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血纹魔瘟

“钜子，你让俏如来学了鬼锋的刀法。”

打断温皇说话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圈内艺名忘今焉，之前也是一代雕偶大师，年纪大了手不稳之后改当了造型师。他的年纪与资历辈分算起来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大，大家都尊称他夫子。无奈他是鬼锋中九脉分家里的大当家，上面还有钜子默苍离压着，在造型师这边，又是半路出家，比不得首席造型师杏花君的造诣，所以在鬼锋和造型组里都屈居第二位，处境有点尴尬。

鬼锋九脉几个当家与钜子闹得很僵，圈内人都知道，杏花君与默苍离的关系也算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于是他一般也不太出来说话，怕在众人面前争执起来被拂了面子。这一回，他不得不出声了。

眼看着默苍离为俏如来造势越来越大，其他的三锋之巅居然响应配合，这几颗头一上戏，外界不知底细的都会以为俏如来真成了众望所归的四锋盟主，只要等他技艺大成之时，便可以理所当然地承接钜子之位。

其他三锋之巅只有技艺上的顶峰认同，除了师徒关系外，没有其他实权，更没有太过直接的经济交接。鬼锋的钜子跟其他三锋不太一样，鬼锋的文化渊源来自墨家，早期就沿用了墨家的组织形式，组织严密，纪律严明，依能力而分工，对钜子绝对服从，下代钜子由上代选拔贤者担任，代代相传。

其中，对曾经的墨锋维持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有财相分”，有富足的墨锋中人要向墨锋捐献财产，由钜子统一掌管分配调度，接济墨锋内其他落魄的子弟，这有助于众多手艺人得以生存，让各种传统技艺得到最大限度的传承。

当墨锋发展到默苍离时，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墨锋中人已经从很多代以前就停止了“有财相分”的内部慈善，钜子的绝对权威也在此过程中渐渐松动，到了墨锋更名为鬼锋时，九脉分家的当家们直接对外宣称叛离钜子。但钜子仍然保持着墨锋绝技大成，是墨锋内名副其实的技艺顶峰。唯一让九脉分家与钜子保持藕断丝连的是历史上因“有财相分”而集中在钜子手里遗留至今的财产，属于鬼锋的共有财富。

墨锋对门徒子弟的接济以授人以渔为主，多是在物质救济的同时，助其尽快摆脱困境，得以自力更生，诸如帮人打名声、开拓生意等。因而平日里损耗总比积累少些，数百上千年传下来，钜子坐拥的财富想来惊人。只是究竟多少，除了历代钜子没人清楚。

默苍离与历代钜子一样，平日里用度朴素节俭，完全在他的收入范围内，丝毫没有动过那笔财产。没有质疑的理由，也就无法过问。九脉当家只能一旁盯着，对鬼锋的共有资产无可奈何。唯一的方法就是让自己的人成为下一代钜子，但是只要默苍离不首肯，这一步便走不通。

不过九脉分家手里也并非没有制衡的筹码，那就是默苍离毕竟是孤家寡人，他手下没有几个亲传弟子，都是九脉分家派过去的人。默苍离需要鬼锋实际上是九脉分家的人脉人力做自己想做的事，九脉分家也不想彻底断掉关系，白白将共有财产拱手于人。这导致鬼锋的存在状态极其微妙，外人都看得一头雾水。

现在默苍离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有意让史精忠成为传人。但史精忠却不是九脉分家属意之人。忘今焉才忍无可忍地提出异议，因为史精忠一直是默苍离对外宣称的挂名弟子，若非挂名，九脉分家便不认同他的鬼锋身份。默苍离给俏如来造势，就是为了直接跳过九脉分家的认同，只要鬼锋之外所有人都认定俏如来是继默苍离之后的新一任钜子，那么九脉分家再反对也无济于事，到时候现阶段的微妙状态继续维持不变，只是钜子换了个人做而已。

