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风雨欲来

同一时间，与上官鸿信所在相距甚远的异国城市里，一座看似普通的办公大厦正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温暖的日照使得忙碌办公的职员们有些昏昏欲睡。这里其实是联合国下属组织——维护世界和平的大智慧总部，或者换个更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联合国特工总指挥部。

称霸全球的九大国皆有让民众耳熟能详的特工组织，比如中原的黑瞳，苗疆的FBI，海境的MI6，道域的CIA……而联合国的大智慧虽然掌控特工人数最多，分布地域最广，被各国授予特权最多，但却是知名度最低的情报机构。

大智慧由正副理事长统领，理事长之下又设有九名理事，主要职责是对九大强国进行监控。理事长与理事之间，有些类似总统与议会的关系。理事之下的成员大体上分为两类：文职与特工，大智慧的特工，对外有一个专属名称叫做天护，相比于人数庞大的文职人员，天护在大智慧中比重少得可怜，然而每一个都是独当一面的顶尖人才。值得一提的是，每届理事长与理事都是天护出身。

大智慧的现任理事长缺舟一帆渡与副理事烛九阴此时正在出席一场重要会议。会议开在办公大厦顶层的中型会议室，门窗紧闭，一堵墙大小的屏幕，勉强能照亮整个会议室。大屏幕前平行摆着两列会议桌，基本坐满了人。缺舟与烛九阴坐在左列最靠近大屏幕的上首位。其余与会者有十来人，形形色色，上至名流权贵，下至无业游民，竟然全都聚在了一起。他们都是声名在外的天护，业界只知他们的代号，而不识庐山真面目。其实出于安全与保密的考虑，天护之间也鲜少见面。

“截至今日13点45分，代号畸眼的潜伏人员失联已超过24小时，按规定将做暴露人员处理。他最后确认的位置是……”突如其来的紧急密报打断了会议进程。

正在主持会议的缺舟听完汇报，习惯性看向了身边的烛九阴。

“放弃，不予救援。”突然，一个清冷的语声传来，简单干脆地回复了这一次的汇报，几乎在最后一字落下的同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按下了按钮，切断了通讯，“会议继续……”这一切衔接连贯，行云流水，仿佛那个打断这场会议的紧急汇报从来没出现过。

说话的是一位新任理事，是大智慧一年前重金聘请的教授默苍离。他皮肤白皙，眉眼清秀，浅绿的中长发细碎地垂在颀长的颈项上，举手投足间，满是清雅娴静的东方古典美感，即便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现代感十足的金丝眼镜，你依然会觉得他刚刚从中原的仕女画中走出。当然，这是在他不说话的时候。

如果上官鸿信也在这里，便能一眼认出，默苍离正是他三年来苦苦相思寻觅的师尊策天凤。然而，就在他憧憬着两人再会之际，默苍离正在会议上冷漠地开口：“本次行动的目标是除掉雁王与上官家，将阎王低头掌握在手。”

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与会人员彼此间总以眼神交流，仿佛有着什么禁忌，都不敢对默苍离有异议。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畏惧他的权威。早在他独断专行，放弃营救畸眼时，烛九阴就有些坐不住了，刚要张口就被一旁的缺舟及时按住。

默苍离坐在右列上首位，位于正副理事长的正对面，早将两人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而他却无视与会人员的各种心思，有些越俎代庖地推进着会议，在做完提纲挈领性的发言后，淡淡看了一眼下一个发言人，示意对方开始详尽阐述。

下一个发言人是在座天护中的生物学博士徐福，一位奶奶辈的冻龄美女，光看那甜美可人的青春外表，绝对猜不出她的真实岁数。她起身走到大屏幕旁，配合着资料图片的展示，开始了关于医学方面的专业讲解：“在经过综合分析这三年来所得情报后，我们已经确认了上官家的真正图谋。他们打算利用阎王低头来统治世界。阎王低头表面上是一款抗癌特效药，其理念是利用特殊病毒直接针对癌变细胞进行根除治疗……”

“病毒？生化武器？”低低的惊呼声在与会者之间此起彼伏。

“你们所猜不错。病毒疗法是一个新颖又大胆的医学假设。这一理念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由医学界的天才，有掌生控死美誉的幽冥君首先提出，而后被他的学生冥医杏花君以及一部分医学权威人士推崇，一直在通过实验不断完善拓展。当然，所谓的实验不仅仅只是动物实验。阎王低头是针对各种病变细胞的癌症特效药，是这一医学理念研究的集大成者，也是目前人类在对抗癌症上的最高成就，如果它真能被成功研发的话。”

