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还没女朋友

“四锋萌主？”史精忠感觉最近偶尔会听人听到这词，可之前没怎么在意。

“你不知道？”赤羽嘴角扬了扬，不经意流露出的邪魅气息让他突然心跳加快了两拍。他的视线不由得从赤羽脸上移开，往下滑是因说话而颤抖的喉结，配合着磁性的嗓音更引得人遐想——不知道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四锋萌主就是你啊，俏如来。”

“……啊？！”史精忠从晃神中醒来，更加迷茫地看着赤羽，“是我？”

赤羽笑意更深，掏出手机滑了几下递给他看。那是赤羽的脸书私密社团，上面有温皇发了一张史精忠在温皇后院里煮头的偷拍照，文章很简单，就两句话，“俏如来真是俊俏啊~四锋萌主，不服来战！”

再看下面一串评论基本都是 “服！”“不服不行！”比较不一样的评论是“咦？这个中兴百武会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温大大你的还珠楼吗？难道雕偶失败，连上脸书也打开方式错误吗？”“敬四锋萌主，干杯！”“老七，你萌之萌的地方不保了！”

里面比较熟的人也都留了评论，杏花君的“喂，别玩了，快把萌主加进来吧！”女暴君的“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北竞王的“这就是爱，小王看得心累。”连默苍离和赤羽也都有回应。默苍离是“不能更服。”赤羽则是“偷拍的心酸，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以扇遮面笑）”

“前辈！”史精忠没想到在自己不知情下已经快要被圈里的前辈们玩坏了，有些不知所措。其实他并不在意这些网络上的调侃，只是赤羽的评论戳得他有些难过，因为他就是那个“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名副其实之人，偷拍的心酸他比谁都更有体会。

比之更甚的是，他本来就打算以自己的样貌雕尊原创生跟赤羽交换，连消除尴尬的借口说辞都想好了好几套。没想到赤羽直截了当得他有些招架不住，喜悦、羞恼、焦躁等各种情绪又轰然炸开，满脑子乱转，满脸通红想遮都遮不住。

“你很介意的话，不用勉强。”赤羽看着那张压抑着激动情绪而白里透红的脸，轻轻拍了一下史精忠的肩膀，“或者你让我对雕一个？不是想拿你开玩笑，只是很像看看你的偶化模样。”他有些玩味地摸着下巴，打量着对方。

“为、为什么？”史精忠被他看得连呼吸都碎乱了，抖着声问。

“好奇。”赤羽却答得很正直，大概是怕对方误会他真是拿对方开涮，又补充道：“其实按照真人容貌雕偶，圈里也经常玩，你别想太多。”

“是啊，师尊不就雕过冥医吗？我还是自己雕自己吧，真人对雕什么的还是不劳赤羽前辈了。”虽然暗示有些明显，但史精忠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嗯，温皇也雕过他自己。”可惜赤羽并没有往那方面想，继续聊着话题。
“是任飘渺吗？”
“对。”
“赤羽前辈不打算这么玩？”
“以前没兴趣，现在嘛，有点想试试。”示意的目光扫来，史精忠连忙摇头表示拒绝。他当然想要赤羽亲手来雕他模样的偶，只是不是现在，不能是现在……

话说到这，两人突然就不说话了。沉默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赤羽神情闲适地品着茶，似乎在琢磨着什么，史精忠则是暗自手忙脚乱地收拾情绪，一想到这一刻赤羽可能正在猜度自己拒绝跟他玩真人对雕的原因，他就如坐针毡。

“那个……赤羽前辈……”其实沉默的时间并没有超过一分钟，一切都是史精忠的错觉。

“叫赤羽就好。”赤羽笑起来：“你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说你有前辈咒吗？谦和有礼固然是很好，但是太客气了，也让人觉得很疏离啊。”

