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十二恨

唉~迷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终止平息的情感。

赤羽暗自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史精忠的评论。他走了回来,用扇端轻轻拍了拍史精忠的肩头。“好好休养,早点出院,带我去看你的工作间。”

“好。”在史精忠伸手抓住他的折扇前,他便撤了回去,快步走出病房门,将门轻轻掩上,然后站在门前,莫名地呆立了一阵。而史精忠还在直勾勾地看着,目光被门挡住,变得空洞起来。隔门的对视,冥冥中有着微妙的心电感应,依稀有心曲在回荡:

……
情依依 险困暗洞末途 对视笑追杀
水嘀嗒 点滴在心成情枷
江月照影成双犹自愁叹苍苍蒹葭
回眸处浅唱低吟弹琵琶
……

“俏如来。”常欣削完苹果,递了过来,史精忠回过神来,道着谢接了。他看了看她,心想赤羽应该是误会了。他又转去看病房门,却看不到门外已然空无一人。而常欣在看着他,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爱慕的神色如夜深花开,寂寥又美丽。

那晚史精忠有点失眠,也许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本来就容易在晚上兴奋的他在病床上辗转反侧多时,除了胡思乱想外无事可做。他坐起身玩赏了一阵床边的偶,捏着女神的偶手想着赤羽傻笑了一会,等觉得无趣了,只好又躺回去。

伸手想去摸手机时,脑海里就响起一句话来:“我相信精忠很有自觉,一定会好好休息,不玩手机。”接着又是一句:“你知道自己很让人挂心吗?”他不由得默默叹了一声,收回手去,乖乖闭眼挺尸。

会客时间一过,医院里就渐渐变得静谧起来,到了夜深时分,更是悄无声响。史精忠闭着眼能听到很远处值班医生和护士轻落的脚步声。不敢东想西想,怕越想越精神,但干躺着睡不着是件煎熬的事。

真希望这一次温皇前辈能路过吃夜宵顺便给他带一份。

可惜这一次,史精忠似乎真不走运,温皇没有如他所愿的现身。他正自嘲着自己有点太自作多情时,突然隐约听到有人压低声音说着话在接近。等病房外的声音越来越近时,他不免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却一时又说不出什么地方奇怪。

最后那对话声停在了病房外的走廊上,已经能依稀辨认出交谈的个别字句了。史精忠越听越觉熟悉,等他辨听出一句话来时才猛然醒悟。

“……什么俏如来,简直就是药如来……”

是小空!怪不得之前会觉得不对劲,原来是自己最熟悉却又最意想不到的声音。史精忠认出了戮世摩罗的声音后,很快就辨出另一个声音是郭筝。果然有问题!他悄悄起身,一边专注地听着外面的声响,一边摸到病房门,猛的一下打开。

“小空!”

史精忠看着门外走廊上的人影,愣了愣,眼前只有郭筝一人,他忙左右张望,余光只来得及抓住不远处楼梯拐角一丝没入黑暗中的阴影。

“小空……”史精忠毫不耽搁就冲过去,却被郭筝一把拉住。
“怎么了,俏如来?三更半夜你突然要去哪里?”
“刚才和你讲话之人是不是小空?”史精忠眼看追不上了,便转头逼问郭筝,“也就是戮世摩罗,或者你们叫他帝尊。”
“什么帝尊,什么魔什么罗的,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俏如来,你睡迷糊了吧?”

郭筝掩饰不住脸上的紧张神色,但嘴上却是打死不承认。史精忠看着他一时也没别的法子,由着他推自己回病房里躺床。

“好险……是说因为是亲兄弟,所以都这么直觉敏锐吗?”

