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最高权限者
回家的路上，默苍离一直望着车窗外，似乎扫描得不亦乐乎。自从他有了核能补给器，三位最高权限者就再也没禁止限定过他的任何自主扫描。而杏花君则在车里看了他好一会，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杏花君一直记得，初次带默苍离回家时，对方长久地立在落地窗边凝视外面的世界。那孤独清冷的背影从此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间。现在倚窗注视车外世界的默苍离，看上去清冷依旧，但，不再显得孤独得令人心疼，似乎多了一份从容。可是怎么会有不一样的感觉？明明外表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同样的身形，同样的衣服，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除了地点、光线以及观察者自身的心境变化外，到底还有哪里不一样了？杏花君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很多时候，他对默苍离的感观，分不清究竟是事实还是错觉，这让他有些苦恼。一想到身旁这位，是他决定从今天起要当成情人来爱护的对象，他又有些迷茫。应该怎么做才好呢？在学术上，他可以从生物学的角度，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配偶这种关系剖析透彻，但人类的配偶不仅仅只有生物学上的意义，还有社会与文化层面的意义。做情人更主要是后一种意义。再说他要把默苍离当情人来爱护，当然不是要跟对方保持长久的性关系。
“杏花，到家了。”
半小时的飞行路途太过短暂，杏花君还没摸出个头绪来，就听到耳边想起默苍离的声音。浓重的气音，瞬间与记忆里销魂的呻吟重合在一起，杏花君顿时仓惶地退闪到一边，才看清默苍离还保持俯身向前耳语的姿势。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记得默苍离先前眺望车窗外时，离自己隔有三个人的座位，他今天还暗自庆幸自己的车子够大，不必紧挨着对方，尴尬熬完回家的半小时。
默苍离没有回话，淡淡地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杏花君，一动不动。杏花君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好像默苍离是吓得人不敢靠近的恐怖怪物一般。他莫名觉得此刻那双注视自己的眼睛里有着不满、委屈的情绪。算了，既然把他当情人，就不要在去纠结这是不是错觉。
“哦，我们下车吧。”杏花君抱歉地笑笑，主动过去拉着对方的胳膊下车，仿佛要借这种友好亲切的举动抚平刚才的心理伤害，如果真有伤害的话。
“杏花，我不会电你。”进家门的时候，杏花君听到默苍离一句轻飘飘的话。他笑了笑，没有太在意。
废话，自己是最高权限者，他就算想也做不到。
直到饭后泡澡放松时，杏花君才突然意识到默苍离那句话所昭示的问题并不简单。也许默苍离自己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无能为力。就像人类明知自己的本能，却总是无法压抑对抗一般。他想起了早在主程序安装之前，他就深怕温皇那个狂人造出人类终结者来，再三进行确认，所以有了那段对话。
“你能确定默苍离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视情况和程度而定。当判定对象危害他自身安全或者三位最高权限者的性命，可能性高达99%时，才会对人类采取最极端的暴力手段进行救护。”
“那如果是判定最高权限者危害他自身安全呢？”
“我们三位最高权限者的安全具有最高优先判定值，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即使自身受损，他也绝对不会主动或者被指令去直接或者间接攻击最高权限者。”
“你不是说通过学习进化，默苍离可以自主生成和改变原有程序。会不会有那一天……”
“不会。就算默苍离真能像人类一样，拥有完全的自主意识，就算世上真有比我还厉害的编程高手给他植入病毒程序，只要是默苍离，攻击我们三位最高权限者就绝不可能。这一条已经像本能一般设定在默苍离的程序基因中。就算是重新建造出一个类人智能，只要还残存有任何默苍离的程序代码，那么这个不容更改的本能法则就会产生效应。”
杏花君还记得，当时温皇顿了顿，笑得从容自信，宛如一尊掌握众生命运的神祗，他又说道：“老同学，没有人能比我们三个更清楚，建造默苍离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想要完全不参考默苍离的程序，完全独立造出新的同等高端的类人智能，不太可能。”
