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我可以抱你吗

“你是？”在史精忠被赤羽喝斥之前，千雪就随一个帅气的小哥从新木偶间里出来单独说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人，警察职业的敏锐让他隐约有一丝丝不太对劲的感觉。

“万雪夜。”万雪夜说着，将自己的刑警证递了过去。

千雪接过认真验看了一回，只见上面性别标着女，顿时明瞭自己感到的不对劲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懂声色地归还证件，笑道：“原来是同行啊！酷喔！唉~一直就很想转做刑警，可是家里死活不让。话说我一个千雪，你一个万雪，不知道警界里有没有百雪、十雪，哪天可以凑一桌麻将。”

“举报有人蓄意纵火的电话是我打的。”万雪夜一脸冷冰冰的，对千雪的玩笑毫无反应，一开口就说重点，让对方一下就变了脸色，严肃起来。

“啊！所以你是来跟我讲这其中的内幕咯？”千雪看了看四下，其他的人都离得比较远，而且忙个不停，应该没有人听到他们的交谈。

“起火时我正好在片场附近。等我发现赶到时，火势……”
“等一下，等一下，片场这一带很荒凉，又没有什么商场住家，你跑到这附近是执行任务喔？”
“是。跟踪一个人，这个人是军火专家。”
“炽阎天？”
“你也认识？”
“呃，说来话长。你先继续，你是怎么去到火灾现场？”
“炽阎天很狡猾，到达片场一带时，就脱离了监控。我只好四下追踪，片场是最适宜藏匿的所在，所以我就在片场里找，然后撞见了火灾。”
“你因此怀疑是炽阎天所为？”
“不是。当我赶到时，火势已经失控，打完消防救援电话后，我发现有人被困在房间里，正在破门而出。”
“你讲的难道是……”
“总共两位女性，等我救出时，已经重伤。其中，我熟识的那一个，送医途中便已断气。”
“你也认识茹琳？”
“她是我母亲的朋友。我在救人时特别留意过，困住她们的门是被从外锁上的。所以，第一时间通知警方介入。”
“如果你说的是真，那这就不是故意纵火，而是蓄意谋杀！”
“或许……”
“听你口气，好像不是这样认为？”
“据了解，伤亡最重的是两位偶衣师，她们与黑帮没有仇怨与利害关系，需要明目张胆的动手。而且黑帮帝尊还是……”
“还是什么？怎么讲到一半就不说了？职业性保密吗？”
“总之，我认为如果真是故意纵火，那么炽阎天只是执行方，他背后另有阴谋家。”

千雪若有所思地看向新旧木偶间，出身怪锋世家的他，虽不在圈内，但对这里面的利害牵扯可是从小耳濡目染，了若指掌。万雪夜不能理清的动机，他却能想个分明。他沉默了片刻，叹道：“可惜，找不出证据。就算有，锁门的与放火的如果不是同一人，法律上很难判定这是蓄意谋杀。”

“嗯。言尽于此。我先离开了，如有需要，尽管来找。”万雪夜和千雪交换了手机号后便走了。

这时候，警方介入调查起火原因的人员已经完成了例行检查，纷纷回报。果然不出所料，找不出什么迹象来。伪造意外的手法很干净老练。千雪让手下警员同消防人员先行离开，自己走去同藏镜人耳语。

惊雷的其他高层都在开紧急会议，藏镜人留在现场负责指挥清理工作。各种清点结果不时地报到他这里来，偶的阵亡名单、道具布景的损毁列表、声控设备等的重置报价……犹如四处战败被歼的惨报，听得他沉痛不已。千雪来告知的事，更让他愤怒，但也只能眼睁睁瞪着远处正在围观新木偶间清理的凰后。

“真可惜，忆无心本尊居然没有换出来。俏如来最有价值的除了一步禅空就是忆无心了。”凰后在新木偶间里看过了史精忠失控，随默苍离离去后，对身旁的玄之玄叹道：“你的手下办事不利啊，老七。”

