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常欣

“你找谁?”门开了,一个老伯面色不善地上下打量着史精忠,有些恶狠狠地问,感觉好像对方欠了他很多钱似的。

“嗯,你好,请问这里是不是要出租车库。”史精忠一直就很招人待见,很少碰上这种一上来就充满恶意的,他暗自奇怪,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礼貌问道。

“你想租哦,那价钱知道吧,不讲价,爱租不租。”那老伯瞪眼道。
“没问题。租之前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间车库,什么都没有。”嘴上虽然说得很不客气,但他还是拿了钥匙,关上家门,领史精忠下楼看了一下他家的车库。

车库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史精忠也只是看看空间大小,估摸着合不合适,所以很快就看完了,开始谈租赁事宜。结果那有些怪的老伯便恶狠狠地说租赁合同还没准备好,让他明天再过来。

告别了老伯,史精忠多少还是挺开心的。本以为不知还要等上好一阵子,结果今天突然接到郭筝的电话,说他碰巧知道这附近有一户人家想要出租车库,听说史精忠最近一直在找,就特意打电话通知,还给了地址和报价。

虽然那个老伯很凶,但史精忠还是希望能顺利租下。从那家车库走到自家楼下只需要五分钟,沿途还穿过夜市,可以在来回时顺道买吃的,非常的便利。他一边走回家,一边忍不住兴奋地盘算起来。

好不容易忍耐到第二天再过去,那老伯却直接丢给了他车库钥匙,连租赁合同都要他签,“拿了钥匙就给我滚!没事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这一次的话里更是带上了明显的厌恶。

史精忠有些莫名其妙,正想问押金的事,就被那老伯撵离了门,正要给他一个闭门羹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清伯,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突然发那么大的火啊?”

“常欣。”史精忠和清伯异口同声望来人唤道。

“啊!是你!精……不对,应该叫你俏如来。”常欣从屋里走到门边,有些惊喜地看着史精忠:“你怎么在这?”

“你们认识?”清伯凶巴巴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点,问常欣道。

“嗯,我们是朋友啊。清伯,俏如来怎么招你生气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只是来租车库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老伯,还请告知。”

“哼!”清伯又神色古怪地打量了一下史精忠,对他挥手:“车库租你,你走你走。没事别来烦我。”

“那押金……”

“押金租金统统都有人给你付了,车库你爱用多久用多久,反正我也没车。”说着,清伯就直接把门给关了。

“清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这样对人不太好吧。”常欣被大力的关门声吓了一跳,她只是在漫展那三天跟史精忠碰过面,后来就没什么联系了,要不是他们布袋戏社团里的郭筝进了片场当学徒,她都还不知道其实史精忠就是忆无心的雕偶师俏如来。

虽然相处短暂,但她清楚史精忠的为人,绝对不是轻易能让人讨厌的。清伯脾气是差了点,但史精忠好像还没干什么,他就生大气,实在匪夷所思。

“别看他斯斯文文奶油小生的款,你那个朋友其实是混黑道的。”清伯拉着常欣回到屋里客厅上,“我家小武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出租车库刚决定了,广告都没打,那人就找来了。”

“郭筝跟俏如来比较常往来,一定是他第一时间告知的吧,这跟小武哥的事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讲完,别急着为他辩解。他来过之后,就有黑道上的混混过来问情况,还说如果想要小武没事,那么就只能免费租给那个人,直到他不想租为止。还有,如果能瞒住那个人,那么小武以前欠下的高利贷就给一笔勾销。”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清伯说起自己那冲动鲁莽的儿子,不由得颓唐地坐在椅子上,看了看快要变得家徒四壁的房间。

“这也不能说明俏如来混黑道啊,顶多是有黑道上的朋友在暗中帮他。其实如果那些人真的能说到做到。这样也不错啊,小武哥就不用因为过失杀人而被判坐牢了,之前欠的高利贷也没了。你和小武哥的平静生活可以重新开始。”

“话是这么说,但要我给那个什么俏如来好脸色不可能。”清伯又哼了一声,看向常欣:“你也最好跟他保持距离。黑社会是不可轻易招惹的,你看看我们这家人就知道了。你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可不要被别人的外表骗了,沾上黑道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常欣欲言又止,她知道辩护也没什么用,清伯正在气头上,而且他也不能明白布袋戏的世界。她没过多久,就告辞离开了,然后在附近一带遛达,希望能碰见史精忠。

史精忠对清伯的态度充满了疑惑,听闻有人给他付了押金和无期限的租金,更是纳闷。离开清伯家之后,他也没到车库,而是给燕驼龙拨了电话,告知租到车库的事情。燕驼龙不由得感慨他运气好,居然两个月之内就这么快找到家附近的车库租,还问租金多少,却被支吾过去了。

放下电话,史精忠又想了想除了燕驼龙外,还能有谁给他付钱买单。父亲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下意识浮现赤羽和温皇,但立即就排除掉了,就算知道他想要独立工作间,再怎么有心,也还没到这个地步。联系清伯将他视为洪水猛兽的态度,他想到了最有可能的人就是小空!

想来也应该是小空的风格,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霸道的手段,让清伯不情不愿地把车库租给自己。由于不知运作内容,史精忠不敢推辞,生怕逼急了小空,可能会害了清伯。他几次拿出手机,又放回兜里。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关于小空的消息,究竟该不该打电话告知父亲呢?

“俏如来。”史精忠正在犹豫,就听到常欣在背后叫他。“你果然没走远。心事重重的,是因为清伯吗?”

“你跟清伯是?”

