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关考验

 

我还未靠近医馆，就有一股酸臭扑鼻而来，我连忙捂紧口鼻，皱着眉挤进了喧闹的医馆。要不是通往后院的道路被村民们自发地守卫封堵，流民早挤满了我住的小院。我望着闹腾腾的人群有些傻眼。仿佛一夜之间，我的医馆尽收了人间百态。而冥医的记忆也在昨夜好眠中恢复了不少，我能一眼认出人群里的村民，叫出他们的名字。

我看见村长正带着村里仅有的壮劳力在与另一群壮汉们对峙争论着什么，推推搡搡的，随时都会大打出手的样子。看他们脸有淤青，嘴角带血的狼狈样，估计早打过好几场了。令我心惊的还不是流民与村民的冲突，而是一眼扫去，大多数流民都一副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模样，就连那些还有力气争吵打架的，都满眼血红，一脸蜡黄，黄中还带着一抹异常的潮红。这是疫病病发的典型症状。

只是随便在医馆里扫上一眼，我满眼都是尸山血海。他们明明还活着，但在我眼中也与死人无异了，我很清楚自己救不了这么多人，不是医术不行，而是药不够，卫生条件不够。或者，在此之前，他们大多会先饿死。

别再吵了，你们还有时间吵吗？

我一步上前，正想去制止这种于事无补的冲突，突然，我余光瞥见了自己迈出去的腿，我穿的还是昨天脏兮兮的衣服。我不由得停下脚步，又看了看周围人，大家都如我一般的邋遢，甚至更糟。他们不像活在人间，而像是地下爬出来的生物。

这样不行。虽然我在村里的威望不下于村长，但我毕竟是个姑娘，武力也没多高，就算村民肯听我的话，那些流民必然不将我放在眼里。

想着，我转身冲回了后院，到自己房间里一阵翻箱倒柜，终于把梦中我穿的那身好衣服给翻出来了。这是冥医的装扮！我换上衣服，一边抚平衣服褶皱，一边看着那熟悉的花纹、熟悉的配色、熟悉的款式，心情激动得有点想哭。

我是冥医杏花，我医术高明，我能救人，救很多人，我会保下这个村子，我会让大家平安。

大概是冥医的记忆与情感恢复的缘故，我对村民有了说不出的亲切感，对疫病有了刻骨的忌惮。冥医当年就是快死在瘟疫之中的。

“姑娘？”我正努力平复着情绪，不让眼泪决堤，先前来叫门的老妈子一路跟着我返回，迷茫地看我忙活一阵，这会终于忍不住唤出声来。

“我没事，鸮妈妈，帮我梳个头吧。你手艺好，梳得比我快。外面等不了这么久。”我拭去眼泪，坐在了梳妆台前，开始对镜涂脂抹粉。我要把一脸憔悴遮去，我要容光焕发地见人。

鸮妈妈也凑过来，麻利地给我梳起简约精致的发型，边梳还边夸我：“姑娘平素不爱打扮，整天灰头土脸的。可是村里人谁不知道姑娘是天仙下凡、菩萨在世。老妈子我可是一直记得，姑娘初到村里时，就穿着这一身，美得哟，谁见了都忍不住要跪拜。”

“世上的美人多了。我还算不上。村民见识得少罢了。”几句话的功夫，头梳好了，妆也画好了，我站起身来，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精光四射，“我不是美人，我是冥医，向阎王抢人的大夫！”

说罢，我气势汹汹地穿过后院，走向了医馆。

我光彩照人而来，仿佛暗夜里的一盏明灯，耀眼得难以让人忽视。一时间，喧闹如沸的医馆变得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都直愣愣地盯着我看。这一次不用我再出声提醒，不仅是村民，就是那些不相识的流民也都一个个如潮水般分开前路，我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村长身旁。

“北边正在大战，南边大小各城全都封闭了。如今情势你们应该都清楚了。那么，不听从安排者，要么死，要么滚！”我对着流民中为首模样的大汉厉声说道。

“你、你谁啊？”那大汉慑于我的威势，又不知我底细，不敢随便冒犯，只是干瞪着眼，梗着脖子道，“我没听说过羽国有女人为官的。男人说话，可没你插嘴的份。”

