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醋意波澜

 

面对默苍离越来越冷的脸色,雁王早巴不得带走神经兮兮的我离开,他得了指令,立即用力将我从地上拽起来:“冥医,别闹了,吾送你回房。”

“我不要你!”我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泣着,推开雁王的手,伸手指向默苍离,“我要你背我!”我毫无畏惧地又挨到默苍离跟前,摇着他的胳膊道,“你背过雁王,你没背过我。我想你背我。”

“你没伤没病,不需要人背。”默苍离冷冷抽回手臂。

“那我有病啊!我病入膏肓了!”我闻言,就捂着胸口,开始狂咳,并且大口大口地喘气,以专业认知实力出演什么叫奄奄一息、苟延残喘,还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往默苍离身上靠,一脸哀求地看着他,“我就要死了!”

“是吗?那你就没价值了。”默苍离冰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转身就走,头都不回,也不管我还靠在他身上。

他一走,我就瞬间失去平衡,摔在地上,砰的一声,雁王在一旁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看向我。我整个趴在地上,朝默苍离远去的背影,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来,抖了几下,就像断了气一样,啪的脱力垂下来。

“啊,我死了。”我面朝向下趴伏在地,好半天无声无息,纹丝不动。

“冥医,别玩了,地上凉。”雁王在一旁看了半天我装死,才笑着蹲下身来,用手戳我说道,“要不要吾背你回去。”

“你背不了我。”我学着贞子的样子,一顿一顿地抬起头来,翻着白眼对雁王说道。“我现在是厉鬼。”我开始浑身扭曲地一顿一顿地在地上爬起来,“我自己爬回去。”

雁王又叹为观止地看我学贞子爬了半天,见我好似还有精力一直疯下去,不由得过来点了我的昏穴,拦腰将我拉了起来:“冥医,你总是让人惊讶,让人欢喜。”

看着怀中我终于安静下来的睡颜,雁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擦去我颊边粘上的尘土,突然远处飘来冷冷的一声唤:“鸿信,我在等你。”

“师尊?”雁王一惊,伸出去的手猛地缩回,抬头看去,竟是去而复返的默苍离。

默苍离冷冷地看了雁王一眼,对身旁的雁卫交代道:“把冥医扛回房。”一句简短的交代后,他负手离去。

扛?雁王有些不忍地看着雁卫过来,像扛麻袋一样把我扛在肩上走了。他感受到了默苍离的不悦,连忙收敛心神,惴惴不安地追上默苍离。

“现在,还不到你能玩乐的时候。”

“是。”见默苍离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就没再追究今夜之事,雁王暗中松了口气。

 

次日,我醒来,感觉浑身酸痛,头昏脑胀,不由得后悔没事先吃颗解酒丸去赴宴。等我喝过解酒茶,洗漱装扮,又用了早膳,神采奕奕地按例去给雁王请平安脉时,御书房里只有雁王一人。他一见我就勾唇浅笑,一直笑,笑得我开始觉得毛骨悚然。

我把完脉,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王上今天怎么看着我就笑意盎然?难道是突然发觉原来我长得这么好笑吗?”

“冥医,你可还记得昨夜你喝醉之后的事?”雁王单手支颐,笑眯眯地打量着我,凑近来压低声音问道。我这才察觉他的眼眸是那么的深邃,不自觉地把眼前的他与那个我所熟悉的黑化雁王重叠在一起。

我只感到浑身一个激灵,有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我连忙狂摇头,开始深锁眉头苦思苦思起来:“我就记得我是和王上一起离的席。然后……然后我就唱着歌走在路上,王上走在旁边……”

“后来呢?”雁王饶有兴趣地听着,笑问道。

“再后来就不记得了。真不记得了。”我看到雁王的笑意在荡漾,在扩散,不由得心更慌,也凑近了一些,几乎脸贴脸地挨着他,悄声问,“我后来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幸灾乐祸的?”

“嗯——”雁王卖关子地嗯了很长一声,才问道,“你确定想知道?”我连连点头,满眼真诚地望着他。他又问,“知道了你可能会后悔,还不如什么都记不得。你确定要吾告诉你?”