等郭筝和史精忠进了病房,藏在拐角阴影里的戮世摩罗才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走廊,自言自语道。如果不是当时他突然想起一些事急需交代,所以一时远离郭筝,走去打电话,他可就被史精忠抓个正着。看来这次大哥住院他是探不了病了。于是,他拨讲着电话离开了。

“已经过了会客时间,你怎么进来的?”病房里,史精忠想旁敲侧击地继续逼问。

“哦,是温皇让我带夜宵过来的,这是到他指定的夜市摊位买的,我排了很久的队,那家看起来很出名。”郭筝的回答令他有点出乎意料,竟然是替温皇送夜宵的?总感觉很说得通,却又处处透着诡异。史精忠想起近来第一次遇到小空时,温皇在KTV包厢里似乎就认识黑道的什么尊,看来他们有来往。或许改天可以问问温皇关于小空的事。

“大肠包小肠?”史精忠看着郭筝打开饭盒,一见里面的食物,就不由得笑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郭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在那里笑。

“温皇跟香肠的典故你不记得了?”

郭筝一想,也一拍大腿跟着笑起来。因为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在休息,两人都压着声音笑得有些痛苦。原来温皇曾经雕当时的惊雷人气角色百里潇湘时,不知何故,外发偶嘴唇越画越厚,看起来很像叼着根香肠,也就是俗称的香肠嘴。

由于唇形主要是在画功而非雕功,不能用手滑做解释,只能怪雕偶师根本不上心。收偶的戏迷们对此恨得咬牙切齿,更有甚者,有跟温皇熟识的偶迷特意跑了附近各个夜市,把每个摊位上的大肠包小肠都买一份,堆成小山送给他开玩笑,那意思是你想吃香肠我们请,但求别再画香肠嘴了。这一举成为偶圈一大典故。

史精忠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一天,温皇会请自己吃大肠包小肠。他笑的时候,不由得反思起自己雕的偶有没有香肠嘴的问题。郭筝笑了一阵,就用微妙的眼神看着他说:“你别跟我一起笑太欢,你现在也是时刻会被偶圈群嘲的对象!最近在流传接偶十二恨,你有没有听过?”

郭筝说的话不假,史精忠早知道自己虽然很用心,但受时间和技术所限,雕偶慢拖单久,外发偶又跟本尊差很多,在偶圈被骂个狗血淋头在所难免。他敛住笑,问:“最近没怎么上网,你说来听听。”

郭筝便掏出手机点划了几下,递给史精忠看,上面写着:
一恨五官歪斜气质佳!
二恨品貌端正神韵差!
三恨偶头不赖造型渣!
四恨如花似玉不像他!
五恨一见钟情属别家!
六恨订不中意金白搭!
七恨物美价廉没钱花!
八恨明知天残被美煞!
九恨偶裂重粉赌运押!
十恨颜控成痴坑深挖!
十一恨供不应求多速傻!
十二恨久等终归爱已乏!

“俏如来感受到了滔滔恨意。”看完,史精忠无奈苦笑着说,然后忍不住研究起自己招惹了几条恨意。郭筝也跟他一起探讨,两人干脆离开了病房,跑到走廊里一边吃着美味的大肠包小肠,一边热烈地聊。

比较清楚现在偶圈偶迷们心声的郭筝先说他的见解:“一恨多指温皇和默苍离,二恨多指赤羽,四恨估计除了赤羽手最稳之外,你们都手滑得挺厉害,不对,应该说是藏刀……”

“俏如来没有藏刀。”史精忠打断郭筝的话辩解道。

“嗯,你是手不稳兼手滑。所以第八恨也有你的份。在你成为惊雷签约雕偶师之前,这一恨基本被温皇独占。哦,曾经还有位真·天残。”

“噗,真·天残?难道是指雕偶失败欲星移?”