我闻言，很顺手地就扇了那大汉一耳光，力道之大，打得他转了好几个圈圈才停下来。我若无其事地掏出一块丝帕，一边细致地擦着手，一边慢悠悠地回答道：“冥医杏花，可以让你……”我威严的目光犀利地扫过他和他身后的流民，“还有你们，死！或者生！”

“哼，原来不过是个乡野大……”夫字还没出口，那大汉又被我扇了一耳光，同样的地方，同样的转了几个圈圈。只是这一次，他失去平衡，重重摔在了地上。

“焦躁、体不能协、盗汗、时冷时热，”我打完又一脸嫌弃地继续擦手，“你看看你，一副修罗恶鬼的模样，都已经发病成这样了，犹不自知。”说着，我突然停下擦手的动作，伸出一指，隔空一一点着那些发病症状明显又自觉还精神能动的流民，“你！你！你！还有，你！你！……一日，不出一日！我就不得不下令将你们的尸体堆在村外烧。”

我的话不仅让那些被点到的流民心底发凉，也让所有人都开始生出恐惧情绪。眼看那个被我扇了两巴掌的大汉挣扎着想爬起身，嘴角抽动，还想说些什么，我立即截断他的话道：“别说我是在危言耸听。时疫的恐怖，就算没亲见过，也该听闻过。”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挣扎起身的大汉，“不要让我打第三个耳光，会死的。你的身体不像你以为的那般，它已经虚弱得连我三个巴掌都承受不了。”

说罢，我直起身来，扫视在场的众人。被我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时，众人都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想不到，当过炎魔的我发起威来，气场强大。眼看大家都被我震慑住了，我暗自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不听医嘱之人。从现在起，听我指挥，你们有异议吗？”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出声。我见时机成熟，就转身对村长说道：“依眼下情势来看，今后势必还有更多的流民涌入，想要驱赶流民偏安一隅已经不可能。而且，村中已经出现疫情，加上流民中带来的传染源，瘟疫已经处在随时爆发的边缘。想要做好防范应对，我们需要人手，人手越充足，能活的人就越多。所以，无论为自己，还是为他人，我都要你们放下排外的成见，同生共死。村长，你明白吗？”

“是，冥医说的是。和村里许多人一样，我老鸦的命也是你救回来的，我绝对挺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吧！”

“我要建立疫病隔离区，专门收容感染者。新的医馆要远离众人的居住地，建在下风处，相距一里外就要围上栅栏，不得人随意穿越接触病人。食水、汤药由专组人员递送，在疫情期间，专组人员不得与其他人混居，每日自检，若有症状，必须立即进入隔离区隔离。”我一口气说了一堆现代防疫的常见举措，村长却听得满眼的问号。

“还有，我需要大批人手上山砍伐香积木，采集囤积各种必需药草，以及制作防疫药香包……”

我边说边绞尽脑汁想着还有什么措施被我漏掉了，可村长却怯怯地打断我道：“可、可是，冥医啊，我们的粮食不够了。”

顿时，滔滔不绝的我哑火了。

我勒个去，这可怎么办啊！我能耳濡目染学到的防疫举措，可没有一条是教我怎么应对粮食问题的。在我所生活的高科技和平年代里，所谓的物资短缺，也基本是调度不力，运输跟不上而已，并不是真的没有。

“这……非我所长……”我在村长期待的目光注视下，支吾起来，“解决之法我们再好好想一想，现在还是先把得时疫的病人和大家分开要紧。”

啊~默苍离，你在哪里啊！我需要你的智计啊！

我并不知道，我心中热切呼唤的默苍离早就随流民来到了村里，而且此时就站在医馆外，隔着窗，默默关注着医馆内的情形，直看到我和村长忙着指挥众人转移病患时，他才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姑娘，这有一封信，应该是给你的。”没过多久，在医馆里帮忙的另一个老妈子就跑来递给我一封信。