他纠结了一阵这种设定是否对默苍离不公平之后，便觉得自己有些庸人自扰，就不再多想。他从浴池里站起身，一边擦干，一边对外面在客厅落地窗前看世界的默苍离喊道：“苍离啊，我要睡了，你进入休眠吧。”
“嗯。”
他明明听到默苍离应了一声，结果穿了睡袍出去时，却不见对方在客厅里休眠。“苍离？”他纳闷地按开书房门看，里面也没有。通常，他都是让默苍离在客厅或者书房里休眠的。这会不会是跑到卧室去了吧。
杏花君忐忑不安地按开卧室门，默苍离真的在卧室里，而且正在床上盖着被子，侧躺蜷缩着身闭着眼安睡。他愣了片刻，收拾好纷飞的思绪，走到床边推了推默苍离：“苍离，苍离……”推了好几下，对方却没反应。他这才想起没有说对指令。
“苍离，醒来。”
默苍离便睁开眼来，一眨不眨地仰视着他。
“你……你怎么跑到床上来休眠了？”
“竞日下达指令，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必须躺在床上休眠。”
“解除竞日这条指令。”
“你的指令操作权限不够。”
“为什么？我跟他都是最高权限者啊。”
“温皇做了认可加权这条指令。”
又是二比一的权限优势，杏花君郁闷地扶额。这两位合作者真是爱坑他，简直成立他们唯一不变的爱好。算了，反正对默苍离也没什么损害，这个就不跟他们计较了。再说，按道理，情人睡一张床也很正常。
于是他也躺了下来，侧身与默苍离面对面，一边扯过对方的被子来盖，一边随口问：“所以你在竞日家里都是睡床上休眠？”
“嗯。都睡在竞日的床上。”
“他的床应该很大吧。到底有多大？”杏花君卧室里配的是普通型号的双人床和双人被。两人由于中间隔了很大的空隙，导致被子变得不够宽大。杏花君才扯了一点，就扯不动了，他发现默苍离也在跟他扯被子。这个举动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竞日的床是这张床的两倍，还有两床被子。”默苍离一手把铜镜抱住胸前，一手紧紧抓着被子，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看起来眼神认真地对杏花君说。
“唉，算了，你盖吧，你盖吧。”面对这个一本正经跟自己抢被子的类人智能情人，杏花君觉得自己的心都被他萌化了。他撑起身来，用被子把默苍离裹得严严实实的，“好了，你休眠吧。”
“你没有第二床被子吗？”
“我又不是竞日，这个帝国国王的祖王叔，想要什么马上就有什么。被子这种东西，就算现在下单，再走运也得等明天才有可能到。”杏花君躺回去，抬起手腕，想要在他那仿古手表外形的个人终端上下订单。
“我已经帮你下订了。”
“哦。”杏花君放下手，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还没休眠？”
“根据最高权限者受到危害不能忽略原则，休眠指令被延迟执行。”
“我受什么危害了？”杏花君侧过身去，好笑地看着默苍离。
“你没有被子……”
“哦，真严重啊。那你把被子给我盖啊。”
默苍离没理睬杏花君打断他说话的指令，继续说：“……你有可能会感冒……”
“温湿自动调节器又没坏，再说家里还有休眠舱可以睡啊。”杏花君又快速地打断他道。其实，这个时代的人类睡觉大都睡在休眠舱里，床和被褥这种仿古的奢侈品很少能在普通人家里看到。杏花君家里的也是竞日送的。作为非常见用品购买起来，就比较麻烦，不像其他的东西随买随到。
默苍离被打断话后，缓缓眨了眨眼，随即掀了被子推到杏花君那边，然后怀抱着铜镜，闭眼休眠去了。那一刻，杏花君觉得他生气了。
杏花君一动不动地僵躺在床上，看着很像已经熟睡的默苍离，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想起自己刚才确实有说了要默苍离把被子给他盖的指令，而指令执行之后，杏花君有了被子，最高权限者就不存在受到危害的问题，导致休眠延迟执行的条件被解除，于是默苍离就进入休眠了。
理论上解释起来完美无缺，然而杏花君还是相信默苍离生气了。他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胡乱插话，现在真想听一听对方如何解释他没有被子就受危害的可爱论断。
也许，默苍离既想自己盖被子，又想他也能盖被子。杏花君猜测起默苍离的意图，真不知道竞日带他回家那几天给他灌输了什么鬼东西，明天得好好问问他，现在嘛……还是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睡一觉吧。
杏花君挪到默苍离身边，扯过被子将他两个一齐盖住，这一次由于两人紧挨着，所以被子下反而多出很大空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