪烁。这幅情景如此梦幻,简直就像梦

中所见到的梦境一般美丽。不过塞特腿开窗户,伸手所指的是位于长生种区南方、耸立在郁郁苍苍的茂密树林之中的成群巨大建筑物。

「艾丝缇,有一点你说错了短生种的主人并不是长生种。」

少女指着星皇宫横跨过去、现在与未来者之居城,脸上已经找不到之前轻浮的神色。口气甚至带点儿严厉。

「短生种的主人只有真人类帝国皇帝一人。他们在法律上算是皇帝的财产,伤害他们几等于伤害皇帝的财产。长生种则是绝对臣服于皇帝的臣下换句话说,在皇帝之前短生种

和长生种一律平等。这不就是两种种族的共存?」

「」

在像皇帝这样的绝对存在之前平等或许可以算是某种形式的「共存」。

艾丝缇俯看着在夜幕之中讴歌繁荣的异形之城,内心陷入思索。

「共存这种字眼只存在于愚昧之辈的梦里。」

曾在出生的故乡、冬日之城听到的句子又在耳边苏醒。

当时杀光艾丝缇家人的男子是这么说的。而他也是家人遭到教廷屠杀的悲惨复仇者。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自己确实认为他所说的没有错。要和杀害家人、城里伙伴的人共存,根

本不可能。

可是

「不过,你所说的『共存』有个不可或缺的前提,塞特。」

艾丝缇摇头,像是要赶走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焦虑与厌烦。用拒绝诱惑的语气对少女提出反驳。

「皇帝必须是唯一不变的存在要是皇帝驾崩,或是突然改变想法,在哪个瞬间,这个国家的『共存』也就不再成立你说是不是?」

听到红发女孩的反论,塞特微微瞪大了眼睛,轻轻拍手。

「了不起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孩,艾丝缇。」

然后她打心底佩服似地用力颔首。

「是啊,你说得一点也没有。皇帝的存在保障了两种种族的共存。要是她有什么万一,这个国家就会彻底甭解。当然『共存』的部分也不例外。」

(这么脆弱的东西,真的算「共存」吗?)

虽然得到了赞同,艾丝缇的心情却开朗不起来难道她希望自己的意见得到否定?只见她神情忧郁地低垂着头。

(由皇帝一肩扛起的「共存」,真的算「共存」吗?)

然而「外面」却连如此脆弱的「共存」都没有。那里只有永无止境的斗争与仇恨。人类仇视长生种,称他们为「吸血鬼」,长生种蔑视人类,当他们是「家畜」。就连艾丝缇本身

也是其中之一

想到这里,艾丝缇突然回神。

艾丝缇惊愕地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开始思索起「共存」的可能性。西安市之中不可能有那种东西,这点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两种种族之间有着深深的鸿沟,没有人比

自己还要了解。

可是,有些脸孔却在脑海中徘徊不去。

咎勒、拉杜、亚丝、还有以恩在艾丝缇面前欢笑、哭泣、愤怒、悲伤的人们。他们也是

结果艾丝缇还是没办法收拾自己的焦虑。就在这个时候,房外传来沉重的声音。

「啊,是不是少爷?」

塞特这么说着站起身子,刚才那种不可思议的气愤已经彻底从表情上面消失。动作快速地跑向门口,握住门把

就在这个瞬间,门爆炸了。

「呜哇!?」

是的,只能用「爆炸」这两个字来形容。受到来自外面的冲击,门把和铰链发出类似悲鸣的声音然后碎裂。然后,朝着房间内部猛烈飞来的门板将塞特的身体整个弹开。

「塞塞特!?」

看到小小的身躯猛力撞上地面,艾丝缇瞪大了眼睛。不过在目击从门口屈身近来的巨大身影时却瞪得更大。

「这这家伙!」

漆黑的军用外套不详地翻飞,艾丝缇的身躯已经跳离床铺。连肩膀的痛也忘了,准备跑向自己挂在墙面的散弹枪。就在手指前端碰到枪托的刹那

「!?」

头顶爆出剧烈的声响。就在下意识抬起头的时候,黑漆漆的影子变已占据了艾丝缇的整个视野。还来不及

察觉对方是穿破天花板跳近来的另一名敌人,一闪而至的拳头已经抓住了她的胸部!

