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战火压境
“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人感染？”我一边仔细地用皂角洗手，一边问着赶来了解情况的村长，
“他们大多是被安排上山采药伐木的人。冥医，你说，会不会是山上有感染源啊？”
“嗯，很有可能。也许有人染病死在了山上，尸骸上的病毒被山中动物携带，四处沾染花草树木。”
我脑洞大开地说着，村长被我的描述吓得脸色大变，焦急地问：“那我们该怎么办？立即派人上山寻尸？”
“也不一定真有什么未知尸体啦！不过，依我看，彻底净化一次山林还是很有必要的。这里四面环山，想要入村，那几座山是必经之地，尤其是北边过来的那座。这一个月来，几乎天天都有流民在走，这一路过来，不可能不留下感染源。”我领着村长往村外走去，出了隔离地的栅栏，我撤下口罩，深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继续道，“就劳烦村长去安排一队壮丁来，我领他们去熏山净化。”
于是，日上中天，村里炊烟袅袅时，周围的山林也升腾起一团团浓烈的烟雾来。
香积木是羽国特产，山林里随处可见，生长茂盛。其医学功效与艾草相仿，只是药性没有艾草那么好，用来抵御疫病传染非常方便。燃其烟可消毒，刨成薄丝可做药香包，泡在水里喝还可预防时疫，不过味道没多好就是了。如果没有这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香积木，村里不可能安泰至今。
“看好了，是香积木再砍，别见树就砍。”我穿梭在林间，指挥着那些人伐木熏山，“喂喂喂，你是在烧柴火呢？要闷着烧，尽量别见明火，我们要的是烟，用烟来熏山净化，不是用火。你你你，对，就是你，摆那边烧，那边是上风口……”
渐渐的，熏山的队伍越走越分散，烟雾也渐渐将山头笼罩起来，漫山遍野都是香积木那种浓郁特别的香味。我教完一个傻大个如何辨认香积木，转身又继续去巡视众人的情况，却一个不小心就迷失在了烟雾之中。
我勒个去，这么熟的山路，我也能走迷路？只是快一个月没睡足觉而已，我竟然都有些脑残了。
我眉头深锁，单手揉着太阳穴，有些烦躁地在浓烟中四处乱走，想要找到熏山队的人。突然，我脚下一松，只听见脚下一阵哗啦声响，低头看去，我竟是一脚踩空，整个人单脚站在了山崖边沿，而且已经平衡尽失，正在往外倒去。
“啊~~~~~~~”我还在闭眼惊叫时，已经被人一把拉到了安全之地。
“冥医。”一声淡淡的轻唤，夹杂在我中气十足的高呼声中响起，我仿佛听见了，却又听得不是很真切，下意识停下呼喊，睁开眼来，发现自己正死命抱着一个人的胳膊，“没事了。”
惊魂未定的我依旧没注意那平淡而特别的声音，下意识地往刚才站立之处看去，那里已被一片烟雾覆盖，完全看不出是山崖边。
“好险、好险啊！”我一手狂拍胸口，一手还紧紧抱着那人的胳膊不放，“幸好你拉住我，真掉下去，那就惨不忍睹了。”
我感到那人的胳膊动了动，似乎想要抽出来，却被我抱得太紧，没能成功。我这才转过脸来，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有些尴尬地垂着目光说道：“哈哈哈，多谢你啊，呃，诶？你身上怎么没有药香包？是掉了吗？”
我缓缓抬起的目光还没移到对方脸上，就被他身上没有佩带药香包的事实给吸引了注意力。我连忙扯了自己腰间的药香包塞在他手里：“我这药香包可不一般哦，不只能抵抗时疫，还能保你百病不侵！”
我抬头，终于第一次看向救命之人的脸。他和我一样，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很好看，仿佛落满碎星，让人一见之下就情不自禁深陷入那一汪幽深之中。可惜，我沉到一半，就被不远处的火焰噼啪声惊醒了神。