“嗯，这信是给我的。”我好奇地接过信，一眼瞧见信封上冥医两字，不由得更加好奇起来，村民大多不识字，有话也不用写信跟我说，难道是流民中有文化人？

我展信粗略一看，不由得抓住送信的老妈子，激动地问：“布谷妈妈，写信的人呢？你看到他了吗？他在哪？”

“没见着人啊，我只是起身去添了一下柴火，一转身，这信就已经放在我坐的凳子上了。信上写了什么好消息？姑娘你这么高兴？诶，姑娘？”

我笑容灿烂地冲出了医馆，眼波流转，四下找寻。可惜，我想见的那个人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我张望了好一阵，才收敛起笑意，看着手中紧拽的那封信。

信上的字行笔规矩，清雅中透着力道。我不知道默苍离的字是怎样的，但却知道这封信是他留的。上面写的正是我需要的应对之策。流民、疫情、战祸、饥荒是如今羽国大部分地区都在面对的困境。这封信正是解救此地百姓的及时雨。

苍离，你来了，终于来了。

我把信往心口上一按，心头那种压抑的恐慌感一下消退了许多。我慢慢往回走去，走向防疫的战场。

苍离，你来了就好。我们总会见面的。我没有你能力那么大，但，我一定能守护好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我不会辜负你特意给我留信的！我可是冥医杏花，金光神医之一啊！

“村长，你知道琼芽草吗？这附近可有生长？”我走回到村长身边，按捺着心中的激动，问道。

“琼芽草？”村长皱着眉，思考着。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希望能得到肯定的答案。

“村长，琼芽草就是滚珠珠啊，我们这是这么叫的。”不知身旁有谁说了一句。村长立即恍然大悟。

“嗯，对，原来是滚珠珠啊，这附近到处都是啊。冥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里有生长就好。”我彻底松了一口气，默苍离信中提到可以果腹的替代粮就是琼芽草，“村长，你知不知道这琼芽草开花后，花心是可以吃的？就像米面一样，能果腹。”

村长茫然地看着我反问：“真的？滚珠珠可以吃？”

“应该吧，毕竟……”

“对，琼芽草能吃的。我们就是靠着吃它才能走到这里的。这是前不久才流传出来的吃法。”我正想着怎么解释默苍离说的都是对的，一个流民就插话道。

“太好了，我马上命人去采集。”一直忧心忡忡的村长闻言，整个人都亮了，转身就要亲自去督办此事。没办法，民以食为天，宁愿病死，也不愿饿死。

“村长，我还有……”我稍慢一步，竟没拉住村长，只好看了看手中的信，长叹了口气。看来剩下的安排还是得我自己去部署……

一个月转眼就过去了，不断有人得病死去，但有更多的人在我的施救下得以苟延残喘，疫情始终受到控制，没有爆发，针对性药物也渐渐有了明显的疗效，这让我大松了一口气。

这里陆陆续续有流民到来，每到来一批就很快被按部就班地接纳吸收，成为新的劳动力。那些流民带来了外面的消息。羽国的政局似乎越来越糟，雁王的处境岌岌可危。具体情形老百姓不清楚，道听途说的我也就更不清楚了。

根据我的分析，似乎是皇族中已有好几个王自立称帝，尚未自立的仍在为着正统传位而明争暗斗。雁王作为羽皇和夺嫡诸世子的眼中钉，就成了首当其冲的牺牲对象。他若不自立，就得奉旨征伐那些自立之王，被迫消耗自身实力。他若自立，则会自败名声，与正统无缘。唯一的出路，只能是打胜仗，胜到谁都撼动不了的地步，到了那时，就是羽皇也不敢不传位给他。

默苍离现在应该在北边，跟着雁王在打仗吧？

在听到流民说雁王身边出了很厉害的人物叫万军无兵策天凤时，我怔怔望着北边，出了半天神。

等回过神来，我就有些想掀桌骂老天。这什么情况！说好的穿越追男神呢？我玩的不是恋爱养成游戏吗？怎么这发展趋势我根本是在玩乡村经营啊！难道是真命天子不同，画风就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