“赤羽……”史精忠喊完，就像卡机一样，怎么也说不出下面的话来，也不是紧张，就是突然被要求换一种方式说话，突然就不会说话了。他望着赤羽，有些发愣。

史精忠被称为俏如来，不仅仅是因为他温润如玉的气质，他的五官其实并不能算平和中正，偏尖的下巴，微挑的眼角，笔挺的鼻和精致的唇，整张脸在持重谦和的仪态之下隐隐压着一丝艳丽，并非或者说并不只是俊俏。

至于萌，大概全集中在雪发下那双晶莹透亮的眼眸上，如两股溪流静静流淌在雪峰下，清澈纯净。此刻赤羽正被这双眼睛有些迷茫凝视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似乎从平静的地下渗了出来。“赤羽叫不惯的话也可以叫我信之介。”他任由这种情绪轻轻溢出了嘴唇。

史精忠浑身一震，他没想到这话就这么被赤羽信口说了出来，不应该是在更久之后吗？他知道日本人要在关系好到一定程度才会让对方称呼名的。可是他们之间也才见过两次面，对，在彼此都认识的情况下，仅仅两次。

“信……信之……”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当着那人的面把这个名唤了出来，这是他多年以来的梦想，曾几何时，对着华灯初上的街头，对着眼花缭乱的电视屏幕，对着轮廓初现的偶头，他都想着能有一天，当着那个人的面亲昵地唤一声他的名。

“……介……”他有些难过地闭起眼，在心中叹了口气，不对，节奏不对，这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想妥协，这个名必须保留，他不能放纵自己提前享受这份甜蜜，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这么做只是饮鸩止渴。虽然他不确定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来临，但是他必须警戒自己不要太贪心，否则一旦失控，便将一无所有。

“前辈，我做不到！”猛地睁开眼来，史精忠坚定地看着赤羽，说得掷地有声。

“果然离了前辈两字，你连话都不会说了。”赤羽并没有坚持，稍微有些失落，他挺喜欢俏如来，不由自主想跟他亲近一些，可惜这家伙有些持重过头，反而显得莫名清淡疏离了。

“前辈，那个质子……”区别于师尊的狠，温皇的阴，北竞王的怪，赤羽的直反而是史精忠最不擅长招架的。本就关心则乱，史精忠一见赤羽那情绪就飘零得跟天女散花一样，所以他一反常态，主动掌握话题。可惜赤羽总是比他更主动，让他时不时生出还是丢盔卸甲走为上策的念头，然而爱恋的心又紧紧抓着他，让他恨不能守在赤羽身边生根发芽。

“改天我带你去我的工作室。”赤羽环视了自己客厅一周，对史精忠笑道：“你也看见我这是单身公寓，连偶都没地方多摆两尊。”

史精忠也随着赤羽的目光环视一圈，也笑了，确实有点挤。堂堂珠锋之癫家里只在电视机两边摆了两偶柜，一共也就两尊偶，刚入坑的布偶戏迷恐怕都要比他家里放的偶多。偶虽少，但各种动漫萌系摆件挂件点缀各处，琳琅满目，再加上小吧台上摆有专业咖啡机，他觉得只要赤羽想，这儿可以直接开个动漫咖啡厅了。

虽然一直浸淫布袋戏，但动漫好歹也是大众娱乐，只要不跟时代脱轨，不可能没有耳闻。史精忠进屋一来最暗自欣慰的一点便是这一屋子的手办大都是动物或者应该说非人类。偶尔也有萌化人的小男孩小女孩。自从温皇透露赤羽喜欢看萌系动漫后，史精忠最大的噩梦便是怕看见赤羽有满屋子波涛汹涌的宅男手办。

“前辈屋里小东西这么多，却这么整洁……女朋友……经常来吧？”史精忠问得小心翼翼，又别有用心。

据他的打探，赤羽目前看起来应该还没有女朋友，就是不清楚在日本有没有。要是谈异地恋，不当面问，别人是难以察觉的。

“还没女朋友。”赤羽依旧回得很坦然，却突然抓住了让出乎对方意料的重点，“怎么，你屋里很乱吗？”他似笑非笑若有所思地看向史精忠。

“呃，也没有很乱，忙起来的时候就不太顾得上。总之是没有前辈这一丝不苟的洁净感啦。”史精忠此刻还在回味着对方那句“还没女朋友”，不是“没有女朋友”，是“还没”，也就是说有这个可能性存在。他果然不是……

