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朱雀
彼此渴望的拥抱并没有到来。在史精忠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应时，赤羽又得离开他身边去忙了。他也只能目送赤羽走远，然后深呼吸几下，继续加入抢救本尊的工作中。
片场清理抢救确认的工作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才基本结束，惊雷公司几乎所以能投入的人员劳力都赶来增援了。上千尊戏偶尽成灰烬，布景道具更是不堪细数，这次火灾初估损失超过一亿。庞大的数目一经传出，众人脸上都是愁云惨淡。好在存档还有十多集，并不影响近期发片，拍摄工作则转移到另一个比较小的片场进行。各项后续工作还有一点缓冲的时间。
已经忙了一天一夜的雕偶师们和造型师们被通知先回去休息，次日再回公司开会。于是，杏花君和默苍离依旧坐温皇的车回去了，而史精忠没等赤羽开口，就自觉主动地跟着他走往停车场。
他俩此刻太需要无人打扰的独处时间来好好处理一下心中那种澎湃的情绪。然而片场停车场里，回去休息的员工们总是陆陆续续出现，赤羽也只好把车开了出去，史精忠就坐在副驾驶座上，但他却觉得离自己太远，天知道他此刻是多么想好好抱抱那个人。
两人在车里沉默了一阵，缓和了一下即将喷薄的情绪，史精忠才说：“出来之前，我有匆匆看了一眼藏镜人手上的本尊阵亡名单。虽然忆无心走了，但正在上戏的一步禅空幸免于难，俏如来总算没落到一无所剩的地步。幸好最近为了宣传惊雷电影，电影本尊在外巡回展出，代表四锋近期最高水平的偶全都没事。听说信前辈超爱的爱灵灵安然无恙，我也非常高兴。”
我更爱的是你，精忠……
赤羽扶着方向盘，微微侧脸看了看史精忠，没有把心头那句话说出来，因为他不想把表白说得太轻浮。再等等，很快……他看着路前方，不免有些烦恼史精忠的家怎么离片场那么远。
或许是疲劳会使人比平时更缺少耐心，或许是失控使渴望亲密的冲动变成了这种不耐，为了驱赶这种难以压抑的焦躁，赤羽主动分散注意力问：“你的伤口疼吗？”
“本来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一问就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热辣辣的。”史精忠是真的忘了自己身上还有烧伤，一直都在紧张着外界的事物，现下终于闲下来了，他便觉得很疲惫，也没什么食欲。公司今日有派送工作便当给片场里奋战的员工，但他心情实在很糟，有点食不下咽，为了维持体力，逼着自己吃了大半盒。如果不是跟赤羽在一起，他这回恐怕眼睛快睁不开了。大悲大喜比想象中更耗费心神和体力。
“信前辈包扎得很专业啊！”他开始坐在位置上低着头，抬胳膊曲腿地察看自己的烧伤，那举动显得有些幼稚，很是可爱。赤羽一直用余光关注着，偷偷的抿嘴笑了笑。伤口包扎很严实简洁，看得出手法娴熟，他不由好奇起来，难道赤羽经常有机会给什么人包扎？
“其实火灾赤羽信之介不是第一次经历。”
“哦哦，一时忘记了日本地震多，大众的避险救灾训练做得很不错。”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车上的急救包比日本普通的急救包更精良。”赤羽笑道：“你忘了，我年少轻狂时在日本混的是黑道。”
“啊！混黑道总不能是杀人放火吧。”
“砍人有过，纵火也有过。”赤羽转脸看了一眼有点震惊的史精忠继续笑道：“不过，都没死过人。我的双手没有沾染过人命，你放心。”