在她身边忙碌的都是鬼锋中的自己人，所以玄之玄也同样肆无忌惮，小声说开来：“那是因为当时片场莫名有外人出没，好像是追踪炽阎天而来的。为了不被撞见，只好收手，让本尊自生自灭。”

“哈。为了保险，找腥味那么重的替罪羊，说不定得不偿失啊。”
“哼，损失了一尊忆无心也好啊，你看，现在，俏如来不在，默苍离也不在，就连赤羽也心不在焉，光是冥医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倒是老大在旧木偶间那边比较惨，温皇和北竞王盯得真紧。”
“我想也是。目小温眼毒，业界公认，不逊于钜子。老大可要忍住，不能太贪啊~”
“不贪就不是老大了。”

被凰后和玄之玄笑谈的老大忘今焉确实非常不好过，如芒在背。温皇以及还珠楼的人一直在紧盯他和他手下人的一举一动。谁是真正的鬼锋中人，除了九脉分家的当家们自己以外，就没有人比温皇更清楚了。还珠楼也跟鬼锋九脉分家一样，从属人员并不只有神锋中人，所以外人很难分辨身份。

旧木偶间上演的简直就是另类的谍报战。除了领导者外，每个人都不能确认其他人的身份，对所有人都要密切关注留意。尤其是那些意图不轨的必须躲过所有人的耳目来行事。然而温皇扫视众人的眼神很犀利，散发着“好胆你就来”的危险讯号。

有温皇看着，竞日乐得偷闲，好整以暇地端着杯冰果酒，倚在旧木偶间门边，似笑非笑地围观着里面看似很正常的清理抢救工作，那感觉很像抓作弊的巡考老师。千雪过来跟他耳语，听说茹琳和冰剑是被人锁在房里导致的伤亡，他阴冷一笑，轻声自语道：“哈。被称为北竞王，可不只是因为小王姓王啊！”千雪走后，他便跟藏镜人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片场了。

等默苍离和史精忠重回片场时，清理抢救工作已经进行过半，一尊尊罹难的本尊被列在一处空地上，看起来真像战后的尸堆，令人不忍目睹。史精忠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径直走到赤羽面前，将一纸袋递给了他。

“这是？”赤羽看到史精忠去而复返，精神了不少，便满心欢喜起来。今夜他终于明白了伊织所谓的爱是一种失控。为一个人失控的感觉，是种乏力和无助，难以言喻。理智的他并不十分喜欢这种感觉，但却又莫名很沉溺在那种微妙心情中。他打开纸袋，里面是一套休闲运动服。

“俏如来想信前辈一时半会也离不开，所以，给师尊买茶的时候在旁边店里买了替换的衣服。时间仓促，多有不周。信前辈先将就一下吧。”

“哈，你这是在为之前违逆我而赔礼还是为救命而谢恩？”还记得关心体贴人，说明他已经恢复平常心了，赤羽挑逗着笑问道。

“都是，也都不是。俏如来做这些，是怀着与信前辈救我、喝斥我时一样的心情。”史精忠想起之前赤羽的当众拥抱，不由得腼腆地不敢去看对方，如果当时不是悲恸至极，那么这个拥抱一定很难忘，可惜他现在能想起的只有当时的满腔伤痛。

你还能再抱抱我吗，赤羽信之介？我还来不及记住你的温暖……

“一样的心情吗？那我……”赤羽抓紧手中的纸袋，注视着似乎有点不自在的史精忠，正想张口说出“那我是以爱恋的心情来关心你”时，突然有招唤打断了他的话。他转目望去，是珠锋中人有事找他去定夺。唉，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赤羽扬了扬手里的衣服，示意史精忠他一会就去换，便离开了。

另一边，默苍离回到杏花君身边，将喝了一半的奶茶戳给一直没得空闲的他。他看了一眼递过来的奶茶，什么也没说，很自然地顺手接过来，叼着吸管一边吸一边继续忙。默苍离便跟在杏花君身边，需要时偶尔上前去搭把手，除此之外，他的目光就没怎么离开过对方。