艾丝缇发出像要挤出肺中所有空气的哀鸣,然后身体撞向了墙壁。

撞击似乎让肩膀的伤口裂开了,有稳热的物体从失去感觉的右臂滴落。视野微微变暗,应该是头部遭到敲击的缘故。

「呜塞特伯爵阁下」

在开始转为朦胧的意识之中,艾丝缇试着想睁开眼睛。不但肩膀麻痹,连耳朵深处也开始传来严重的耳鸣。眼皮像是灌了铅似的,努力想把它撑开。

视野像是裹上了一层薄膜,映着两个大大的黑影,还有站在对面的一个白影。那是塞特吗?不重要了,两个黑影正用力扬起战斧,朝僵立不动的白影挥落。

「不行快逃」

耳鸣强力震荡着鼓膜,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艾丝缇还是试图要发出警告不过终究抵达了界限。

(为什么会耳鸣得这么严重)

才想到这里,修女的意识变已坠入无底的黑暗。

「怎么搞的,为什么身为孟斐斯伯爵、帝剑御持官的我,还得像个下女一样出来买东西?」

以恩板着脸孔,用形状优美的嘴唇咒骂。虽然眼前抱着近乎小山的纸袋,加上空无一人的路面有点阴暗,不过脚步仍是十分稳健。

「还有,刚才店里的那些短生种是怎么回事!居然说我是『可爱的小男生』!?什么叫做『可爱』!?把我当傻瓜,对身为帝剑御持官的我,居然用『可爱』来形容!」

第一次体会到的「购物」实在是个不太愉快的经验一走进市场,就被眼尖靠过来的售货姑娘们抓个正着。然后被欢声尖叫的她们拉过来扯过去,胡乱捏弄、疼爱赞美之后,用

奖金七折的价钱买到东西,或许被人当成了货真价实的短生种少年。不过孟斐斯伯爵可是帝剑御持官、帝国的栋梁,只想赶快忘掉这种不愉快的经验。

毕竟长生种贵族和家事实在无缘。人口数目不到短生种1%的他们,必须扛起政治与军事的责任,没有时间处理这等杂事。孩子的教育则是唯一的例外,采用完全母系、大家族制的

他们会集全族之力来教育子弟。不过除此之外,所有家事几乎全都交给士民以及机械人来处理。

「她叫塞特吧?为什么本大爷得听从那种不良少女的命令?像那种下姑娘,我只要动一根手指头不不行!不行不行!」

正要再度发出怒吼的时候,以恩突然露出好像想到什么的表情。抱着纸袋咬住了嘴唇。

「以恩,你要忍耐这么做也是为了完成陛下的敕命。为了达成伟大国母的期待,就算要向来路不明的不良少女低头,你还是得忍耐!这是身为贵族的义务。」

虽然帝剑御持官在众多职务当中也算顶级官员,以恩还是没见过皇帝的面。但是过世的祖母曾经提到,她是「威严与壮丽的完美调和、堪为所有长生种之母」的人。身为臣下的自

己要是在这种地方示弱,未免也太难看了。

就在咒骂的途中,以恩已经走到了小姑娘家的门前。先来个深呼吸镇定自己。然后手握上门把脸色却突然一沉。

「?」

以恩抱着纸袋,仿佛察觉什么似地歪着头。就像发现肉食动物行踪的草食动物,小心地侧着头,实现左右挪移

那抹影子从夜幕的另一端划过,掀起近乎不祥的猛烈旋风。将近十支的短剑往少年头顶上招呼。下个瞬间,摔得稀烂的纸袋滚向路面不过拿着纸袋的少年却不见人影。

「笨蛋!以为我会被骗!?」

以恩以便往带点深蓝的夜幕条约以便浅浅笑道。手上已经按上腰间的短剑。

「别小看我。我可是孟斐斯伯爵以恩.法透纳」

在空中拔出短剑的时候,引恩的脚顺势在朝着路面的房子墙壁上用力一蹬。小小的身躯藉着反作用力在屋

顶高高飞了起来。然后对着潜伏在屋顶上面的某人头顶,像是逮到猎物的猛禽一般快速突击。

「荣耀的帝国贵族,帝剑御持官!」

就在袭击者慌忙转身的时候,白刃随着裂帛般的其实直接劈向他的身影。少年像猫一般拱起身子在屋顶上面着地,喷溅而出的鲜血似乎就滴落在他的肩头

「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员了,以恩?」

传入以恩耳中的不是肌肉撕裂的声音,也不是濒死的惨叫,而是带着嘲讽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怎怎么可能明明已经劈中了!?」