徐福顿了顿，仿佛是在给在座的外行一些反应时间，并恰到好处地在他们再度面露疑色时继续解释道：“我知道在座诸位很可能会觉得阎王低头若能成功，必定是人类的福音，虽然它的出现会使得研发它的上官家掌握无可比拟的权势与财富。我只能说，这样的想法很天真。事情没那么简单。科学是把双刃剑。别忘了，阎王低头的医疗理念本质上是控制病毒，它的成功也代表着人类在掌控病毒的领域有了令人生畏的进步。请让我说得更直白一些，掌握阎王低头，就等同于掌握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生化武器。”

她再一次停顿下来，在收获了大部分人的吸气声后，对阎王低头做了总结：“阎王低头就是潘多拉的魔盒，是上官家用来达成野心的武器。”话说到这里，她身后的大屏幕适时地变换了图片，她继续介绍道，“这些是我们从上官家搜罗到的证据，虽然还不充分，但是已经能洞察上官家的企图了。他们想通过生化武器的投放震慑敌对的国家与势力，以此达成统治全球的目标。他们甚至拟好了生化武器投放对象的名单。一旦他们的计划实施，将会有数以百万计的无辜生命受到威胁。为了世界的和平与人类的安危，大智慧绝不会让上官家得手，绝不能让阎王低头掌握在外人之手。”

“多谢徐福博士的讲解。我相信在座诸位已经对本次行动的重要性有了充分的认知。” 徐福落座后，缺舟接着主持，“本次行动的代号定为雕心。”说着，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默苍离，似乎代号的灵感出自于对方，“下面是自由发言时间，如果有疑问请抓紧时间提出。”

众人静默片刻，九理事之一的凰后率先发言，她是一位美艳成熟的女人，声音妩媚，透着令人难忘的性感：“雁王没那么容易对付。他一直隐于幕后，已经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了，我们越来越难掌握他的行踪。不仅是他，就连阎王低头研发的总负责人冥医也已失踪多年，至今音讯全无。”

“只有死亡，才能让一个人彻底断绝与这个世界的联系。”默苍离意有所指地轻声回道。他正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光可鉴人的茶杯，浑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辉，让人有种天使的羽毛落在了心间，微微发着痒的错觉。

“默教授的意思是？”缺舟温声追问道。

“截断资源，一切研发阎王低头所需的人、事、物。就算雁王想要按兵不动，不能继续进行研究的冥医也会让他不得不动。”

“但我们无法判断哪些资金是流向研究的。”

“我们需要判断吗？让上官家破产也是除掉他们的第一步。”

“可是，上官家若是破产，影响太过深广，在他们真正伤筋动骨之前，就会有无数无辜的人先遭殃，穷困潦倒。”

“穷困潦倒，可以是一时，生化武器，却是威胁一辈子。”默苍离用连珠炮般的语速迅速将缺舟的话顶了回去，“如果不希望看到生化武器带来的人间地狱，不希望看到集权统治的建立，那就收起那些毫无意义的慈悲。两害相权取其轻，所有的但是与可是都是多余。”

一时间，会议室里再度沉寂，天护们面面相觑，互相挤眉弄眼，以此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慨。他们忍受了这么久大智慧温和怀柔的作风，这一次冷酷狠厉的决策太对他们的胃口了。能让大智慧如此极端，足可见事态比他们想象的还严峻。

“没有异议的话，我就安排一下近期各位需要完成的任务。”那个挑起天护们激昂情绪的男人，继续用他清浅如风的语声交代针对上官家的一系列部署，仿佛在用天使的嗓音吟唱恶魔的欢歌，“首先，我们需要做的是……”

说这话时，默苍离转身看向投影屏幕，薄薄的红唇小幅度地上扬了一下，借着闪烁的屏幕荧光做掩护，谁都没注意到这个稍纵即逝的温柔微笑。

鸿信，你做好准备了吗？

从前，策天凤也常这么背着上官鸿信笑过……

“师尊……”那时的上官鸿信像一颗圆润的琥珀，纯净透亮，每次唤师尊时，总带着几分胆怯与腼腆，会让策天凤莫名感觉有点甜。

“你已是死人了。” 策天凤收回看向他的目光，重新敲动起键盘，严厉地说道，“再来！别再让我找到你。你只有比敌人更聪明更狡诈，才能活到最后。”

“难道要比师尊还聪明吗？”原本已经将头缩回去的上官鸿信，忍不住又探出脑袋来，费力地巴望着被对面电脑遮去大半身影的策天凤。

“当然。”

“怎么可能啊？！”

“你天资聪颖，但智慧也是需要打磨的。所以，你要努力。如果不想败于敌手，英年早逝，你就必须强大，强大到能从我的算计下生还。”

“……可是我不想师尊找不到我啊……”上官鸿信重新在电脑前坐好时，忍不住喃喃低语，被策天凤听见了。

他便浅淡地笑了笑，那一瞬的明媚像是屏幕荧光闪烁出来的幻象，极不真切。笑过之后，他还是用冷肃的口吻教导道：“不想一直躲下去，那就反击取胜。”