“六恨、九恨、十一恨、十二恨就被都是你的。”郭筝同情地看了一眼史精忠,做结束语般把最后一口大肠包小肠塞进了嘴里。“不发私偶只能订,出偶少,等得久,粉还易裂。你的偶最难接了。”

“唉,所以俏如来会被公司雪藏。”史精忠也吃完了自己那份夜宵,拿过郭筝手里的空饭盒,跟自己的放一起,找走廊上的垃圾桶扔了。

“听说你已经公开表态不雕私偶,这倒不失为讨好公司的好方式。不过我觉得只要发偶快,又比较稳,公司偶好卖,惊雷不在乎雕偶师发私偶赚的那点钱,这是双赢的局面。”郭筝一有机会就想劝史精忠发私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发私偶,你那些上不了偶单的角色偶就没地方接了。这多郁闷啊,比如一对情侣永远的少一个,剧里被虐被用来洒狗血,剧外还不能甜蜜在一起。本来你可以自己赚的钱,都被仿雕赚去了,而且仿雕的偶更加不像本尊,总是不能如意啊!”

郭筝说的,史精忠都理解,试想要是作为恨心党的他,只收得到忆无心,却收不到黑白郎君,整天看着偶形单影只地立在那里,肯定意难平。之前就有不少偶迷来求购不上偶单的角色私偶,史精忠拒绝起来也很痛苦。只是他现在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先完善自身技艺才是首要。

见史精忠不接话了,郭筝也就不继续聊下去,看看时间也很晚了,就告辞离开。临走之前,史精忠盯着他的背影突然问:“小空他过得好吗?”郭筝愣了一下,回头来看,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作为一名兄长,俏如来只想知道自己的亲弟弟是否安好而已。如果其他的事你不能说,那我想这个问题你应该可以回答。”

郭筝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来嗯嗯啊啊了一阵就挂断了。等他再来回答史精忠时,却又突然强硬了:“呃,其实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小空。你开门时,我就是一个人啊。”

他这么一说,史精忠就猜出了刚才来电话的人是谁。他跟小空从小都有着类似双胞胎一般心电感应的默契,又或者说他们同样聪敏,所以对很多事的推测与决断都很适时、很同步。看来就算迹象再怎么明显,只要不被抓现行,郭筝一定什么也不会说的。他只好挥了挥手,让郭筝离开,不再多问了。

四天后,赤羽如约来接史精忠出院。虽然出院了,但病还没痊愈。医生特别叮嘱回去之后依旧需要静养,除了按时吃药外,还要早睡少累多进补。

“信前辈,你听说过接偶十二恨吗?”在回家的路上,史精忠想起前几天夜里跟郭筝的讨论,便兴致勃勃地问起赤羽来,见对方摇头,便掏出手机念了一遍。

“哈,明知天残被美煞。”赤羽听完,笑着重复了一句印象最深刻的。手残这个词大概是个雕偶师都会敏感,但被收偶戏迷封到天残级别的,四锋高手里也就温皇和欲星移了。他估计温皇一定很有自知之明来认领这一恨。

“俏如来自觉占了四、六、九、十一、十二好几恨,平日里总是怨气缠身,怪不得时常住院。”史精忠开玩笑道。
“那就尽快改掉。那几恨不是你的专利,还有其他的雕偶师与你同样分担怨念,更有人独占天残之恨,就算会早夭也不是你。”
“可是,所谓祸害遗千年,被恨的最深的那一个恐怕是活得最滋润的那一个。”
“真有道理。”
“爱之深责之切嘛,他其实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说起来,他在偶圈的典故也是最多。”
“藏刀,明日黄花,大肠包小肠,据说连这接偶十二恨也是因接他的偶被刺激而作。”

两人嘲起温皇来都不免兴致盎然,那个人实在太会来事,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日子就难免过得鸡飞狗跳的。当然,对这种感悟最深的应该是杏花君。

赤羽又让史精忠念了一遍十二恨,一边关注着前方路况,一边认真反思。沉默了一阵,他才说:“品貌端正神韵差应该说的是珠锋。珠锋一直以来最大的弱点就在于神韵。珠锋偶的气质太过内敛,虽然会越看越觉得水,但藏而不露的美,难以被大众认可。换句话说,就是偶美则美矣,却显呆滞。精忠,你的偶也有同样显著的问题。有空多借鉴一下神锋偶眼上的处理方法。”

如果能让温皇教你……

赤羽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史精忠,思考起怎么设局让他向温皇偷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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