以恩以便颤栗着以便反射性地跳开不,就在正要跳开的时候,双手早已被人从后面整个拉住。以恩正想挣脱,袭击者却在耳边低语。

「突然劈过来,真是太过分了。对许久不见的朋友这么冷酷,我的伙伴?」

「!?」

那个声音让少年的表情为之冻结。哆嗦的嘴唇在颤栗的吐息之间吐出一个名字

「拉拉杜!?」

「好久不见了,以恩。」

在夜色的发丝底下,青铜色眸子带着沉静的笑意。

卢克索男爵拉杜.巴旺原该早已失去的朋友,现在却用和记忆中分毫不差的姿态伫立在夜幕底下。

「怎怎么可能拉杜!怎么会是你!你明明已经死了」

「死了?哎呀,那站在这里的人又是谁?」

火焰魔人露出嘲讽的笑意,用难以抵抗的力道将以恩身躯转向自己的方向。然后将试图抵抗的少年拉高到和视线等高的位置。

记得那时的飞型船上,这男的确实已经被阳光烧灼,肉体坠入了里海面。就算长生种有不死之身,遇到那种情况还是没救。然而拉杜望着少年痛苦皱眉的白皙脸庞上,却找不到一

丝伤痕。

「你还以为是幻影?死人应该不会说话吧?」

「所所以,米玛尔说的是真的」

以恩总算从惊愕之中情醒,摇了摇头瞪视着对方。双眸之中闪现的绝对不是怀旧之情。

「拉杜,你又来陷害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处心积虑这么做你就这么恨我!?」

「恨?你别自我表现陶醉了。像你这种爱撒娇的少爷,我哪会放在心上我有更重要的工作。你只是拿

来阻挡宫廷的挡箭牌。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意义。」

「工作?」

以恩一边背脊发凉一边笨拙地重复对方的话。有种莫名的汉气。是童年玩伴眼神冷峻,像初次见面一样让人觉得冷冰冰的缘故?

「什什么样的工作!你杀了我的祖母、要我顶罪做到这种程度,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虽然拼命想装出冷静,不过质问的声音还是掩不住颤抖。拉杜带着冷笑,直直盯着老友的面孔,最后将嘴唇凑近他的耳边。

「我就破例告诉你吧」

音量只勉强到达可听范围。但却无比确切地穿过以恩的鼓膜。

「我们要杀了皇帝。」

「什么!?」

如果他说的是「要杀了你」,或许还不至于这么震惊。

以恩的脸变成一片苍白,眼球瞪得快要迸裂。

「你你刚刚说什么!?要杀死陛下?这种蠢事你真的认为可以到!?」

「蠢事?」

拉杜和唾星四溅的少年有着截然不同的冷静。嘴唇靠在昔日老友的耳边,特意将头侧向一边。

「杀皇帝真的是件蠢事?」

「对对方可是皇帝陛下啊!?」

以恩丁着老友沉稳的表情,仿佛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瞪着,像要找出发狂的征兆。

「她是我们长生种置之母,帝国永远的支配者,不可能被人杀死!」

「我要修正刚刚所讲的话,以恩。你不是撒娇鬼。」

另一方面,拉杜的声音既没有狂乱也没有愤怒。只有仿佛嘲笑一切似的嘲弄意味。那张脸上带着冷笑,刻意发出了叹息。

「你不只是撒娇鬼,还是愚蠢至极的撒娇鬼什么叫永远的支配?你认为现实世界有这种事?」

拉杜用舞台演员般的大动作耸了耸肩。嘴唇从以恩耳边离开,十分悠闲地露出了笑容。

「皇帝据说已经活了八百年,不过那只是某种谎言。任何长生种都活不了那么久。这个说法要是真的,那皇帝就不是长生种。当然也不是短生钟而是除此之外的『某种生物』。噢,我是不信这种事。不过皇帝好歹也是生物。只要想杀就杀得死。」

「可可是,为什么?拉杜为什么你要对陛下」

拉杜悲悯似地望着嘴唇发抖的老友,然后说道:

