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天运

 

躺在休眠舱里的杏花君有些紧张,因为利用病毒程序让智能经行谋杀的事虽然不常见,但对他这种身份的人而言,并不遥远。本星系就有被这样暗害的科学家,而本国尚未发生这类案件,恐怕是因为有温皇在坐镇。

现在,就算真有什么智能要谋杀他,只要撑过足够长的时间,病毒必定会被温皇安装的住宅保安杀毒程序或者默苍离检测到。家政智能是破坏不了这个被竞日改良过的休眠舱。

他刚要安下心来,便听得很细微的脚步声走近,要不是现在耳力被加强了,根本察觉不到有人。

是谁?

他悄悄开了一条缝等着偷看,没多久,玻璃罩上方就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只看得清一团模模糊糊的青绿色。

是默苍离?他不是应该处在休眠状态吗?难道是因家政智能的异常而清醒,过来查看最高权限者的安全状况?

默苍离在休眠舱外扫描了片刻,判定杏花君并未清醒后,又悄悄离开了。杏花君连忙睁眼追看。由于躺着的角度问题,他看不太清楚,只能确定默苍离走的方向不是去卧室,而是去厨房。同时,他又听到了家政智能移动的声音,也是去往厨房方向。

事情好像跟他设想的不太一样。好像并不是什么智能谋杀事件。既然默苍离已经醒了,就算如他设想的那样,那任何智能对上默苍离也只有跪地臣服的份。

于是安全感倍增的杏花君想开启休眠舱出去看个究竟,却发现开启程序竟然被锁死了。幸好还有温皇的防护程序在,他成功地开启了休眠舱,蹑手蹑脚地溜到厨房去窥视。能用程序锁死休眠舱的,当然不可能是家政智能,家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智能只有默苍离。不知道他在背着自己干什么。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杏花君说到这里,突然看向温皇卖关子来。

“在厨房还能干什么?八成是煎鸡蛋呗。”此时的温皇已经由坐改贵妃躺,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一点面子都不给。 “差不多,他煎的是蘑菇。”杏花君继续转去看着手里的茶杯说话,免得看着温皇那副样子,他就很有揍人的冲动。

“蘑菇啊?切得怎样?”

“至少放锅里的非常规范,每一片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的蘑菇横截面。”

“果然。”

“果然什么?”

“用人类的语言描述的话,默苍离是完美强迫症。如果你看到他在煎蛋,那他必定要把鸡蛋煎成标准的圆形,蛋黄一定要在中央,与蛋白部分成一大一小的同心圆。”

“这徒手是做不到的吧!得要精密的模具,而且不知道要试几遍才能成功。”烹饪是杏花君的业余爱好,回家都是自己做饭,从来不用家政智能。他有些吃惊的说道。

“这当然是不可能做到的。就算你说的用精密模具,也还是有实际误差,同样达不到默苍离的规范标准。”

“那做不到的话,苍离怎么办?”

“会抓狂。”

“抓狂?类人智能怎么抓狂啊?”

“你不是看到了么?”

 

杏花君那天确实看到了,整整两个小时,默苍离在一遍遍地切蘑菇和煎蘑菇,一直到他即将起床的时间才停手。这段时间,家政智能像个忠实的仆从一般紧紧跟着默苍离,很默契地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垃圾清理干净,将烧焦沾底的炒锅清洗干净。它收拾打理的动作很快,但默苍离破坏的速度更快。

“看来整件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我估计你会在休眠舱里醒来,是因为默苍离煮东西弄得厨房失火,警报铃响启动了休眠舱的唤醒开舱程序。但默苍离用了最快的速度,消灭了一切证据。如果没有我的防护程序,你可能根本记不得自己有醒过来,会把那段记忆当成一场梦。”温皇在杏花君讲述停顿喝茶时,评论道。

“确实,我算是亲身体验了一回默苍离的强大。”

两个小时内,默苍离就用坏了五个炒锅。不过很快,就下单购买了新的,随即新锅就从传送接受窗口里出现,没过多久就残破地被家政智能当垃圾处理了。

杏花君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点起个人终端,查看自己的银行账户。他的钱居然没有变化。难道默苍离为了隐瞒,盗用了别人的钱来买锅?在对方又一次买新锅时,他终于即时追踪到对方的操作手段。

他看着买锅的钱被扣除,又有一部分钱投资到了股票市场,然后在赚到买锅花掉的钱后,迅速卖股收钱,随即删除所有的记录。所以,杏花君也是靠着手快才看明白了整个过程。还好不是经济犯罪,他放下心来。

“老同学,真爱杞人忧天啊。那种级别的犯罪,默苍离才不屑为之,要赚钱,他有的是办法。你太小看他的神通广大了。”温皇摇着羽扇躺得舒服,说话的语气仿佛是在夸他自己。

“所以,默苍离的抓狂状态就是不断重复操作,直到被打断为止?”