“当然!事情都发生了,知情总比不知情要好。”

雁王缓缓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后,睁开眼来竟然说:“你亲了吾。”

“啊!”我惊得猛地退离了他好几步,惊声连呼,“不可能!”

但我转念一想,这种事我还真干得出。

“而且,还被师尊看到了。”雁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又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刀,而我果然应声又踉跄后退了两步。

完了!我的花心本性暴露了!我想起上一世我只是跟赤羽开玩笑说要开后宫,结果就没落到好。

“我、我、我亲的是哪?”我哆哆嗦嗦地问。

雁王一直含笑注视着我,闻言,竟然来了一句:“你猜。”

我勒个去,我猜我猜我猜猜猜你个头!雁王,你什么时候这么欠揍了?

“绝对不是嘴唇!”我想了想,觉得对方毕竟是雁王,按照自己的色胆,绝对不敢太出格,“不是脸颊就是额头!到底是哪里?”见雁王端坐书案后,笑而不语,我急了,上前拽他,“到底亲了哪?你快说啊!”

“额头。”

好不容易,等到雁王挤出口的答案,我顿时大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额头,亲额头也没有多暧昧,我又比雁王大好多岁,我还能解释。

一直在观察我的反应偷着乐的雁王发现我竟然瞬间平静了,不由得好奇道:“怎么?冥医,不介意被师尊看到这种事吗?”

“哼,看到就看到。”说着,我俯身很响地在雁王额上亲了一口,“不就是亲额头嘛,又没有怎样。”

看了一眼笑容僵住的雁王,我感觉终于把他刚才故意卖关子的仇给报回来了,便志得意满地拎着药箱出了御书房。

雁王怔了半晌,才慢慢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额头。我落吻之处,似乎还残留着什么,经久不散。

 

而我完全不知自己造了什么罪孽,继续没心没肺、忙忙碌碌地当着自己的医正,闲暇时就跟着夜流莺混,当他的迷妹,还给他策划起演唱会来,终于玩出了穿越的优越感。这段时间,我没主动去找默苍离,只是在请平安脉时,在雁王那偶尔与他见上几面。

当然,大部分时候,霓裳都跟在默苍离身边。我看着十分刺眼,尤其是看到默苍离手中的镜子时,就越发地不想见面。很奇怪,醉酒那夜的事我全都想不起来了,却偏偏记住了雁王跟我讲的那个关于镜子的秘密。

“冥医!”我风风火火地冲到默苍离住的院子时,迎接我的自然是霓裳,“你快看看,先生他今早起来便总是断断续续地咳嗽不止。”

霓裳一边说一边领着我穿过院子,进入默苍离的书房。才到门口,就听到默苍离闷闷地低咳。我听着十分心痛,又加快了几分,进去二话不说就抓过他的手把脉。

片刻之后,我便放下心来,松开他的手,对一脸焦急等在一旁的霓裳说道:“公主不必担心。只是连熬了几夜,虚火上喉……”正说着,不知何处传来急促的琴声,使我话到一半停住了。

是夜流莺!这琴声……难道是!阿鹉家的母牛难产了?!

我立即提了药箱,转身就往外冲,霓裳不解其意,追出来急唤道:“冥医?你去哪?”

“啊!我得先去给接生小牛,回头就把策天凤的药方送来。”

“冥医!”这时,我人已经消失在了院门外,霓裳见状气急,转头问身旁的宫女,“我朝医正什么时候需要去接生小牛了?”

被问的宫女自然是霓裳的心腹,对我的事打听得巨细靡遗,听到问话,便抿嘴笑答:“冥医大人好像还兼职当兽医,昨天还给宫中看门的那只老黄送终。”

“简直胡闹,竟放着先生的病不管!”霓裳心疼地回头望向房中,默苍离正用手背抵着唇咳嗽。

“都是那个夜流莺!琴声早不响晚不响,冥医大人才进院没多久,他那边就有事了。”那宫女很伶俐,也瞧着书房里的情景,故意用房中刚好听得清的声音说着,“不过奴婢真是不明白,冥医大人是怎么从琴声里听出是什么急事的?”