面对忘今焉的当众发难，默苍离淡淡道：“探病时，我只给他削了个苹果，如果他能因此悟出鬼锋刀法，那我欣然承认。”

“嗯~确实是似是而非的刀路。”竞日拿起一颗质子头来，趁着忘今焉跟默苍离默然对峙时，又看了一回，说着递给温皇和赤羽看。在场的雕偶师、造型师都是鉴偶高手，事实不言而喻，史精忠没有鬼锋刀法的套路，但却具备了鬼锋精髓，越是了解鬼锋精妙之处的人，才会越看越觉得像是鬼锋刀法。

听到众人对史精忠的雕偶天资啧啧称赞，忘今焉心中大呼中计，今天的事要是传开，只会把俏如来越说越神。他不悦地又看向默苍离，后者平静地回看着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淡然。这也是他算计的一步吗？好你个钜子！忘今焉愤然地用拐杖敲了几下地，拂袖而去。

众人谈论了一阵便散了，赤羽也先行离开。温皇、竞日、默苍离三人不约而同目送他走，然后互相看了看。一旁的杏花君看不懂他们三人眼神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默默摇头，问起别的事来：“话说俏如来那两尊一模一样的偶头都送赤羽的话，就算做不同的造型，也还是觉得缺少了什么。”

默苍离闻言转过头去，拿起两个偶头看了几眼，就放下其中一颗，在杏花君的造型台上熟悉地翻出画偶用的笔和颜料，然后在手中的偶头上描画起来。温皇、竞日和杏花君都好奇地看着他的举动。

他在偶头左眼周围画了黑色符纹，只是这一处细节的改动，顿时让整颗偶头气质神态焕然一新，平添了几分邪魅。画完再将两颗头对比，就能发现默苍离选的那一颗头本身就比另一颗要妩媚一点，如果是史精忠来认，那颗便是那晚他拿在手里跟赤羽一起探讨时雕的。也就是说，默苍离画的那一颗，赤羽没有上过手，而只是史精忠自己用了一些珠锋的雕法。

“好美妙的黥纹！”竞日叹了一句。温皇则笑而不语。

“嗯，这样感觉就对了。”杏花君摸着下巴，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适合的造型来，他不免有点手痒难耐，可惜现在还是工作时间，众目睽睽之下不方便做私活。

“哇~俏如来雕好了？！”茹琳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她先对几个人打了声招呼，便凑到那两颗质子头前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对温皇笑道：“这你该不会是你画的吧？是不是那个血纹魔瘟啊？”

“啊？什么血纹魔瘟？这是苍离画的。”杏花君奇怪地看了看茹琳和温皇，又看向苍离：“难道这黥纹还有什么说法？”

“温皇家里有一本藏书，是记录少数民族咒文符纹的。这个血纹魔瘟是用来祈祷今生唯一的爱情降临。”茹琳一边解释一边看向默苍离，一脸诧异的表情。

“真是一本有趣的书啊。小王也有兴趣一观。”竞日这时才明白温皇刚才笑而不语的意思。

“等钜子看完让他直接给你。”温皇看向茹琳手里提着的袋子，问：“是哪个角色的偶衣？”

“是给俏如来设计的，没想到赶巧了，他今天居然把偶头送来了。”茹琳把两套偶衣拿了出来，“师兄，快帮我套起来看看感觉。我设计了两款佛门偶衣，但做出来总觉得白得有些单调。”

偶头套上偶衣之后，温皇和竞日看着交头接耳一阵，竞日就把修改建议说给茹琳听，茹琳听得直点着头笑，杏花君在一旁听着却不由得皱起眉来道：“且慢，你们说的我想象了一下，怎么感觉比较像婚纱。”

他话音未落，温皇、竞日和茹琳就看着他富有深意地笑，他转头看默苍离，对方事不关己般低着头玩IPad，虽然嘴角没弯着，但在一起那么久，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心情，很愉悦。“喂喂喂，我说你们这简直是要玩坏俏如来的节奏啊！”