“目前理论上的表现就是这样。进化之后,是否还有别的表现形式,我也不得而知。”

“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设定?非完美操作就无法执行下一步,并且陷入死循环,那样岂不是操作无能吗?你安的是什么心啊?!”杏花君不由想起了那天,默苍离自检失败,也说过他一直操作失误。这种恍然大悟被算计的感觉,让他有些火大,啪的把茶杯搁在桌上,转头瞪着温皇。

“这是对人类的终极关怀。”对杏花君的愤怒,温皇视若无睹,慢条斯理地把曾经跟竞日解释过的理由又跟杏花君阐述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总之,为了不让默苍离太过强大完美,我用零容错率来作为他的弱点。用人类的语言来描述,大概就是他的天运总是很差。因为世间没有完美的事物,更没有完美的操作。”

“难怪,你和竞日从来不让他做任何带有实际操作的任务。”

“其实,这种弱点很好解决。他只用指示其他智能为他做事就可以了。”

话说到这,两人就陷入沉默。杏花君在重新审视一些他先前没有考虑过的问题,而温皇也若有所思。

“喂,后来呢?”过了好一阵,温皇结束了他的沉思,坐起身拍了杏花君一扇子问。

“啊?哦哦哦!”杏花君被他拍回神来,才想起自己的事还没说完。

 

眼看自己起床的时间临近,而默苍离似乎没有别的动作,杏花君先摸回了休眠舱,关掉了温皇的防护程序,再度沉入睡眠。没睡多久,他就自然醒来,正是他设定的起床时间。他出了休眠舱,装作跟每天起床一样,吃完早餐准备出门前,才去唤醒默苍离。

家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切没有任何异常,就连默苍离躺在床上的休眠姿势也是。但杏花君还是能肯定,之前看到的绝对真实。也许,那天转过身来面对面的,并不是他在睡梦中的举动,而是默苍离自己变换了姿势。

“噗,说来说去,老同学纠结的重点还在于自己有没有在睡梦中兽性大发啊!”温皇笑着喃喃自语,然而杏花君听到了,就有些羞恼地停下话来。温皇便安抚他道:“放心,你担心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否则你就不是我的老同学杏花君了。”

“我的重点并不是这个!我不知道默苍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睡觉的时候跑去厨房里一遍遍煮菜,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做这些事情。一连几天,我想问你却找不到机会。”

“问我做什么?你以为我能理解重复做同一件事的勤奋行为吗?你可以直接去问他。”

“问他?”

“如果他的话语系统还没有进化到能够说谎话,那么面对最高权限者的询问指令,他只能实话实说,即使他想要隐瞒也做不到。”

“就……就这么简单?”杏花君没想到解开难题的方法竟然如此出人意料。

“就是这么简单。你该不会连问都不敢开口问吧?”温皇富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杏花君,“你什么时候这么怕默苍离了?他又不会攻击你。该不会是完事之后潜意识怕负责任,不敢面对?”

“刚才你说什么?”

“没。”

“如果我问他,他不回答我怎么办?你说程序上还做不到说谎,但是可以拒绝回答啊,甚至可以进入休眠状态装死。”

“可以旁敲侧击地问啊,你非要跟一个类人智能比思维直线条吗?”温皇顿了顿,忍不住补刀说:“不过话说回来,你跟默苍离谁直,那还真不好定论。”

“伤害免疫!”杏花君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大叉,“我早就接受了自己是实验室里最笨的那个。话说这种事为什么你不去问?我就不信你一点也不上心好奇。”

“这种任务如果我是适合的人选,我早做了,何必要费神给你在背后下指导棋。”温皇羽扇半遮面地对杏花君邪邪一笑:“老同学,你不知道吗?比起我与竞日,默苍离必然最喜欢你了。”

“为什么?因为你那个匹配参数设定?”

“不止。因为你直白的思维最好把握,计算起来规律明显,相当于常量,而我与竞日就像是变量。容错率为0的默苍离当然偏爱常量了。”温皇一边感慨,一边召出电脑光屏摆在杏花君面前,“常量恒永久,数值永流传。”

只见光屏上是钻石婚戒广告,一句广告词十分醒目:“钻石恒永久,真爱永流传。”

“你是默苍离的普朗克常数。”杏花君正要开口,又听见温皇老神在在地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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