“这大概就叫知音。我们外人是不会懂的。”霓裳也意味深长地与宫女搭着话。

“公主说得是。他们一个能医身,一个能疗心,倒是般配。”

屋中的默苍离把主仆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却不动于衷地继续一边咳嗽一边写着文书。

 

虽然我已将药方交给了霓裳,但直到后半夜,我还是辗转难眠。明明知道霓裳会把默苍离照顾得很好,我还是忍不住想去看上一眼。唉,看来若不去偷偷看一眼,今夜真的就别想成眠了。

我翻身坐起,开始穿衣,对自己说只是偷偷看一眼就回来,如果霓裳还在,无论有没有看到默苍离,自己马上就回来,绝对不能让她看见。虽然总觉得自己这样子像是在畏惧情敌,但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没那么坚强,还很小气,很玻璃心。

默苍离的庭院里,只有他的书房亮着灯,他在灯下静坐,凝视着案上的卷宗沉吟。我悄无声息地摸到窗边,望着那映在窗上的人影,听了一阵稀稀落落的咳嗽声,觉得默苍离的病情确实不严重,便有了去意。

默苍离的身体不是特别强健,但他是极其自律之人,生活作息都很健康,并不容易得病。他会熬夜,必定是需要熬夜,劝也没有用。

“杏花。”我刚在窗外转身,屋内就传来默苍离淡淡的唤声。

我勒个去!我虽然武功不高,但我也没发出任何响动,他怎么知道我在窗外的?这太可怕了!

“咳咳,接生顺利吗?”我心慌慌地伫立原地不敢动,正想着默苍离会不会是诈我的,就听见他轻咳了两声,轻轻问道。

我听着心疼,也不管他是不是诈我的,就回话道:“嗯。开始有些难产,幸好我去得及时,顺利生了一头健康的小牛犊。”说着,我转头走到窗边放了一袋糖在窗台上,对着窗上的人影说道,“能早些睡就早些睡吧。这是枇杷润喉糖,本来是做给小朋友的,我赶不及给你另做了,针对你的症状加了薄荷和枇杷。虽然含起来可能会太甜,但止咳很有效,你可以舒服一些。”

我虽然很想看一眼窗后的默苍离,但却又矛盾地不想和他见面。放了糖,我转身就走,像来时那样,翻墙而出。

窗很快被打开,默苍离拿起我留下的那袋糖,目送着我鬼鬼祟祟地离去。我并不知道,院墙在我翻过去之后,有阵法光纹快速地闪了闪,便又恢复如常。

“杏花,很快,我们又要出征了。”默苍离收回目光,看着手上的那袋糖,用一种我从来不曾有幸得闻的温柔语声喃喃道。

 

一晃眼,离宫宴那日,又过去了一月。比鹏元帅已功体痊愈,新一轮的征伐也已完成了先期准备,粮草兵马皆已到位。战争,一触即发。

雁王在都城外点兵誓师时,我坐在马车中咚咚咚地捣着药。我看着桌案对面空空的座位,想起了鹧鸪翎,上一次,他就是坐在那个位置,东摸西敲,夸着车好。

这一次,我已没有什么亲近之人可以失去了吧。

我正感慨着,誓师大典似乎结束了,车外传来的尽是依依惜别的人语声。我连忙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让咚咚的捣药声充斥整个车厢。

没过多久,默苍离走上车来,把霓裳那恋恋不舍的呼唤关在了车外。一直到车缓缓行驶起来,我也依旧在低头捣药,旁若无人地疯狂碾压着药臼里的草药。

突然,一阵琴声悠悠飘来,让车中那有些暴躁的捣药声变得柔和起来。我被琴声感染,捣药的手慢慢停下,眼睛不由得看向了车窗。

是夜流莺,他在给我送行,用那首我教他的《红颜旧》。

我情不自禁地掀起窗帘,看向车外。晴空万里之下,远山如黛,兵马如流。我自然看不到夜流莺,但他的琴声却能听得更清楚了,就像空中的飞鸟,徘徊不去。

我不由自主和曲而歌:“狼烟烽火何时休,成王败寇尽东流。蜡炬已残泪难干,江山未老红颜旧。忍别离,不忍却又别离。托鸿雁南去,不知此心何寄。红颜旧,任凭斗转星移,唯不变此情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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