「为什么?这还用问?我已经烦了、腻了。不论是那个身份不明的魔女,还是这个受到掌控的国家!」

薄薄的嘴唇此时正像恶魔似地向上弯起。然后再度凑向少年的耳边,蓝发长生种用不至于听错的明确口吻说出句子。

「我们要杀了皇帝。然后消灭『外面』那些不祥的短生种,成为这行星的支配者。我们长生种有这个资格。在得到政党地位之前,谁也不能阻挠对,你也一样,以恩!」

「呜!」

右腿袭来的据统计让以恩发出悲鸣。拉杜伸出的利爪深深刺进了右腿。抓住手腕的力道突然转强,少年的身躯被提得更高。以恩在苦痛之中死命挣扎,不过拉杜的力量却是压倒性

的。就像眺望钉在标本台上的美丽蝴蝶,青铜色眸子露出邪恶的笑意。

「目前星皇宫的注意力全都在你身上。感谢你,我的朋友。这样工作起来方便多了接下来得小心提防,让你不要以外被捕。」

「呜!」

以恩的唇中再度发出撕裂的悲鸣。拉杜的爪子在伤口中扭转。一阵像脚爆炸似的剧痛传来不过这时少年脑中所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艾丝缇没事吗?这个男的既然想把自己干掉,那就不可能让她活着

「你这么担心艾丝缇?」

像是看透以恩内心般的低语。猛然一看,蓝发长生种正绽放着粘液似的笑意。

「呵呵,这个表情就是我猜对了不过以恩,你听好了,你真的那么信赖她?她可是短生种而且还是教廷的人哦?」

「你说什么?」

这家伙在说些什么?

在因为痛觉而开始变得朦胧的脑海中,以恩思索着对方的发言。艾丝缇是短生种的事不用说他也知道。那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问你,难道你还想再遭到背叛?你想为什么我们有办法一一掌握你的行踪?」

「不不要胡说!」

以恩听懂了拉杜的弦外音,脸色大变。连痛苦都忘了,只顾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艾丝缇她背叛我!不可能艾丝缇绝对不可能!」

「哎呀呀,伯爵阁下被短生种小姑娘迷住了要是被皇帝陛下和你祖母听到,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拉杜哀伤地摇头,嘴角却不知道在高兴什么似地弯了起来。然后仿佛要吐露秘密似地特地压低声音:

「不过以恩,有件事你知道吗?她讨厌你唷?不,不只你一个。她憎恨所有的长生种这事你知道吗?」

「什么!?」

以恩痛苦扭曲的身子瞬间停下了动作,瞪视老友的眸子闪动着难以掩饰的慌乱。

「不要胡说,拉杜!艾丝缇她曾经救过我!怎么会」

「我没有胡说。我知道她是为了什么理由。听好了她家人是被长生种所杀的。」

「!?」

被杀的?

家人?

以恩在脑海中回想着茶红色发丝还有下面的青金色眸子,说不出话来。拉杜一脸愉悦地微笑盯着,他却浑然不觉。只能呆愣愣地瞪大了眼睛。

「噢,看来你果然不知道,我的朋友啊。」

拉杜露出由嗜虐之心所伪装成的同情,嘴角咧成了新月形。蓝发长生种对昔日老友温柔地说道:

「她的故乡是在伊什特万去年被教廷攻下的匈牙利侯爵之都。那女孩是弃婴,被当地教会一个叫葳丝特的主教抚养长大。不过去年她却死在匈牙利侯爵手里不,不光是主

教。除了那女孩,教会中的所有人全都遭到杀害。多么残酷的结局啊!」

「怎么会」

以恩的声音带着颤抖。

对自己一向温柔、偶尔严厉的那个少女虽然是「外面」的短生种,却丝毫感觉不到对于长生种的偏见,难道那个态度全是装出来的?