史精忠望着赤羽的侧影，试图想象那个黑道上的赤羽信之介。虽然他知道赤羽跟日本黑道有关联，但从未认真想过这方面的事。平日里成熟沉稳、温柔体贴的人怎么也不能跟黑道形象联系在一起。他不由想起小空，如此说来小空也还是可以挽救回来的，浪子回头之后，说不定又是一个赤羽般的男神。他不由被自己这个设想逗笑了。
“其实赤羽信之介最擅长的是玩火，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是西剑流四天王中的朱雀。”说起年轻气盛的往昔，赤羽兴致便来了，“第一次经历火灾，是跟伊织、泪三人一起中计被困在了火海中灭口，要不是总司及时赶到，恐怕我现在刚好重新投胎降生。”
“哈，因为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吗？这么说是十八年前的事了，算起来那时的信前辈才……”史精忠心算了一下，“……才十七、八岁！嗯，我记得那时信前辈已经开始在雕偶界颇有名气了。”
赤羽点了点头：“哈，因为打打杀杀是那时我雕偶之余的调剂啊。现在我们西剑流四天王回想起来，也都不免要苦笑一下自己当年的荒唐妄为。”
想象了一下那样的生活，惊雷剧里风花雪月的故事不免浮现在史精忠脑海里。他赶紧驱散了去，该死，温皇只一句话就能让他有了心理阴影。正当他竭力安稳自己时，赤羽却说了一句跟温皇颇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话来：“惊雷新剧里女暴君执笔的风花雪月，看了老是让我有我们西剑流四天王的既视感。”
史精忠张了张口，不知道该不该问，赤羽究竟对应着风、花、月里的谁。似乎感受到他询问的目光，赤羽补充了一句：“不过，伊织是不可能爱上我的。”
她不爱你，不代表你不爱她。史精忠很郁闷，这个解释一点说服力都没有。风花雪月是个说起来有些错综复杂的故事。花痴爱着雪，雪假装爱着月，与月看似两情相悦，但她真正爱的人却是风。被爱着的风和爱着雪的花都是认为雪不可能爱上自己的人。之前以为赤羽可能会对应着花或月，现在才知道对应着花或风。
“唉，泪一直深爱着伊织，希望他今生能等到她回头。”赤羽没想到受温皇影响的史精忠正在胡思乱想，而是自顾自地感慨起来。
所以泪对应的是花吗？史精忠又想了想，箫编也就是总司，放弃跟伊织在一起而离开日本独自发展，倒也挺像剧里跟雪看似两情相悦的月。难道赤羽对应的是风？！他知道女暴君的创作风格，这种纠结虐心的设定一定有来源，她跟箫编共事，多少总能知道一些西剑流四天王的事情，况且能探听信息的人还有赤羽本人以及温皇等人。
“该不会女暴君就是以你们为创作原型吧？”史精忠决定旁敲侧击地探个究竟。
“或许吧，具体你要问她本人了。”赤羽却没有领会他的纠结点，看了看他，视线凑巧落在他身上的纱布上，便转回了先前的话题：“你的伤口回去不要碰水，每天记得换药，现在天挺热的，小心发炎了。尤其要注意手肘处的伤，不然就雕不了偶，赶不出新的上戏本尊来。”
“俏如来明白的。”史精忠闻言便看了看自己手肘上包着的纱布，不由想着赤羽给他包扎的情景，不只给他处理了伤口，连脸和手等露出来的地方都给他擦干净了，却是忘记擦自己的脸，一直灰头土脸了好久都没发现。没想到赤羽竟会有这般失态的时候，而且还是为了他。史精忠幸福得意的笑容一时便绽放了出来。
“你笑什么？”赤羽很快察觉出他笑得诡异。
“信前辈只记得给俏如来擦脸，却忘了擦自己的。真是有够粗心啊。你可是珠锋之巅，这样太有损颜面了。将信前辈拖累至此，俏如来觉得自己真是太罪过了。”
“哈。既然是俏如来，当然必须时刻保持一个俏字。而我珠锋只是珠圆玉润的珠，非是俊俏的俏，灰头土脸也无损招牌。”赤羽也笑了起来，跟俏如来打趣道。