我和他同时循声望去，只见茫茫烟雾中，竟然亮起了一道火光，看那势头，火并不小。
“这群白痴！我是让你们来熏山，不是让你们来烧山的！”我见状气得直跳脚，怒不可遏地就往火光处冲去。在我身后，我的救命恩人看了我和火光几眼后，就转身离开了。
我冲到一半，才突然灵光一闪，想起那双好看的眼睛为什么有些眼熟了。
默苍离！
我猛地停步转身，发现身后早就没人了，只剩下一片烟雾萦绕。
诶？又走了？撩我呢！
我一怔，赶紧又转身朝火光处冲去。原本的怒火又因此高涨了数倍。都是你们这群白痴，害我又与默苍离擦身而过！好不容易见一面，好不容易说上话，好不容易能被他亲手救下，好不容易我的感情线有了进展，都是你们这群白痴！我受够了，我是医生，不是居委会大妈！为什么治病救人之外的事也要我操碎心！
我挽起袖子，一边与熏山队的人救火，一边用被烟熏得有些沙哑的嗓子骂骂咧咧。虽然我骂得很大声，但周围没一个人能听懂我在骂什么，不是听不懂骂的内容，而是我的骂声高亢而含糊，加上嗓子被熏坏了，不时会带上一些怪异变声的效果，听着更像猛兽愤怒的咆哮，而不似人语。
等火灭完，山也熏得差不多了，经过发泄的我突然变得心情大好，神清气爽地带队回村。村长早就守在了村口，等着我回来急救几个突然发病垂危的村民。他见熏山队一个个都有些垂头丧气的模样，不由担心地问我道：“怎么了？这趟熏山不顺利吗？”
“不用担心，只是一点小麻烦，都解决了。”我知道众人大概是被我骂人的狂态给吓得噤若寒蝉，也不好向村长解释，只是一言带过。
“冥医，你的声音！”村长被我的鸭公嗓吓了一大跳，看他的神色还以为我被鬼上身了呢。
“被烟熏到了，缓一阵子，自然就会好。”我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一边盘算着该给自己开什么药，一边安慰着一惊一乍的村长。其实我很理解他，这段时间，大概就我和他压力最大，最怕就是有人跑来说不好了。
是夜，忙得腰酸腿疼的我终于躺上了床，才得闲慢慢回味今日与默苍离的相遇。于是，我这才回过味来。这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默苍离叫了我冥医！他是在留信那时就见过我认识我的吗？
话说我也就那一天换回了冥医的装扮，之后一直穿着村姑服，今天也是，而且还戴着口罩，等于是蒙着面，他竟然认出了我？该说是智者的火眼金睛、洞察秋毫吗？我又想了想，觉得更有可能是他听到了我的声音。
想想今日那情形，大概漫山遍野都回响着我教训熏山队的声音。我这形象在他那到底是加分还是大损形象呢？要说默苍离喜欢骂人吧，我这种程度根本没达到让人青睐的标准啊！还是说默苍离挺感同身受的，看我在面对那群白痴，颇为同情？
不管怎样，我没被钜子舌相待就是可喜可贺了！而且默苍离还说“冥医，没事了”，啊~好温柔啊！好温柔的苍离啊！快用你的温柔溺死我吧！啊~~~~~~
我抱着被子，欣喜若狂地滚来滚去，辗转难眠。然而我只顾着花痴默苍离去了，完全忘了思考本该在雁王身边铸智铸计的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山上。
“不好了！不好了！杏花姐姐不好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叫声从隔离栅栏外远远地传来。
我叹了口气，有些头痛地往外走去，边走边用浸了烧酒的布擦着手。一个耳边上梳着两翘辫的小女孩正趴在栅栏上，伸着脖子张望，眼巴巴地看着我走近。
“小喜鹊，你杏花姐姐我现在最怕听到的三个字，就是——不、好、了！”我走近她，蹲下身来，隔着栅栏，皱眉看着她说道，“你别老爬这栅栏，也少来这边玩。小心感染了，要吃苦药哦。你这么不听话，我可是会给你开最苦的药哦，保证让你喝得掉眼泪。”
小喜鹊听了我的恐吓，立即从栅栏上滑下来，退后几步，怯怯地说：“是村长爷爷要小喜鹊来报讯的。”