「不可能!不可能有这种事」

「奇怪了。这么重要的事,她为什么没跟你说?」

另一方面,蓝发的恶魔则刻意侧过了头。然后粘搭搭地嗤笑一声,朝着以恩的鼓膜再度灌进毒素。

「难不成,她有什么事瞒着你?还是」

「还是」什么?他究竟想说什么?无所谓了,以恩并没在听。

因为有一抹红光化成了鞭子,从黑暗之中飞来。

温度高达数千度的空气化作臭氧爆裂开来的时候,拉杜撞开以恩朝后方跳跃。在只能瞥见少许影子的一闪过后,于屋顶留下深深爪痕的,是发出红色闪光的鞭子。

「基基辅侯爵!?」

她是在什么时候出现?见到伫立于对面屋顶的纤细身影,以恩发出了叫声。然而亚丝却只有表情僵硬地手

边一闪。她纤手中所持的银色棒子「盖.保格之枪」在尖锐的声响中从顶端甩出等离子长鞭。灼热的氙气由真空中喷射而出,划着大大的弧度追赶逃走的火焰魔人。

「哎呀呀,看来我太多嘴了」

在崭新的敌手面前,拉杜海上是一脸悠哉的申请。往后用力一仰避开了「枪」,然后迅速放出手上的火焰。

「喝!」

见到告诉飞来的闪光,亚丝快速调整「枪」的射程。缩到大约长剑的尺寸、摆好架式,准备将火焰击落。

不知是用了什么技巧,火焰在空中分裂成数十颗火弹,用保卫之势朝她袭来。红光如闪电一般将它击落,

不过数量实在太多。漏掉的最后一颗直直飞向她美丽的脸孔

「基基辅侯爵!?」

在幻视见到美女化成黑炭的以恩过于性急。因为袭向亚丝的火弹已经被某处所发出的枪击落。

「你太慢了,神父!」

「噢,对不起。因为在楼梯那边不小心跌了一跤。跌得好痛」

亚丝发出类似斥责的声音,温吞吞回话的是刚出现于以恩所在屋顶的修长身影。手中的旧式左轮枪正确瞄准了拉杜,动也不动。

「卢克索男爵,建议你放弃抵抗!请放开孟斐斯伯爵,然后退开!」

「是基辅侯爵和奈特罗德神父这种状况的确不适合作战。」

见到新手登场,拉杜低低啧了一声。回头望向倒在屋顶的少年,带点遗憾似地咧起嘴角。

「好吧,算了。反正你什么也办不到,以恩」

就在惋惜的声音传入负伤少年耳中的时候,火焰魔人的脚已经朝着后方轻轻跨出脚步。修长均匀的身影轻盈地跃入黑暗之中。

「慢慢着,拉杜!」

以恩迅速伸出手来,不过却没得到回答。背叛者的身影就如融入夜色一般渐渐失去了轮廓,只留下投过来的一抹笑意。

「别想逃!」

氙气的红光随着裂帛的其实迸射开来,却只徒劳地划破了虚空。就在烧灼的夜气化作臭氧弹飞开来的时候,敌人已经进入「加速」状态,隐没在黑夜的另一头,小时地无影无踪。

「可恶这家伙溜得还真快!」

望着吞没火焰魔人的黑夜,白发美女恨恨地咒骂。另一方面,亚伯则跑向瘫软在地,无法动弹的以恩身边,快速探问他的状况。

「你没事吧?孟斐斯伯爵呜哇,脚受伤了。乐意站吗?」

「这种小伤不打紧。马上就会痊愈对了,神父。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因为从星皇宫一回来,基辅侯爵邸就闹成一团。一问之下才发现,原来是你和艾丝缇失踪了。」

亚伯用手帕裹着染成红色的腿部,口气中带责备之意。

「不过刚刚家里出现奇怪的投书上面写了这里的地点。」

亚丝从对面屋顶跳跃过来,以恩诧异地仰望着她的脸。

「投书?究竟是谁」

「天晓得!」

就在少年的疑惑被怒吼声打断的时候,亚丝的手已经掐住以恩的胸口。

「我问你,小鬼!我确实交代过了,要你在我离开的时候好好待在馆中!结果你这家伙」

「亚亚丝,现在先别讨论这个。时机不对。」

亚伯连忙挡在为了腿伤而呻吟的少年及咆哮的美女之间。他一面将露出利牙的亚丝手臂推离少年,一面望着以恩痛苦扭曲的脸问道:

「对了,伯爵,艾丝缇人在哪里?你没有和她一起?」

「艾丝缇?」

「她憎恨所有长生种」毒素突然在鼓膜之间复苏,以恩甩了甩头将它挥开。

「她在那幢房子里面」

以恩指着对面可见的房子灯光,率先往前走。然而这举动却过于轻率。脚部传来的剧痛让他发出悲鸣,瘫坐在地。

「啊,你不用勉强,我去就行了。」

或许是确认艾丝缇的所在,稍微安心了些,亚伯冷静地起身。翻落屋顶的身手颇为轻盈,和弯腰驼背爬上屋顶的时候截然不同。

另一方面,亚丝目送着他

「对了你的脚还好吧,孟斐斯伯爵?」

一边愁眉苦脸地用笨拙的语气问着以恩。再用粗鲁但让人感到有种体贴的手势抓住少年的手臂,拉他起来。

「你要是动得了,我们就马上移动。再磨蹭下去短生种就凑过来了。在那之前得先离开。」

「真是抱歉,基辅侯爵。」

以恩以便感受着近在咫尺,强韧而柔软的肌肤,一边对美女赔罪。

「是我擅自行动,给你带来了麻烦不知该如何谢罪。」

「算了,你会焦虑,我也是可以理解。」

原以为会在大多数情况下遭到怒吼,结果得来的却是叫人以外的温和句子。抬头一看,琥珀色眸子正望向自己的方向,坚硬的光芒之中微微浮现了关怀之色。

「而且我对你刺激过了头,也有一点责任今后不要擅自行动。」

「嗯。我绝对啊!」

「怎么了?」

亚丝诧异地扬眉,以恩抓着她的手怒吼。

「没没有时间在这里蘑菇了!陛下陛下她有危险!」

「陛下?」

白皙的额头浮现深深的皱纹。望着那双怀疑之色越来越深、眯成细线的眸子,以恩心焦地呐喊:

「他们拉杜他们想要杀害陛下!」

「什么!?」

白色发丝下的美丽容颜,倐地变成了苍白。

「缇?」

远远有声音传来。是谁在呼唤她。塞特吗?不,不对。是更温暖的声音

「艾丝缇!」

「哇!?」

耳边突然间被人一吼,艾丝缇跳了起来。跳起的速度太猛,头正好和往下面看的银发年轻人脸部撞个正着。随着一声巨响,眼前火星乱迸。

「痛痛痛痛痛奇奇怪?神父?」

艾丝缇泪眼朦胧地望着在凑巧的角度被撞到头,鼻血喷得老高、翻倒在地的年轻人。他怎么会在这里?记得自己负伤被人带到这栋房子,然后由这边的女孩加以治疗,然后然

后呢?

「对对了,那些家伙呢!?」

艾丝缇慌慌张张地环视周遭。脑中的最后影像就是刀刃朝着塞特挥落的不祥光芒。他们去哪里了?塞特人在哪里?为什么自己还没死?

「那那个人怎么了?」

艾丝缇抓着一旁掩鼻呻吟的神父快速问道:

「和我在一起的人!人在哪里!?」

「孟斐斯伯爵平安无事。只是有点擦伤。现在正和亚丝在一起。」

「不,我指的不是孟斐斯伯爵」

艾丝缇着急地摇头,抓着对方的领口大叫。

「这里应该还有一个叫塞特的女孩!她怎样了?没事吧!?」

听到还有一个人,或许是有点惊讶。神父焦急地环视四周。

「没有,我没看到这样的女孩」

「怎么可能她到哪去了?」

艾丝缇步履蹒跚地站了起来。她是躲在某个地方?还是不愿去想的,被那些家伙给带走了?

艾丝缇一边转着不祥的念头,一边不自觉地走向衣柜。刚刚确实还开着的衣柜,这时却是牢牢的关着。

难道是躲在这里面?艾丝缇带着一缕希望推开了门。

「啊!」

不过这一刹那,艾丝缇却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后退。

站在直达天花板的衣柜里头的是身穿黑色外套的不祥壮汉那些袭击者!

「退后,艾丝缇!」

亚伯一个箭步向前,把艾丝缇撞开。旧式左轮手枪对准敌人头部,打开保险,随时都可以开火。

「?」

结果枪口却没吐出子弹。神父并没有扣下扳机,而是讶异地眯起眼睛,细细端详伫立在前的敌人身影。

「神神父,危险!」

「不不要紧,艾丝缇。这些家伙」

亚伯将艾丝缇忍不住伸来制止的手给拨开,然后摇头。另一方面,两名壮汉无视攻击的绝佳机会,默默站着动也不动。神父的手枪依旧瞄准,伸手轻轻碰触对方指尖的时候,诡异

的沉默看似仍然持续不过就在这个刹那

「!?」

黑影发出干涩的声响,随之崩解。

两抹敌影一边发出许多类似雾气的白烟,一边越缩越小。白烟散去的时候,地上就只剩下他们的衣物以及大量白色粉末。

「什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望着这幅既像恶梦,又像不祥幻影的光景,艾丝缇声音颤抖地呻吟着。另一方面,亚伯跪在地上,用手指拨着眼前的东西。表情比修女多了几分冷静,观察着白粉,最后终于想起

什么似地将手指伸向唇边,表情变得十分僵硬。

「『耶和华将硫磺与火从天上耶和华那里,降与所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和全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

神父用舌尖舔着粉末,念出圣经的一小节。僵着脸回头,对倒吸一口气的修女这么说道:

「『罗得的妻子在后边回头一看,就变成了一跟盐柱』艾丝缇,这是盐。盐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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