谈笑间，史精忠的家终于到了，赤羽把车停在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跟史精忠一齐下车。他绕过车头走向史精忠，而史精忠似有所感，下了车就默契地立在车边看着他走向自己。现在是饭点时间，居民区里相对人流少了很多，趁着没人路过，赤羽想紧紧拥抱一下史精忠，从火中救出人来到现在，他忍得够久了。
史精忠也在等待，敏感的他早察觉出赤羽对他态度的变化，但他有些患得患失，不知道这种变化是不是因火灾造成的一时情绪波动。他想好好的确认一下，于是满怀期待地看着赤羽向他伸出手臂来，然后，他看见对方陡然一僵滞，似乎被什么事打断了动作。他顺着赤羽的目光转身看去，常欣正在向他们跑过来。
赤羽刚想有所动作时，就看见常欣出现在视线中，很不凑巧的是她也望向了这边，看见了他们，于是当史精忠回头时，就看见了那一幕。一时之间，两人心中都莫名惆怅。
“你们没事吧？”常欣满脸愁容地跑过来，气还没喘匀就焦急地问。“郭筝打电话告诉我了，刚刚新闻里也报道了这场火灾。我赶来看发现你还没回来，很是担心。俏如来，你受伤了，不需要上医院处理吗？片场情况怎么样？是不是很严重啊？我听说有人死了。”
“我们没事，不过，小师姑，呃，也就是偶衣师中谷大娘死了，你玩惊雷COSPLAY的，可能也认识她。”史精忠眼眸黯淡了下来，一想到茹琳的音容笑貌，就不免语带悲戚。
“啊！”常欣惊愕当场，茹琳她虽然不熟但是也是认识的，有些COSPLAY原版衣还是跟她订做的。
“还有，忆无心本尊被烧毁了，她挡在了黑白郎君前面隔绝火势，所以黑白郎君本尊安然无恙。”史精忠不想对着常欣重复那一条条让人悲痛的消息，但，他似乎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陈说如同一场自我发泄。
“一步禅空本尊和锦烟霞二版本尊因为在摄制后续剧情，所以火灾时在影棚，也幸免于难。”赤羽察觉出史精忠的情绪不对，连忙插话报说令人欣慰的事：“惊雷电影的本尊以及一些其他本尊在外展示也都逃过一劫。”
常欣一时还不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两人，史精忠又望见远处燕驼龙也赶来了，他没往这边张望，而是急冲冲想上楼去找人，史精忠便赶过去步喊住了他：“燕叔！俏如来在这！”燕驼龙闻言转身走了过来，不免又是一番嘘长问短。赤羽见时机仍是不对，便告辞离去了。有常欣和燕驼龙照顾史精忠，他无需挂心。
另一边，最早回家的竞日这时看完了晚间新闻关于惊雷片场火灾的报道后，意兴阑珊地关掉了电视，拿起手机拨给女暴君。“片场情况怎样了？”
“王上，这种事不是该问藏镜人更清楚吗？奴家还在编剧部开会讨论中。损失的本尊太多，后续的剧情要大改，尽量减少上戏的角色。奴家现在可是焦头烂额服侍不来了啊。”
“哈。不急。小王只是想找你聊几句。”
“咦？王上这会不是正在着手虐某些人吗？怎么会寂寞得要找人聊天了？”
“只是想感慨一两句而已。有人真是可怜啊~你那篇《吉光片羽》很久没更了，后续的设定来了，已发至邮箱。”
“听得出王上有点小兴奋。究竟是怎样个可怜法？先透露一下，让奴家也爽一下嘛~”
“被自己的父亲铁血打压，又被自己有力的手下背叛，而且是联合他人来针对他所爱之人，他会如何因应呢？有点期待啊~”
“王上又想坐山观虎斗吗？”
“非也，驱狼吞虎，这第一步小王先落子了。这一次，不是一对一的对弈，小王也真期待我们这边其他人的落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