“我爷爷以前住这边,跟清伯是邻居。清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后来我们搬走了,所以现在有时我会过来玩,看看他。他的儿子武敛君也跟郭筝是好朋友。”

“原来如此。”史精忠回想着郭筝告知他租赁信息时说的话,若有所思。

“清伯脾气有点差,而且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所以你不要在意。”

“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经济上有困难,所以才要出租车库?”

“其实没车,平时都是拿来堆杂物用的,我有时候还会把自己COSPLAY的东西堆在这边。”常欣笑道:“对了,你租车库想要干嘛?新买了车?”

“想用来建个雕偶工作间。原来住的地方太小了,不方便。”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让我和郭筝来帮你忙吧。他自从知道你是俏如来,就经常说起你,对你可崇拜了。我也非常好奇雕偶师的工作间会是什么样的。”

“多谢,那就有劳了。”史精忠想了想,就答应了。两人又聊了一阵,约好帮忙时间就分开了。

那天之后,对于小空在背后运作的事,史精忠旁敲侧击地询问过郭筝,但对方始终不承认,只说因为好友武敛君正在吃官司,家里缺钱就建议清伯出租车库,多少支援一下日常开销,听说清伯同意了,就第一时间告知。至于为什么会有黑道的人出面买单,他也很惊讶,还反问史精忠是不是在黑道上有人。

史精忠只能暂且按下疑心,静观其变,把重心都放在建设自己的工作间上。台风天的时候,他便在家雕偶,天气好的时候,就开始收拾工作间。以前因为家里小,很多东西都四处堆存,一部分在燕驼龙那,一部分在父母家里。燕驼龙给他拉了两三车才算完。郭筝和常欣也是一有空就过来帮忙,所以两周之后,史精忠的工作间就初具规模了。

“真是壮观啊!”休息的时候,常欣在摆满一整面墙的偶头前跺了几步,看了看咋舌道:“不知道晚上看这些会不会觉得恐怖。”

史精忠和郭筝正在一旁灌着冷饮,听她这话都对视而笑。一个是雕偶师,一个是尚未艺成的操偶师,目不转睛、爱不释手都还来不及,会觉得恐怖那就奇了。

“今天是发片日,我们要不要在这里一起看新剧啊?”常欣转过头,扫了一眼布置得差不多的工作间问。

“好啊!好啊!”郭筝拍手称赞。“那边正好空着没东西放。走,俏如来,上你家搬电视机和影碟机去。”

“别忘了还有音响!”常欣提醒道。

于是两个男生就去搬电器了。常欣一个人留下来继续打点,她将雕偶的工具都归类摆放得整整齐齐。大概是女孩子的天性,喜欢布置房间。她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个工作间上,巧妙的设计节省许多空间,使得整体看起来整洁而温馨,就是那成排的偶头有点吓人。

还是整尊偶看着比较有爱。常欣看向工作间里摆放的偶,发现史精忠接齐各种版本的雨音霜。之前她就注意到他家里女旦除了忆无心就只有雨音霜,而且忆无心还只有一尊。

他一定很喜欢雨音霜。常欣下意识将自己比对了一下雨音霜那样的女孩,心情不免有些黯淡,如果是雨音霜那样的女孩,确实很配俏如来呢。

其实常欣在漫展时就对史精忠颇有好感,只是后面不再联系,她也只是偶尔在网上跟晴时明月聊起他,明月大大却总不爱接这个话题。后来俏如来的身份揭晓,她就大概明白了缘故。真没想到还会有再聚在一起的机会,现在这个工作间快弄好了,如果三个人能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等史精忠和郭筝把电器都搬来摆弄好后,史精忠请他们在外面吃了一顿炒菜,租碟时又顺便买了一堆零食,一边吃一边看新剧。

几个朋友聚在一起看新剧是对戏迷来说是件快乐的事,史精忠在学生时代每周的剧都是这样看的,跟着剧情或紧张或叫好或起哄,有时候有人快口妙语吐槽,引得大家笑出泪来,连接下来的剧情讲什么都没空看了。往往是跟大家闹腾着看一遍,回头自己再一个人静心看一遍。

记忆里的感觉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就在昨天。史精忠不由得微笑着重温着这份快乐,看剧看得漫不经心。那时候,自己奢望着跟一个人一起看新剧,现在他还是想跟那一个人一起看新剧,但心情已经大不一样了,眼下他竟然留恋起跟朋友们看新剧的热闹来。大概是因为他从前的奢望很快就能实现了吧。

过两天去片场交头时,就当面邀请赤羽过来参观他的新工作间,然后再提议一起看看新剧,人说见面三分情,赤羽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建立单独工作间的事史精忠刻意没向赤羽提起,虽然他觉得赤羽很可能已经知道了,毕竟他拜托过很多圈里的朋友帮忙找,风声应该会传到他那,如果他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自己的话是真的。

一想到那句宛如情语表白的话,史精忠就不免在心底偷偷乐开花。没想到赤羽竟然可以一本正经说着让人面红耳赤、容易误会的话,而且那夜他还是专注地看着自己说的。

史精忠在郭筝和常欣都专注着电视屏幕时,不住地审视这个刚刚布置成的工作间,越看越意。他已经连自己的单人床都搬过来了,家里换成了双人床。燕驼龙帮他把床拉回家时,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心知肚明的笑意。想来燕驼龙是当他害羞不肯承认,尤其是看到常欣过来帮忙,就更加笃定。这让他不免有些头痛,突然意识到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就算他已经有勇气开口告白,但他依旧没有出柜的勇气。

其实他一直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无论男女,他都没有对别人心跳加速过,他属意之人只有赤羽。或许是他从小就比较克制,喜欢压抑封闭自己的情感,所以至今也只有赤羽一个人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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