杏花君有感应到他的关注，心里暖暖的，没有那么难过。苍离，至少还有你，幸好还有你，当我想回头的时候，就能看到你；当我想依靠的时候，你的肩膀就在那里。即使什么也没说，也支撑着那颗崩溃的心。

杏花君打起精神，继续整理核对堆放在空地上的本尊，修儒跟在他身后记录。一条条名单核对下来，杏花君眉头锁得更深，岁月的痕迹因此呈现得比平时更明显。默苍离知道他天性喜欢小孩子，曾提议领养一两个孩子，却被他拒绝了，说是想把所有的爱都留给已经拥有的爱人、朋友以及偶。

杏花君和默苍离两人的结缘也都是因为偶，彼此爱偶的心就是在初见的那时起深深相吸引。布偶一直是他们重要的家人。默苍离会常常陪杏花君来造型间上工，就是因为很喜欢跟他一起被偶包围着，看他给一尊尊偶做造型，打理行头，就好似被成群儿女围绕着，一个个无声地撒娇，眼巴巴地等着杏花君去哄去宠爱。

默苍离也有专门给杏花君雕过婴儿肥的正太偶，看着他乐得合不拢嘴，爱不释手的样子，便不由得在心里有点失落。如果没有遇到自己，或许，他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享受天伦之乐，而不必像现在这样得用另一种方式来弥补遗憾。

茹琳送来那些正太偶的偶衣时，有对杏花君说，等她跟冽风涛生了第二个孩子，无论男女，都过继给他养，他便瞪了她一眼，说：“胡闹。你舍得，冽风涛还不一定能同意呢！”

一旁听着的温皇就斜睨了默苍离一眼，举扇凑热闹道：“过继给我吧，我要！还珠楼缺继承人啊！”结果引来杏花君、默苍离和茹琳异口同声道：“自己生去。”

现在的杏花君内心承受的是双重的打击，在失友之痛外，还有着丧子之悲。堆在空地上的本尊至少有一半是他亲手造型的，其中又有一半是出自默雕，算起来，在感情上是亲亲骨肉。两种悲恸混在一起，他已经分不清堵塞满心的情绪究竟为着谁。大部分偶上不只有他和默苍离的手笔，也有作为三大偶衣师之一的茹琳留下的心血，如今皆随着伊人灰飞烟灭了。

“杏花……杏花……”好几次，杏花君忙着忙着，就莫名陷入失神状态，身体有着微微颤抖的迹象，每到这时，默苍离就会一遍遍柔声轻缓地呼唤他，会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然后他就回过神来，没事似的继续着工作。紧绷感伤的情绪，混乱繁杂的工作，长时间无间断的熬夜，默苍离真怕杏花君在下一刻累倒，虽然他身体一直很好，但如果可以，如果他不是造型组主事，默苍离真想一IPad砸晕他，让他好好休息，舒缓一下心情。

“冥医前辈的状态似乎也不太好。”史精忠在新木偶间帮忙，也留意到冥医的不对劲和师尊的举动，当赤羽换好衣服走到他身旁时，他收回张望的视线，看着对方说道。那身衣服买得很合身，虽然跟赤羽平日里的着装风格有些偏差，但能看到男神穿上自己给买的衣服，心里还是泛起一丝甜蜜来。

“现在没有谁的状态是好的。”赤羽见史精忠在上下打量他，也低头去看自身，说道：“谢谢，你买的真合身，我觉得穿上之后年轻了好几岁。”

“信前辈真会说笑。”
“可惜赤羽信之介现在没心情说笑。我真想哭，想紧紧抱着你哭一场。”

赤羽说的话史精忠一时不知该怎么去接，只能用探询的眼神看着对方，发现他在用一种热切的目光回看着自己。对视的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静静站着，周遭的人事物在迅速褪淡，消逝成空白。整个世界只留下彼此眼眸中的脉脉温情。

我可以抱你吗，我心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