“有机会去看看。”赤羽则在脑补迷糊的俏如来和他乱糟糟的窝，简直就是巧巧的拟人版。看人的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敏感的史精忠一下就被电到似的，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赶紧起身告辞走人。

“真是敏锐，我的脑洞好像被他察觉到了。”赤羽靠在门边目送史精忠下楼后，对突然蹭出来拱自己脚跟的巧巧遗憾地自言自语。

史精忠感觉自己像逃难一样，憋着一口气赶回了家，进了屋，东西一放，就坐在床上发愣，做客赤羽家的每个细节早就在回家的路上被反复播放，分析猜测过几遍了。烦躁、不安、紧张、兴奋、喜悦、愤懑、失落……各种情绪像跳帧的歌曲，在脑中在心中反复回荡。

这是一种情绪崩溃，而且不是第一次发作，从他明确自己的性向之后，这种抑郁便不停的滋生，积累到一定程度后便会爆发，只要能找到发泄口，就可以从崩溃恢复平静。以前他总是用雕刻刀在偶头上大刀阔斧地胡削乱剐，一切全凭情绪而动。

这一次的崩溃其实比他预期来得要晚，本来应该在忆无心上戏而自己却总碰见不到赤羽那些天爆发的，结果赤羽意外的出现，甚至还一起在冥医家吃饭，突然其来的惊喜生生遏制住情绪的火山口。直到今天，只因那句“还没女朋友。”

史精忠猛地跳下床，来到工作台前，习惯性地拿起雕刻刀和偶头来发泄，却生生将到停在了半空，手里的偶头是颗忆无心的粗胚，虽然没有雕几刀，但轮廓已现，在他眼中看来，可以直接穿越成上了粉的模样。

“无心……”他叹了口气，顿时再也下不去手。正如他对藏镜人说的那样，他当无心是自己的妹妹来疼爱。扫了一眼屋里的偶头，由于他开始赶雕公司偶，屋里放眼看去都是忆无心的粗胚，正好连一块木头都没有。

刀锋下意识地比划上了手腕，狂躁开始攫取意志而动，当冰冷的刀锋碰触到皮肤那一霎那，警铃大作的理智唤醒了他。咣当一声，他像被蛇咬了一样，甩开手里的雕刻刀和偶头，惊恐地退回到床上。

再难过也绝不自残，这是他给自己立下的底线。史精忠深吸一口气，强抑着心头的混乱，冷静地扫视着屋里每一件事物。他在盘算应该怎么做才能保证自己失控后不会伤害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将自己从这种情绪中脱离出来，或者在失控前去找什么人看着自己？

视线在扫到女暴君给的三本同人本时顿了顿。看书？或许可以试试。随便拿起一本翻开，史精忠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情绪崩溃时烦得什么事也不想做，更何况是静下心来看书。他只是机械地让目光一一掠过字句，并不去思考它们的含义。

渐渐地，随着忆无心的名字不断出现在眼前，注意力由下意识关注转变为全神贯注。他在不知不觉中坠入了书中的世界。少了惊雷各种限制，忆无心与黑白郎君生活在一个更为波澜壮阔的江湖中，这里他们是主角，整个世界在为他们而旋转。相遇而相知，相爱又相杀，有心与无情，告白的情话在各种情境下一遍一遍的重复，将史精忠的喜怒哀乐一一化消。

三本书，三个故事，笑过，哭过，恨过，怨过，但是还不够，还不够！史精忠觉得自己已经平静了下来，他重新回到工作台，捡起雕刻刀和偶头，开始一刀一刀雕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