“其他人呢？”
“大家都在忙，就小喜鹊闲。小喜鹊也想帮忙。杏花姐姐，小喜鹊其实很听话的。”
唉，这种喜鹊报丧的节奏，听着很不吉利啊。不对，说起来村长就叫乌鸦，早就吉利不到哪去了。好吧，算我迷信吧。
“好啦，我逗你的啦。小喜鹊别怕，快告诉我，是什么事不好了？”
“打仗。”见我一脸狐疑地盯着她看，小喜鹊又补了一句，“山上在打仗。”
“山上？”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四面的山头，又问，“哪座山？”
“就前几日，姐姐亲自带人去熏的那座山。”
我闻言，不由得脸色一变。那座山就是北边通往村子的唯一通路，也是最容易残留感染源的地带，所以我才会亲自去监督熏山。
难道说北边的战火已经烧到这里了吗？不是有默苍离坐镇吗？雁王怎会节节败退？难怪那天默苍离会出现在山上，这是来勘察战场地形吗？
我叮嘱了小喜鹊几句，就跑去找村长了解情况了。村长和一大群人都聚在村口，忐忑不安地张望着北边的山头，侧耳倾听山那边的刀兵之声。
“村长！”我叫了村长一声，然后转看周围聚集的人群，厉声说道，“怎么各位都很闲吗？分配的任务都做完了？还是说大家在想着卷铺盖继续南逃？要逃现在就得走，等到那边打完了，你们再想走就迟了，走得成也走不了多远，再被抓回来白白受苦。”
听了我一番分析，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一阵，慢慢地散去了，只留下村长和几位老得干不了事的耆老在那长吁短叹。
“我们一把老骨头是走不了的。”村长抹了抹眼角浑浊得有些干涩的泪，说道，“村里的人也走不了，这里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之地，是我们的根。”
我有些不忍，走过去轻拍村长的背，安慰道：“不是说那雁王是位贤君吗？情形不会如你们想象得那般糟的。就算大军退守到我们这，这里四面环山，也算是易守难攻，有险可守。”
“冥医说得有理。是我老糊涂了，尽想些不吉利的。”村长凄然一笑，满眼潮湿地顺着我的话，自我安慰道，“听说雁王请了一位很厉害的老师，一下就扭转了倾覆的败局。我们这些老百姓对战局一点都不了解，瞎操心，哈哈哈……”
呃……其实，我们这些老百姓还是需要担心一下的。毕竟那是默苍离啊，一个不好就会被他一视同仁地舍得了。
村长自我安慰的话反而让我有些坐立难安。我遥望着传来震天杀声的山头，心情复杂。
默苍离，我好想你来，又好怕你来啊！
我在那情不自禁地暗自纠结起来，突然听到身旁一位老人说：“好像很久都没声响了。”
另一个老人紧跟着问：“是不是仗打完了？”
“我们要不要派个脚程快的伶俐后生去看看情况？”这一次出声的是村长。
我们面面相觑，都不太敢拿主意。但，呆在这当缩头乌龟于事无补，必须主动掌握情况！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去吧。”
“不行，冥医你是这里唯一的大夫，要是出事了，我们怎么办？”村长闻言，忙伸出一只干枯的老手死死抓住了我。
“就因为我是大夫，而且是千金难求的神医，我去探查情况，才不会有生命危险。无论碰上哪方势力，他们都没有理由为难我。”
“冥医，你虽然厉害，但到底还是姑娘家，要是碰上那种不讲理的兵痞，怎么办？”
呃，好吧，我竟忘了自己现在武力值低下了。
“那就再叫几个人陪着我去吧，人多好脱身，而且也能更好地把消息传回来。”我见那几个老头子还在迟疑，又说道，“除非有与我一般见多识广之人代劳，不然，我是必须亲自去一趟的，唯有如此，我才能准确判断当前情势，为大家谋一条生路。”
“好吧。冥医你自己要小心，若有事，其他人你别管，顾好自己逃回来最重要。”村长也没有理由再拒绝，轻拍着我的手背，殷殷叮嘱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