“真正能玩坏的人现在已经到了吧。”竞日转对温皇道。

“喜闻乐见。”一旁玩IPad的默苍离却抢先接话应道。

史精忠本来盼着今日去片场交头，然后约赤羽来工作间玩，顺便告白的。没想到昨天起来身体就很不舒服。之前就有点发热，全身酸痛，恶心的症状。他不得不先去医院做检查，诊断是病毒性心肌炎，伴有心律失常，需要住院静养。

又是不能累的病啊，看来只好又拖上一两周了。也罢，都暗恋了这么多年，也不急在这几天告白。他叹息着给燕驼龙打电话，安排交头和住院的事宜。没想到住个院居然也能碰到熟人。

“俏如来，你怎么在这？生什么病了？”常欣一身护士装，看起来很甜美，难怪总说护士是天使的化身。

“原来你在这里实习啊，真有缘。”史精忠是知道她学的是护理专业，最近正在毕业实习，没想到她赶巧分在了他常去的那家医院。

于是在常欣的帮忙下，时常住院的史精忠很快把住院的事安排妥当。他本想在病床上呆着没事，好歹能拿颗头慢慢打磨，打磨是唯一最杀时间而且不需要太费心神的工序。结果有常欣在旁监督，比燕驼龙还严厉，他根本无事可干，只能玩玩手机，翻翻闲书，幸好这一回他带了《羽国志异》过来研究。

常欣一得空就过来陪他聊天，见他在看小说，就聊起惊雷同人文来。其实自从上次被默苍离说过一次后，史精忠就没再上过九脉峰一夜看文了。一来是他确实忙得没多余精力，二来是因为跟赤羽的关系发展还算顺利，没有太多的情绪需要看文来发泄。因而很多新出的恨心同人文他都不知道，之前追的一些长篇也都快忘了。

常欣就给史精忠推文，有些情节特别有趣，她说得兴奋，他也听得津津有味。后来提到了晴时明月的《吉光片羽》，他才想起那篇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文一直都忘了追，很好奇后续。常欣却说那篇文更得出奇的慢，一点都不像明月大大的作风。

说着说着，常欣突然问起：“对了，你之前那么忙，都是你那个燕叔在帮你，你亲叔怎么都不现身。现在你都住院了，他应该会来看看你吧？还是说你们其实感情不好？”

史精忠听得一愣，亲叔？他什么时候有亲叔了？结合聊天内容反应了几秒，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常欣说的是女暴君，曾经跟他冒充叔侄关系，差一点就被戳穿了。他便说：“叔父近来很忙，你不是也注意到他的文都没在更吗？他正处在水深火热中。”

“那他什么时候忙完？蹲坑蹲得太辛苦了！”

史精忠想了想，女暴君近来在跟惊雷电影拍摄的事情，估计等电影拍完，她就能恢复以往的战斗力了，便估摸着回道：“呃，大概要到年底吧。”

回完话，史精忠见常欣丝毫没起疑的样子，越想越觉得好笑，是啊，普通人谁会想得到女暴君那种脑洞狂人搞的鬼。

“你笑什么？”常欣见他笑得莫名，却又特别欢快，不自觉地收到了感染，也笑起来问。

“没什么。”他答完依旧止不住笑，两人对着笑了一阵。

赤羽进病房时，正好看见了这番情景。史精忠坐在病床上手里拿着本书，看着床边的女孩，笑得一脸灿烂。而那个女孩双手支着下巴，撑在床头柜上，歪着脑袋看着史精忠，笑容甜蜜。蓝色的护士服将她装扮得宛如天使，虽然没有亮眼的容颜，但却温婉动人。窗外的阳光明媚地洒在病房里，让一切都闪耀出童话般的美好来。

赤羽静静看着，悄然后退，想等这气氛散了再进去，但史精忠很快瞧见了门口的一抹阴影。虽然一直在谈笑，但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门口。他相信他想见的那个人一定会来，而且应该来得很快。

“信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